中国玻璃栈道热潮的冷思考
2019-05-23王槐
王槐
2007年,建于美国大峡谷的玻璃走廊向公众开放,这座被誉为“21世纪世界奇观”的空中走廊迅速引起全世界的注意。中国紧跟其后,在2009年就建设了第一条玻璃栈道——江西抚州大决山“太空步廊”。随即,玻璃栈道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地冒出。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8年底,全国大小玻璃栈道、玻璃桥已经超过250条。
玻璃栈道带来的效果是喜人的:2016年北京石林峡玻璃平台营业,游客数量从全年10万人猛增至70万人;2018年海南三亚亚龙湾热带森林公园新开辟的大佛石全海景玻璃栈道,仅在国庆黄金周就接待中外游客近10万人,同比增长95.11%……游客体验了惊险与刺激,景区增加了收入,这似乎是一件双赢的事情。然而,在这种“繁荣”背后,众多隐忧已经开始浮出水面。
更高更长更魔幻?
中国修建的玻璃栈道在追求什么?
2011年开放的张家界天门山玻璃栈道海拔1430米,这个记录在3年后就被海拔1900米的白石山玻璃栈道打破,白石山当时打出“中国海拔最高玻璃栈道”之名吸引游客;2017年云南东川玻璃栈道竣工,海拔3500米,再次刷新了中国玻璃栈道的海拔记录;在修建长度上,张家界天门山玻璃栈道仅长60米,随后,北京平谷天云山景区长160米的玻璃栈道、天津蓟州区九山顶长320米的玻璃栈道、黛眉山长480米的玻璃栈道相继出现;而在东太行玻璃栈道因“玻璃裂开”的特效在网上走红后,云南红河4D玻璃栈道、昆明西游洞5D玻璃桥等打着高科技旗号的玻璃栈道又开始涌现……
玻璃栈道更高更长更魔幻了,但专家指出,为了吸引游客,景区有条件要修,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修,最终就只是盲目建设、模仿抄袭和低水平重复,并不利于景区旅游经济的长期发展。
千篇一律的项目必然会引起游客的审美疲劳,降低游客的游玩兴趣,最终影响景区的游客数量和收入。而这种现象在中国已有前车之鉴:中国曾出现过兴建古镇、大佛、世界景观微缩园、同心锁等热潮,当景观在全国范围内同质化后,这些旅游景点和设施出现了游客冷清的尴尬局面。
亿万年山体之痛
当热潮褪去,游客减少,巨大的运维费用将成为景区的负担。不难想象,如果景区无力承担这笔费用,这些目前炙手可热的玻璃栈道,不少在未来将成为高山上的“巨型人工垃圾”。
而修建玻璃栈道是一项复杂而巨大的工程,经过对悬崖峭壁的开凿、锚固、浇筑混泥土等一系列工序才能得以完成,这对山体本身会造成永久性伤害,对自然遗产的传承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在国外,为了保护自然景观,众多国家自然公园明确禁止修建索道等人工设施,而催生中国玻璃栈道热潮的美国大峡谷玻璃走廊,也是开发商在与当地部落进行了为期7年的游说协商,才得到批准动工建设。尽管如此,对于该玻璃走廊的反对声依然不绝于耳,他们认为,开发过多的玻璃走廊正在破坏神圣的土地。
相比之下,中国景区修建玻璃栈道,从计划建设到开放运营不到一年的时间即可完成,而其施工的地方也多为经亿万年才形成的、具有独特地质构造的山体。当玻璃栈道开放后,不断激增的游客也将对山体造成再次伤害。如何平衡人類活动痕迹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是这股热潮中亟待解决的问题。
谁对受伤的游客负责?
玻璃栈道是一项高危项目。尽管各景区在玻璃栈道的建设、运维等方面投入巨大精力和金钱,以保证项目的安全,但从客观上来说,因悬空、刺激等元素的存在,玻璃栈道危险系数极大,国家旅游局将其与热气球、蹦极、水上运动等同列为高风险旅游项目。
事实上,玻璃栈道出现事故的新闻屡见不鲜:2016年,一位女游客在游览张家界天门山玻璃栈道时,被滚落的石头砸中脚部,右脚掌粉粹性骨折;2017年4月9日,湖北武汉木兰胜天景区内的玻璃滑道发生游玩事故,造成了一死三伤的悲剧……
无可否认,跳伞、蹦极等高危项目都存在风险,也都有事故发生的报道,但玻璃栈道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谁来为这些事故的受害者买单?
目前,国家尚无统一的玻璃栈道的技术标准,也无专门的监管部门。北京市法学会旅游法学研究会会长杨富斌在接受《法制日报》采访时,分析此状况称:原则上,谁审批谁监管。就旅业来讲,市场监管部门、应急管理部门、文化旅游部门都可以进行监管,但出于规避监管的考虑,针对这种新的旅游业态,相关部门可能都不愿意监管。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游客发生意外,维权也将是一条艰难之路。正因为这些因素的存在,2017年2月,北京市发改委暂时叫停了新建玻璃栈道的项目。业界正在积极期盼国家出台相关的行业标准,并且明确监管主体,将玻璃栈道纳入规范化管理流程中。
在这个时代,我们从来不缺乏“新意”,然而在短期利益驱使下形成的“繁荣”必然不可靠,当“泡沫”被刺破后,伤及的是游客、景区、风景等多方主体。在玻璃栈道这条道路上,“中国速度”毋庸置疑地快,但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慢下来”,唯有真正符合当地自然文化内涵的东西,才可能是旅游的可持续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