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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学史料建设与研究”会议综述

2019-05-23李超杰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文学史史料

李超杰

为进一步深化和拓展中国当代文学史料建设与研究,2018年9月15—17日,由中山大学中文系、中山大学当代文学研究中心主办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料建设与研究”研讨会在中山大学南校区中文堂召开。来自20多所海内外大学以及《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文艺争鸣》等知名学术期刊的专家学者50余人莅临出席。在为期三天的会议中,与会专家畅所欲言,既反思了当代文学史料发掘、整理与研究的现状与困境,又围绕领域拓展、方法创新、作家“自我历史化”等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气氛热烈。

9月16日上午,中山大学中文系张均教授主持会议开幕式,林岗教授致欢迎词。会议主题报告由沈阳师范大学孟繁华教授主持,北京大学洪子诚教授和武汉大学於可训教授相继发言。洪子诚教授以其从“进攻阶级的伟大儿子”、无产阶级诗人的“样板”、“死亡”与“复活”、多个马雅可夫斯基图像、马雅可夫斯基和他的“同貌人”等方面研究这位伟大的诗人为例,引申出在不懂外文、仅靠二手材料的情况下应如何研究外国作家作品的问题。洪教授在发言中强调史料价值并非自然呈现,而是需要在一定的研究视野中才可发现焦点。於可训教授认为近年来文学研究之所以特别重视史料问题,既因为文学史编写方式由“统编”到“指编”再到“个编”的转变,也有对文学史以“论”代“史”的反思,而对“史”与“料”的关系,也应恰当对待,二者不应分离,同时还应注意到当代文学史料的“当下性”。最后,於教授还旁涉史料搜集的两种方式,即“穷尽式”和“意向式”,现今研究者大多以“意向式”搜集为主。

主题报告之后,大会举行了四场专题报告,每场分上下两个环节。与会学者主要从三个方面展开了深入探讨。最为集中的讨论是对目前当代文学史料研究所面临的困境的揭示与反思。陈子善教授(华东师范大学)从当代文学史料论著的稀缺、当代文学研究如何看待新材料的出现以及从事当代文学研究需要具备的史料意识三个方面,阐述了自己对目前史料建设工作的看法。同时,他以自身从事文献整理的经历为例,指出作家私下讲述和公开言论往往差异很大,由此产生的话语裂缝可为后来者提供很大的探讨空间。谢有顺教授(中山大学)针对现下普遍存在的学者主动提供个人年谱以供时人研究的现象,表述了自己对当代作家“自我历史化”的担忧。林岗教授(中山大学)对谢教授发言当场表示支持,他认为历史是一个不断埋葬与挖掘的过程,当代作家应给后来者留下空白和想象的空间。但也有学者表示异议,认为追求所谓的“自我历史化”导致的作者讲述存疑,才更扩大了史料学者的工作空间。吴俊教授(南京大学)着眼于社会变局或转型时代学科建设中的史料研究问题,指出史料研究应从社会需求出发,将其从技术层面落实到宏观层面,以求真相、求解释、求意义、求价值实现作为最终旨归。此外,吴俊教授别具洞见地提出21世纪社会变局是种常态,处于此格局中的文学史料应如何研究,新媒体时代的史料研究应如何进行,以及立足其上的文学史观应当如何建立都是亟须解决的问题。刘艳女士(中国社会科学院)结合《文学评论》近年来的文学批评文章,谈及史料、材料的支撑与批评的学理性所呈现的问题。她认为学理性的批评,需要史料和材料的有效支撑;史料和材料的有效支撑,助益形成批评的学理性特征。王本朝教授(西南大学)指出当代文学史料丰富驳杂,从事研究存在一定难度,如在制度性因素和政治性压力之下,当代文学史料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不免引人质疑,于此情况之下如需采信更需慎之又慎。王教授还提到当代文学史料建设是一个漫长而持久的过程,在此过程中需要不断增强史料研究的问题意识,提升史料研究的阐释力。巫小黎教授(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从文学研究史学化与作为学科的文学史出发,论述了文学研究脱胎于史学研究,并提出在当代文学普遍史学化的情形之下,文学作为一门学科的特质不免令人担忧。

当代文学史料研究前景可期但却面临不少困难,众多学者勇于直视,并从各自不同的研究领域作出回应。吴秀明教授(浙江大学)将近年来受到广泛关注的当代文学史料研究的现状,看作史料研究的“初级阶段”,认为它在后进而发、取得不少成绩的同时,也存在不少问题。所以,在此情况下,吴秀明教授提倡研究工作在保持严谨态度和严格求真的前提下,有必要进行反思,将注意力乃至重点转向对史料研究的整体性、批判性与创造性的分析上,以期对“初级阶段”研究工作有所拓展。张丽军教授(山东师范大学)提出以往文学史研究太受制于既定模式,21世纪中国文学史应该是增量的文学史,是打破既有审美霸权的文学史,去建构一种属于大众的、民间的、活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具体到文学史标准,则首先应考虑语言的审美性;其次则是和人的生活的关系,应该以关系、影响和改变大众的心灵为至高的目的。付祥喜教授(广州大学)注意到“当代文学史料研究”的“窄化”问题,从当代文学史料搜集整理、研究选题和研究方法三个方面透视分析了“窄化”现象。付教授提出要把握好窄化的“度”,做到“适度的窄化”。武新军教授(河南大学)则认为近年十七年文学报刊研究成果在处理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的关系,关于“派系政治”问题的论述,建设完整有效的“历史框架”等方面都存在较大问题,为此,他提出了文学期刊史研究的六个观测点:(1)政治、经济、文化环境;(2)文艺传媒结构的变革;(3)不同类别的文学期刊;(4)文学期刊的新闻属性与文学属性;(5)文艺管理者、文学期刊主编与编辑、作家、批评家、读者群体等传播因素;(6)文学刊物内部各文体。曾令存教授(嘉应学院)表述了自己对当代文学史“历史感”的相对欠缺、对许多问题的处理仍只能停留在“批评层面”状况的担忧。他从当代文学史料的甄释与文学史编写等方面回应了这种焦虑,指出“成熟”的当代文学史编写,恰恰是在试图突破规范,质疑可能被“固化”的文学史叙述模式。张均教授(中山大学)以其目前所从事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小说的本事研究为例,指出史料研究不应停留在单纯的史料考订层面,而应在史料利用中建立问题意识,运用“即事生理,以理说事”的方法,将史料考证与理论阐释两相结合,让“史”不再琐而无趣,让“论”不再大而无当,以此提升史料性文章的研究品质。

会议还从理论层面入手,对当代文学史料的发掘、整理与研究展开了方法论思考。客观而言,当代文学史料文献浩如烟海,原始史料往往分散芜杂,发掘、整理极为耗时耗力,因此科学有效的思路方法极为重要。方长安教授(武汉大学)从新诗传播接受研究切入,阐述了自己关于史料整理的想法,他认为集成思路取决于文献存留现状和集成目的,据此提出文献搜集、校勘、集成可以分三步依次进行:第一步拉网式搜集各类报纸杂志、书籍里的中国现代新诗传播接受文献;第二步,充分利用既有资源搜集、合并现有文献,按时间顺序、类型录入并编目索引;第三步将目录索引分类分级,进行整理勘校,并最终定稿。此外,根据中国现代新诗传播接受文献存留特点和现有汇编基础,可以采用文献甄别遴选法、文献等级类分集成法、文献校勘法三种集成方法。孟繁华教授(沈阳师范大学)于发言中首先明确了历史和文学史一样,其实相当于两个口袋,当历史学家和文学史家把材料装满,这个历史就会站立起来。针对当下文学史重新书写的现象,孟繁华指出其根源一是文学史观的改变,二是新材料的发现。此外,他以洪子诚、程光炜、吴俊等的研究为例,将近年来研究当代文学的一种新潮流拟称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乾嘉学派’”,认为既有当下的文学批评,也有对历史材料的关注,这样才构成了当代文学研究的完整格局。最后,他强调史料是重要的,但史料不是治学的唯一道路,所以不可将史料与批评等级化。金宏宇教授(武汉大学)谈及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史料批判问题时,指出现当代文学史料批判是以现当代文学史料尤其是文献类史料作为主要批判对象的学术话语活动,是一种批判方法、批判思维、批判意识等都不可偏废的史料研究学术活动。它以朴学(或文献学)方法为核心方法,同时辅以科学方法、史学方法和文学学方法。在应用中,可以根据研究对象的特性有选择性地组合;在理论上,则是整体的跨学科的“科际整合”之法。

与理论、现象层面的分析相应,与会专家们还从史料学角度切入,对当代作家作品进行了丰富新颖的个案解读。惠雁冰教授(延安大学)以《三里湾》作为审视对象,从“滞后的新变”与“率真的固守”出发,重新解读赵树理固有叙事格局的转变,具体体现在“家的缺口”“情感的转移”与“模糊的外溢者”三个方面。同时,他又指出赵树理对这些冲击小说秩序的裂缝与错位进行了有限度的弥合与匡正,尽管这种主观性较强的修复导致文本内部充满紧张关系,但也体现出其对乡土文化精神的固守。袁洪权教授(西南科技大学)将康濯《我对萧也牧创作思想的看法》的版本修改作为探讨对象,指出该作品在版本上呈现出明显的文字差异,这种修改行为的背后,可以为研究界反观萧也牧与康濯的复杂关系,以及不同时期文艺界的复杂政治环境,提供最直接的证据。易彬教授(长沙理工大学)由个案分析切入史料问题,以穆旦晚年诗歌研究作为切入点,指出在某种程度上,目前所见穆旦晚年写作图景是个人写作、时代语境和编者意愿共同融合的一种奇妙混合物。他运用文献学的汇校视域细察这种复杂状况,既可见在“1976年”这一时间节点上作家写作与时代语境、个人境况之间的特殊关联,也能凸显当代作家文献整理过程中较易出现的一些问题,写作时间和异文的厘定以及作品整理者的相关意图,均可待进一步的辨析。宋剑华教授(暨南大学)从作家原创文本的搜集研究切入,以巴金文本《家》为例,指出其在出版过程中几经易改,当中涉及作家“自我经典化”问题,以此类推当代文学是否存在同样状况。他并以经典作品《林海雪原》《红岩》《白鹿原》等为例,提出当代文学研究应如何看待原创本与发行本之间的区别,这种差异是否会改变当代文学史的面貌以及当代文学经典化背后所潜藏的异质因素是否值得深思等疑问。

史料学视域下的作家作品分析,还扩展到报纸杂志、日记电影、文学会议等研究对象。刘卫国教授(中山大学)从朱自清日记的学科史价值方面展开论述,指出朱自清日记中仍存在一些记载值得发掘和评述,如提供了徐志摩遇难的细节,对于《大公报》文艺奖获奖篇目提供了最接近历史真实的说法,对俞平伯为人与为文的评价颇具洞见。这些记载不仅可以为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提供新材料,而且还能引发人们对于文学批评的理论与方法思考。侯桂新副教授(华南师范大学)通过研究作家日记对“大跃进”和大饥荒时期的记录,试图从此角度一窥作家对时代的真实观感和认识。他认为这一重要的现实在作家日记中缺席,一方面是由于大部分作家无从了解在部分农村发生的现实;另一方面也由于作家面临记录和表达的压力,哪怕是在最为私人化的日记写作中。中国当代的作家群体能否即时、真实、全面地记录自身所处的时代,由此成为一个巨大的疑问。赵斌博士(衡阳师范学院)以近代文人日记作为切入点,指出中国近代文人日记文体的衍变与中国近代化同步,处于从传统到现代的过渡阶段,其繁盛景象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是日记文体的政治化、著述化、艺术化等多种因素融合、重构的结果。王秀涛副研究员(中国现代文学馆)从研究背景和资料搜集两个方面,介绍了第一次全国文代会与文联成立的研究,其中所涉及的资料整理与史实钩沉等既有理论升华也有史料支撑。斯炎伟教授(杭州师范大学)介绍了他对全国第一次文代会的顶层设计及其领导机制的研究。他指出一直以来对第一次文代会习惯性的知识性叙述与历史化概括,基本搁置了会议具体的展开方式,也极大遮蔽了那些可以彰显“经验”的丰富细节,而细究其始末,则不仅可以让业已概念化的第一次文代会变得具体生动起来,更有助于我们打破“常识”的拘囿,对第一次文代会抱以一种“学术”眼光的审视。张霖副教授(北京外国语大学)以《说说唱唱》创刊者和改版之前的主编和重要作者赵树理的活动为中心,厘清《说说唱唱》发展的荣衰沉浮过程,部分地展现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城市通俗文艺改造的面貌,考察新中国成立之初各派文化势力在争取文化领导权时的互动、合作与竞争。胡传吉教授(中山大学)则分享了自己对中国当代人文期刊文献整理与研究的一点体会,她指出当代人文期刊文献整理及数据库建设十分迫切,也非常重要,它为当代文史研究提供第一手的原始材料,比透过个人论著及个人全集来研究文史,更能接近时代原貌,且有利于从整体及总体上把握历史与思潮。谢丽(《河南大学学报》编辑部)从学术期刊选题策划与期刊评价标准,引申到关于当代文学史料研究的几点思考,包括研究者对于历史的认识与态度、增强问题意识,处理好史论关系、文学史研究应与社会发展历史进程同频同振等。王卓异副教授(美国汉密尔顿大学)则将徐克电影《智取威虎山》与其本人的出身经历、社会语境等周边史料联系起来进行考察,探求电影文本背后所蕴含的动力与诉求等因素。

本次“中国当代文学史料建设与研究”学术研讨会既总结了已有的研究成果,更对后续研究的调整提出了建议与期望。吴秀明教授做了会议总结。他指出,当代文学史料研究可视为一种历史性的补课,史料建设应从“思”“史”“诗”三重纬度同步推进,不可偏于一端,所谓“思”即史料研究需具备问题意识、理论深度,“史”即史料本体层面的归纳与演绎,“诗”即文学研究不可或缺的审美特质。吴教授指出,从事当代文学史料研究应警惕被研究对象“对象化”,琐碎过度极易导致缺乏整体性,但面对史料研究过程中浮现的问题也不必过分悲观,应保持一种开放性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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