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的情绪

岳炜

[关键词]水浒传；解读；教育启示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19）06-0073-02

金圣叹评点李逵这个人，说他是：一片天真烂漫到底。所以我们说，李逵的天真淳朴，是可爱的。而上海电视大学鲍鹏山教授则说：李逵的可爱，全在语言上；李逵的可恨，全在行动上。这样的评判，似乎更客观，更全面。

黑旋风一开口，就能把人逗乐，那是他原生态的天真。而他的一举一动，全无教养，为祸他人，让人生厌，甚至让人憎恨。那是因为，没有规矩的约束，这个“自然人”的行动，往往是肆意妄为，是失去控制的。有太多的孩子，就像李逵这样，过分天真，情绪容易失控，让人又爱又恨，不知该如何管教。生活中，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让我们翻开《水浒传》第三十七回，从李逵初见宋江后的故事，边读边聊。

一

话说，在戴宗的介绍下，李逵终于结识了自己的偶像宋江。刚刚相识，他便拿了宋江赠与的十两银子跑去赌钱。这样的举动，不正是孩子所为吗？金圣叹读到这里，发出了一段长长的感慨：

我读至此处，不觉掩卷而叹。嗟乎！世安得有此人哉！下之，则骤然与我十两银子；上这，则斯人固我闲常无日不念诵，无日不愿见之人也。乃今突然而來，突然而去，不惟今日之恩惠不能留之少坐，即平日之爱慕亦不必赘以盘桓，要拜便拜，要去便去，要吃酒便吃酒，要说谎便说谎。嗟乎！世岂真有此人哉！

成年人中，似乎真没有这样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只能是孩子。所以，鲍鹏山教授又说，李逵，其实就是成人世界里的孩子。接下来，李逵赌输了。可他不服，恼羞成怒，动手抢钱，还把人给打了。这时，戴宗赶来，一把扳住他的肩膀，大声喝道：“你这厮如何却抢掳别人财物？”

李逵头都没回，就顶上一句：“干你鸟事！”

回过头来，见是戴宗，后边还站着宋江，立刻“惶恐满面”，忙解释道：“哥哥休怪！铁牛闲常只是赌直；今日不想输了哥哥银子，又没得些钱来相请哥哥，喉急了，时下做出这些不直来。”

看得出，野蛮如李逵，也是要面子的。这话说得真诚，一下又让人恨不起来了。宋江洞察了李逵要面子这一点，于是安慰一句：“贤弟，但要银子使用，只顾来问我讨。”

接着，又劝他道：“今日既明明地输与他了，快把来还他。”一是李逵信服宋江，二是宋江的话抓住了李逵要面子的心理，所以，这话立刻奏效了。

李逵听完，没提出任何异议，而是乖乖地掏出银子，还给了人家。比起戴宗的训斥，宋江这招高明得很——先抚慰，后要求。对李逵的失控情绪，先是适当接纳，避免冲突，然后再顺势扭转，指出出路。对待任性的孩子，这一招大可一试。

二

赖钱一事结束了。三人到浔阳江边的琵琶亭喝酒。刚坐下，李逵又不安分了，对着店小二大喊大叫：“酒把大碗来筛，不耐烦小盏价吃！”

你看，刚才的事儿，就跟没发生一样。仍是孩子所为。戴宗脸上挂不住了，对他喝道：“兄弟好村！你不要做声，只顾吃酒便了！”意思是：你个乡巴佬，丢人啊，你还是少说话吧！

宋江呢，还是顺着李逵的性子，对酒保说：“我两个面前放两只盏子。这位大哥面前放个大碗。”李逵听这话，开怀大笑：“真个好个宋哥哥！人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

对于李逵的笑，金圣叹在这句后边插了一句评语：一“笑”字，有小儿得饼之乐。

看起来，别人的话顺了自己的意，他就能像个孩子一样，乐开了花。真的是性情简单至极。

然后，宋江想喝口鱼汤醒酒。结果这里的鱼汤不怎么新鲜，喝了几口就放到了一边。李逵不管新不新鲜，也不用筷子，直接把手伸到碗里，抓起鱼肉，连着骨头大嚼起来。看宋江、戴宗不吃，他竟然又伸手把两人碗里的鱼肉也捞起来吃了，弄得满桌子都是鱼汤。戴宗尴尬至极。宋江却不见怪，吩咐酒保：“我这大哥想是肚饥。你可把大块肉切二斤来与他吃，少刻一发算钱还你。”

酒保说，俺这里只卖羊肉，没有牛肉。谁知，这话又让李逵大怒，甩起手来就泼了酒保一脸鱼汤。戴宗彻底火了：“你又做甚么！”李逵应道：“叵耐这厮无礼，欺负我只吃牛肉，不卖羊肉与我！”

简直是无理取闹！不管哪一个人碰上这样的事情，都是会生气的。戴宗气得说不出话来。宋江却仍不动声色，让酒保去切肉。三斤羊肉上来，李逵照吃不误。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宋江还赞道：“壮哉！真好汉也！”

这是见到宋江后，李逵第二次胡闹了。这还没完。见宋江想喝鲜鱼汤，李逵立马表示，要去弄两条活鱼来。戴宗拦他，他却喊道：“船上打鱼的不敢不与我。直得甚么！”说完话就跑出去了。李逵的一系列表现，让戴宗尴尬至极。他对宋江说：“兄长休怪。小弟引这人来相会，全没些个体面，羞辱杀人！”

宋江仍不动声色。甚至还夸赞道：“他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我倒敬他真实不假。”

这话就有问题了。生性不可改，真实最可爱，但对这样的人，一味放纵，就是对他不负责了。尤其是作为他最信任的人。果然，李逵跑出去，开始了他今天的第三次胡闹——夺鱼。打鱼的人打不过李逵，谁也阻拦不了他。这时，鱼主人来了。他就是浪里白条张顺。这是个厉害角色。他见李逵夺鱼，大声骂道：“千刀万剐的黑杀才！老爷怕你的不算好汉！走的不是汉子！”

本来就脾气暴躁的李逵，这下被彻底激怒了。书上写：李逵听了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抢转身来。摆开阵势，要跟张顺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戴宗赶来相劝：“我教你休来讨鱼，又在这里和人打！倘或一拳打死了人，你不去偿命坐牢？”李逵大喊：“你怕我连累你？我自死了一个，我自去承当！”

很明显，此刻黑旋风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失控的结果，是他差点被张顺淹死。就如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所言：“这黑大汉今番却著道儿！便挣扎得性命！也吃了一肚皮水！”若不是宋江拿出张顺哥哥的来信，及时地制止了他，李逵还要吃更大的亏。

三

《水浒传》中，李逵是一个成人世界的孩子。面对他的情绪失控，戴宗用的是粗暴制止，宋江用的是一味接纳。这就像日常家庭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孩子，两个不善教育的家长。两种办法，都有作用，但都不值得提倡。

那么，到底该如何应对情绪失控的孩子呢？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先接纳，后引导。一个脾气暴躁、容易发火的孩子小情绪起来的时候，不管他对与否，先试着去接纳。当他觉得你理解他时，他才会渐渐地将情绪放平缓，与你分享他此时此刻的感受。这时，再慢慢去把他的情绪“扶正”，会事半功倍。要让孩子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的情绪都是可以被接纳的，但是无理吵闹是不会被喜欢的。

育儿专家杨樾老师曾经提出一个更直接的办法：避其锋芒，转移话题。转移话题，就可以转移注意力，转移注意力，就可以转移情绪。这是个简单而实用的方法。

具体该怎么做呢？首先，要对孩子有足够的、透彻的了解，知道最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物是什么。然后，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及时推出这个事物，迅速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个事物，可以是一个礼物，也可以是一个承诺。但切记，不管是什么，一定要一击命中，不能试探。如果一点点加码，那就成了讨价还价，不仅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且性质也变了。

要注意，转移话题要自然，不要让孩子看出破绽。否则，他会感觉自己被安抚、被操纵，导致他更容易逆反。还有，转移话题奏效后，不要急于说教。父母的情绪决定着孩子的情绪。如果你能在平静中完成对孩子情绪的转移，那就不要再轻易“翻旧账”，让孩子觉得没面子。“翻旧账”只会让双方再次回到暴怒当中。

当然，孩子的改变需要时间。学会情绪管理是一个持续、渐进的过程。但一旦开始，就会渐入佳境。只要父母投入时间和耐心，学会运用技巧并不断练习，就能调好孩子的“情绪体质”，让孩子知道自己可以有所选择，做自己情绪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