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行为及其影响因素研究——来自福建省的实证分析

苏映宇

(福建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福州 350122)

一、引言

慈善是“普遍的善意”，是“对于中间同胞施以积极和善意的精神”，也是对提升他人福利的努力(朱友渔，2016：5)。企业是公益慈善事业的载体，其社会捐赠的慈善意义不可低估。近年来，随着中国女企业家的增多和企业女性高管数量的上升，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在慈善领域的影响力日趋凸显。据统计，女性董事的上市公司数目为983家，约占总数的59.65%(周泽将，2014)。2015年，女企业家约占企业家总数的1/4，有15位女性慈善家位居中国捐赠榜，女性企业家个人捐赠的最高金额近30亿元①。由是，研究女性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及其影响因素颇具现实意义。

二、国内外研究评介

慈善领域的社会捐赠研究由来已久，经济学、社会心理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等学科在捐赠方式、捐赠动机、捐赠效应、决策因素等领域均有著述，结论不尽相同。研究表明，影响企业社会捐赠的因素具有多维性、复杂性、潜在性等特点，市场因素，政府、政治因素以及企业决策者的个人特质等都对企业的社会捐赠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市场因素对于企业社会捐赠的影响不言而喻，社会捐赠是企业实施差别化战略消解市场困境，增强企业市场效应的重要策略(Porter、Kramer，2006)。企业社会捐赠能够强化外部的市场认可，形成道德资本，提升市场影响力，显著增强其市场竞争能力和竞争强度，并能为管理层所识别。不仅如此，企业市场竞争力与其社会捐赠之间存在倒“U”关系，相对于正常竞争程度的同一行业，处于市场竞争力的强势和弱势两端的企业社会捐赠意愿更弱，而随着企业的客户集中度的降低和产品独特性的增强，其社会捐赠意愿也随之增强(吴芳，2018)。

政府、政治因素对企业社会捐赠影响颇具复杂性。一方面，政府对企业社会捐赠具有能动性，企业通过社会捐赠回应政府环境，政府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态度又反过来影响企业捐赠意愿，如政府的行业准入、财政补贴、税收优惠的显著效应就特别明显(杨团，2016：133)。另一方面，由于政府与政治具有关联性，政治与企业社会捐赠关系微妙，社会捐赠是不少企业政治投资及其政策资源获取方式的重要途径，新近研究还发现，反腐力度的增强对企业的社会捐赠水平有所抑制。

企业决策者的个人特质对企业社会捐赠具有潜在性。人是有理性的，个人特征对企业捐赠决策产生影响(Hambrick、Mason, 1984)，特别是年龄、受教育程度、性别、工作经历等。当高层决策者与董事长存在性别差异、年龄差异、受教育差异时，其企业社会捐赠也存在差异，高层决策者平均年龄大于董事长、高管受教育程度整体高于董事长时，企业的捐赠水平更高。受此影响，性别与企业社会捐赠关系逐渐成为研究关注的热点。

国外文献的理论视角特别突出。社会性别理论认为，不同企业的财务决策不仅呈现出领导者的性别差异，而且还会对企业的社会慈善捐赠决策产生直接的影响(Wang、Coffey, 1992; Sevenhuijsen, 2003; Adams、Ferreira, 2008; MingJia、ZheZhang,2011)，高层女性领导者的比例与企业社会捐赠存在正相关(Nielsen、Huse, 2010)。女性主义关怀理论认为，女性倾向于将道德定义为避免伤害和实现关怀，因而其在决策时更注重关怀个体、关怀生命和关心他人、社会责任感等对企业财务行为产生重要影响，女性的慈善影响超越男性，企业领导者的性别差异影响到企业捐赠决策，高层决策者的女性比越高，企业捐赠意愿越强(Williams, 2003)。社会学理论认为，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更愿以符合社会期望的方式进行捐赠，获取更积极的社会认可和评价。团体力学理论强调个人思想和行为是个性特征和场相互作用的，女性所领导的企业对企业慈善捐赠的影响取决于女性领导与其他高层领导的互动成效。

国内文献的实证结论存在争议。国内学者以女性意识或自我意识为起点，从女性的慈善意识、社会参与及其影响因素、公益实践成效等领域(王传满，2014；仲鑫、张爱华，2015；周秋光、贺蕃蕃，2016)对性别与企业社会捐赠关系进行研究。大部分研究认同，相对于男性，女性董事或者女性高管对公司慈善捐赠决策、行为、规模有显著的影响(曾春影、茅宁，2018；周泽将，2014；杜兴强、冯文滔，2012)，但受样本选取和企业对象的制约，女性董事比例对企业社会捐赠影响并不显著(赵汝刚，2011)，女性高管的比例与企业社会捐赠规模、行为关系并不显著(葛文彬，2016)。

综上，虽然关于女性企业家领导的企业与社会捐赠之间的关系研究较为丰富，但就性别与企业社会捐赠之间的相关性存在些许争议，且未能系统、全面进行女性所领导的企业慈善捐赠的内生动力，特别是局限于从国有大中型企业或上市企业的女性领导者对企业捐赠的相关性分析，忽略了一些中小企业的女性领导者，特别是新生的女性民营企业家对社会捐赠的影响力；同时，已有研究停留于女性参与慈善的描述性分析，缺乏对女性企业家领导的企业与社会捐赠之间的中间机制探究。这些正是本文所需要探讨的重点。

三、数据来源与研究框架

本研究以福建省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为对象，采用2016年8-10月间由福建省妇联和福建师范大学联合课题组在全省九地市(不含平潭综合实验区)开展“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背景下我省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发展新动力与新路径调查”的数据，在分析研究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状况及特征的基础上，厘清其社会捐赠的内生动力和外部影响机理，为企业慈善捐赠提供理论和实证依据。

问卷样本总量200份，有效问卷176份，有效回收率为88%。问卷采用随机抽样法中的类型抽样法，按照企业大、中、小、微类别分层，不等比例分配抽样对象，在每层中随机抽取调查企业，使用spss20.0进行数据分析。问卷的信度Alpha值为0.825，效度KMO值为0.767，问卷的内在信度和效度较为理想。

为进一步分析和完善女性企业家影响企业慈善捐赠的因果链，挖掘和检验在这个作用过程中的自变量、中间变量、调节变量等，从而更好了解女性企业家所在企业社会捐赠的本源性因素，形成如下研究框架(见图1)和相关假设。

图1研究框架

四、福建省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现状

从调查样本可以得知，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主要是以微小型为主，调查的176家企业中，50人及以下和50-100人的企业各为42%和18.8%，100人及以上企业仅占18.1%，且其生产要素性质体现不是很明显，劳动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较多，但是资本密集型企业较少，可以预见资本对这类企业发展的极其重要性。

尽管如此，近年来，福建女企业家在坚持企业自我发展的同时，坚持热心公益、奉献社会，以女性为领导者的企业捐赠活动较为频繁。据统计，2013年，福建省女企业家商会组织女性企业家开展公益捐赠累计277.5万元，2014年相关女性企业家启动了以关爱女性乳房健康为主题的公益活动，120名乳腺癌症患者受益②。2015-2017年，不少女性企业家会通过福建省女企业家联谊会参与到福建省“为爱奔跑：母亲健康1+1”大型公益募捐活动和其他社会公益活动，包括成立凤凰助学基金、扶持贫困山村的孩子、发起“粉红丝带”基金、为乳腺癌患者提供手术费用支持、开展赈灾行动、向灾区发起捐赠“母亲邮包”的活动等③。

在所选取的样本中，176家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中， 2015年有对社会捐赠物品或资金的有72家，占40.91%(见表1)，没有进行社会捐赠的有104家，占59.09%。其中，企业对社会捐赠物品或捐献物品折合为人民币在10万元以上的有33家，占18.96%。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在社会捐赠方面呈较好的状态。

表1 企业有无社会捐赠物品或捐赠物品行为

数据说明：调查问卷的问题是“企业对社会捐赠或捐献物品折合人民币(元/年)”。为了便于分析,根据结果数据，用“有/没有”来标明企业是否有社会捐赠的行为。

五、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影响因素

本研究假定女企业家个人特质、所在企业特质、内部管理和外部政策因素都会不同程度的影响着女企业家领导的企业捐赠决策，现以调查数据为基础，通过二元Logits回归模型进行分析。

首先，女企业家的个人特征对企业捐赠决策的影响。

本次调查对象主要是福建省各类型企业的总经理、总裁、董事长等女性高层管理人员，在企业决策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她们平均年龄46.6岁，本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27.3%，大专26.7%，中专、中技5.7%，高中28.4%，初中及以下18.3%；未婚占1.7%，已婚者达90.3%，离异者4.5%；自评身体健康的占75.6%，一般的占24.4%；自评心理压力大的占6.8%，一般的31.8%，压力较小为18.8%。

这类管理群体中，76.7%在过去5年中有参加继续教育培训，这些培训主要由教育机构和政府机构举办，各为53.7%和51.5%，参加社会中介和妇联组织培训的相对次之，各占41.8%、37.3%，参加经营管理培训者88.1%，参加企业创业创新思维培训者60%，参加市场营销培训者57.8%，参加企业社会责任培训者32.6%，政策和法规培训、融资培训各有27.3%和25.9%，学历教育的14.1%。

假设1：女企业家作为管理决策者，其个人特征对企业慈善捐赠决策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包括年龄、身心健康、婚姻状况、文化程度、近五年是否参加培训等因素。

因变量为“2015年，企业有无进行社会捐赠”，0是没有进行社会捐赠，1是有进行社会捐赠，将女企业家的年龄、职务、文化程度、婚姻状况、近五年的培训情况纳入模型，对企业有无社会捐赠情况进行二元Logits回归，结果如表2。

表2 女企业家个人特质与企业捐赠行为的多元LOGIST回归模型

通过二元Logits回归发现，女企业家的个人特质中，年龄、近五年是否参加培训对企业的捐赠决策产生显著影响。年龄越大，其作为管理者进行捐赠决策发生概率越大；近五年是否参加培训中，有参加培训的女企业家的捐赠决策是没有参加培训的16.183倍。相对而言，受访女企业家在企业的职务、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和身心健康状况对企业的捐赠决策影响较小。

其次，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特质对企业捐赠决策的影响。

将地区、企业性质、所属行业、注册登记类型、生产要素类型、经营模式归纳为企业的特质。从地区及行业类别看，受访企业以泉州和南平居多，各占19.9%，其后依次为福州、厦门、莆田、宁德、龙岩、漳州、三明，各占 14.2%、13.1%、10.2%、8.5%、6.3%、5.1%和2.8%。从企业归属看，有61.9%的企业注册为有限责任公司，其中私营企业占到64.2%；主要分布在农林牧渔业、制造业、批发零售业和现代服务业，各占11.4%、31.8%、10.8%、25%；生产型、服务型、商业贸易型各占33%、23.3%、13.6%，出口型企业占23.3%，出口产品主要分布在塑料玩具制品、小商品制造、鞋类加工与制造、纺织服装等10个行业。

假设2：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慈善捐赠状况会因企业特质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具体来说，企业所在地区(沿海城市/山区内陆地区)、所属行业、注册登记类型(有限责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有限合伙企业、个体户等)、生产要素类型(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企业性质(国有、集体、私营、外资、港澳台投资、股份制企业)、经营模式(生产型、服务型、商业贸易型等)等内在因素会对女企业家的企业捐赠决策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分析发现，企业特质与其企业捐赠行为没有显著性的影响关系。企业不管在沿海与否、经营模式如何、所处产业如何都不会对其捐赠行为产生影响。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到，服务型的经营模式企业其企业捐赠行为发生概率相对高于生产型企业和商业贸易型企业，而第三产业的企业捐赠行为也印证了这一结论。

表3 女企业家所在的企业特质与企业捐赠行为的多元LOGIST回归模型

数据说明：企业所在地区、行业(将其以产业类型重新分类)、企业性质、企业类型(经营模式类型)、注册登记类型(在方程中被剔除，故未体现)

再次，企业内部管理因素对企业捐赠行为的影响。

将企业内部管理因素从集体决策与否、用工管理、标准化管理、出口经历、融资难度、转型情况等方面加以分析。从企业重大决策形式来看，受访企业为管理层的集体决策最突出，以管理层为集体决策的占43.8%，以股东大会或董事会决策的占22.2%，员工通过职工代表大会参与决策为1.7%，集体决策累计百分比为71.7%，而董事长或总经理独立决策的占27.8%。从用工情况来看，用工容易的仅占50%，用工难度较大的占14.8%，用工难易程度因春季有影响的占30.7%。在标准化管理情况中，尽管73.3%的企业熟悉本行业或相关产品的技术标准，仅3.6%企业因未达国际标准被拒出口，但是受制于资金，企业国际标准化认证率不高，74.4%的受访企业没有更多资金进行各类国际标准认证，质量管理、环境管理、社会责任等三类认证率分别为42%、25.6%、18.8%。从融资难易程度和企业转型情况来看，67.6%的受访企业认为存在融资困难，有25%的企业认为融资的困难程度很大；75.6%的企业未曾经历过转型，这其中有60.3%考虑企业转型。

假设3：女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管理机制在某种程度上会对企业的慈善捐赠决策产生影响。具体而言，企业的决策形式、用工情况、标准化管理程度、研发情况等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企业的慈善捐赠与否。

分析显示，企业内部管理因素中有四个变量对企业捐赠行为产生影响。主要是重要决策的集体性质、质量管理体系认证通过、企业融资情况和转型经历等对企业捐赠行为产生显著影响。用工管理、环境管理、企业社会责任、技术认知、出口受限、国际标准认证等对企业捐赠决策影响不大。

表4 企业内部管理因素与企业捐赠行为的多元LOGIST回归模型

六、结论与思考

女性在现代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日益显著，在企业管理和决策中的个人特质、企业特质、内部管理因素是否影响企业微观行为，特别是社会捐赠值得关注。以上通过对福建省九地市女性企业家的问卷调查数据，实证检验了企业女性领导者及其不同特质、所领导的企业特质和内部管理因素对社会捐赠的影响。

研究结果表明，总体上女性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水平较好，女企业家个人特征中，年龄、培训因素对企业社会捐赠有着重要影响，年龄越大，培训经历越丰富，越有助于企业社会捐赠。同时，虽然女性企业家所领导的企业特质对企业捐赠行为影响不大，但是，由于服务型经营模式的企业社会捐赠行为相对多于生产型和商业贸易型企业，受此影响，女性领导的企业在第三产业中的捐赠行为相对多于第一、二产业。此外，企业内部管理因素中，集体决策的性质、标准化管理程度、企业融资情况和转型经历的影响不容忽视，集体决策、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通过，更有助于企业的捐赠行为；企业融资难易程度、企业发展转型情况，都在不同程度上约束着企业的捐赠行为。这表明，基于经济理性的限制，企业特质对女性领导所在的企业进行社会捐赠的促进作用并不显著。

有鉴于此，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制度环境下，需要在实践中考虑：

1.强化性别维度的女性社会捐赠的企业主体建构。需要看到，近年来女性所领导的企业在促进社会捐赠领域起的积极作用，尽管其所在的企业规模小、类属非公领域，也甚少属于资本型，但在企业发展中，仍遗不余力地促进慈善公益，所做出的努力需要得到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支持。

2.积极营造女性企业家发展的社会环境。鉴于企业特质对女性所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之间没有显著的影响，需要有关部门积极培育女性企业家在履职环境、发展空间和性别政策的有利因素，使之在企业决策中有所作为。

3.加大对女性所领导企业的帮扶力度，推进企业创新发展。分析管理因素与女性所领导的企业社会捐赠的关系，可知女性企业家所在的企业社会捐赠有发展的内生障碍和外部动力两个因素，前述在标准化管理之企业社会责任认证之所以对企业社会捐赠行为不产生影响，是因为本身企业受制于资金因素申请通过企业社会责任通过的比率较少。从这个意义上说，营造良好发展环境，加大对女企业家的帮扶力度，推进其所在企业转型创新，提升其市场竞争力十分重要。

4.加强对女企业家的培养。有关部门、妇联组织和其他社会组织应该结合实际，加强对女企业家的培养，合理发挥企业女性领导者的性别优势，并加强对企业女性领导者的培训，为其树立企业社会形象，改善市场声誉等创造条件，促进企业社会效益与企业绩效的双赢。

注释：

① 据统计，虽然2016年和2017年中国企业捐赠情况，女企业家的捐赠规模和人数并未有特别突出，但在2015年，女性企业家首次问鼎榜单，在捐赠规模和捐赠人数都呈现全所未有的性别特征，是值得关注的。

② 陈钟兰. 去年我省女企业家商会共捐赠277.5万[N].海峡都市报,2014-03-07.

③ 福建省妇联发展部.第三届福建省“为爱奔跑：母亲健康1+1”公益募捐活动举办[EB/OL].人民网.2017-05-15.http://fj.people.com.cn/n2/2017/0515/c181466-301840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