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傩舞的肢体语言
2019-05-21胡刚
文/胡刚
傩文化,是一种远古的原始文化,由于它长期被淹没或被误解,以至于几乎很少人了解它。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文化寻根的热潮和民俗学的蓬勃兴起,傩文化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被揭示出来。傩深藏于民间,我国很多地区有傩流行,以河南、湖南、江西、福建为常见。而湛江则是广东省唯一存在傩活动的地区。现已发掘出《舞二真》《走清将》《考兵》《舞六将》等四个傩舞,音乐、舞蹈语汇、台本、傩面具都保存得十分完整。这是一份弥足珍贵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值得深入发掘和研究,让其传承并发扬光大。
在舞蹈创作和欣赏中,舞蹈与音乐的关系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但舞蹈的起源应早于音乐,舞蹈的风格、类型不直接受音乐的影响。舞蹈的灵魂并非是音乐,而是舞蹈肢体语言的独立性。身体是人类赖以存在的基础与根本,它在承载着人类物质存在的同时也孕育着人类的精神内涵,并以一种身心合一的身体语言方式,传达着与人类生命本质密切相关的内在意义。而舞蹈就是以人类这一赖以生存的身体为表现工具,以艺术化了的人类身体语言符号为表现形式的古老艺术。它将人类通过身体的语言对生命意义的呈现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突出表达,并通过人类外在的有意味的身体运动,反映人类内在精神的多样性。肢体语言是傩舞表现手法的核心,因此,我们对湛江傩舞的研究探讨,应该紧紧抓住其肢体语言这个关键的环节,使其表达准确,得其真传;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增强其审美效果,与时代接轨,不断满足人民对文化生活的需求。
《走清将》中的“碎步移位”
一、湛江傩舞的基本动作
傩舞传到湛江地区有较大的发展变化,表演形式多样,最具代表性的有四个舞蹈:麻章区的《考兵》、雷州市的《走清将》、吴川市的《舞二真》和《舞六将》。《考兵》于正月十五活动,所敬奉的是康皇及其部将车、麦、李、刘、洪。《走清将》的祭日是正月二十七,所敬奉的则是雷神或称五雷官将马、郭、方、邓、田。《舞二真》于正月初八至十五举行,所敬奉的神灵也是康皇及其部将车、麦、二真君。《舞六将》则于农历三月初三活动,敬奉的神灵是北帝及其部将,民间传说的北帝菩萨部下有六元帅:赵公明、马华光、关云长、张节、辛环、邓忠。
《考兵》是明朝万历年间传下来的,原有的动作组合基本失传,现在表演的基本动作只保留了傩舞的“香火诀”“翻腕弓步”推指前走和提襟碎步快退。边喊边舞,显得更古朴、威武,具有浓郁的原始古巫色彩和较强烈的生活气息。雷州《走清将》分为庙前跳傩、庭中舞傩和退兵钉柴符三个程序进行。然后,土地公、土地婆则到各家咏颂经咒,并赠送“添丁纳福”红帖。
《走清将》是五雷神将的表现形式,基本停留在师公、道士举行傩祭时做法事的动作。舞蹈是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进行。领舞者手执马鞭做“提腿扬鞭”,不停上下抖动“点鞭”,上步踏跳,不时地转腰扭胯,两手分合,左右摆动,做“扛鞭转身”。群舞者,立四方,站丁步,两手于腰,手指成“香火诀”状,按节奏不停左右翻动。头随方向左右摆动。雷首执斧握凿,站后场中间,双托掌碎步向前或后退。伴奏用敲击乐器,有月鼓、高边大锣、钢胆三种,个人加上大锣、大钹和唢呐,节奏鲜明,气氛热烈,舞蹈动作节奏感强,风格古朴、奔放、粗犷,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
《舞二真》中的“转身亮钺”
《舞六将》表现北帝菩萨部下六大帅将:赵公明、马华光、关云长、张节、辛环、邓忠。全都属武将,按顺序逐个上场。除了共同的基本动作“踏三戈”外,每个都有自己的性格动作,比如,赵公明有“举锏亮相”“伏虎”“斗虎”;马华光有“倒戟”“刺戟跪斗”“劈戟抓火”;关云长有“横刀捋须”“拖刀山膀”;张节有“跪斗扫枪”“弓步斜刺枪”;辛环有“观簿步”“转身观簿步”;邓忠有“举斧击凿”“半边月”等。表演时要求马步站稳,刀枪刺准,一气呵成,威武雄浑,粗犷有力。耍大刀、舞枪及虎跳等动作,明显吸收了戏曲舞蹈的技巧。
《舞二真》表现“康皇”部下车、麦二员大将。它较完整地保留了原来的动作和表演形式:一人执刀,一人执钺,相对做相同的正反动作。原始的舞蹈跳法是两人在八仙桌上跳,动作难度大。现在移到地面表演,基本保留原来的特点。基本动作是“转身亮钺”“转身端钺”。动作按七十二句口诀完成,每句口诀都用一个动作来展示。
二、肢体语言的历史依据
要真正理解傩舞的肢体语言,必须了解傩舞出现和流传的历史,了解它的宗旨和功能,这样才能使舞者的动作准确、到位,通过丰富的内涵来塑造外在的形象,彰显民间舞蹈的社会意义。
据文献记载,傩的出现,主要是用来驱鬼逐疫。由方相氏,一手执戈,一手扬盾,跳着舞蹈,口作“傩傩”之声,以驱疫鬼。专家认为“傩”的来历是以其声音定名的。既然鬼是凶恶的,那么治鬼就要比鬼更凶恶,因而面具造型是巨目、獠牙、巨鼻。著名美学家王朝闻认为傩面具“是从原始社会在战斗中为了恐吓敌人,给己方鼓舞士气的文身发展起来的”。目前非洲的土著氏族仍有涂画文身的习俗。可见面具是世界相通的。
《周礼·夏官》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傩),以索室驱疫。大丧,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方相氏是大傩中的主要角色,他们的传统扮相是戴着有四只金光闪闪的眼睛的假面具,身上穿着黑衣服和红裤子,外面蒙着毛茸茸的熊皮,拿着戈和盾,一面跳,一面“傩傩”地呼号,同时唱歌。歌中吁请十二神来吞食各种恶鬼。这十二神是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甲作、委随、错断、穷奇、腾根。十二神各有吃的对象,他们齐心一致,追击凶神恶鬼。方相氏领着十二神一面唱一面舞,在宫内的各个角落逐疫驱鬼。出宫以后,直奔城外,表示已把疫鬼赶了出去。
《舞六将》中的“伏虎”
1954年山东沂南汉墓出土的画像石上,据考证有一幅《大傩图》,从图上,可以见到当时人想象的妖魔鬼怪的形象,也可以见到十二神的凶相,有执短剑(这些兵器也是现存“傩舞”中常见的道具),张牙舞爪,做驱赶追扑之状,鬼怪(一般作异禽怪兽的形象)四散奔逃,显示出十二神的无比威力。
据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修《广东通志》载:“雷州府(今雷州市)于元宵鸣锣鼓,奏管弦,装鬼扮戏,沿街游乐。”清陈昌齐编《雷州府志》卷二《风土》载:“自正月十二起,曰‘开灯’,连至十五夜,城市间每夜彩灯,或三四百人为队,或五六百人为一队,放爆竹,烧烟火,妆鬼判诸杂剧,丝竹锣鼓迭奏,游人达曙,是曰傩。城中为最,各乡墟间有之,谓之遣灾。亦有至二十八日或二月十二日乃傩者。”
又因雷州地下有矿藏,雷电特别多,时常伤害人畜,因此在傩舞活动中有敬祭雷神、驱鬼遣灾的内容,还把家族祖先姓氏马、郭、方、邓、田,安为家神,配合五官捉鬼驱邪。
三、肢体语言的拓展空间
湛江傩舞是一口艺术的“深井”,蕴藏着源源不断的艺术源泉,我们必须善于辨认和汲取其中的精华,识别和剔除其中的封建糟粕,让这株民间舞蹈奇葩更好地为时代服务,为人民服务。这些都为湛江傩舞肢体语言拓展提供了无限广阔的空间。
傩舞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傩从远古时代开始便具有强烈的原始宗教性。东汉时期,道教确立,鬼神的领域变得庞杂起来。《后汉书·礼仪志》载,傩仪中被驱逐的恶鬼有十二种;在《考兵》《走清将》的舞蹈中,还见到一些宗教性的手势动作如“手诀”。这些手诀保留着驱鬼逐疫的原始色彩,是民间的巫道做法事时请神助兵,镇鬼驱邪打手语,而手语很多,名称也不一样。《考兵》《走清将》的手诀是“香火诀”。手诀是傩舞和巫道交融的表现,是宗教虚幻与艺术的浪漫自然结合。阴阳翻覆、徐疾多变的手势,使充满神话色彩的傩舞更加洋溢着浪漫的激情,具有一定的艺术审美价值,构成了湛江地区傩舞的独特风格。
傩舞具有密切的民俗渊源。历代人民把他们的生活习惯、民间信仰注入到傩坛,以形式独特的或地域极强的方式表现他们的生存观和生活追求,例如,求子、送子、还愿等;以上几个傩舞都是各地区民众根据自己本民族所祭拜的各种神灵和祖先,以及历史的英雄人物而定的,从舞蹈动作中看出,除了模拟生活,有不少动作似拳术和戏曲动作的舞姿,如左右踏步、丁字步、跺步、平步、大小八字步、前后点步和半蹲、颤动、摇头、拧身、绕腕,以及一些技巧性蹦、窜、翻等动作。在表演程式方面,遵循对称式和方整式的程式。向着两个方向或拜四方,东、南、西、北、中的套路动作反复进行的有《舞二真》《走清将》《考兵》等。还有一些类似戏曲“亮相”的造型和片刻停顿,强调动作的力量感。
《考兵》中的“上步驱邪”
傩舞具有宝贵的审美价值。傩坛由古代的专门娱神,渐渐变为既娱神又娱人,后来有的地方傩坛衍变成以娱人为主,娱神为辅的局面。如江西,傩戏班很多,有如我们的雷剧团遍布城乡各地。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傩坛的功能和范围不断拓展,从原来的驱鬼逐疫,祛灾纳吉,发展到祛灾、避难、镇邪、开财、求子、看病,以及诸多人情世故等。至宋代,傩舞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大量神话传说乃至历史人物进入傩神队伍,傩事活动更具戏剧色彩,娱乐性更强。傩面具有很高的审美意蕴,它既属于宗教,又属于艺术,也属于民俗,凝聚了历代创造,交织了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宗教学、民族学、民俗学、雕塑学、戏剧学、舞蹈学、美学等众多学科。
傩舞的动作总的来说是古朴、粗犷、勇悍、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气势磅礴,威武神奇,但也有描述心理状态的细腻动作。《走清将》的雷公,左手握凿,右手举斧于头上方,半蹲,左脚虚点地,两眼直视别的舞者。两手在上方轻轻摆动,头微微摇动,有时措步向前,碎步后退,并呈现出似监视者一样,一派威武神态。
文艺工作者要善于做好在普及基础上提高的工作,使其更加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满足人民对文化生活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