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发生

胡佳艺 李凝玉 Hu Jiayi Li Ningyu

1 胡佳艺 新疆平顶山 2015

《当代美术家》（以下简称“当”）：在作品《冰刀》和《边界》中你通过身体体验劳累、痛苦来表达你的想法。这种方式给作品带来强烈冲击力，同时可能触发观者的同情以达到传达感受的目的。你是怎么看待“身体受难”这种经典表达方式的？在什么情况下你会选择这种方式？

胡佳艺（以下简称“胡”）：我其实没有想过要伤害自己，也没有想要专门去体验痛苦，更没有特意计划通过这些身体体验达到特定的目的。不过，任何事都会有一些正常的反应——我穿着冰刀鞋在无比光滑的玻璃上滑冰，无法掌握平衡就会摔倒；我们坐着、躺着、走路也会有劳累的感受。《边界》是我在成都参加“UP-ON向上现场艺术节”时，在四川大学美术馆的楼顶展出的。艺术节的节奏很紧密，大家都在忙，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将美术馆找来的工具用胶带缠在身上就自己爬上了梯子顶端，面向北边坐在那里，等待天色暗下来，城市的灯光亮起。后来大家可能看到楼顶有个人坐得很高，就上来看我。我甚至没有安排摄影，就自己一个人，照片是后来上来的朋友给我拍的。在爬梯子之前我真的没有想我可能会很难受之类的事情，爬上梯子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变形金刚，一点挪动都会产生金属碰撞的声音，觉得自己很酷。

当：《吐鲁番葡萄》中你使用了现成品，你是怎么看待身体、物这两种媒介的？

胡：对我来说，《吐鲁番葡萄》是一件很特殊的作品。我姥爷是培育葡萄的专业工作者，他去世前唯一的嘱托是将遗体火化，把骨灰撒在他工作时的那片葡萄地里。现在，我们将这片葡萄地的葡萄晒成葡萄干，带在身边，分装在很小的食品袋中，在展出时也请大家品尝。我并没想过创作时要固定使用身体还是物作为媒介。

当：你的一些作品发生在自然环境中，如《除夕守夜》和《无用的边界》，都是在森林和雪地里进行的。而2017年你在英国驻留期间创作的《虚空的呼唤》和《最小差异》则倾向于利用展厅的空间。你是怎么考虑作品的空间性的？

胡：我的作品对空间基本没有要求，可以在室外也可以在室内，这取决于作品、创作时的情境和个人状态等。比如《除夕守夜》，是我2015年除夕夜在新疆吐鲁番葡萄沟完成的，那里是我的出生地。在英国曼彻斯特华人艺术中心驻留期间，我就住在展厅。在《最小差异》这件作品中，我把一张很长的卷轴纸挂在展厅，每天都在想我该画点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画，而是每天就看着它，试图把目光注入白纸中，并将这个过程拍摄了下来。我如果拿着白纸去室外就不一样了，但也不是不好，没有空间是不好的空间。

2 胡佳艺 吐鲁番葡萄 2017

当：你通常是怎么构思作品的？

胡：作品创作的开始，肯定是有了触动我的地方，或者是我最近持续在思考的事情。接下来在我非常想做这件作品的时候，会有一个很理性的思考过程，我会思考该怎么做、用什么做、在哪里做等非常细致的问题，也许有一个很长的发酵过程。

当：在作品进行的过程中，很多时候观众的反应包含了无法预测和控制的因素，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时，作品会怎么进行？你怎么看待行为作品中的预设与偶发，甚至失控？

胡：失控是作品的一部分，也包含在作品中。比如说，有个人在我做作品的过程中突然冲过来打了我一顿，我可以打他，互打；可以带着伤继续完成后面的内容；也可以停下来包扎自己；也可以默默离开……非常多的可能性，只有遇到了，我才会知道自己会怎么应对。不管怎样，这一定是作品中重要的一部分。其实不只观众，当时的环境、天气，甚至一阵风都会给我们的行为创作做出相应的反馈。

当：你认为行为艺术有技巧吗？

胡：有技巧。在我看来行为艺术不是一个特殊的艺术类型，每种媒介都有自身的特点。绘画、雕塑等都有技巧，行为艺术也是有技巧的。例如行为中的现场部分，就涉及到艺术家如何开始，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在观众等待艺术家入场时，艺术家入场的时间、观众等待的时间、等待的场地、光线等都是可以考量的。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一次行为现场，在正式开始前大家等待的时候，一位艺术家让另一位艺术家在观众面前仔细地摆放她要用的桌子，观众看着艺术家仔细对齐桌子的这个行动安静异常，意识到有事情将要发生，且有一种严肃的气场蔓延开来，这就是我认为的行为艺术中的技巧的一部分。技巧不是一个贬义词，好的艺术家会认真地对待他们要做的事情，逐渐摸索出适合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