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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神话中女神形象探源

2019-05-15齐玉凤

文教资料 2019年9期

齐玉凤

摘    要: 古希腊神话作为古希腊先民初期社会活动的折射,是研究古希腊社会及历史的重要资料。女神作为希腊神话中两性角色之一具有独特的价值和作用,通过对古希腊女神形象具备的特点分析,探索古希腊女神形象被构建的社会功能及根源。从功能主义神话学和女性主义神话学角度入手,明确女神形象在形成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及形成缘由,发掘女性在古文明发展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及价值。

关键词: 女神形象    古希腊神话    古文明

一、功能主义神话学

希腊神话源远流长,在古希腊社会历史研究中独居价值。探索古希腊神话的社会功能,是功能主义神话的一项重要任务。按照功能主义神话学派的观点,神话在社会文化发展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作为社会现实及信仰的一种特殊反映和折射,在先民实际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是解答个人与社会困惑、维持社会和谐的手段与工具。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是英国人类学家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斯基,他认为神话在原始社会没有特定的理论意义,也不是科学尚未发现前人类对于世界的理解,神话的存在具有纯实践的功能。神话的作用是深化传统的意义和价值,同时赋予它价值和权威,以此确保祭礼及社会习俗的有效性,其中包括对人类行为尺度的指导。现存的功能学派的观点已经突破马林诺斯基的理论框架,认为特许证只是神话诸多功能中的一个特殊功能而已,神话还存在其他功能,“神话以多种方式服务于社会,如阐明哲理、道德教化、审美娱乐,传承古史,满足人类求值欲和好奇心、调节个人和社会的心理及政治宣传等”[1]。但是功能主义学派的观点开辟了一个新的视野,并在神话和现实社会之间架起一道桥梁,“神话服务于社会的方式是多样的,它有阐明哲理、道德教化和警世之功能,还有深美娱乐、阐述历史、满足人类求知欲和好奇心调节个人和社会心理及政治宣传等功能”[2]。本文利用功能主义神话学理论中的特许状理论分析女神形象在古希腊社会中所起到的作用和功能及缘由。

二、女神形象之一——给予生命

古希腊神话前奥林匹斯神话反映了人类之初的女性形象和地位。古希腊神话中相传最初诞生的是卡俄斯,接下来就是盖亚,她是大地母亲的化身,在她的身体里又诞生了其他第一代神乌拉诺斯等诸神。乌拉诺斯代表着天空,他能够将大地母亲盖亚完全覆盖,建立起了世界。之后乌拉诺斯和盖亚结合生下了三组神灵:提坦神和另外两组怪物。乌拉诺斯害怕他的孩子们长大后对自己产生威胁,所以不让盖亚分娩,这让盖亚非常难受,于是盖亚造了一把镰刀指使她的小儿子将乌拉诺斯阉割,不再受天空之神的骚扰,逃离大地,飞上天空,从此天和地永远分离。至此,创世工作最终宣告结束。

这则神话表现的是在母系氏族制度早期,人们对于女性创造生命能力的崇敬,盖亚能够孕育神灵,因此盖亚女神拥有至高的地位。在先民的概念中女神的形象正是女性在母系氏族社会中作用和地位的体现。这与中国古代神话中女娲造人的神话极为相似,相传女娲具有多面性,但是她最突出的贡献就是化育人类,用泥土造人。与此同时女娲女神还炼石补天甚至建立婚姻制度,所以“在中国远古神话中,女娲被视为开辟神和始祖神,其地位仅次于盘古,位居三皇之列”[3]。

根据欧亚大陆的考古发现,这是一种普遍性的现象,在出土的许多小型雕像中,上半身并没有突出的特征,也没有被格外夸张化,但是臀部、股及腿部被以较为夸张的比例塑造出来,据学者研究这些形象在当时更多的是展示女性能够孕育给予生命的能力。除此之外在考古中还发现了大量女神小雕像,诸多形象的姿势和造型都跟生育或者分娩相关。所以,按照当时人们的认知“女神便是一切的生命——包括人类、动物和植物——的源头,女神也统治着一切水的来源:湖泊,河流,泉水,井,还有云雨”[4]。除此之外,古希腊的诸多考古发现中体现出女祭司的地位较高,“她们衣着华丽,形象远比旁边的人高大”[5]。按照马丽娅·金芭塔丝的观点,“她认为在米诺斯文明中崇拜的神明有男神,也有女神,但是占据核心地位的是女神,男神只不过是女神的配偶或者儿子”[6]。

在文明的初始阶段,女神的存在源于农耕社会的特点,因为对于人口繁衍的强烈需求,所以女性的繁殖能力被格外看重。她们具备生育、繁殖和生命维持的能力,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因为女性生命的特质被看成这种能力的独有者。从各地女神崇拜中能够看出,在这个受母系影响深远的时代,女性在社会处于中心地位,所以当时通过母亲的血缘认定家庭财产和儿女也是合情合理的。在这个阶段女性地位较高,女神的形象是积极的,具有主导地位,同时是较为真实的形象。

三、女神形象之二——斗争中求生存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女性的地位逐渐发生了变化,体现在女神身上的性格和特征随之转变。从宙斯和他的妻子墨提斯及赫拉的关系中可以略見一斑。宙斯的第一任妻子是墨提斯,她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她和宙斯结合之后怀了雅典娜。此时宙斯担心胎儿如果是儿子将来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想到了一个斩草除根的好办法,诱骗墨提斯变成一个水滴然后将其吞下,这样墨提斯无法正常分娩,于是雅典娜从宙斯的脑袋里诞生了。出生时间一到宙斯头疼难忍,让赫淮斯托斯来帮他,他拿着巨斧朝宙斯脑袋上一击,雅典娜身穿铠甲、手持矛盾跳出来。雅典娜文武双全,既具备超人的智慧又熟悉所有兵法。

这样的神话情节展现的是随着农耕社会的进一步发展,男性在社会中的地位逐渐确立,并且人们日益认识到父亲在生育子嗣中的作用,而且这种作用被强化,甚至在神话中出现父亲可以从头部生出儿女的故事。这则神话一方面反映了人类社会演进过程的变化,从一个阶段向另一个阶段过渡对于两性关系变化的一种影响,男女之间地位的消长,另一方面这则神话有其深刻的社会功能。这则神话已经带上了父权色彩的烙印,在母系制度向父系制度过渡的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存在两性之间的曲折乃至戏剧性斗争,父亲为了确立自己在家庭甚至在子女方面的占有权,用这样的神话表明,生孩子的是我,孩子跟随我。借以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使得这样的过渡更加合理化。这跟古代社会存在的产翁制有异曲同工之妙。据宋代《太平方记》记载:“南方的妇女,生了孩子就起床,而丈夫却卧于床榻之上,吃的和生活习惯都跟产妇一样。”高加索地区也有这样的习俗“在妻子分娩后,丈夫即装扮成产妇的模样,卧床不起,可能是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表明,婴儿是属于他的因而列入他的氏族”[7]。这样的习俗存在是有着社会功能的,正如沙尔·费勒克所说:“男子之所以装产,因为他要使人相信他也是生小孩的人。”[8]男子装作怀孕分娩,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孩子是由他做父亲的所生,而有权按照父系计算新属关系.这种习俗的存在都是父亲为了争取公认自己与亲生子女之间的血缘关系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也是给现世的社会制度一种特许状,是为父权制代替母权制服务的。雅典娜可以从父亲的头脑中出生的故事也是这样一种存在价值,为服务现存的社会制度,为这种制度颁发一个“特许状”。

虽然赫拉一次次反叛宙斯,但是宙斯并没有置其于死地,说明“赫拉作为母系制度的代表人物仍然有着一定的权力”[9],同时反映这个阶段女性地位已经大不如前,男性还未完全占据主导地位,两性关系处在此消彼长,但是女性地位逐渐下降,女神在激烈的斗争中求生存并努力保住自己往日的荣耀。这则神话有其深刻的社会功能,男女两性关系已然成形,这则神话的出现及情节则是为这样的存在给予一个“特许状”。

四、女神形象之三——焦虑与恐惧,灾难与祸源

随着人类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及两性关系逐渐定型,这反映在女神形象的变化上。在古希腊社会里,女性扮演着跟男性不一样的角色。在古希腊运行的制城邦体制中,男女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在大部分城邦里女性过着一种从属的生活,在古希腊神话中,女性的角色出现也是与此相对应的。其中最为典型的故事就是冥王劫走了德墨忒尔的女儿柏尔塞福的故事,从中我们能够看到妇女的焦虑与恐惧。德墨忒尔对于女儿的依恋及女儿出嫁之后她的焦虑,实际上是当时希腊社会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境况的折射。这一时期女性社会地位已经呈现出附属的特点,女儿的婚姻可以在女儿和其母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由父亲决定,女儿在婚姻中丝毫没有权利,女儿一旦嫁走就意味着与母亲分离,另外还有学者认为,“女儿出嫁就意味着死亡(到哈德斯的世界去),因为出嫁意味着生育,而在古希腊时代,生育过程中的死亡率是很高的,事实上,很多妇女死于生育”[10]。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女性对于自己的生存状况是较为焦虑的。

除了女性自己的焦虑之外,男性对女性也有很强的焦虑感,比如潘多拉的盒子,这个故事实际上是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之下的产物。宙斯为了惩罚普罗米修斯违背他的意愿将天火盗取给人類,缔造了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潘多拉,通过她把麻烦和痛苦带给人类,以这样的方式惩罚人类,从此以后人类生活变得异常艰辛。从这则故事中,我们能够看出来,这个故事实际上是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之下的产物,他们把女性当作灾难的源头,对于女性有一种近乎夸张的焦虑。

五、结语

从爱琴文明到古风时代女神形象的变迁可以看出,男性从一开始对于女性特殊生育功能的崇拜逐渐发展到对这种能力的恐惧。从盖亚的创造万物到宙斯可以从头中生出雅典娜,女性生育功能的重要性逐渐被弱化,一开始得以获取的至高无上地位的特殊职能被异化,逐渐变成男性的附庸。

女神形象也是被后人创造形成的,正如马克思的观点:“希腊神话是通过人们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11]亚里士多德曾说:“古代的人既一般地受制于君王,而且现在有些民族仍然是这样,有些人就推想群神也得由一个君王管理,人们原来用人的模样塑造着神的形象,那么凭人类生活设想群神的社会组织也就极为自然了。”[12]希腊女神形象的形成是希腊社会幻想加工的结果,但是她们都有现实基础。从上面的梳理我们能够看出来,女神从拥有创造万物的能力到最后焦虑恐惧的化身,在这一过程中女神形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种转变是双重力量作用的结果,一方面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女性地位逐渐发生了变化,从社会的中心地位逐渐演变成男性的附属品,在神话故事中,女神的形象从万物的创造者变成了焦虑与祸源的代表。另一方面从母权制社会到父权制社会,乃至城邦时代的男权社会,女性形象带上了男性话语权的色彩,男性完成了对于女性形象的认识转变和再次塑造。在这一过程中完成了人格的转型,最终由女性自身接受,进入了女性自我意识的领域,成为这一时期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

参考文献:

[1]王以欣.神话与历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128.

[2]王以欣.古希腊神话与土地占有权[J].世界历史,2002(04):61.

[3]王琼.中国古代神话发展研究[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4:33.

[4]马丽娅.金芭塔丝,著.叶舒宪,译.女神文明——前父权制欧洲大陆的宗教[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02):65.

[5]王以欣.寻找迷宫——神话.考古与米诺斯文明[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189.

[6]王倩.20世纪希腊神话研究史略[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1:234.

[7]崔仲连.世界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34.

[8]沙尔.费勒克.家庭进化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145.

[9]温钰,费小平,周曦.古希腊神话中的女性人格构建[J].黑龙江社会科学,2011(03):95.

[10]吴诗玉,涂鸣华.古希腊神话的现代解读:理性与神性[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66.

[1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13.

[12][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吴寿彭,译.政治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