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志异》看蒲松龄心中的完美女性形象
2019-05-15周明
周明
摘 要: 《聊斋志异》寄托着作者对社会人生的独特的感悟与深刻的思考,读者可从中感知作者心中的完美女性形象。在蒲松龄笔下,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们不仅能吟诗作唱,而且是精明能干的理家能手。这些女性们有着点石成金、上天入地的神奇本领,却极少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大多靠勤劳的双手,使一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美丽多情的女性们在配偶处于人生失意的时候不离不弃,并为其排忧解难,隐忍体贴,又顾全大局。
关键词: 《聊斋志异》 女性角色 女性价值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其中一些名篇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它就像是世态炎凉的一面镜子,反映出封建社会的方方面面。在《聊斋志异》近五百篇的作品里,揭露官场黑暗的如《席方平》《促织》,讽刺科举考试的如《司文郎》《郭安》,而最受人们喜爱的是那些散发着浓郁生活气息的。描写男女婚姻爱情的故事,《阿宝》《莲香》《婴宁》《小谢》……这些令人百读不厌的传世佳作,寄托着作者对社会人生的独特的感悟与深刻的思考,亦可从中感知作者心中的完美女性形象。
蒲松龄十九岁就成为县、府、道科举考试的第一名,可谓意气风发,少年得志:作为一介儒生,金榜题名封官晋爵是他一辈子的梦想,也是他為之奋斗不止的目标。然而,命运之神却与他开了令他难以接受的玩笑:不用说通过科举仕进达到显亲扬名、富贵荣华的目的,就连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也难以经常享受到。穷愁潦倒的生活使他不得不长年在外坐馆教书为生,金钱、地位、名誉、亲情,他一样也难以得到。他只有将满腹的愤懑与压抑一股脑地倾注在他笔下的这些人物身上。在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封建社会,蒲松龄始终以负责的态度对待家人,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然而,迫于生计的他又不得不常年离妻别子,因此,他对美满生活的憧憬都寄托笔下的人物身上,这些爱情故事的主人公虽然经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最终都能得到大团圆的美满结局,作者对女性价值的期待也在故事的叙述中得以体现。
《聊斋志异》是一部“孤愤之书”,作者被压抑的情感在这里得到尽情的释放,我们也能从中窥知作者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从《聊斋志异》可以看出,尽管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蒲松龄与普通人一样,对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心向神往,并以为之作出种种努力。如果这对于他来说只能是一种痴心妄想,那么他对作为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追求则是无可厚非的。不幸的是,他连这最起码的愿望也难以得到满足,他只有将满腹的希望都寄托在笔下花妖狐魅的世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们极少感到阴森恐怖的气氛,人狐仙鬼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上演着一幕幕缠绵绯恻而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作者独特的对女性的理解与期待在故事中得到尽情的展现。
一、心目中的理想伴侣:秀外慧中与持家有道
在蒲松龄的笔下,男主人公多为落魄书生,尽管才华横溢、风流蕴藉却无人赏识,而且家徒四壁,过着几乎一贫如洗的生活。尽管在生活中困顿不堪,在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狐仙精魅后,男主人公们的人生命运就此被改写。这些妖狐魅不仅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且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她们抚慰着书生们失意落寞的心灵,使书生们在精神上获得极大的满足。《婴宁》中的王子服在上元宵节时遇到了一位“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的女郎婴宁,顿时“注目不移”。在婴宁遗花笑语自去后,王子服“拾花怅然,神魂丧失”,回到家中茶饭不思,大病一场。作者寥寥数语、惜墨如金,却写出了婴宁的美丽动人。这位天真烂漫、憨态可掬的少女其实是勤劳善良、聪慧体贴的。她到王家以后,不仅能“操女红”,而且“精巧绝伦”,反映出她的心灵手巧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当婆婆遇到不开心的事时,只要婴宁来了,所有的忧愁、烦恼“一笑即解”。《红玉》中的冯相如在一个月夜遇见狐女红玉后,“大爱悦,与订永好”,虽然作者并未花费过多的笔墨描写红玉的美,然而在文章的末尾,为冯家辛勤操劳、年近不惑的红玉,虽然严冬自苦,但手腻如脂,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作者不直接写红玉的姣好容貌,而是从她的柔滑细嫩的双手写起,令人浮想联翩。红玉不仅有倾国之貌,更有理家之才。在冯相如经历了妻离子散的波折后,红玉如奇迹般回到他的身边,本来冯相如过着“日无逗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几乎一贫如洗的生活,但是在红玉的精心操持之下,不过区区半年,冯家已经是“人烟腾茂、类素封家”。《辛十四娘》中冯生在路上偶遇“容色娟好”的辛十四娘,从此念念不忘,费尽许多周折后终于娶到辛十四娘为妻。辛十四娘到冯家后“勤俭洒脱”,冯生因是非善恶不分误交损友而锒铛入狱,辛十四娘镇定自若地为冯生四处奔走,最终使冯生免除牢狱之灾。冯生后来依靠十四娘积攒下的银两,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与懦弱无能、目光短浅的冯生相比,辛十四娘秀外慧中,机智聪慧、勤劳善良的个性,更易为读者接受和喜爱。诸如此类的还有《西湖主》《聂小情》等。
从作家塑造的这些女性形象可以看出,蒲松龄对婚姻爱情,是持着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他的一生颇不得志,甚至从他背井离乡可推断出,温暖舒适的家庭生活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奢望而已。作者正值壮年便舍家别子,在外设帐坐馆,白天或为人师表,或与人酬贺往来,也许能聊解心中的孤单寂寞,然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只有独对孤灯,顾影自怜。可以说,这些美丽可人的花妖狐魅们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蒲松龄感情生活的空白。然而,囊中羞涩、疲于生计的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拥有能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的重要性。在蒲松龄笔下,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们不仅能吟诗作唱,而且是精明能干的理家能手。她们的到来不仅能慰藉书生们的心灵,在她们的帮助下书生们很快时来运转,彻底地摆脱贫贱的生活,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贵荣华的书生们遇到德才兼备的红颜知己后,竟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反映了物质和精神上匮乏的男子们对集贤良淑德与能振兴家业于一身的理想伴侣的向往与追求。
二、无所不能的完美女性:神通广大与出神入化
在与精魁们一番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中,男子们多于荒村野店、断壁残垣中偶遇鬼狐仙妖们,难得的是这些清丽可人、知书达礼的妖精们丝毫不嫌弃处于偃蹇之中的穷书生们,而且一旦爱上就死心塌地,义无反顾,她们醉心于书生们的才情横溢、风流儒雅,并在紧要关头向书生们施以援手,只求贡献,不求回报。最终两人过上了团圆美满的幸福生活。
《青凤》中,“狂放不羁”的耿去病在故宅中偶遇“弱态生娇、秋波流慧”的青凤后,便不能自主,对其念念不忘,即便过了一年之久青凤还是令他魂梦牵的人中最爱。尽管遭到青凤叔父的极力反对,青凤是耿生须臾难忘的人。最后在青凤叔遇难时,耿生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因此释解。《红玉》中的冯相如本来与红玉两情相悦,却因冯父偶然发现而使红玉含羞离去,冯相如听从红玉的安排娶妻生子,不料突遭飞来横祸,因宋御史垂涎冯妻美色,仗势将冯妻抢走,令冯生家破人亡,冯生在走投无路之际,得到一位“虬髯阔领”的义士相助,报了杀父夺妻之仇,然而却陷入“瓮无升斗,孤影对四壁”的尴尬境地,此时红玉奇迹般地出现他面前,并以自己勤劳的手为冯生重整家业。该篇不是简单的一个“白手起家,发家致富”的故事,作者要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人们,夫妻之间只要齐心协力、患难与共,就必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纵观《聊斋》中的对男女初次相遇的描写,多为一见钟情,甚至许多一见面就有了床笫之欢,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是作家长期受压抑的心理的一种体现,然而从其后的描写中可以看到,作家不遗余力地描写了许多夫唱妇随、患难与共的感人场面,如《西湖主》《罗刹海市》,尤为感人的是尽管这些女性们有着点石成金、上天入地的神奇本领,却极少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她们大多靠自己勤劳的双手使一家人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作者的这种写法,令人感到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读来使人回味无穷。
三、女性价值的期待:仕途通达与子孙满堂
《聊斋志异》中的男性,多数是性情鲠直的正人君子,然而他们在生活中却屡遭不幸,参加科举考试往往屡试不第,如此这般贫贱不堪的男性们却偏偏受到独慧眼的女主人公的青睐,甚至主动投怀送抱,敢于挣脱世俗偏见追求幸福,并且努力创造美好的新生活。在这些女性的勤苦劳作下,男人们不仅拥有“娇妻美妾,贵子贤孙”,而且从此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圆了梦寐以求的科举之梦。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聂小倩》中的宁采臣,以廉隅自重偶遇“年十七八”风姿绰约的聂小倩,面对聂小倩“愿修燕好”的提议,他断然拒绝,一身正气的他与剑客一起帮助聂小倩摆脱了控制的妖怪,聂小倩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互相了解与宁生结合,数年后宁采臣高中进士,生的三个儿子也“仕进有声”。值得一提的还有《阿宝》中的孙子楚,是个不近女色的迂讷书生,在遇见美如天人的阿宝后,对她展开了热烈大胆的追求,阿宝为他的离魂化鸟、朝夕相伴所感动,两人终成眷属,三年后两人不仅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孙生还高中进士。诸如此类的篇章还有《红玉》《罗刹海市》《西湖主》等。
然而男性对伴侣的需求还不止如此。在男性困顿窘迫时,女性不离不弃,勤劳持家、侍奉公婆、生儿育女,最特别的是《娇娜》篇中无意流露出来的对孔生得到娇娜这一“腻友”的羡慕之情,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男性渴望得到能够互诉衷肠的知己的心理。从某中意义上来说,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夫妻双方缺乏必要的了解,尽管妻妾们能给男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却未必能给其精神上的安慰和心理上的满足,而对于困顿之中的中下层人士来说,情况就尤为严重。美丽多情的女性们在配偶处于人生失意的时候能够做到不离不弃,并为其排忧解难,能隐忍体贴,又顾全大局,即使拥有高超的法术,在家中处于主宰地位的仍然是男性们。作者在无意之间将脑海中根深蒂固的男权意识,展现得一览无遗。
当然,《聊斋志异》也体现了许多进步的婚姻观。例如某些篇章中所描写的男女双方敢于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束缚,由一见钟情而后经历了相知。相爱的过程,建立起和谐美满的家庭,从此夫唱妇随,夫对妻子“情义拳拳”极少寻花问柳之徒,妻子则勤俭持家,侍奉翁姑,夫妻之间能够做到同甘苦。共患难。尤为令人感动的是《罗刹海市》的龙女,当马生向其诉说思念故土之情时,深明大义的她当即表示“不忍以雨水之爱,夺膝下之欢”,当马生即将回家奉养双亲,龙女以“人生聚散,百年犹且暮耳”相劝慰,其旷达乐观的胸襟,令人感到由衷的钦佩。《娇娜》篇末异吏氏曰:“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且羡其得腻友也。”则表现作者打破了传说的男欢女爱的藩篱,描写男女之间纯洁健康的感情,不落俗套。
总之,在中国漫长的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尽管男子处于主宰地位,然而奉父母之命过的盲婚哑嫁的婚姻生活,许多人感到并不满意,作者在文章中表达了对寻找志同道合的人生伴侣深深的渴望。在作者笔下这些被侮辱被压迫的女性,敢于向黑暗势力作斗争,对封建礼教进行了大胆的反抗,她们对婚姻,不受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热烈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代表了进步的婚姻观,在某些方面甚至胜过了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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