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曲喻英译美蕴含的外交思维
2019-05-15李芙蓉
李芙蓉
摘 要: 本文以中西曲喻的異同为切入点,以林戊荪《孙子兵法》英译本为文本,结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战略背景,通过分析《孙子兵法》典型曲喻的本体、喻体间委婉曲折的联系,论述恰当的英译策略下体现曲喻均衡美、变化美和联系美所蕴含的外交思维,再现孙子外交思想呈现的辨证、联系、系统和共赢,凸显曲喻英译美的当代价值。
关键词: 曲喻 孙子兵法 英译 美学意蕴 外交思维
引言
被誉为“兵学圣典”的《孙子兵法》,以博大精深的军事思想和外交策略深入人心。自1905年首部英译本诞生以来,先后被译成英、法、日、意等多国文字,仅英译本在近百余年间就多达三十余种[1]。众多国人英译本中,林戊荪译本以选词的丰富多样性、句子结构的逻辑严密性和对本族文化的理解深刻性[2]为读者接受。其创造性的译文处理对保留原文风格和传承中国文化起到积极作用。
伴随着我国经济的腾飞,国内翻译市场出现中译外超过外译中的里程碑式变化。此外,由于国际受众的改变和传播中华思想的需要,近来作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精粹的《孙子兵法》越来越吸引学者的研究热诚。华杰认为《孙子兵法》表现出超前的唯物世界观,独特的思维方式在认识和实践领域具有价值[3];王廷文提出战争战略上的全胜是《孙子兵法》中道家思想“无为而无不为”的最好诠释[4];张有凤对比了《孙子兵法》和《战争论》在制胜理念上的不同,指出“仁道”和“合和”文化是中国文化的战略追求[5];张文忠挖掘《孙子兵法》的现代价值,认为其朴素的哲学思想对弘扬传统道德理念,培育大学生的精神境界具有现实意义[7];朱旭从孙子“全胜”战略审视崛起的中国,增强国家的软硬实力,构建新型国际关系,能有效制止战争、赢得和平[7]。可见,《孙子兵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军事学、史学、管理学、哲学、文学、教育等方面,军事、史学和文学间存在交叉研究[8],但外交和修辞学的交叉研究空缺,且实践指导研究匮乏。
孙子在谈兵论道时大量使用比喻修辞。然而,曲喻作为比喻中的特殊形式在传递孙子外交思想时不可忽视。通过搜索知网文献发现,曲喻的发文量极低,2018年1月至2018年9月,仅一篇,近三年不超过十篇。将《孙子兵法》中曲喻美学意蕴与我国当前特色外交背景相结合,探究孙子外交思维显得尤为必要。
一、曲喻的定义和美学意义
“曲喻”又名“撇语”,属于传统词格比喻中的一种,是比喻的“变型”。虽有喻体,但模糊性强[9]。正因其特殊性,数量少,只散见于古汉语中。
钱钟书在《谈艺录》中提及“曲喻”,认为是以一端相似又超越相似性的“曲径通幽”。这种委婉含蓄的修辞形式现代汉语极少。绕弯子的设喻显示作者丰富的联想,耐人寻味[10]。不同的曲折设喻,无形中拉长了本喻体间的空间距离,延伸了读者对相似性感知的时间跨度,心理上产生对这种修辞艺术的阻隔,遂产生美的感受。
二、中西曲喻的异同
修辞是语言美的艺术,有别于语法和逻辑,美化的语言具有表达方式的均衡美、变化美和联系美。曲喻既是一种积极修辞又是一种语言艺术。大体分为单层相似点的联想、双层喻义的交叉、层层转喻的迂回和相似点未明的含蓄等多种表现形式。这种隐晦曲折的打比方,让读者下意识地从喻体的某一点转移并联想到另一点。究其缘由,人们在追求事物相似性的过程中,本能地用新旧经历进行比较,借助客观条件的同时带有主观情感体验,建立与读者的感受。
与中文的曲喻不同。西方,人们更倾向把毫不相干的事物置于一处,进行出人意料的类比,唤起读者新的感知和认识。“曲喻”用英语“Conceit”表示,源自意大利语“Concetto”。本意指概念(Concept),又被称为“牵强比喻”或“妙喻”[11]。这种妙喻通常分为彼特拉克式妙喻(Petrachan Conceit)和玄学派妙喻(Metaphysical Conceit)两种。中西曲喻建立的理论基础不同,前者强调本体、喻体和相似点间的关系,后者建立在相互作用(Connotative Theory)的理论基础上,是人们思维和行为的一种表达方式。
三、《孙子兵法》曲喻英译美体现的外交思维
曲喻的修辞方式是对历史背景的反映。孙子生活的春秋时期,群雄争霸、战火不断。正所谓“弱国无外交”。孙子在“九变篇”中阐述了实力决定外交的主要措施:化干戈为玉帛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推行地缘外交政策的“衢地交合”进而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战略。然而,外交是一国借和平手段对外行使主权的活动,语言交流均涉及国家利益和别国间的外交关系。措辞须严谨、含蓄,做到“词强而不激”。作为语言交际中的客观现象,曲喻的使用不仅有助于提高外交语言交际的功能,而且利用将语言文字表现的思想上升到美学境界,促进外交活动的繁荣,反映出春秋时期文化兼容并蓄的高度发达。
(一)“兵形象水”般辩证思维的变化美
思维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精神活动,在表象、概念基础上通过分析、综合、判断和推理等一系列认识活动的过程[12]。
孙子在“虚实篇”借用象征中国传统智慧的“水”曲折设喻,通过“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Now the law governing military operations is as that governing the flow of water, which always evades high points, choosing lower ones instead. To operate the army successfully, we must avoid the enemys strong points and seek out his weak points.)”[13](57)以水的柔韧性和兵法的灵活性为一端相似点,继而联想生发,超越相似点,上升至水的流动和战法的多变性。以水喻兵形,两者的相似点涵盖多变、走低、势急和柔韧。由水的“无形”令人联想到兵形和战形的“无形”,通过层层设喻,只为突出一个“变”字,即“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喻义向广度和深度的延展令人回味无穷。林戊荪仅用一个英文单词“Law(规律)”就把“兵形”和“水形”两者间的内在联系表达出来,译文逻辑严谨。此外,孙子大量用“水”设喻,如“形篇”中“若决积水如千仞之溪”“势篇”的“不竭如江河”等不一而足。
今天的中国已然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为世界经济增长贡献超百分之三十[14]。外交为国家发展战略服务的宗旨不变。和平发展道路与国家核心利益相统一仍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战略的体现。国内主要矛盾的转化,国外求和平、谋发展的问题都需要充分运用辩证思维的矛盾分析法。从矛盾的运动中看问题,从事物的对立统一中解决问题。随着中国的和平崛起,大国责任风范的承担无不体现中国传统道家文化彰显的“上善若水”、以柔克刚的神韵和变化美。
(二)“如转木石”般系统思维的联系美
系统思维源于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强调客观事物是多方面联系的有机整体。处理问题的着眼点应放眼全局,把握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孙子在“势篇”中提及非凡之力才能成就非凡之势,恰如高山滚石时,巧妙地用木头、石头的特点“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设喻隐蔽的蓄势、积极的造势、巧妙的借势和敏锐的取势才能“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Thus the strategic advantage of troops skillfully commanded in battle may be compared to the momentum of round boulders rolling down from mountain heights.)”。[13](45)
修辞格的发明和使用是人类表达情感的愿望使然。通过微妙的比较和重新的选择与组织,描述得绘声绘色,无形中增强了读者的视觉感。“势”在古汉语中有势头、趋势的意思,也指力量的趋向[15](222)。“木石”、“圆石”的主要意象经历反复盘旋、深入衍生,每一层喻义都包含着隐约的密切联系。使人们主观的经历发生转移,语言更显曲折的联系美。林戊荪把语义具有重叠之处的两个英文单词“Advantage”和“Momentum”置于同一句译文,前者表示优势或更有利的地位和条件[16](72);后者则表示势头(the ability to keep increasing, developing, or being more successful)[17]。无形中这种内在的联系和区别得以展现在读者视野中。
外交上,我国经济的腾飞是蓄势,积极塑造和平、包容、和谐、共享的大国形象是造势,加强周边国家合作是借势,致力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取势。实力决定外交,诚然,军事实力是一国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经济和文化实力同样不容小觑。只有把握事物间各要素的联系,掌控全局才能变不利为有利、变被动为主动。这也是我国古代军事思想纵横观和重综合策略的重要体现。
(三)“节如发机”般底线思维的气魄美
底线思维是预估风险、居安思危的积极防御性思维,如《孙子兵法》中的“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故将有五危”的预警,又如“始如处女,后如脱兔”“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的气势。
中国的崛起已然成为一种共识,在国际事务中更加积极主动地做出贡献。和平时期,增强全民的国防意识和责任是“能战才能言和”的保障。孙子为说明实力的气势,用曲喻“势如彍弩,节如发机(The momentum is similar to that of a fully-drawn crossbow, the speed to that of the arrow leaving the bow.)”[13](43)形容险峻的态势。“弩”指利用机械力量发射箭的弓,“机”表示弓弩上发射箭的机关[15](111),“发”指把箭射出去的动作。孙子先将运用势力的形势、态势乃至气势通过比喻具象成拉满的弓弩,然后从发射利箭的动作比作急促的节奏。喻义发生转移,语意变得曲折,含蓄中增强了读者的既视感和气魄美。
语言解释学美学的创立者加达默尔认为翻译的本质是解释,译者的責任就是用另一种语言和方式把所理解的东西加以解释并重新表达出来。越是充斥着民族文化色彩浓重的事物,翻译就越离不开阐释[18]。词汇的选择上,林戊荪用单词“speed”和“leaving”就把原文中“节”的含义“节拍、节奏”诠释成“速度”,突出离弦之箭的迅疾性和连续性。此外,通过使用省略的方法,减少了该句单词的整体数量,增强了语义的流畅性。“crossbow”和“bow”的措辞不仅增加了读音的韵律美更彰显了曲喻的含蓄曲折、深刻明晰的情致。
(四)“卒如婴儿”般共赢思维的均衡美
提及婴儿,就会让人联想到其活泼可爱、蹒跚学步之态。中国古代文学中不乏对婴儿的溢美之词,如老子主张的修养方法“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又如屈原在《九歌》中写道“竦长剑兮拥幼艾”等。孙子在“地形篇”中提到“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Because he cares for his soldiers as if they were infants, they will follow him through the greatest dangers. Because he loves his soldiers as if they were his own sons, they will stand by him even unto death.)”[13](95),呈现给读者将领以情带兵的温情画面。
古汉语中,“卒”指步兵。也可以表示古代军队编制,五人为伍,一百人为卒[15](339)。孙子由对待士卒联想到对待婴儿的关心和爱护,士卒就会赴汤蹈火。即使很深的山涧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孙子再以同生共死喻怀有感恩之心的士卒,恰如将领的爱子一般得到关爱和培养。多了一层曲折,平添了一种将领与士卒间深厚的情感,委婉含蓄、十分动人。从“婴儿”到“爱子”,从“infants”到“his own sons”,林戊荪的译文也同样流露出以情带兵、刚柔并济的带兵方法。从句中虚拟语气的使用,使译文更具人文关怀,呈现出将勇兵强背后的爱而能令、厚而能使的共赢思维。
海德格尔曾指出:词语本身是把人们引向存在,開始对真正意义的把握正是返回到思想之路的步伐[19]。今天,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以合作共赢为核心原则。增进与周边国家的“共同经济福祉”、积极推动共建“一带一路”行动、倡导“丝路经济”等一系列举措正是践行中国提出的新型国际关系理念。经济外交与公共外交的双翼开展,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合作共赢,中缅、中巴经济走廊的建立,中国正在为世界和平贡献力量。这一系列举措也是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改善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人民的生活,建设各国共享百花园的愿景,一幅共赢思维下均衡美的现实画卷正徐徐展开。
结语
教育家孔子曾通过区别“辞达”和“辞巧”,首开消极修辞和积极修辞分野的先河[20]。作为积极修辞的曲喻是比喻的特殊型,虽有喻体但自带模糊性。这并不影响语言的表意容量,也无法泯灭其蕴含的美学意境,或迂回曲折,或文笔轻松,或语意深刻,又或是婉转动人。享有“百代谈兵之祖”美誉的《孙子兵法》是我国军事的经典之作,其中高屋建瓴的外交思想在今天看来仍然具有实用价值。分析曲喻英译蕴含的变化美、联系美和均衡美所彰显的外交思维对传承中国文化,从新的视角让世界了解中国,发现中国人安乐和谐的心灵具有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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