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口语流利性的学习者语块“断奏”现象

杨 萌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口语流利性是英语教学和学习的目标之一,对于提升英语学习者的语言运用能力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而提高语块意识可以提高学习者口语的流利度和准确度[1]。语块具有整体性和韵律性,它和韵律、流利应有机统一。其中,语块是载体,韵律是途径,流利是目标。然而,中国英语学习者在输出语块时,“断奏”现象比较突出,从而影响其口语流利水平,主要表现在语块内部停顿、连读和音高曲拱等方面。

一、 文献综述

1. 语块的韵律特征

语块(chunks)亦称“词块”(lexical chunks)或“程式语”(formulaic speech),其主要特点包括结构固定和整存整取[2]。

目前,国内外专家学者主要从语义特点、语法特征、功能分类、心理表征和影响因素等方面对学习者语块进行考察,而从韵律特征的视角探讨学习者语块质量的研究尚不多见。研究表明:①语块具有义、形、音等多方面特征,它不仅是意义单位和功能单位,同时也是韵律单位。②语块具有存储和提取的整体性。Coulas和Wray均指出,语块的整体表征在语流中体现为语音连贯。③语块具有可记忆的韵律性。

尽管这些成果为本研究的顺利开展奠定了理论和实践基础,但由于主要停留在文本分析的层面,它们对于学习者语块特征的描述具有一定的局限性:①国外研究侧重考察语义、语法等因素对学习者语块习得的影响,关于语块韵律特征的研究尚不够深入,对于语块的韵律特征对习得模式的促进作用也未给予足够重视。②国内研究主要基于转写文本,大都是对语块的数量、频率和种类等变量进行统计,关于语块质量的研究较少,几乎没有研究涉及语块韵律特征的。

2. “断奏”现象及其表现形式

断奏(staccato)也称“断音”或“跳音”,根据中国知网百科《美学大辞典》和《艺术美学辞典》的解释,这一术语源出意大利语,是一种音乐表现手法。它是缩短音符时值,使音与音不连贯的一种奏(唱)法。断奏的特点主要表现为音和音之间并非连续、统一,而是独立、分开的。

本研究中,学习者语块的“断奏”现象,主要是指其在语块内部出现区别于母语者的衔接问题,具体表现在停顿、连读、音高曲拱等方面。

研究发现,话语流利的母语者和学习者的停顿通常位于句法边界处(如句子、从句或短语的边界处),而在从句内部或短语内部停顿通常会给人留下不流利的印象[3-4]。毛澄怡的研究表明:语块内部的词与词之间在韵律上是连贯的,不存在长时间的停顿、反复和修正[5]。杨萌、穆凤英的研究指出:中国英语学习者的自发语流中,表现出较多的语调短语内部停顿[6]。因此,中国英语学习者朗读口语中,语块内部是否存在停顿不当的现象,尚值得进一步探讨。

连读是评判学习者口语流利性的重要特征之一。Alan Cruttenden称之为“liaison”[7],Peter Roach称之为“linking”[8],是指在一个意群中前词的尾音和后词的首音相连的语音现象。连读主要分为4种类型:Consonant+Vowel, Consonant+Consonant, Vowel+Vowel, R-Linking[9]。中国英语学习者语块的连读现象具有哪些特点,还需要深入挖掘。

音高曲拱能够较为直观地反映学习者语块的韵律特征。研究发现,中国英语学习者韵律短语中存在的珠串状组合,可以作为韵律短语的非整体性特征之一[10]。该研究聚焦自发语流中的韵律短语,从整体性视角研究学习者的节奏变异。朗读口语中,学习者语块的音高曲拱是否连贯,具有哪些特点,还需要更多实证资料的支撑。

本研究尝试将“断奏”概念引入语块韵律特征研究领域,这在目前的国内外研究中尚不多见。语块产出理论、语调韵律特征和断奏表现手法分属不同的学科,三者有机结合有助于全面提升学习者的口语运用能力,使本研究成为涉及心理学、语音学和音乐学等多个学科的跨学科尝试。同时,由于此前该领域的研究缺少较为完备的体系架构,本研究也为更加系统地开展相关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研究思路。

二、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集中国英语学习者的朗读语料,借鉴语调领域中的相关研究成果,借助声学图谱标注和统计,并结合人工听辨等手段,尝试从韵律分析的角度考察学习者口语语块的质量问题,总结归纳出学习者语块的“断奏”特点。

1. 研究对象

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选取国内某所师范大学30名英语专业研究生作为研究对象。他们的年龄在22～26岁之间,母语均为汉语,有10年左右的英语学习经历,无旅居英美国家的经历,在智力水平和学习成绩等方面具有同质性。

2. 研究工具

选取《新概念英语》中1篇难度适中、适合朗读的文章作为朗读材料。学习者在隔音效果较好的语言实验室内完成录音。录音工具为笔记本电脑,装有语音软件Cool Edit 2.0,并连接话筒。

3. 数据收集

收集的数据主要指学习者的录音。录音由5位研究生完成,他们分别负责告知流程、控制时间和现场录音。此前,他们均接受过培训,进行过试录音。受试经过3分钟的准备,完成2分钟的朗读录音。受试编号按照学号由小到大的顺序进行排列(为方便起见,仅保留学号的最后三位数)。

4. 数据分析

数据分析分3步完成,包括语块切分、语音标注和数据统计。

(1) 按照Nattinger和DeCarrico的分类标准筛选语块[11],包括多元词语块、习俗语语块和短语架构语块,并运用Cool Edit 2.0软件进行切分。由于句子构建语块属于句子层面的语块,因此不在本研究的考察范围内。

(2) 运行Praat 6.0.37软件和Prosodypro脚本,对切好的音频文件进行转写和标注。

(3) 对比学习者和母语者录音,分析学习者语块在停顿、连读和音高曲拱等方面的“断奏”特点。结合Microsoft Office Excel 2016计算出的定量分析数据,借助声学图谱和人工听辨等手段进行定性分析。

三、 研究结果与讨论

1. 语块内部停顿不当

考虑到语块内部的停顿时长应小于语块之间的停顿时长,本研究采用Riggenbach定义“短停顿”的切点 0.2 s作为停顿切点。经过小规模尝试验证,这一停顿切点能够被学习者感知。

时长和频率。经过统计,时长在0.2～0.3 s区间的停顿为16个,0.3～0.4 s的13个, 0.4～0.5 s的9个, 0.5～0.6 s的3个,0.7～0.8 s的2个(详见表1)。

表1列举了停顿较多的语块名称和受试编号的例子。其中,停顿比较集中的语块包括:语块have the church clock repaired的内部停顿6个,停顿时长分别在0.3～0.4 s区间、0.4～0.5 s区间及0.7～0.8 s区间,分布比较均衡;语块caught sight of a figure的内部停顿4个,停顿时长主要集中在0.2～0.3 s区间;语块for one cause or another的内部停顿4个,停顿时长全部集中在0.3～0.4 s区间。

表1 语块内部停顿特点统计

停顿频率较高的典型例子,主要包括受试118和受试120。受试118在the后停顿0.237 s,church后停顿0.291 s,clock后停顿0.202 s,停顿时长主要集中在0.2～0.3 s区间;受试120在church和clock之间停顿0.329 s,在day和and之间停顿0.418 s,在night和after之间停顿0.419 s,停顿时长主要集中在0.3～0.4 s区间和0.4～0.5 s区间。

停顿时间较长的典型例子,主要包括受试106和受试085。其中,受试106在the后长时间停顿0.725 s,在church和clock之间长时间停顿0.400 s,使得语块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受试085在第二个as后长时间停顿0.763 s,停顿时间最长,断奏明显。

2. 类型和特点

研究发现,语块内部停顿类型主要为“无填充停顿”,“填充停顿”的较少,仅有的3个“填充停顿”包括受试106和受试102。其中,受试106在the后和church后均出现长时间停顿,停顿类型均为填充停顿；受试102在clock和tower之间出现呼吸停顿和填充停顿。

非流利现象通常成串地出现在英语学习者的口语中,因此可以作为本研究的考察点之一。根据杨萌、穆凤英的研究,语调短语内部的“非流利串”特点主要表现为填充停顿和无填充停顿交替出现,并伴随重复和修正[6]。本研究发现,学习者语块中,除受试106和受试125外,其他均未出现“非流利串”。

细究“填充停顿”和“非流利串”较少的原因,应该是:与自发语流相比,本研究中使用的朗读任务难度较小;受试为高级英语学习者,能够在朗读过程中有效避免出现“填充停顿”和“非流利串”现象。

Boers和Lindstromberg认为,母语者的犹豫和停顿大都出现在语块之间,而不是语块内部。母语者语块的输出是自动化(automatized)和整体性(holistic)的[12]。这一研究成果可以用来作为学习者停顿是否得当的参照标准。因此,中国英语学习者语块内部无填充停顿较多,“填充停顿”和“非流利串”较少,可以认为是“断奏”的特点之一。

3. 语块内部连读缺失

(1) 连读缺失举例。经过统计,连读缺失较为突出的语块包括armed with a torch、there’s nothing I can do about it、caught sight of a figure和a cup of tea。

其中,受试出现连读缺失现象的典型例子包括:在语块armed with a torch中,受试087、092、124和126在with和a之间缺少连读;在语块there’s nothing I can do about it中,受试083、084和100在about和it之间缺少连读;在语块caught sight of a figure中,受试093和120在sight和of之间缺少连读;在语块a cup of tea中,受试126在cup和of之间缺少连读。

(2) 连读缺失特点。研究发现,在4种连读分类中,中国英语学习者出现问题较多的是Consonant+Vowel(CV)。这可能是由于Consonant+Vowel(CV)这一连读类型较为常见,因此导致学习者出现较高频率的连读缺失现象。

在真实语言中,人们通常会把词与词连接在一起。Peter Roach和Alan Cruttenden仅针对连音(linking,liaison) r做了相关讨论[7-8]。

还有研究以新加坡和日本英语学习者为研究对象,聚焦其“断奏”特点的研究,为本研究的顺利开展奠定了基础。Brown的研究表明,新加坡英语的某些音段特征和音节计时韵律特征,使其具有“断奏”的特点[13]。Deterding指出,母语者的英语倾向于重读计时,新加坡英语学习者的英语倾向于音节计时。新加坡英语中,一个单词末尾和下一个单词开始的连接处,缺少较为顺滑的连音或连读。Melenca指出日本英语学习者的节奏问题之一表现为断奏明显。机械呆板的节奏会导致语流中断,从而影响有效交际。连读单词有助于减少起伏不定的语流的副作用,从而形成和谐有效的话语[14]。本研究以中国英语学习者为研究对象,聚焦语块内部的连读缺失问题,因此可以作为上述研究的必要补充。

剖析产生连读缺失现象的深层原因,可以认为:连读这一音系产出现象(phonological production)本质上是一种神经行为(neuromotor behavior),并通过练习不断巩固强化,使得口语产出更加流利[15]。由于自动化形成的流利性可以加速处理,因而可以通过改变肌肉运动的发声姿势改善学习者语块内部连读缺失的现象。

4. 音高曲拱呈“小串状”结构

(1) 音高曲拱独立且突兀。研究表明,语流的突然中断使得学习者语块的音高曲拱显得非常突兀。王希竹、彭爽以汉语二语学习者为研究对象,将停顿、突然中断等作为口语非流利现象之一[16]。语块的典型特征是使说话更加流利,主要表现为连贯的音高曲拱,这一点已经成为程序性标准之一。黄四宏、詹宏伟也指出,语流顺畅是语块的两个语音特征之一[17]。

有研究认为,断开的一个个音高曲拱形成了形状相似的“小串状”结构,这与穆凤英和杨萌的研究发现相一致。前者发现,学习者的音高曲拱呈珠串状组合[10];后者认为,停顿过多和连读较少等原因可能会导致语块被过度切割,从而形成一个个起伏较小、形状相似的“串状小曲拱”[18]。

(2) 2～3个单词组成的“小串状”结构。本研究发现,每个语块被学习者切割成若干“小串状”结构,每个“小串状”结构平均包含2～3个单词。换言之,学习者倾向于每2～3个单词一顿(尤其是2个单词一顿),从而导致节奏异常,音节切割明显。举例来说,在语块for one cause or another中,for one cause和or another形成两个小的串状曲拱,每个“小串状”结构分别包含2～3个单词;在语块it’s better than nothing中,it’s better和than nothing同样形成两个较小的串状曲拱;在语块have the church clock repaired中,have the church和clock repaired被误分开,形成两个长度相似的小串状曲拱。

尽管此前已有研究指出学习者一字一顿或两字一顿的问题[19],但并没有聚焦学习者语块的节奏问题。毛澄怡考察角色对话[5],原萍、郭粉绒[20-21]关注即兴命题表述,分别提出每个词块平均包含2.59、2.64～2.7及2.65、2.68、2.55个单词的研究发现,但他们均未涉及朗读语块中音高曲拱的特点问题。因此,音高曲拱的“小串状”结构可以作为中国英语学习者节奏异常、音节切割突兀的表现特征之一。

四、 结 论

1. 主要发现

本研究发现:与母语者相比,中国英语学习者语块“断奏”现象比较突出,语块内部的衔接不连贯,主要表现在语块内部停顿不当,连读缺失,音高曲拱呈“小串状”结构,从而影响学习者的口语流利性。

2. 今后的研究建议

今后的研究可以“断奏”现象推导学习者语块的韵律习得模式,继续发展研究和理论反哺。语块的韵律性和整体性具有可学性。语块习得有助于节省在线加工时间,提高口语流利水平[22]。采用韵律训练的实验干预方法能够改善学习者语块的断奏问题,提升学习者的语言运用能力。通过开展有效的英语口语教学实践,可以深化学习者对语块韵律特点的认识,帮助他们掌握其发展规律,推导语块的韵律习得模式,规约并预测其发展规律,从而指导英语口语教学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