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茶歌的音乐特征探析

胡晓勤

（池州职业技术学院旅游与教育系，安徽池州247000）

池州茶歌的历史悠久，与我省其它地方的茶歌一样，是传统茶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茶歌最初是劳动人民在生产劳动的过程中，为了缓解身体疲劳而即兴哼唱的小调，凡是种茶、摘茶、贩卖茶叶等相关的地方都流传有茶歌；后来经过不断的传承和发展，逐渐形成了一种民族艺术形式。池州茶歌流传在池州市及九华山一带和周边各县区，它既是池州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池州民歌内容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并与池州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

自20世纪60-70年代开始，民歌收集整理工作受到党和各级政府的重视。从1958年至1979年，全国开展了两次大规模地民歌收集活动。就池州而言，在各级文化部门的组织下也展开了池州各县民歌的收集与整理工作，且成果颇丰，现留存有《池州地区民间歌曲汇编》《贵池民间歌曲汇编》，以及拾遗的田野街巷的小调歌曲。通过收集整理和查阅学习这些宝贵的资料，结合近年来对池州民歌和九华民歌的探究，笔者发现，池州民歌包含有号子、山歌、小调、舞歌、佛歌等，这其中尤以小调最为丰富；按整个池州区域来看，贵池民歌、九华民歌、石台民歌、青阳民歌、以及东至民歌里都包含有茶歌。这里，仅对小调中的茶歌以及由茶歌演变而成的采茶舞歌（所谓歌舞性小调）的音乐特征做些探讨。

1 池州茶歌产生的历史背景

池州地处长江中下游南岸，东接铜陵，西邻江西，山清水秀，生态环境优美；其南部为高山区，中部为矮山丘陵地带；独特的地理环境十分利于茶树的培植和生长，所以池州种茶产茶的历史十分悠久。据清代《文献通考》记载：“宋代全国著称的片茶26种，其中仙芝、嫩蕊、禄合、运合、拮合等名茶均产于池州”，北宋乐史所撰《太平寰宇记》亦有：“池州土产：茶”的记载。1915年，池州的“九华毛峰”“九华闵园”“黄石溪毛峰”曾获巴拿马国际博览会金奖。现如今，“仙寓山富硒茶”等多种名茶也扬名四海。

在这片土地上，历代茶农在种茶、采茶的生产劳动中，为了反映社会现实生活，表情达意，用歌声来直抒情怀，茶歌也就应运而生了。这就是我们今天称谓的池州茶歌。有的还根据节日喜庆的需要，茶农们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于是在茶歌（小调）的基础上，或扩充声腔，或加上锣鼓，乃至配上竹笛胡琴，于是由单纯的唱茶歌逐渐演变成了采茶舞歌。

2 池州茶歌曲目的收集调查

明清时期池州包含七县。而今池州有一区（贵池区）、一山（佛教名山九华山）、三县（青阳县、石台县、东至县）。在贵池区和周边各县内，经流传下的并被收集的茶歌计二十余首。

贵池区的刘街、棠溪、牌楼、墩上、乌沙、梅村等地处处产茶，每到春天采茶季节几乎家家采茶、卖茶，在田间和茶山上传唱茶歌，歌声飘荡几里外。流传在贵池区的茶歌大多为小调茶歌，现收集到的曲目有：牌楼的《采茶调》两首、《采茶灯》三首；墩上、许桥的《不捍茶棵听山歌》一首；乌沙的《贩茶》一首。此外尚无具体地方可考的还有《盘茶》两首《贩茶》两首，以及《大家采茶热腾腾》一首。

青阳县和九华山一带遍地茶园，而且佛教的历史悠久，茶歌也十分丰富；这一带流传的茶歌有采茶小调也有山歌。在《池州地区民间歌曲汇编》中收集到的茶歌就有：《思郎怎耐更爱茶》《祁红屯绿两相当》《采茶四季歌》《采茶小调》《九华仙女采茶来》《茶树棵里好谈心》等。

石台县与东至县地处山区，县内均有高海拔大山，这两地流传下的茶歌多带山歌特点，如传唱在石台县的茶歌有《贩茶》《挖茶棵》《石台茶歌》等；在东至县流传的茶歌有《贩茶》《茶树棵里好谈心》等。

可以看出，池州茶歌的曲名即所演唱的内容，均与茶事有关，仅从其歌名看有捍茶棵的，有采茶的，有贩茶的，有品茶的，有借采茶抒发情怀的、有表达男女恋情的、也有描述劳动的欢庆场面的等等。

3 池州茶歌曲调简析

近年来，笔者多次到青阳县及九华山周边采风学习，并认真听取了当地九华民歌非遗传承人周苗风女士和新一代传唱人冉芳的演唱。这里从青阳及九华山诸多茶歌曲谱中选取三首做歌例简析。

谱例1：祁红屯绿两相当

谱例1是一首小调体裁的茶歌，表现的是男女采茶竞赛的场面。歌词为七字句，现存录只有“祁红屯绿两相当，绿女红男将对将”两句，演唱上是一领众和形式。曲为上下句（A+B）单乐段曲式结构，其下句结束后，又续上一小节语气词“咿哟”衬腔，和下句后两小节的重复，虽然是语气的需要，却增加了曲调的韵致和结束句的稳定感，该曲为五声徵调式。这首小调体裁的茶歌和贵池区牌楼的《采茶调》《采茶灯》，以及石台流行的《茶歌》其曲调骨架大体相同，但又有自己的特点：因是“绿女红男”的采茶竞赛，其歌又是一领众和，表达的是热烈欢快的情趣，所以歌者们采取了词组的密集处理，只到下句的最后一小节，节奏才舒缓下来。与文字语言相契合，音乐语言也同样是密集的，采用了十六分音符的节奏与唱词紧紧结合。这首茶歌的音域仅在九度之间，但其旋律线多在本曲的高音部分萦回。

谱例2是一首小调体裁的茶歌。歌词为七字句，共四句。内容是表达茶女“思郎怎耐更爱茶”的情怀，歌中所表达的情感是欢快愉悦地。此曲仍为上下句单乐段曲式结构，五声徵调式。其主要特点是：（1）混合拍子。以2拍子为主，穿插了两小节的3拍子，这样节奏显得较自由轻快。（2）衬词、衬腔的运用较多。这首茶歌全曲只有十三小节，而衬词衬腔就占了五个小节。由于衬词衬腔的运用，不仅使旋律得以扩展、增加了韵味，也增强了欢快愉悦的气氛。该曲虽是一首徵调式茶歌，但是其下句第一小节领唱句里出现了羽调色彩，加上和唱句在增加了一小节衬腔后，又重复了这一小节，羽调色彩增浓，使这首徵调式茶歌风味更足。

谱例2：思郎怎耐更爱茶

谱例3：九天仙女采茶来

谱例3是一首田秧山歌，唱的是有关插秧、耘田等农事劳作的场景。当地农民歌手徐德贵以此曲填唱了采茶的内容，即《九天仙女采茶来》。前些年，贵池区著名民歌手姜秀珍老前辈也是以此曲的下段填上新词，从乡间地头唱到了北京城，使得贵池民歌被外界所熟知并获得高度肯定。

所谓下段，是说这首歌由上下两段组成，就整首歌而言，在曲式上属（AB+A’B’）上下句对仗式单乐段曲式结构。这首茶歌是五声商调式，其最大的特点是衬词衬腔的密集排列。这首歌共计27小节，其衬词衬腔占了19小节，实词部分仅8个小节。这也体现了田秧山歌的特点：自由，舒展，无拘无束地演唱；该曲中，有的衬词衬腔在旋律的前一部分，有的在其中间，也有的在旋律后几小节，总之是旋律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加之“溜”“咿哟”“嘞嘿嘿”等形声词的运用，使这首九华茶歌的地方特色更加鲜明。

以上三首曲例分析的都是小调中（包含山歌调）的茶歌。本文前面也提到了池州茶歌还有一部分演变成采茶舞歌，这也是茶歌的另外一种形式即歌舞性小调。下面就采茶舞歌也作些简单分析，如《采茶灯》。

这三首《采茶灯》调，均为歌舞性小调茶歌(采茶舞歌)。是原池州师范学校音乐界老前辈骆承敬先生记录整理的今贵池区茶歌。这组茶歌后两首是第一首歌的变体，是根据舞的动作要求而变的；三首歌的骨架大体相同，其第二首歌变异较大，或说是作了较大的改编，成为（A+B+C+D）四个乐句的单乐段曲式结构。而第一和第三首歌仍是上下句的单乐段结构型茶歌。三首茶歌表达的情感是热烈欢快的；歌中加了锣鼓，加强了热烈欢快的情趣，增加了节日的气氛。值得一提的是，其第二首茶歌中的第四句前所加衬腔，其词为“锦绣花儿开”几个虚词，这在其他民歌中也有类似的情况，但这类虚词在歌中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仅仅是为了增加歌曲的活跃气氛，或是平衡歌曲旋律的对称关系。像这样的采茶舞歌在池州茶歌中并不少见。

通过以上曲谱的分析，池州茶歌结构短小、曲调简单；五声音阶调式、曲式多为上下句单乐段结构；衬词衬腔非常丰富；表演上除传统一领众和的演唱形式亦有边歌边舞的采茶类舞歌。

4 池州茶歌歌词特点

在赏析茶歌曲调的同时，不能不谈承载茶歌曲调的歌词。茶歌的歌词创作是很随性的，大部分都表现了劳动人民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它通俗易懂，直白表达茶歌内容。包含着种植茶树、采摘茶叶等劳动过程中各种情感的表达以及对传统茶文化的喜爱，反映的是对当地采茶的民俗民风的真实写照。比如《不捍茶棵听山歌》：

姐在园里捍茶棵，郎在园外唱山歌。

姐把锄头放在茶棵里，不捍茶棵听山歌。

这是一首流行于贵池罗城的山歌，也是一首以茶为内容的情歌。歌中表述的是茶园中劳动的女子听到心上人在园外唱歌，于是忙将锄头放在茶棵里，听郎唱山歌。歌词口语化，直抒情怀，朴实自然。这首词格原本是七字句结构，但在第三句里自然而然加了两字成为九字，这在民歌里是常有的事，是为叙事所需要的。

贩茶

正月贩茶走浙江，三千八百路茫茫。

三千八百茫茫走，不知何时转回乡。

二月贩茶去湖广，湖广有个包头行。

别样东西都不要，买个包头送茶娘。

……

十月贩茶去陕西，丢下爹娘丢下妻。

丢下妻子心难受，丢下爹娘痛在心。

……

这是一首以时序连缀十二段词的传统茶歌小调。用月令开头（正月、二月、三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描写贩茶的男子为讨生活、一年十二个月背井离乡、辛苦奔波的场景，并以此抒发思念亲人、想念故乡的情感。这样的叙事语言在旧的传统民歌歌词中经常被用到，且多用比兴手法；这里则直陈其声，文字没有任何修饰，但歌词的重叠与月令的重复使演唱者和听众同样动容、感人至深。

茶歌

家住青山白云间，拎起茶篮一溜烟。

一头钻进白云里，撒下山歌飞满天。

这是贵池《新县志》里收录的一首新民歌，也是一首改编的茶歌。从歌词内容来看，描写的是采茶姑娘手提茶篮，穿行于云雾萦绕的高山间采茶的劳动画面，画外留白给人的是采茶姑娘“飞满天”的“从白云间”撒下的动听的歌声。短短四句词使动态中的采茶女形象跃然纸上，既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虽直白叙事却又充满意境，使听众易留下深刻印象。还有一些歌词采用拟人或夸张的手法。如《采茶歌》：

九朵芙蓉云中开，九华香茶雾里栽；

九十九峰茶歌起，九天仙女采茶来。

四月里来茶树青，采茶姑娘口不停；

茶山遍地好歌声，好似满天落星星……等等。

近年来，本着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创新传承的指导方针，池州茶歌在新时代发展中也逐渐打破老旧歌词的格式，以旧曲填新词的改编更加贴近新时代发展，也更能真实地反映当代茶农生活与精神风貌。贵池区原文化局局长刘玉斌老前辈根据九华民歌中的山歌曲调为茶歌创作了一些新词，这些新创编的歌词赋予了池州茶歌新的生命力。例如：

采茶四季歌

春季里草发青，漫山茶棵绿葱葱。

九华茶姑格外忙，赶摘新茶手不停……

品茗请你来九华

春到九华茶芽发，佛茶上市众口夸。

众口夸香天下，品茗请你来九华……

哪个还是娇娇娃

采罢春茶采夏茶，迎来朝霞送晚霞。

而今身处新时代，哪个还是娇娇娃……

可见，池州茶歌歌词语言朴实直白、朗朗上口，多采用排比、对偶的句式来描述一些生产生活场景、或叙事或抒情，加上短小的曲调使茶歌的传承变得很容易口口相传。

5 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对池州茶歌起源和茶歌曲调及歌词的探究分析，池州茶歌的音乐特征具有以下三个特点：地域特点、写实特点、民族特点。地域特点是指依山傍水的池州不仅有适宜茶叶生长的地理环境，丰厚的传统茶文化也为池州茶歌的传承发展铺垫了土壤，使茶歌成为当地的特色文化之一。写实特点是指池州茶歌的内容多数是劳动过程中的真实写照，在茶田山间创作演唱的民歌小调是茶农和采茶女丰富的内心世界活动的表达，特别接地气的歌词和表演形式易于传唱。民族特点是指池州茶歌中独有的音乐形式和鲜明个性让它在传统民歌发展中具有重要的作用。通过对池州茶歌的传承和演唱，人们将具有地域特色的风土文化进行宣传，在展现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同时，池州茶歌所具有的艺术特性也被更多人所熟知。

近些年来，随着大力弘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以及传统茶文化的复兴，池州茶歌的音乐特征也应为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所关注与研究，笔者对池州茶歌的初浅探究以待更多的音乐工作者深入挖掘池州茶歌的艺术价值和音乐特点，对发展和传承池州民族特色文化具有重大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