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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回头,我也没有说

2019-04-27莫须

花火A 2019年3期
关键词:师兄

新浪微博/@莫须莫虚

作者有话说:

认真纯粹地喜欢着一个人的样子真的很好,虽然这个故事的结局很遗憾,我们也经历过太多的不圆满,但我希望看过这个故事的小可爱们始终对生活和爱情怀有热忱。

1.

当然,那是一场意外,在此之前,许嘉应从未和苏马河说过一句话。准确地说,她从未和新草巷里的任何男生说过话。

所以,那一次,是许嘉应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生。她能感受到隔着薄薄一层衣物从他后背传来的温热,也能嗅到他发丝扬起时淡淡的清香。

苏马河在石板路上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踏板,主动问起许嘉应的第一句话是——

“嘿,你反应迟钝吗?连自己发烧都感受不到。”

许嘉应下意识地摇摇头。

许嘉应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高烧到三十八摄氏度,不然,她不会大清早就赶去元武道馆,在完成一个跳跃动作的时候因浑身乏力而摔倒在地板上。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认识苏马河。道馆教练在给她量过体温后,冲门外恰好经过的他招呼了一声——

“小河啊,有空送这个小姑娘去趟医院不?”

许嘉应就是这样坐上了苏马河的自行车后座的。

2.

让许嘉应感到很好奇的是,在这个年代,居然还会有人买这种二人座的自行车。

苏马河在快要驶出巷子口的时候,往右边拐了个弯,他说:“同学啊,你还撑得住不?我怕被我女朋友看见……”

许嘉应愣了一下,说:“行,撑得住。”

许嘉应的心里莫名有点闷。

他们抵达医院后,主治医生说要打点滴,苏马河去药房替身无分文的许嘉应垫付了医药费,但没有陪她打完。

许嘉应猜测,在周末,苏马河是很忙的,因为在陪她排队挂号的时间里,苏马河一共抬起手腕看了八次表,骂了两句脏话。

苏马河在离开之前,递给许嘉应二十块钱打车费,还很客套地问了一句:“打完针,你能自己回去不?”许嘉应说:“能。”

许嘉应知道,自己不能再麻烦他,况且就算她说不能,他充其量打电话给教练,让他下课来接她,也不会留下来。

许嘉应看着苏马河推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失落得如普通吊瓶里滴答落下的药水,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脱离了她的掌控,于心头冉冉升起。

许嘉应在新草巷里居住了二十一年,从来都是低着头走路,到如今,这一片几百人口,她能够叫出名字的不超过四十个。

她不知道该向谁打听苏马河,她站在小巷中努力地抬起头适应人群,只看见到处都是陌生的脸。

这个礼拜,教练家里有事,道馆关门到周五,许嘉应既不知道教练家住的位置,也不敢守在道馆门口等待苏马河再次骑车经过,她只能徘徊在自家门前许久,最终泄气地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许嘉应起了个大早赶去道馆,教练询问了她一下身体状况,斥责她以后对自己的生活要细心,她忙不迭地点头,并说出自己欠苏马河钱的事情。

“这样吧。”教练沉吟了一会,“你把钱给我,我替你转交给他。”

“不……不行。”

许嘉应慌乱地摆手,想来想去,又组织不好语言,于是硬着头皮解释,苏马河帮助了她,她应该亲自去感谢。

教练没有办法,写下了苏马河租住屋的地址给她。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听见了教练小声地嘀咕着——她以前可是最不愿见生人,最怕麻烦的人啊。

许嘉应第一次训练时那么不走心,她结构简单的脑子里几乎已经被将要见到苏马河的喜悦填满。

在被队友两次踢中胸脯后,许嘉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队友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她摇了摇头,不想让谁知道,是随着练习室墙上挂钟的走动,她的心里越来越欢喜,也越来越着急。

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许嘉应匆匆忙忙地换掉衣服冲了出去。她往道馆的西边跑,没几步要停下来数一数,第十八棵槐树所在的位置,就是苏马河住的地方。

可是,苏马河不在家。许嘉应站在暗红色的老旧的木门前,心里无比失望。难道又要多等一天?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少年的叫嚷声:“苏马河,你到底什么时候回道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许嘉应转过身,正好看见苏马河站在马路边,冲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吹口哨:“不回去了,怕你输了哭鼻子。”许嘉应的心随着苏马河的声音起落而跳动,她这么多年平静的心因一见钟情而悸动,自己都觉得夸张到不可思议。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苏马河已经看见她了。

待许嘉应回过神来,苏马河早在她的身旁站定,那个刚才和苏马河说话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3.

苏马河看到许嘉应时,没有惊讶,他将钥匙插进暗红色木门的锁孔,就那么随口一问:“是你啊?”

许嘉应嗯了一声:“我把上次的药钱还给你。”苏马河说:“哦,谢谢。”从她的手中将钱接过,他正要进门,见她杵在门前不动,“还有什么事吗?”许嘉应摇头,飞快地从他的身旁跑开。

“等一下。”

還没跑几步,苏马河从身后叫住了她,她低着头转身,苏马河拎着她遗落的校徽走了过来:“校友啊,怎么路上都没见过?”许嘉应说:“时差吧,你早上一般几点去学校?”“七点二十,骑车一下就到了。”

许嘉应点点头,接过校徽,转身就走。

许嘉应刚才是故意将校徽丢在苏马河的脚下,因为上一次在医院苏马河掏钱包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校徽。

苏马河应该不是本地的学生,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和辅导员打了申请出来租房子的。正巧,许嘉应的家就在离这不远处。

星期六晚上吃饭时,许嘉应跟奶奶说,以后早上有课也不起那么早了。奶奶愣了一会,问她原因,她说:“太早去学校上课没精神,况且,我不是有辆自行车吗,就不走路上学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帮她,她骑车上学的第一天,就偶遇了苏马河,只不过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坐着他衣裙飘飘的女朋友顾清。

顾清性格很大方,见许嘉应与苏马河相识,便热情地冲她打招呼,邀她与他们结伴同行。

倘若许嘉应再多一点骨气,那一刻就应该狠狠地拒绝,并且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惜结果却是内心的斗争做到最后,许嘉应厚着脸皮,强忍住内心的酸意,对顾清说:“好啊。”

哪怕是只能多靠近他一点点,难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很久以后,许嘉应想不起他们三个在新草巷偶遇的那些日子里都聊了一些什么了,但于他们无数次相视而笑中日渐增长的心痛,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他们从来不需要照顾她的感受,她只不过是一个从他们的世界中由不相识到能说得上话的校友。

不过,让许嘉应受宠若惊的是,顾清居然渐渐地把她当作朋友,偶尔也会向她诉说一些心事。

许嘉应有点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到底是光明磊落的聆听者,还是卑鄙无耻的偷窥者。

所以,在某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许嘉应以大三就要结束,该好好准备实习为由,终止了与他们频繁的交往,又恢复了遇见苏马河以前的作息。

许嘉应不再与顾清有交集,却依旧渴望靠近苏马河。

4.

她再一次被卷进苏马河与顾清的生活,已经是大三暑假过去一半的时候。

马上就要步入大学的最后一年,准备考研的、实习的都回来了,剩下一小部分更努力,根本没回家。

那个时候,许嘉应整天待在道馆训练,能够刻意接近苏马河的时间并不多,她只是每天结束训练后去苏马河家门前晃悠一会,假装路过。

如果不巧碰到的是苏马河与顾清两个人的话,她就打声招呼,然后飞快地走开。

许嘉应那时候才知道,苏马河之所以会搬出宿舍在外面租房,是为了跟顾清住在一起。

她想她的暗恋就该如此结束,始于莫名其妙的心动,终于有迹可循的时光。

她没有想过自己还能与苏马河的生活产生碰撞。

那是一个下雨天,雨是突然下起来的,让人毫无防备。奶奶出门找老姐妹叙旧,许嘉应独自托着腮坐在窗边看雨。

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敲门的人用劲很大。

许嘉应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贴着猫眼往外看,在瞄见一只流血的胳膊的时候,差点报警,可她又听见了苏马河的声音:“许嘉应,在不在啊。”

许嘉应连忙把门打开,把苏马河接了进来,苏马河整个人有气无力,胳膊上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许嘉应心疼地用毛巾替他擦拭。

苏马河苦着脸问她:“你家有碘酒之类的东西吗?”

许嘉应说有,去房间里给他拿,等她出来的时候,苏马河已经从包里拿出另一件衣服换上。

许嘉应撩开他的袖子给他上药,伤口很深,看得到肉。

许嘉应心急地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苏马河咧嘴冲她笑,“你那次是烧到脑子了才要去医院,我皮外伤,不用。”

许嘉应想起他早已在背包里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怎么搞的?”

苏马河没有说话。

许嘉应又问:“你不是就住在这附近吗?顾清不在家吗?”

苏马河亦犹豫了一会,才叹着气说道:“我不想让她担心。”

许嘉应沉默了,心中不免又聚起酸楚,她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刻分明,她竟妄想将自己与顾清放在一杆秤上。

苏马河擦完药,就收拾东西走了,离开的时候,他说再见,许嘉应还独自坐在沙发上黯然神伤。

在许嘉应反应过来苏马河没有带伞的时候,她懊恼地埋怨着自己,并追了出去。才过一个拐角,她就听见苏马河与人争执的声音。

那是在一家文具店,苏马河背对着门口,正与老板理论:“你就说哪家店卖东西不教顾客怎么用的?”“不是,小伙子你……”

“你们做生意,对自己卖的东西总要有起码的了解。”

“……”

許嘉应收伞走进去:“怎么了?”

文具店的老板是许嘉应在小巷里认识为数不多的人,他见到许嘉应的那一刻,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小嘉应啊,这是你们女孩子玩的东西,不然,你教教……”

许嘉应往柜台上看去,十几盒千纸鹤纸堆积着,苏马河见她跟老板认识,也就不再刁难老板,只是无奈地说,顾清要过生日了,他想送她亲手做的礼物,想来想去,也只有做千纸鹤最简单,可他不会折,没想到卖折千纸鹤用的纸的老板也不会。

“你小时候有折纸玩过吗?”

“折过飞机,但飞不了多远。” 苏马河诚恳地说道。许嘉应看着铺了满桌面皱巴巴的正方形纸张有些头疼。能与苏马河多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她心里无疑是幸福的,可是苏马河迟迟学不会折千纸鹤,她怕他会认为是自己没能帮上他的忙。

在文具店里,知道了苏马河不会折千纸鹤,许嘉应就说:“我来教你。”

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苏马河笑着说:“没事的,再多练几次就会了。”

许嘉应点点头,看他认真摆弄着这些与他不相称的小玩意。她是他对别人示爱的帮工,也是他扼杀她自己爱情幻想的帮凶。

苏马河说,顾清挺久没见她了,问她生日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许嘉应刚准备拒绝,却又突然想起些什么,于是对苏马河说:“好,顾清生日,我想送她一个布偶。”“可以啊。”苏马河高兴地说。

“那……你去买布偶,我来折千纸鹤好不好?”

5.

苏马河最终还是向自己的动手能力妥协了。顾清生日那天,他和许嘉应约了碰面地点,交换好礼物,一起过去。

路上,苏马河心事重重,许嘉应偷瞄他一路,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了?”

苏马河说也没什么大事,就上次受伤的事情被顾清知道了,因为苏马河一开始没告诉她,她赌气有一段时间了,在家都把他当空气。

许嘉应说:“哦。”

夏天穿短袖,又那么深一道伤口。

但是,许嘉应没想到顾清会当着她的面对苏马河发火。

在他们租的房子的后门那条小河边,顾清拔掉玻璃瓶上的木塞子,把所有千纸鹤都丢进河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马河追在她的后面一路小跑,属于他们的主场戏又开始上演。

许嘉应留在了小河边,河水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冲击着她的心脏,零落的千纸鹤在河面上努力地扬起高傲的头颅,却如她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那天许嘉应独自在小河边坐到很晚,也没有等到苏马河和顾清回来,她在落日的余晖中慢慢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他的,不只是今天。

她在自己梦想的草原上等候一架早已被别人刻上专属标志的降落伞,他是不会为她降落的。

后来,苏马河诚心地表达了歉意,说:“真可惜啊,那满满的一瓶千纸鹤,你一定折了很久吧?”

许嘉应没有回忆给他听,那是她怀着怎样的心情为他折叠出的满满的生日祝福。

或许她还该庆幸它们没有被认真对待,否则,万一被瞧见了那遗落在振翅欲飞的纸鹤上的斑斑水渍,该怎么办?

许嘉应假装轻松地冲他开着玩笑:“你赔给我呀?”

苏马河被她这个要求呛得猝不及防:“我又不会折千纸鹤,用什么赔?”

许嘉应静静地看着他,不敢开口,被倒掉的真心,还能用什么赔。

6.

九月转眼就要过完了。

女生的心情变得很快。顾清虽然还在生气,却也半推半就接受了苏马河的耍宝式道歉。

为了趁热打铁,彻底把顾清哄好,苏马河决定国庆长假带顾清出去玩。

许嘉应记得苏马河有跟她提到是去一个海滨城市,至于具体位置,苏马河似乎也提了,但许嘉应没敢记。

宁愿他身在天涯何方不知处,也不敢让自己多一分念想。

长假奶奶回乡探亲,许嘉应一个人也不觉得有多孤独,虽然偶尔想起苏马河的时候会有一点,却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还是不爱出门,平日里除了道馆,哪里也不去。

这日从道馆结束训练,许嘉应留下来打扫,听见两个师兄在更衣室交谈,其中一人提到了苏马河的名字。

“那小子真不打算再练元武道了?”

“是啊,上次被我打趴下,都没还手。再多揍他几次,不信他能撑得住。”

许嘉应扔了扫把,推开更衣室的门。她环抱着双手倚靠在墙上说:“原来那天苏马河受的伤是你打的,今天我也和你们打一场,如果你们输了,以后别再招惹苏马河。”

方才说话的师兄诧异地看着她,随后颇有兴趣地问了一句:“那你输了呢?”

“就正好,让你们把气都撒出来。”

师兄哈哈大笑起来,又追问了一句:“怎么才算你输?”

许嘉应淡淡地说:“打到我爬不起来为止。”

那天的最后,许嘉应扶着深灰色、在岁月中斑驳得满是疮痍的老墙站起来的时候,道馆里的空气仿佛静止了。

那师兄冲她举起了双手,主动投降:“算了,从来没见过打得像你这么猛的女生。”

许嘉应喘着气支撑住身体,眼中却依旧是方才的那抹狠意:“你们输了。”

师兄摇摇头,从她的身旁走过。

许嘉应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道馆里,她该感谢元武道十几年的训练生涯,还是自己卑微、狠绝的信念的陪伴。

这一场比试,她赢得很狼狈,却不后悔。

而苏马河此刻是否正与顾清相伴着,沐浴海风,接受海浪的洗礼,已将一切不愉快抛到脑后,待在只属于他们俩的美好世界。

许嘉应这么想着,就一步步走完了回家的路。

苏马河结束旅行回到新草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许嘉应。他给许嘉应捎了一个海螺,说是作为千纸鹤的赔偿。

许嘉应是躺在床上收下那份礼物的,苏马河问她是不是又發烧了,她说是,三十八摄氏度,没变。

从他们遇见的那一天起,她的三十八摄氏度高烧,就不曾退过,就像她再未能降下温度的心脏。

许嘉应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装作很感兴趣地问起他和顾清这几天的行程。

苏马河果然来劲了,他手舞足蹈地描绘着他们美好的海滨旅行,细节详尽得让许嘉应仿佛亲眼见证了那一帧帧如电影般美好的画面,她感到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马河还说近来真是顺啊,跟顾清重修于好,系里又给他评了奖学金。

他开起玩笑:“这是老天爷在暗示我,要好好准备实习吗?”许嘉应笑着说:“是啊,浪了这么久,老天爷还腾了大半年给你,好好努力,跟顾清进同一家公司。”

许嘉应记得苏马河曾经提过,他想留在帝都。

苏马河学的专业是计算机,许嘉应学的是数字媒体,北京所有招聘相关专业的公司,许嘉应都抄下来了,就一直放在她的床头。苏马河不知道。

7.

许嘉应觉得自己被耍了,当苏马河跟那日在道馆与她决斗的师兄勾肩搭背出现时,许嘉应目瞪口呆。

苏马河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她也说“Hi(你好)”,可她偏过头不敢看师兄的脸,生怕自己露出马脚。

许嘉应后来才知道,苏马河的父亲是一名元武道运动员,他也是很厉害的选手,在父亲比赛受伤后,被母亲强制放弃元武道。

苏马河和师兄是好兄弟,雨天受伤,不过是因为路滑,骑自行车摔的。

人总是害怕什么来什么,放学后,许嘉应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居然是那师兄。他说:“嘿,女战士。”

许嘉应羞愧得无处藏匿。

许嘉应硬着头皮看着他,目光充满防备,像是在说“你想干什么”和“不要靠近我”。

师兄有着和苏马河出如一辙的痞气,笑起来的时候也很相似,他说:“放心吧,我没和苏马河告状,但他马上就会过来找你,不要拒绝哦。”

许嘉应看着师兄的背影发愣,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许嘉应忘不了那个下午,苏马河放学后取了车站在校门口等她。

那天顧清好像是去吃酒宴了,苏马河便来找许嘉应一起结伴回家。

许嘉应走出校门,被金灿灿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正准备独自享受这温暖明亮的放学路途,苏马河老远叫她一声。她偏头看去,苏马河对她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一起回家不?”许嘉应的心跳在那一刻骤停,如同她第一次见到苏马河那样,是感情经历的匮乏吗?为何她总在这些小事上,让自己变得像偷窥糖果的幼孩般忐忑且呼吸困难。

第二次坐上苏马河自行车的后座,她依旧能感受到他隔着衣物后背的温度,能嗅到他发丝扬起时的清香。

比起初见那天,他们的关系更为熟稔,但在她的心里,仿佛仍被无数朵正下着忧伤的雨的云朵覆盖。

许嘉应知道,他怎么也不可能属于她,就如她已居住了近十八年的、于她也依旧陌生的新草巷。

到巷子口时,苏马河说:“下车吧。”许嘉应听话地从后座上跳了下来,跟在苏马河的身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苏马河一只手推着车,一副很吃亏的样子:“欸,你知道吗?我这辆自行车除了顾清之外,就只载过你了,我对你多好。待会带你见一个人,给点面子。”

许嘉应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着:“好。”

她的脑子里四分之三都充斥着苏马河所说的,她是除了顾清以外,唯一被那辆车载过的人,除了瞬间加快的心跳,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许嘉应跟着苏马河走了很久,七弯八绕,走进了一间老旧的桌游吧。

胶帘子刚被掀开,就是一股很浓重的烟草、槟榔的味道。

苏马河领着她钻了进去。

在看到那张已有些熟悉的面孔的时候,许嘉应微微一愣,而那人冲她笑着,像暗示着什么。

苏马河走过去,将手搭在师兄的肩上:“兄弟,人我带来了,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吧。”师兄满脸笑意地看着许嘉应。

“那好吧,是这样的。”苏马河清了清嗓子,转向许嘉应,“我这兄弟,上一次看见我跟你打招呼的时候,觉得你挺不错的,想跟你……欸,许嘉应,你别走啊,你听我说,就认识一下……”

许嘉应感到身后桌游吧从地下吹上来的风特别冷,冷得她脊梁骨一阵发颤,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自尊和骄傲被踩碎了一地。

她没有想到苏马河会这么轻易地将她拱手让人,像随手扔掉一件物品般理所应当。

许嘉应奔跑在小巷子里失声大哭,好在新草巷里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她用沉默与逃避,在这个地方筑起名为“陌生”的保护壳,却终究还是被人戳破了吗?

8.

和奶奶说过“我很好”后,许嘉应把自己孤独地锁在房间里。眼泪一半流淌出来,落在地上开出花,一半咽了进去,碎在心里磨成沙。

许嘉应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她和苏马河是朋友,他们才是敌人,苏马河不曾把她“送出去”。

手机在这时微微泛起白色的光,许嘉应拿起,苏马河发了短信道歉,不一会,又打进来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许嘉应接起,电话里传来的是那个师兄的声音:“你没事吧,反应那么大。你可要好好考虑,不然,苏马河知道你……啧啧,能那样为一个男生打架的女生可不多了。”

师兄的语气分明带着调侃,许嘉应知道,在他们那帮人眼里,她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

许嘉应沉默了一会,把所有的疼通都咽回肚子里,对他说:“我跟你在一起吧,你别告诉苏马河。”

挂了电话,许嘉应用被子把脸深深盖住,她喜欢苏马河,所以不敢让他讨厌她,哪怕知道他们绝无可能。

许嘉应不能让苏马河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能让他和师兄难堪,她自己没管住的心,只能自己负责。

自我消化了以后,许嘉应发信息给苏马河,苏马河还怕她生气,收到消息,再次向她道歉:“没事先跟你打声招呼是我的错,但我这兄弟人真不错,他要对你不好,我帮你收拾他。”

明明是这么荒唐的一件事,许嘉应却突然觉得自己很勇敢,比上一次为了苏马河和师兄比试的时候,还要勇敢得多。

大四第一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完了。许嘉应和师兄平平淡淡地相处着,没有出现问题,也未曾擦出什么火花。毕业论文没写,实习简历也没做,其他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许嘉应偶尔还会在路上碰见苏马河载着顾清的自行车,他们隔老远叫她一声,然后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

少数能抽空聊聊天的时候,苏马河对许嘉应的关心比以前多了不少,许嘉应知道那是他擅自带她去见师兄惹她生气的愧疚还没有散去。

道馆有大学兴趣班,专门招收在校大学生,在毕业前的两个月,由于很多从外地来上大学的学生马上就要离开北京,道馆决定举办一场擂台赛,让他们纪念四年的训练时光。

许嘉应和师兄过去给教练帮忙,苏马河也去了。

那天擂台赛结束后,师兄许是看得热血,硬拉着苏马河比试一场。苏马河拗不过他,答应了。

闹着玩的比试,二人都没有换衣服,上了擂台,也是有说有笑。有其他过来帮忙的学员在拆横幅和宣传牌,就在擂台边上。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个负责拆宣传牌的人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吓了一跳,手没拿稳,宣传牌掉落,朝擂台上飞去。

许嘉应正趴在擂台边的护栏上看苏马河,发现不对劲时,猛地撑起护栏翻了进去。她只是想把宣传牌踢开,但晚了一步,宣传牌狠狠地砸在她的背上。

许嘉应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失误的那个学员忙不迭地从梯子上爬下来道歉,苏马河与师兄替她检查伤势。

好在她疼是疼了些,却没伤到骨骼,苏马河长呼出一口气:“你说你一个小姑娘,美女救英雄也不是这么玩的。”

說完,他还冲师兄挤了挤眼。

可是,师兄看到了,她被砸伤后的第一眼,看的是苏马河。

那天回家后,许嘉应收到了苏马河的短信,嘱咐她按时吃药,还有师兄发来的:“我是真的对你有一点好感,但你太喜欢他了。就不耽误你了吧,希望你能得到回报。”

毕业前的最后两个月,大家都在忙着整理资料、修改论文,往各个公司投递简历,许嘉应也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直到公司的面试结果出来,许嘉应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位。她终于松懈下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许嘉应拿出手机,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苏马河。

她把这个消息和苏马河分享,苏马河很快回复:“恭喜啊,毕业前一起吃个饭吧。”

住校生离校那一天,许嘉应和苏马河、顾清在校门口挤满了人的大排档里吃饭。

他们一起向许嘉应举杯祝贺,许嘉应有些奇怪,她问苏马河:“我记得你也投了简历,怎么……”

苏马河偏头看了一眼顾清,和她相视而笑。苏马河说:“还不是她恋家,我打算和她一起回她老家发展,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但你千万别忘了我们。”

许嘉应手中的木质筷子被指甲一点一点地掐出了痕迹,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成全顾清的愿望,而许嘉应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9.

苏马河离开那天,许嘉应去车站给他们送行。

他们是踩着点到的,火车马上就要检票。

苏马河把手放在许嘉应的肩膀上拍了拍,又和顾清一起叮嘱了她一阵,拎上东西朝候车室走去。

许嘉应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个声音正无比清晰地催促着她:别犹豫了,你们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见面。

在他们通过安检汇入人潮的那一刻,许嘉应突然冲到检票队伍前疯狂地喊道:“苏马河,你等一下,我还有话没有对你说!”苏马河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可是,他没有回头,他保护着顾清在人潮中艰难地行走,没舍得留给许嘉应一秒回头。

苏马河,你停下来,我还有话要说。

许嘉应站在陌生人群异样的目光中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苏马河没有机会知道了。

几分钟后,许嘉应走出火车站的广场,手机上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是苏马河发来的一个问号。

许嘉应停下脚步,出神地站在原地看了好久,又将它放回口袋,继续向前走。

故事的最后,他没有回头,她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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