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当家
2018-02-26林风
林风
当华山绝顶的皑皑白雪变成潺潺溪流，迷糊一冬的太阳露出羞红脸蛋的时候，师父和师娘竟也按捺不住凡心，下山云游去了。
这下可好，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要充霸王！
“我决定！”练剑成痴的大师兄首先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师父回来之前，我由每天练剑五个时辰改成四个半！”
“噫——”其他几个师兄弟一起嘘。
“我这几天要干什么呢？”二师兄眼珠急转，“机会太难得了，不行，我得好好想想！”
“噫——”其他几个师兄弟继续嘘。
“呵呵，还是我来说吧，我……”
“噫——”三师兄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提前嘘断。
就在四个人嘻嘻哈哈、踌躇满志的时候，忽听门外有人大喊一声：“嘿，华山派的人听着！都说你们武功高强，江湖中人人敬畏，今天我特来领教领教你们的高招，能胜过我还则罢了，如果败在我的手中，哼哼……”
“乖乖，挑事儿的来了！”二师兄敏感地预测到要有好戏，第一个蹿了出去。其他几个师兄弟紧随在后。
果不其然，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魁梧的大汉，一脸络腮胡子，两只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因为刚才这番话说得太过情绪激昂，胡子上不可避免地沾满了唾沫星子。
看到只出来四个孩子，大汉眼睛一眯，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二师兄将他微妙的变化看个正着，轻轻一笑，抱拳道：“敢问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今日我师父师娘都不在，只有我们四个，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陪您老耍耍如何？”
“哈！”大汉听到二师兄亲口证实师父师娘都没在，强压着心中的喜悦，一拍胸脯，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屠三是也！你这个小鬼说的不错，找谁都是一样，反正今天把华山派挑了，我屠三明天就能名满江湖了，哈哈哈！”
“哦！”看到他张狂不可一世的样子，二师兄、三师兄和小师妹都禁不住为他捏把汗。
“老大，看在他是个屠夫的面子上，下手轻点啊！”二师兄道。
“他只是姓屠，”三师兄纠正道，“不过长得的确像个屠夫，让我一看就很有亲切感！”
“哈哈！”看着屠三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小师妹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师兄一脸严肃，拔剑上前，朝屠三一抬手，道：“请！”
“啊，我跟你们拼了！”屠三觉得自己像个大火炉一样，被风一吹，猛烈地燃烧起来。他扬手抽出腰间的大刀，厉喝一声，朝大师兄扑了过来。
大师兄气定神闲，见招拆招，和他打在了一处。
要说这屠三还真有两下子。不过可惜的是，他今天遇到的是华山派后起一辈中最厉害的大师兄，所以没什么好商量，二十多招之后，大師兄已将他的刀法看个通透，瞅准他招式间的一个破绽，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屁股上。因为恼他张狂，大师兄这一脚踢臀发力之余，又暗含了另外三层内劲。
再看屠三，被踢飞一丈多远，眼看就要摔个狗啃屎，果真如此的话，别说挑战华山派，连江湖也不用再混了。情急之下，他闷哼一声，使个千斤坠，用力稳住身形。
“呵呵！”好不容易站定身子，他刚要自己解嘲一下，接着再战，便在这时，大师兄的第一层内劲发作，“噗通”一下，屠三脚下发软，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
“啊！”这一下羞得他满脸通红，连胡子都翘起来了。他爬起来刚要骂人，大师兄脚上的第二层内劲又到，屠三一个趔趄，又是一个狗啃屎。
“啊，你们——”他刚挺起身子，话还没说完，第三层内劲又到，身子往前一冲，又是一个狗啃屎。这时再看屠三，趴在地上，竟然不起来了，只是小眼急转，全神戒备，预防大师兄后面还有没有什么暗劲。
“跌倒了不爬起来，就不会再跌倒！”
“好智商！”
“高，实在是高！”
二师兄、三师兄和小师妹鸡啄米似的，盯着屠三高高撅起的屁股，哈哈大笑。
“看什么看？！”屠三小心翼翼地挺起身子，不过双手还是保持着撑地的姿势，直到确认后面再也没有任何暗劲之后，方才一边往山下狂跑一边恶狠狠地喊道：“好，算你们狠，给我等着，跟你们没完！”
几个师兄弟看着他逃之夭夭，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许久，二师兄眨巴着眼睛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善类，他虽然打不过老大，但说不定会使出什么歪门邪道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师父和师娘不在，华山派如果在咱们手中出了什么岔子，就不仅仅是到思过崖面壁那么简单了！”
“就是！”三师兄附和道，“我觉得咱们——该吃饭了！”
“我晕！”其他几个师兄弟纷纷被他这句思维跳跃、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惊得瞠目结舌。
就在大师兄、三师兄和小师妹冲向厨房的时候，二师兄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而是独自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几个人吃了午饭，刚要小憩片刻，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哎哟，卑鄙，华山派竟然用这种见不得人的诡计伤人！这算什么本事？我不服，哎哟，快放我下来，呜呜呜……”
“屠三！”
几个师兄弟循声赶去，远远看见屠三正被罩在一张大网之中，吊在一棵大树上。
“二师兄，真有你的！”小师妹无比佩服地看着二师兄，不用说，这张网自然是他的杰作。
大师兄也满意地点着头。
三师兄不以为意地嘟囔道：“哼，平时兔子也抓不住一只，抓人倒是挺利索！”
“嘻嘻，这是因为有些人还不如兔子聪明！”二师兄笑嘻嘻地来到树下，解开绳子，屠三“噗通”一声从树上跌了下来，摔得龇牙咧嘴。
“你……你们……”
“我们怎么啦？”几个师兄弟围上去，看着他笨拙地从网里往外钻。二师兄一边替他除去头上的树叶，一边道：“再一再二不得再三再四，我们再饶你一次，如果你还敢来华山派捣蛋，下次落到我们的手上，决不轻饶。”endprint
“哼，靠机关诡计，算什么英雄？”屠三闷着头往远处跑，估摸着几个少年追不上了，这才大声道，“你们等着，我一定还会回来的！哼，你们会动心思，难道我不会吗？”
“他能动什么心思？”二师兄眨眨眼。
“想不出来。”大师兄摇头。
“该准备晚饭啦！”三师兄对这件事做最后的总结，结果——你懂得……
两个时辰之后，三师兄正猫着腰在一丛灌木中采蘑菇，为晚饭准备食材，屠三笑眯眯地出现了。
“你——”三师兄张开嘴，就要大喊。
“哎，别！我没有恶意，你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屠三一脸媚笑，摊开手掌，露出一把颜色鲜红的蘑菇。
“红菇！”三师兄的脸上一下子乐开了花，嘴里更是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屠三点头嘻嘻一笑，赞道：“不错，正是红菇，看来你真是识货之人，不愧是——呃，吃中高手啊！”
要说这个屠三，也是个爱吃之人。他不甘失败，在华山上四处游荡，竟然机缘巧合采到了几朵举世罕见的红菇。这红菇非但无毒，而且肉质鲜美，做成汤羹可说是世间极品。他精神一振，正想马上回家做一锅红菇汤，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没想到巧遇到采蘑菇的三师兄。屠三一看三师兄的样子便知遇到了同道中人，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于是立刻现身，献出红菇。
三师兄见对方竟将这么珍贵的食材拱手相送，感激得热泪盈眶，双手颤抖着接过红菇：“你……你……要不咱们一起吃？”
屠三大气地一昂头：“就这么几朵，两个人吃哪能尽兴，还是你一个人独享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呀！”三师兄边说边把红菇揣进了怀里。
屠三见三师兄戒心已去，急忙趁热打铁，凑到三师兄跟前，一脸诚恳地道：“屠三不知天高地厚，两次在华山派生事，现在想来，真是惭愧得要死。”
“嗯，嗯！”
“几位小侠大人有大量，希望能原谅在下一时糊涂！”
“嗯，嗯！”
“為了给几位赔礼道歉，屠三愿竭尽所能，为几位小侠做几道拿手的小菜，咱们一起喝上一杯，前面的事就算……”
“嗯，这个我看可以！”三师兄的眼睛一下子放出了明亮的光辉。
“好嘞！”屠三大喜，在三师兄的带领下来到华山派的厨房，竭尽平生“吃”的本事，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当然，他其实并没有这么好心，在几样饭菜之中，他偷偷地放了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能不能端掉华山派，洗刷自己的平生大辱，全都在此一举了。
几个师兄弟被诱人的饭菜香味吸引到了饭厅，三师兄一指屠三，用高度浓缩的四个字解释了事情复杂的经过：“做饭，赔礼！”
二师兄看了看屠三，又看了看饭菜，似有顾虑，朝小师妹一使眼色。
小师妹立刻会意，拿出银针，挑了几样饭菜试试有没有毒。
屠三看着小师妹的银针插到饭菜里，紧张得身子都僵住了，好在老天相助，小师妹所试的几样饭菜恰好是他没有做过手脚的。
三师兄此时无暇他顾，站到桌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呈现出无比复杂的神情。
屠三几乎都要忘掉自己的初衷了，诚惶诚恐地问道：“怎么样？”
三师兄扭头看了看他，一脸的责备，意思是着什么急？之后，他又把脑袋凑近每一样饭菜，仔细地闻了一遍。
“好吃啊！”
就在大家眼巴巴地等着三师兄发表一番关于吃的精妙见解的时候，三师兄忽然张开大嘴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大师兄、二师兄和小师妹疑心顿减，只要饭菜无毒，谅这个屠三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反倒是他做的这桌饭菜，再不下口，只怕就要全部装进三师兄的小胖肚里了。
于是，几个人立即端碗举筷，大吃特吃起来。
不过，吃归吃，屠三看得清清楚楚，三师兄虽然吃得不少，但有几样菜却一直没动过，不但他自己不动，也不让几个师兄弟动。好在大师兄、二师兄和小师妹并不是贪吃之人，三师兄不让吃这几样，他们就吃另外的罢了。
但这在屠三看来却是心惊肉跳——三师兄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吃的几样饭菜，正是他偷偷下过毒的，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这……这……”屠三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想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的脑子显然不太够用。
人一旦无法理解一件事时，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
屠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身上渐渐起了鸡皮疙瘩。“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几样饭菜中下了毒？”屠三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三师兄，口不择言地将下毒的事说了出来。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害人，也顾不得后果，只是一心想弄明白，三师兄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那几样饭菜中下了毒的！
几个师兄弟停下手中的筷子，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屠三的身上。
“哦，原来是有毒啊！”三师兄在咀嚼的间隙不耐烦地嘀咕道，“我说怎么闻起来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屠三几乎要疯了，“可是我下的毒分明无色无味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二师兄呵呵一笑，指着三师兄，也不知是夸奖还是挖苦，道，“这家伙在吃上天赋异禀，就是你切菜的时候有没有洗过手，蒸饭用的米淘过几次水，他都闻得出来，别说你在菜中下了毒！”
“呵呵，承让，承让！”三师兄对这种评价一贯照单全收。
“啊，这……”屠三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栽倒。
“你还好吧？”几个师兄弟关切地问。
“呜呜……”
“我们不怪你就是了，反正我们也没有中毒！”宅心仁厚的大师兄道。
“呜呜呜……”
“想开点儿吧，栽在我们的手上很正常，算不得丢人。”二师兄不知是宽慰还是火上浇油。
“呜呜呜呜……”
“好了，你赶快回家吧，别在江湖上混了，回去好好找个稳定的事情做！”小师妹体贴地考虑到了他的将来。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屠三的心坎上，他浑身一震，回想起自己多年来一直苦练刀法，一心要扬名立万，威震江湖，但今天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混江湖啊！只是，自己这些年来只顾练刀，别的什么都不会，以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过呢？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大吃的三师兄嘴里挤出一句话：“味道还真不错，不想当大侠的屠夫不是好厨师啊！”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唤醒了屠三，他一蹦三尺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扭头朝山下狂奔而去。
“喂，你想通啦，打算干点什么呀？”二师兄疑惑地喊道。
“笨，这么好的手艺，自然是去做厨师了！”三师兄想也不想地说。
果然，屠三远远地抛来一句话：“三个月后，华山脚下会新开一家最好的酒楼，届时几位小侠一定要赏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吃林高手！”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