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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粉症患者的春季防守

2019-04-25

南方周末 2019-04-25
关键词:脱敏飞絮过敏原

花粉症这个在西方发达国家高发的疾病,已在国内快速扩展。仅清华大学校医院,2018年3月15日至4月15日,过敏性鼻炎患者就诊就达3500余人次,过敏性结膜炎就诊近4000人次。

研发脱敏试剂的成本高,加之每一种细分的花粉症患者不多,因此厂家研发的积极性不高。

北京市园林绿化局回复南方周末记者称,对于杨柳飞絮,除了喷水、修剪枝条等日常治理外,全市还将通过源头控制,结合树种更新升级,逐步减少杨柳树雌株的数量,“今后在城镇绿地、公园和新农村绿化建设中,严禁使用杨柳树雌株。”

南方周末记者 马肃平

南方周末实习生 彭琪月 崔珠珠

2019年3月20日下午,一位小伙刚走进诊室,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尹佳就被逗乐了。3M口罩、护目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摘下口罩,鼻孔还塞着两截卫生纸。即便从内到外全副武装,眼泪、鼻涕还是哗哗地流。

尹佳给这位来自清华大学的学生做了皮试,结果和预料一样——圆柏花粉阳性,这意味他对圆柏花粉过敏。

征得同意后,尹佳把这套行头贴上了微博,该学生瞬间成了校园明星。一周之后,清华大学校长办公室主任带队前往协和医院,希望和专门诊治过敏性疾病的变态反应科联手,减轻花粉症对师生的影响。

清华大学官网披露,仅清华大学校医院,2018年3月15日至4月15日,过敏性鼻炎患者就诊就达3500余人次,过敏性结膜炎就诊近4000人次。

花粉症是一种因吸入外界花粉而引起的过敏性疾病。花粉症的第一个高峰出现在春季,以树木花粉为主,松科、柏科、杨属及桑科即为典型代表。

每年3月中旬,北方进入花粉季。先是柏科植物,其花粉浓度一两天就达到极值,并持续至4月中旬;4月初到5月中旬则是桦树、白蜡,以及杨柳飞絮等。上海、南京、武汉等城市春季主要致敏花粉来自法国梧桐。

通俗说,花粉这一过敏原与IgE抗体结合,触发炎性介质的释放,刺激神经末梢或毛细血管,引起打喷嚏、流涕等症状。一旦花粉与皮肤接触,还可能引起荨麻疹和皮肤瘙痒。

常人很难体会那种睡眠不足、几近崩溃的生活。每天早上醒来查看天气预报,随身携带口罩、纸巾,几乎成为花粉症群体的标配。

在中国,过敏性疾病及其流行病学的数据基本一片模糊。但医生们能感觉到,花粉症这个在西方发达国家高发的疾病,已在国内快速扩展。

春季过敏“自救联盟”

2015年3月,孙启力是在打喷嚏、流鼻涕、眼睛瘙痒中度过的。

这是入校的第5年。此前,这位清华大学博士从来没有过敏症状,“和感冒的症状很像,我把它当成感冒治了一年。”

没想到2016年春天,这些症状卷土重来。他第一次从校医院大夫口中听说了“花粉过敏”,清华大学校医院为此专门编制发放《过敏性鼻炎自我管理手册》。

对多数患者而言,花粉带来的不是致命危险,而是漫长的折磨。2016年,孙启力创建了“清华春季过敏群”,不到3年,人数就多到不得不另开新群。

“看到有这么多兄弟处于水深火热中,平衡了很多。”他打趣道。这批受过良好教育的80后、90后和专家一起,共同找寻花粉症的应对之道。

为了查明“真凶”、收集大伙儿的“生存秘籍”,2017年,这位热心群主发起了《春季过敏暴发及应对调研》。124份有效问卷中,113位是清华学生,其中87人是来到清华后才过敏的,65人在离开校园后症状有所缓解。

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受到如此折磨。

一位环境学院的同学做了一个实验:摘下一束圆柏,摆到面前嗅了嗅。当天晚上,微信群就传来友情提醒,“建议大家别试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本来都好了一下午。”

变态反应科医生中流传着一种说法——你以为是过敏原的花,其实多半不会导致过敏;而让你过敏的花,你都不认为它是花。利用风力作为传粉媒介的“风媒花”,通常才是花粉症的元凶。它们没有香味和蜜腺,产生的花粉量却特别大,风一吹就可以飘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皮肤试验是寻找过敏原最常用的方法。在协和医院做完皮试,一些清华大学学生发现自己只对一种物质过敏——圆柏花粉。

校园柏树分布图显示,清华园内共有约7500棵柏树。但清华大学修缮校园管理中心(以下简称修缮中心)曾告诉校学生会生活权益部,最近十年学校并没有新种植圆柏。

“过敏性疾病的发生需要过敏原的反复刺激,不是一出生就会有表现。”四川华西大学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医生孟娟如此解释。

尚无根治办法

意识到圆柏花粉的影响后,有同学提出,能否将致敏的树木移走或砍掉?这也是多地居民遭遇花粉致敏后的普遍想法。

2012年,武汉涂家岭社区200名居民写联名信,恳求园林部门砍掉40棵烦人的意杨树。树高八层楼,逢春飞絮。

2015年,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出席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时,也提到自己饱受花粉症困扰,并提出对策:砍掉全国的杉树,代之以其他树种。

“一砍了之要不得。”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张建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以杨柳飞絮为例,杨树高大挺拔,遮阴效果好,而柳树冬天落叶晚,春季发芽早,具有良好的景观效果。一株胸径20厘米的柳树,一年可吸收二氧化碳281公斤,滞尘36公斤。

移走清华园内圆柏的提案最终没被采纳。孙启力说,在柏树分布集中的位置,修缮中心安装了特殊喷灌系统,每天早上6点到8点定时高喷。而在人流量大的道路两侧,修缮中心用高压水枪冲洗除尘。潮湿的空气中,微小的花粉粒子容易沉降,这样一来,花粉浓度降了下来。

据媒体报道,在北京市,园林绿化部门提出了因地施策、集中治理的工作方案。其中,针对医院、幼儿园、学校、城市公园和大型社区等人流密集、飞絮对市民影响大的重点区域,实施重点治理。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以下简称同济医院)过敏反应科主任祝戎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对于庞大的花粉症患者,首推的方法是避免接触过敏原。

使用滴眼药、鼻喷剂,口服抗组胺药也能缓解症状。但想要相对彻底治疗花粉症,脱敏治疗是种选择——通过过敏原制剂查找到过敏原后,再按剂量由少到多,分多次注入患者皮下,使患者对过敏原产生耐受力。

“但想要根治,目前并不现实。”祝戎飞说,脱敏治疗一般需要3-5年,大多数过敏者很难坚持,且无法保证不复发,“有人觉得,花粉过敏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咬咬牙熬过去算了。”

更大问题在于,大部分花粉没有脱敏制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陆续在道路旁、粮店、患者家中找到圆柏、葎草等两百余种过敏原,并研制成过敏原制剂。但2001年起,国家药监局对过敏原制剂严格管控,曾在全国九百多家医院使用的协和制剂因没有批号被叫停使用。

目前,国内只有圆柏、白蜡、艾蒿、葎草、尘螨等9种脱敏制剂通过了特殊院内制剂注册,可供临床诊断和脱敏治疗。孙启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3月28日下午,他和校办负责人拜访尹佳医生,初衷就是希望将圆柏过敏制剂引入清华,方便师生就近看病。

研发脱敏试剂的成本高,加之每一种细分的花粉症患者不多,因此厂家研发的积极性不高。“从临床医生的角度,我们当然希望‘武器越多越好。”祝戎飞略带遗憾。

上线花粉指数

协和医院曾对北京空气中的花粉种类、含量及季节消长的变化规律做过两次监测,第一次从1983年-1986年,第二次是1999-2007年。结果显示,第二时间段内春季树木花粉含量大幅度增高。

在花粉散播相对较弱的南方,祝戎飞也感到春季花粉过敏者呈增长之势,且愈发低龄化。4月门诊量最多的那几天,他每天要接诊近百位患者。

在北美、西欧等发达国家,花粉过敏非常流行,在日本甚至被视为“国民病”。在这些发达国家,气传致敏花粉调查早已成为变态反应学科的常规工作。各地区还建立了全国性的气传致敏花粉监测网,常年进行监测,并向社会提供花粉日报。

但在国内,目前只有北京、上海上线了花粉预报。北京的花粉浓度指数由北京市气象局和北京同仁医院联合发布。对北京的众多花粉症患者,这个时而徘徊在0-50、时而飙升过800的数字,是他们出门装备的参考指南。

祝戎飞透露,同济医院也曾和当地气象部门沟通,希望根据季节情况推出花粉指数预报,但暂时意愿不大。

“主要是因为监测花粉浓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祝戎飞说,除了专业仪器,还需要能在显微镜下识别花粉形态的技术人员,需要经过严格培训及考试才能上岗。在美国,专业的花粉指数预报员需要通过美国过敏、哮喘和免疫学学会(AAAAI)认证。

从2018年开始,同济医院过敏反应科在三个院区分别设置了监测点,监测花粉浓度,并在该科微信公号“同济过敏”上,针对花粉症患者一周一报。花粉指数除了总的浓度以外,还细分到具体的过敏原指数。

“关乎城市建设中 的人文关怀”

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研究院副院长李迪华说,从1990年代开始,城市园林绿化一直追求“四季有绿、三季有花”的效果,全国各地规定城市新区绿地率不得低于35%。

城市绿化需要速生、绿化效果好的树种,但大量使用的圆柏、杨树、柳树、丁香、珍珠梅、千头椿等却是常见的致敏树种。花粉困扰就是在这一城市化建设背景下出现的。

不过,这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2019年4月22日,北京市园林绿化局回复南方周末记者称,对于杨柳飞絮,除了喷水、修剪枝条等日常治理外,全市还将通过源头控制,结合树种更新升级,逐步减少杨柳树雌株的数量,“今后在城镇绿地、公园和新农村绿化建设中,严禁使用杨柳树雌株。”

最近几年,北京市园林绿化部门开展了“摸家底”工作,五环内28.4万株杨柳雌株被精准定位,为今后综合治理杨柳飞絮提供数据支撑,力争到2020年使杨柳飞絮问题明显改善。

北京林业大学生物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康向阳课题组选育出的“北林雄株1号”“北林雄株2号”就是治理飞絮的适宜替换品种。它们不飞絮,还是三倍体,生长迅速。康向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两个品种已经拿到了国家法定推广许可,但在北京还未大面积推广。

综合其他国家和国内土地、水资源状况,李迪华认为中国城市建成区绿化率控制在10%左右较为理想,“一方面足以满足城市居民对绿色植物环境的基本需求,另外也可以大大减少过敏原植物的应用。”

他曾尝试和一些园林专家交流,提议城市放弃追求高绿地率,审慎选择园林植物,逐步更新现有的致敏植物。得到的反馈大多比较消极:“不能因为有人过敏就不搞绿化”“加强锻炼、增强抵抗力、做好个人防护非常重要”。

李迪华所在的规划与设计专业,很多学生都将成为未来的城市规划与景观设计从业者。但他感觉,至少在课堂上,植物致敏问题还未受到应有的重视,“这不光是某个群体对植物过敏的问题,更关乎对生命健康的重视和城市建设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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