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撰_文 姚望 图片提_供 乌镇景区

“总想回去看看，可又总是受到各种意外的干扰……然而，漫长的岁月和迢迢千里的远隔，从未遮断我的乡思。”茅盾在《可爱的故乡》中，言说了北漂游子浓浓的乡愁。茅盾的家乡是浙江桐乡乌镇，京杭大运河畔河汊纵横的千年古镇，至今完整地保存着晚清和民国时期江南水乡的风貌，是那“小桥、流水、人家”的经典。

我的祖籍在浙江，出生在江苏，年纪稍长，四方游居。几去浙江寻根，总是倍感亲切。那年，早春时节来到乌镇，柳树已然新绿。虽不懂吴语，但在这巷陌中穿行，空气中可嗅到一种亲切的味道。作为常年的外乡人，我似乎体会到茅盾身居北京四合院，在初春的沙尘暴卷裹中，是如何想念家乡春意的温润。

乌镇的春天，是不露声色的，藏在玉兰硕大的花苞里、墙角斑驳的藤蔓上，还有河边低垂随风飘曳的柳芽里。稍不注意，枝头就开出了一簇簇春花，细条的枯枝上发了新绿，垂柳从嫩芽长到新叶，古镇里每一处被人忽视的角落都在昭示着脉脉生机。

对于游客而言，桃红柳绿是乌镇春天最热闹的场景。而乌镇人认为春天的狂欢是属于香市的。旧时每年清明至谷雨期间，正是一年农闲之时，四方乡民摇着小船，驾着马车赶到周边各大寺庙烧香祈求蚕花丰收。茅盾说，“这是农村的狂欢节”。如今，乌镇香市依然每年定期在3月、4月举行，采撷古镇最悠远的文化底蕴。

我的乌镇之旅，第一站停在了乌镇东栅的观前街17号。狭窄街巷边，一列白墙青砖的宅邸，便是茅盾故居。这老房子四开间两进，坐北朝南，总面积约450平方米。从茅盾曾祖父时起，其家族就居住于此，历代都有添建修葺。

茅盾成名时，便用自己的稿费所得翻建了书斋，上筑天花板，下铺地板，南北两壁均装设西式玻璃长窗。如今的书斋布置极简，书桌上放着几本书。书斋外面的天井中，绿意盎然，其中一棵棕榈树还是茅盾当年种下的。其家卧室、客厅、厨房等俨然有序，显出大户人家的气派，房内则简单摆放旧式的家具，一如其他同时期各类名家故居的成陈列，只是在这原汁原味的故居中更显年代气息。

离茅盾故居不远，有一个修真观，观对面有个古戏台，古戏台有点破旧，台上演员在表演桐乡花鼓戏，也许是下雨，也许是游客们听不懂方言。观众寥寥，但是演员依然一丝不苟地演出。我撑着伞，虽然听不懂，但尽力体会这茅盾朝思暮想的乡土乡音。

乌镇的桥很多，我一路走过长街小巷，那些相似的流水小桥，名字我无法一一对应上，但那屋檐下的雨丝汇成了一条条优雅的线条，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溅成了一朵朵美丽的水花。我多想有一位丁香姑娘站在雨巷深处，款款而来。

水是乌镇的灵魂，春风轻轻吹，乌镇的水柔柔地淌，白墙黛瓦都是古典的气息。茅盾在乌镇度过少年，便赴北京读书，其后也时常回家，母亲1940年过世后，他便没再回过故乡。

故乡的街巷，在经历了历史的风风雨雨后，基本保留。信步走在乌镇的街头，在连成一片的临河的房屋、青石板街道、水阁、廊桥、悠悠的轻舟、驳岸踏步，邮局、染房乃至旧时的当铺依旧存在。可以想见，当年茅盾漫步于此，一面怀揣大世界的理想，一面在这乌镇小世界中体悟着百味人生。

林家铺子是今人追寻茅盾生命足迹的一个地标。如今的店主和小说中的林老板已无关联，二层小楼，略微掉漆木板墙壁，略微开阔的老式店面，卖着本地特产。因着小说之名和同名的电影，总有路人或是进店张望，或是对着店面拍照留念。

话说江浙出才子，茅盾前后，乌镇闻名文艺圈者不乏其人。比如木心，不止步于远方，晚年落叶归根，重回故乡乌镇。生前他委托陈丹青营建并主持美术馆，陈丹青给他看设计方案时，他已经是弥留之际，喃喃地说：“风啊、水啊、一顶桥。”

在乌镇的元宝湖畔，可以探访木心美术馆，这个博物馆线条笔直，造型极其简约，其立意“不仅是一座收藏过去时的美术馆，而且是向未来开放的精神指向和学术空间”。在馆中，可以看到木心的绘画作品和手稿。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一份乡情，牵绊一生。”乌镇之于木心，是各种悲喜交集后的归真返璞。

如今，乌镇的文艺气质，不仅是对过往文人的怀念。这里岁月悠悠的景致，吸引着各类人士。多少文艺青年因为一部《似水年华》，埋下了乌镇的情怀，渴望在江南古镇里邂逅一段跨越千山万水的情感，又或者是去文和英眼神相遇的地方打卡。在我心中，刘若英的气质和乌镇极其吻合，淡淡的，素净的，不争不抢，却也有一股自顾自的张力，或者说是让人愉悦的感觉。

乌镇，是一处千年古镇，但是发生在它身上的新故事却源源不断。就像乌镇旅游官方宣传语那几个字，“心的乌镇，来过，未曾离开”。新的乌镇，已经绽放了新的生命力。从2013年开始，乌镇总规划陈向宏会同黄磊、赖声川、孟京辉发起乌镇戏剧节，至今已办六届。戏剧节由特邀剧目、青年竞演、古镇嘉年华、小镇对话等单元组成。在十天左右的时间里，上演来自中国、法国、德国、巴西、瑞士、意大利、荷兰、波兰、立陶宛、俄罗斯等13个国家和地区的顶尖剧目。除在主要的乌镇七个剧场演出，数百组艺人表演团体还以景区的屋前、桥头、巷中、船上为舞台，表演从传统到现代的各种表演艺术。来此的艺术家、戏剧爱好者、游客尽情狂欢。

我来得不是时候，没碰上戏剧节，只能到乌镇大剧院一窥，这个剧院形若并蒂莲、外部以窗棂装饰，造型别具一格。手机里拍下的浮光掠影，完美地呈现出古镇与当代艺术碰撞的不可明喻的协调感。去乌镇看戏，大概已经是文艺人士指定的一种生活方式了吧。

除了戏剧节，乌镇又有了更大的格局。从2014年开始，乌镇举办了三届世界互联网大会，改动我们生活最多的互联网革命至今方兴未艾，而中国主办的世界互联网大会将永久会址设在乌镇，乌镇也成了这场革命的最佳见证者。乌镇，不仅仅是一个旅游景区，现在更像是一个文化发生地。如今在乌镇可以看到大型的标语牌确认着这个身份认定。

现代的乌镇即是茅盾的乡愁，也是青葱的一场田园梦。在乌镇获得的体验越来越多，乌村以全方位的形式将乡野度假旅居的模式落地实现，在那里可以住别具特色的酒店，还可以享受一切亲近自然的方式，岁月静好的慢生活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想，乌镇不会被所有人了解，走马观花的人看见了浅层的景致，只有用心走进的人，慢慢来，才能留下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