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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苏雪林创作中的自传性

2019-04-19张文一

文学教育 2019年4期

内容摘要:女作家苏雪林受新文化运动影响于20世纪20年代登上中国文坛,她的很多创作中带有着明显的自叙传成分,本文试图对这一现象加以研究,探寻其作品带有较多自传性的原因并通过家庭书写与婚姻书写两个方面分析苏雪林作品内容与其生平之间的具体联系。

关键词:苏雪林 自传性 家庭书写 婚姻书写

苏雪林是20世纪20年代受“五四”影响所出现的一批女作家之一,她于创作、翻译、学术研究等方面均有涉猎,著作颇丰,各类作品共50余部,近千万字,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学者、教授。苏雪林的作品常常从自身经历和自己对人生的态度出发,采用个人视角进行写作来言说自己对社会、对情感、对人生的理解,剖析自己的生存价值。她唯一一部长篇小说《棘心》、记录新婚生活的散文集《绿天》还有1993年出版的《浮生九四——雪林回忆录》都是带有鲜明的自叙传色彩的作品。《棘心》几乎就是以苏雪林自己的留学经历和心路历程为蓝本的。“我写自传可说为时甚早。民国十六年,我即开始撰写《棘心》,记述我赴法留学三年内的事,笔锋也涉及我的幼年生活。比《棘心》更早一年, 我撰写《绿天》,纪念我的新婚。”[1]她在《棘心》的序中也有写道:“有人或者要说《棘心》并不能算是一部纯粹的小说,却是作者的自叙传,是一种名实相符的‘写实主义的作品,作者自己也并不讳此言。”[2]

一.创作缘起

以个人为主体的自传与强调集体意识的中国传统儒家文化是相背离的,所以中国古代文学中少有自传或自传性质的作品。而“五四”时期,大量西方文化与思想传入中国,“人”的概念被提出,“个性”和“自我”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由此产生了现代意义上的自传书写;清末以来的妇女解放运动则带来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而女子学堂的相继创办第一次使女性有机会步入校门。这些铺垫最终使得现代女性自传书写成为可能。苏雪林就成为这种进步的受益者之一,成为了一位有才情又接受过现代教育并且有一定开放思想的现代女作家。然而,“五四”之后的社会风气虽开放了许多,但女子的活动范围仍旧相对狭窄。苏雪林自师范学校毕业后于1919年到北京求学,并在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开始在报刊发表诗文。1925年赴法国留学,归国后又在学校从事教育工作。所以早年所接触的人除了家人之外几乎都是同学或教育界人士,在创作题材的选择上就自然以描写自身经历抒发内心感慨为主,因此她的作品也是她心灵的史诗。《棘心》的主人公杜醒秋就有是同时带有五四革命精神与传统价值观念与一身的形象。书中表现了她的情感纠葛,思想道路和生存反思。《棘心》的第八章和第十五章用了大篇幅的书信和日记来辅助抒情,因此文本虽是第三人称,但情感丰富饱满,作者现身的痕迹明显。

此外,20年代初,大量外国传记作品相继在中国翻译出版并产生了较大影响,这为中国作家的自传写作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和借鉴。苏雪林曾坦言道,自己的自传创作受到了卢梭《忏悔录》的影响。“卢梭《忏悔录》也曾有一部分翻译到中国来,许多人受其影响,你也来写自传,我也来写自传,在时代风气鼓荡之下,我当然也走上这条路。”[3]那个时期的文坛,郁达夫也强调文学的自我表现功能,认为创作应从个性出发,提出“文学家的作品,多少总带有自传的色彩”[4]这一观点。苏雪林的创作中便体现了郁达夫的这一观点。

正是由于自身生活环境的狭窄和西方自叙传创作观念的影响,才使苏雪林有意或无意地采用了自叙传的特点来进行创作。

二.家庭书写

文學作品是作家社会生活的反映,作家会或多或少地将自己的个人的经历和体验融入其中。如果我们将文学作品与作家的生平结合来看就会发现,作家们的生活经历对他们作品的思想、内容、情感、写作风格的都有很大影响。家庭是见证人一生各个阶段不可或缺的重要场所,我国一直重视家庭观念,可在中国古代文学中很少有关于平凡人物的家庭书写,直至20世纪初才有长篇的家庭小说大量出现。在这些作品中,作家开始从家庭生活入手,回望自己成长的历程。既要表现家庭,就不得不描写在家庭中分量极重的父母。

对人类来说,最初的情感体验大都是来自于母爱和对母亲的依赖。这种情感可以跨越种族与年龄,引起不同人之间的情感共鸣。随着新文化运动的深入,女性作家群体上历史舞台,女性意识得到一定程度的张扬,母爱作为文学主题也开始出现并逐渐成为文学创作的焦点之一。苏雪林的祖母是一个封建思想浓重的妇女,欺软怕硬,重男轻女,苛待儿媳和孙女,以至于苏雪林和她的母亲长期活在她的欺压之下。《浮生九四》有这样一段记述:“我母亲当这个家十几年,所受的痛苦也无可言喻。可是凭她才干的优长,计划的周密,和她自己的忍辱负重,吃亏克己的德性,都应付过去了。在祖母的高压手段及将媳妇当作物化的‘工具剥削之下,忍辱负重侍奉尊长,治理大家庭的母亲在作者眼里如同‘完人,又上比诸葛武侯及张居正两位贤相。”[5]在《棘心》的扉页,苏雪林也特地引用了《诗经·北邶》中的语句:“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并附题词:“我以我的血和泪,刻骨的疚心,永久的哀慕,写成这本书,纪念我最爱的母亲”。[6]由此可以看出苏雪林的这部小说虽是以她法国留学期间发生的故事为蓝本,但是主要是为了表彰和怀念她母亲所写。《棘心》中女主角的母亲也是自幼成长在封建专制之下,出嫁前就是个勤俭孝顺的女子,16岁嫁到夫家,生育5个孩子,伺候公婆,操持家务,同样逆来顺受,一生劳苦。苏雪林的母亲和《棘心》中的母亲都受封建礼教毒害,却也不自觉地用同样的标准要求女儿,重病时恳请女儿与未婚夫成婚,使得女儿牺牲了一生的幸福而成全了她的愿望。

陈玉玲认为,女性的自传创作可以视为是她们用自己被监禁的故事来挑战和摆脱父权的一种方式。苏雪林的父亲不喜欢女孩,也不让家中的女孩读书,孩子们见到他都会躲起来。苏雪林自身的婚姻不幸也到多归罪于她的父亲。这一点在《棘心》和《绿天》里都有过描述。《棘心》中的杜醒秋因为觉得家中给他定下的素昧谋面的未婚夫冷酷无情,便向家人提出解除婚约,可他的父亲知道后愤然回信斥责:“离婚之事,有辱门楣,即便她轧死于电车之下,也要将她的一幅残骨,归之于夫家的垅墓。”[7]父亲不顾女儿的幸福,仅为所谓名声,使女儿沦为孤儿的心境。最终杜醒秋屈从于亲权与礼教嫁给了未婚夫叔健,而苏雪林的情况也是如此——她无奈与性情不合的张宝龄成婚,婚后生活如一潭死水,以致终生分居。

家庭生活为苏雪林的创作提供了素材,压抑的情感使她不得不寻求某个宣泄的出口,这也就成为了促使苏雪林创作的动因之一。

三.婚姻书写

爱情与婚姻在人的一生中占了很大的比重。鲁迅认为苦恼是艺术的来源,郁达夫也曾提出过“孤独之感是艺术本身”的观点。苏雪林用她爱情的悲剧,婚姻的不幸印证了这一说法。

苏雪林与丈夫的婚姻是封建家庭的包办婚姻,两人素昧谋面。苏雪林受过新式教育,对此很不以为然,为了求学曾三次拒婚。在后来其未婚夫夫张宝龄通信的过程中发现他是一个冷酷狭隘还有大男子主义的人,只想妻子三从四德,多次伤害苏雪林的一片热心。苏雪林于是大为不满,只求退婚,但由于家庭强烈反对和母亲哀求,最终认为自己“不能为了一己的幸福而害了母亲”[8]而放弃了反抗。婚后由于性格不合,苏雪林与丈夫几十年分居两地。她在《浮生九四》中曾无奈道:“我至今还不能入厨煎个荷包蛋,做一碗青菜豆腐汤。洗衣只能洗手巾和袜子,又何能做他半女仆、半妻子的伴侣!况我偏向母家,协助姊嫂,更令他嫉妒的像心头有火燃烧,一刻也不能容忍。夫妻感情之坏,以此为根源。”[9]

《棘心》女主人公杜醒秋的经历与苏雪林如出一辙,她也是一位出生在封建大家庭又接受新式教育的女性,内心热情奔放,留学期间尽管受人追求,但因自己以有家庭定下的婚约,经多次挣扎最终“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10]。然而随后她发现与未婚夫性情不合想要退婚可在家人的阻止下未能成功。最终杜醒秋不忍看到母亲为自己担忧,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想法,成全了母亲的愿望回国完婚。

苏雪林的散文集《绿天》则更直接地反映了她的情感与生活。这部初出版于1927年的作品是她为纪念新婚所作,扉页写有题词:“给建中——我们结婚的纪念”。整部作品苏雪林饱含深情地用清风鸟语描绘了自己甜蜜而美满的婚姻生活。可在1956年再版的增订本《绿天》中,苏雪林却在《自序》里自白道:初版的《绿天》“里面所说的话,一半属于事实,一半则属于上文所‘美丽的谎”[11]。她也坦诚表示,“有时且不惜编造美丽的谎,来欺骗自己,安慰自己”。[12]由此可知,苏雪林的新婚生活远不如初版《绿天》所记录的那样美好。再版的增订本中新收录了一篇名为《玫瑰与春》的短剧。剧中的春与玫瑰性格不合——春天真烂漫,玫瑰却冷淡自私。春帮助了受伤的鹿,玫瑰却不肯,要与春决裂。玫瑰为了爱情只好决定赶走鹿,可当她听到鹿的悲鸣时心有不忍仍然决定照顾他们,玫瑰和春便彻底决裂了。春想起自己在使命是“灭亡自己而教万物得着生命”[13],于是“勇敢的向前奋斗”[14]了。这个短剧便是苏雪林婚姻生活的寓言化,体现了她内心的挣扎与矛盾。苏雪林与张宝龄婚后因性格不合矛盾日益凸显,加之苏雪林时常接济母家的寡嫂和侄儿,更加引起了张宝龄的不满。二人矛盾难以调和最终分居。《玫瑰与春》和初版《绿天》完成于同一时期,但当时的苏雪林却并没有将这一篇选入,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她内心仍然向往着美好的爱情与幸福的婚姻,但现实终究无法满足她,于是只好用甜蜜的文字创造了一个婚姻美满的桃花源聊以自慰。

四.结语

“五四”时代是人觉醒的时代,女性作家们以独立的姿態在中国文坛占据了一席之地,女性自传性作品的出现可以说是一种必然。苏雪林作品中的自传色彩无疑是她创作的特色之一,她用多部自传式作品表现自己的生活经历,为我们清晰地展现了一代知识女性在自我解放和封建伦理观念的矛盾中彷徨苦闷的心路历程。作为受“五四”影响所成长起来的知识女性,苏雪林受解放思想的影响开始审视自身价值,但又无法在现实中实现自我独立,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她继承了新文化、新思想,却又难除保守,可以说她是一位背负了旧传统的“五四”新女性。

参考文献

[1][3]苏雪林:我的生活[M],台北:文星书店股份有限公司,1967.

[2][6][7][8][10]苏雪林:棘心[M],收录于沈晖编:苏雪林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

[4]郁达夫:郁达夫文集[M]:第七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3(180).

[5][9]苏雪林:浮生九四——雪林回忆录,台北:三民书局,1993.

[11][12][13][14]苏雪林:绿天[M],北京:群众出版社,1999.

(作者介绍:张文一,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