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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汉字理据在对外汉字教学中的应用

2019-04-19杨懿

现代语文 2019年1期

杨懿

摘 要:汉字的认读和书写是外国留学生普遍面临的难题。本文选取《汉语水平词汇和汉字等级大纲》中的“木”部字进行分析,根据汉字意符、声符和记号三种字符的组合,将简化字的构字方式分为六类。通过统计分析,定量计算《大纲》中“木”部汉字的理据度,得出了“木”部字的理据度仅为53.3%这一结论。有理据的汉字宜单独设课教学;半音符半记号字宜采用以声带形的方式进行教学;独体表意字宜采用图示教学法;形声字及半意符半记号字宜按语义分类教学;无理据的记号字应随文识记。

关键词:对外汉字教学;汉字理据;“木”部字;《汉字等级大纲》

一、引言

汉语和汉文化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国际学生,但汉语与绝大多数汉语学习者的母语的谱系关系较远,在学习过程中很难发挥母语的正迁移作用,反而对汉语的干扰作用较大。汉字又被认为是汉语学习的最大难点,它是音、形、义一体的独特的文字系统,与世界上大多数民族使用的、以记录音素的字母拼写的拼音文字是根本不同的文字系统(刘珣,2000)。汉字认读和书写是外国留学生普遍面临的难题。

为解决汉字教学难题,学者们提出了多种汉字教学的原则和方法。教学原则有:(1)认写分流,多认少写,先认后写(周小兵,1999;潘先军,2005);(2)学生来源分流,对“汉字文化圈”和“非汉字文化圈”学生实施不同汉字教学方法(周小兵,1999;冯丽萍,1999);(3)汉字分流,部件教学,由易到难,循序渐进(江新,2004、2006;姜丽萍,2008)。教学方法有:(1)运用六书理论教学;(2)“系联法”教学,即利用形声字表音表意功能进行汉字教学;(3)化繁为简,精讲多练;(4)将汉字形体和汉字意义教学相结合(董福升,2008);(5)利用字族理论进行教学。除以上以汉字学为理论基础的教学方法外,还有“汉字教学俗法”,即灵活解释与拆分汉字。需要指出的是,不同原则和方法指导下的教学成果均有待验证。

此外,汉字教材编写尚不完备。现行汉字教材,有的是以部件教学为主,但忽视了笔画、笔顺教学;有的是以笔画和书写规则为主而忽略了与意义相结合;短期汉语教学更是常常避开汉字教学难题,直接过滤汉字,只学拼音。

总之,近些年来,对外汉字教学虽然得到了足够的重视,理论研究很多,实际中的汉字教学也取得了一定成果,但效果还不是十分令人满意,汉字教学理论如何与教学实践接轨也需进一步思考。因此,本文拟从《汉字等级大纲》“木”部字入手,运用“六书”理论及现代汉字理论分析“木”部字的理据,并提出理据字的教学方法。

二、“六书”理论与汉字教学

“六书”首见于《周礼》。汉代学者把汉字的造字方式归纳为六种,称作“六书”。班固《汉书· 艺文志》、郑众《周礼解诂》、许慎《说文解字·叙》中都提及六书,但名称和顺序均不同。现在的一般说法基本是采取了许慎的名称、班固的顺序。六书理论产生后,人们再造新字时,都以该系统为依据,使得汉字造形具有很强的理据性。

传统“六书”理论影响了传统小学数百年,但“六书”本身有其天然的不足:《说文解字》中提及的“六书”概念界限不清,对每一书的界定不够明确,使得一些字的归类很不确定。面对简化字时,“六书”的解释力更有所下降。

在汉字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着简化的趋势。汉字在隶变后,其形体与此前的甲骨文、金文相差较远,符号性越来越强,图画性大大减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于1964年5月颁布了《简化字总表》,总计2235个简化字,这些字多为常用字。

简化字给解放初的扫盲工作带来了很多便利。首先,简化字减少了笔画数,2235个简体字共计23025画,平均每个字10.3画;但其对应的繁体字共有26236画,平均每个字16画。其次,提高了阅读的清晰度,如乱(亂)、龟(龜)、灶(竈)等字,辨識起来更加容易。第三,用同音替代的方式,减少了通用汉字的字数,由原来的2261个汉字简省为2235个汉字。

但同时也要注意到,汉字简化也带来了很多问题。第一,偏旁问题。原本相同的部件被归为不同的偏旁,如“盧”,在“颅、泸、鲈、垆”等字中,被简化为“卢”;而在“炉、驴、芦、庐”等字中,则被简化为“户”,这就对汉字解释的科学性提出了很大的挑战。同时,另有一些原本不同的部件变为一致,如鸡(雞)、难(難)、对(對),繁体字中不同的部件都简化成“又”。第二,由于笔画减少,不可避免地增加了一些形近字,如拢——扰(攏——擾)。第三,有些简化字削弱了汉字表意性,如面(麵),原本面粉的“面”和脸面的“面”不一致,但汉字简化后,就使原来的形声字(麦表意,面表音)变成了象形字,大大减弱了表意性。第四,有些简化字削弱了音符的表音功能,如:顾(顧),原来的声旁“雇”与整字读音一致,简化后则无法从声旁推断出其整字读音。第五,有些简化字的字形不便说解,如“专、书、为”等是草书楷化字,书法艺术与汉字演变之间并无明晰的关系。

总之,传统“六书”对简化汉字的解释力有所下降,很多简化汉字已看不出其最初的造字理据,仅以传统“六书”为分析依据,很难做出合理解释。但这并不等于“六书”理论对简化字完全没有适用性。

首先,简化汉字虽然理据性降低,但仍有规律可寻(李禄兴,2003)。(1)汉字简化存在类推规律,由一个简化偏旁,可以类推出一系列的简化字,如“言”简化为“讠”,由“言”字旁组成的汉字都随之改变;(2)部分汉字简化后其理据性反而增强了,如“尘(塵)” “灭(滅)”“从(從)”“众(眾)”等,简化后更便于分析和解说;(3)有些形声字简化后,从现在普通话的读音来看,其声旁表音要比原字准确,如护(護)、态(態)、钟(锺)等。

其次,现代学者依托传统“六书”理论提出了新的汉字构造学说,可以视为“六书”理论的“变体”,对汉字的解释力有所增强。如唐兰的“三书说”,林沄的“三书说”,陈梦家的“三书说”,詹鄞鑫的“新六书说”,王宁的“汉字构形理论”,黄天树的“二书说”等。裘锡圭(2013)指出,各种文字的字符,大体上可以归纳成三大类,即意符、音符和记号。苏培成也认为,现代汉字的结构主要有四大类(七小类),分别由意符、声符、记号三种部件组成。声符和音符是对相同字符的不同叫法。其中,和整字在意义上有联系的部件是意符,和整字在读音上有联系的部件是声符,和整字在意义和读音上都没有联系的部件是记号。“意符、声符、记号”的分类方法对简化字适用性较强。

第三,“六书”反映的汉字构造思想有利于理解汉字(李运富,2012)。“指事”符号和“象形”符号是汉字形体的两大来源,理解基本部件的概念,对汉字学习能起到积极作用。“转注”体现的类聚思想有助于近义字词的学习。“假借”这一用字法则能够阐明汉字的记录功能,帮助学生理解形体构造无法跟义项词项完全对应的原理。

综上,尽管传统“六书”对简化汉字的解释力有所下降,但“六书说”和新的汉字构造理论,仍能对绝大部分有理据的汉字进行科学有效的分析。

三、《汉字等级大纲》中“木”部字的理据分析

“木”形部首汉字的出现源于古人的生活需要,正如《说文解字·叙》对文字起源的解释:“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木”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简单利用如采食野果,乘荫纳凉;复杂利用有建造房屋,制作生产生活用具等。“木”部是《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收字较多的一个部首,总计421个汉字,这些汉字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自然植被的丰富性和先民对树木的利用情况,从中可以窥探独特而悠久的木文化。

对外汉字教学不可能也不必要教给学生太多的汉字,只需教那些对学生用处最大的现代汉语常用字即可。在浩繁的汉字中选出一部分需要掌握的汉字,也不是一件易事。因此,我们以《汉语水平词汇和汉字等级大纲》(下文简称“大纲”)为基础进行分析。“大纲”是HSK考试的主要依据,同时也是我国对外汉语教学总体设计、教材编写、课堂教学及教学测试的重要依据,在对外汉语词汇和汉字教学中有重要作用。分析《大纲》中“木”部字的理据性将有助于汉字教材编写及汉字教学。

《大纲》收录“木”形部首汉字122个,占比4.20%,其中甲级汉字27个,乙级汉字36个,丙级汉字27个,丁级汉字32个,具体分布见表1。

说明:尽管一些汉字在《说文》中不属于“木”部,如“林”属于“林”部、“闲”属于“门”部,但凡《大纲》中包含“木”这一部件的汉字都被收入上表。(下文所说“木”部字指《汉语水平词汇和汉字等级大纲》中的“木”部字。)

如上所述,裘锡圭和苏培成先生都认为,汉字的部件包括意符、声符和记号三种字符。将三种字符进行组合,简化字的构字方式可以分为以下六类:(1)独体表意字,由一个意符或一个意符加指事笔画构成,包括象形和指事两类字;(2)会意字,由两个或两个以上意符构成;(3)形声字,由一个意符与一个声符构成;(4)半意符半记号字,由一个意符与一个记号构成;(5)半声符半记号字,由一个声符与一个记号构成;(6)记号字,由一个或一个以上记号构成。显然,由和整字有联系的意符、声符组成的汉字理据性强,而由记号组成的汉字理据性弱。因而,(1)~(3)类是有理字,(4)(5)是半有理字,(6)是无理字。

本文将整字的意义和读音界定为现代汉民族通用语中汉字的意义和读音。读音完全依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的汉语拼音,将声符定义为与整字字音在声母、韵母、声调上完全一致的部件。意义主要依据《现代汉语词典》,并结合《说文解字》中对汉字本义的分析来确定;当整字有多个意义时,以《大纲》中例词的语素义及常用语素义为准。“木”这一部件的基本意义包含植物和木材制品。依据上述概念,分析“木”部字的构字方式,得到表2。

由表3可知,“木”部字的理据度仅为53.3%,比现代汉字的平均理据度50%(苏培成,1994)略高一些。同时也应当明确,并不是所有的“木”部字都可以解释其理据性,而对那些理据值较高的“木”部字就应该充分利用它的理据性进行教学。

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它不同于拼音文字的最大特点就是形体具有表意性,承载着大量信息。虽然由于文字的演变,很多汉字从字形上已看不出其意义,但仍有较多理据字是能够通过“六书”理论来分析的,其形旁表示事类,声旁识别声音,至于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几乎可以“望文生义”,因而这部分汉字就更适宜于采用科学分析的方法进行教学。

四、“木”部字教学方法

汉字应该怎么教?除上文提及的基本教学原则和方法外,还有学者针对中高级学生提出了相应的教学模式。李大遂(2004)认为,针对中高级留学生单独开设选修的汉字课程很有必要。汉字课的首要任务是揭示汉字体系的系统性;汉字课的重要内容是有计划地分层次识字;识字教学要和词句教学相结合。

目前较多学者支持李大遂先生的观点,即独立开设汉字课程,尤其是针对中高年级。目前北京大学、北京语言大学等高校已经开设了单独的汉字课,并且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那么“木”部字在单独的汉字课上应如何教呢?“木”部字按其理据度分为有理字、半有理字和无理字,不同理据度的汉字教学方法应有所区别。下文将分别为记号字、半音符半记号字、独体表意字、形声字及半意符半记号字设计教学方法。

1.记号字:随文识记

严格按照字形分析,现代汉字的部件或单字中很大一部分已经变成了记号或记号字。这些记号多能进行溯源,其演变过程可以考证、梳理出來。理据度高的汉字能够减轻学习汉字的难度,因而从理论上看,加强汉字的溯源分析,才能体现出汉字的理据性。然而,如果对每一个汉字都进行溯源分析,详细阐述其假借或词义引申的过程,势必会对学生造成很大的负担。此外,一些汉字的来源及演化过程尚未得出结论,不宜也不用讲给学生。可见,不是每一个记号字都要进行溯源分析,多数记号字更适合随文识记。

2.半音符半记号字:以声带形

3.独体表意字:图示法

独体表意字包括象形字和会意字。象形字可采用图示教学法,能有效沟通事物的具体形象和汉字字形。会意字辅以图示法做解释,也能展示其造字理据。

4.形声字及半意符半记号字:按语义分类教学

形声字及半意符半记号字的教学可以从“转注”这一用字法中得到启示。“转注”着眼于部件之间的联系,强调“建类一首,同义相授”,把同类的字聚集到一起集中识记。形声字及半意符半记号字这两类字的数量最多,可以根据语义类别进行重新划分。如果将其以意符系联,充分利用意符表义的特点,系统地认识语义相关的一系列汉字,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里所作的语义范畴划分,主要以现代汉语中的基本意义进行划分。此外,有些汉字的意义范畴有交叉,例如“根、桶、桩”等,既是名词,也可以当作名量词。本文按照其《说文》中的本义,将它们归入名词类,教师在讲解时需交待其量词用法。

以“枝干名称”为例,画一棵树就能形象地展示其组成部分,而这些部分的名称又有同一意符,学生只需记忆其声符或记号即可,将大大降低记忆负担。又如“植物名称”类,其中涉及的树木、水果种类众多,可以利用意符类推的规则,猜测该字代表的是一种植物,在阅读中能起到一定的帮助作用。而“生活用具”类字则反映了造字时期中国先祖对木材的广泛应用,对剖析、阐释古代汉民族的全息生活也有积极作用。

总之,有理据的汉字宜单独设课教学,使用专门的教材,以“六书”理论为基础,以部件或部首为统领,以语义属性进行类聚分组,编写汉字学习课本。这样有利于突出汉字的理据性,便于进行系统教学,提高教学效率。但对无理据汉字而言,其部件与整字的音义均无直接联系,是由词义引申或假借而来的,很难将其一一溯源,因此,更适合随文识字教学。但上述设计是否真正能够促进教学,还有待在实践中进一步检验。今后的研究可以进一步考察其他常用偏旁部首的理据度,并编排相应的汉字教材,指导教学研究。

参考文献:

[1]李禄兴,简化字和汉字的理据性[A].汉字书同文研究  (第3辑)[C].香港:华夏文化出版公司,2003.

[2]李运富.六书性质及价值的重新认识[J].世界汉语教学,2012,26(1)9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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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5]苏培成.现代汉字学纲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6]尉春艳,何青霞.近十年对外汉字教学原则和方法研究综述[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2,(1).

[7]郑继娥.汉字的理据性和汉字教学[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