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河山

张凤凯

金五柱这几年没闲着，在家乡削山挖河，把龙山祸害得面目全非，把凤河糟蹋得满目疮痍，他的腰包却鼓起来了。财大气粗，金五柱就在山下空地盖了个度假村。

度假村里楼阁、别墅盖得错落有致，气派又优雅。来度假村的没有人不夸金五柱有眼光，有气魄，有实力。完工后，金五柱在度假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感觉好像还缺点儿啥。

缺啥呢？金五柱想起来了，偌大个度假村缺个标志性的东西，要是在度假村门口摆上一尊雕塑，才气派呢！

金五柱人脉广，他赶紧给省城美术学院的教授岳小飞打电话。岳小飞和金五柱是同乡，从小是光屁股玩儿的好朋友。长大了，岳小飞考上了美院，当上了美术教师，如今是大名鼎鼎的教授了。金五柱虽然多年没和岳小飞联系，可乡音入耳，岳小飞还是听出来了。寒暄过后，金五柱说，你这大教授，把家乡忘了吧？岳小飞说，我梦里都想登龙山，游凤水，可现在我正在北京办雕塑展呢。金五柱说，我建了个度假村，想请你给门口设计个雕塑。岳小飞说，展出结束，我就带学生回家乡采风。到时候，我到你那度假村看看，看雕什么合适。

过了一个星期，岳小飞果然带着五六个学生来了。金五柱把他们请到度假村，岳小飞一看龙首山下，车来车往，烟尘弥漫，大山像一位巨人正在被肢解，皮肤、筋脉和白骨毕现，真是惨不忍睹。再看看凤尾河，像被吸干乳汁的母亲，干巴拉瞎，看了直让人掉眼泪。

岳小飞叹道，你把我童年的记忆都给毁灭了。金五柱说，不破不立，不开山挖沙，城里的高楼咋立起来？县里哪来的利税？我又哪来的钱盖度假村！不用说别的，你就设计吧，只要你这个大教授设计出让我满意的雕塑，花个几十万不在话下。

沉吟了一会儿，岳小飞说，你对雕塑有什么要求？金五柱早就想好了，说，立在度假村前，要夺人眼球儿，让人眼前一亮。要通俗点儿的，大人小孩都能看明白。再有点儿意义，能叫人看出点儿门道儿来。

岳小飞说，这个设计我可以给你做。不过……金五柱抢过话说，钱不是问题，你说个数儿就行！从这里走出去的大教授给家乡设计个雕塑，不管多少钱，都值！岳小飞淡然一笑，摇手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是答应，我分文不收。

金五柱问，啥条件？岳小飞说，我设计的雕塑，都是心血铸成，只要你善待它就行。金五柱说，这是条件吗？你精雕细刻的，我当然得当个宝儿似的供着。岳小飞说，那就一言为定，我不收钱，雕塑做成了，必须立在龙山下凤河边的度假村门口，永久供人观瞻！

金五柱都快乐抽了，又是发誓又是击掌，他怕岳小飞变卦，还拿来了一纸合同，两个人当场都签了字。这样，金五柱还不放心，又把岳小飞拉到城里办了公证。

岳小飞就和学生们住在了度假村，他们取了金五柱从龙首山削下来的一块巨石，岳小飞每天在旁边指指点点，他的学生们就拿着锤子凿子敲敲打打，不到天黑都不收工。

金五柱对岳小飞师生好吃好喝地招待。他有时忍不住问岳小飞雕的是啥，岳小飞总说雕完就知道了。金五柱想看看，岳小飞的学生早就把雕好的部分用红布包上，看上去还挺神秘。

好不容易挨了一个多月，雕塑完工了。度假村开业这天，金五柱请来县长剪彩，请来不少客户朋友捧场，周围村屯的百姓也都來看热闹。那雕塑有二层楼高，已经被吊起，伫立在度假村门前，被红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从轮廓上还是可以看出，是一个人像。是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还是保境安民的关云长？不管是谁，都是不错的创意。众目睽睽之下，众星捧月一般，县长解开了雕像上面的绸布。露出真面目的是怒发冲冠的岳武穆，只见他圆睁虎目，手里捧着一张卷轴，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还我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