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穿过我闲置多年的身【组诗】
2019-04-17侯明辉
侯明辉
立春:把我的屋脊又抬高了几寸
大地荒芜了多久,我就等待了多久
尘土飞扬的时光
像我快要冒烟的嗓子和眼神
深爱的鹅毛大雪、刺脸的小北风
隐居进花蕊、嫩芽的内心
最先醒来的暖,把我的屋脊又抬高了几寸
像一个孩子,在清晨窗玻璃的哈气上
我写下一个:春,又写下一个:天
河水和风声,就开始一天天长高、红润
就这样,风一路吹着
吹亮了幼儿园孩子们的小手指、小脚丫
也吹亮了钢厂内笨重的鱼雷罐和钢锭
立春了,我要穿过含苞的山坡、城市
穿过茂密的雨丝和星辰
天亮之前,我要和心爱的女人一起醒
雨水:等你的劝降或诏安
从大雪纷飞开始,我一直在等
等河流解冻、山坡苏醒
等你前来劝降或诏安
已经雨水了,北方仍有零星小雪飘落
凛冽的风,占据了流逝和昼夜
占据了,我一事无成的枝头和人间
怀揣多少萌动,就怀揣多少不安
众多的亲人、燕子和天空
总有一些,让我莫名地感动和忧虑
茫然四顾的唐家路,只有风还活着
我知道,我欠你
一次艳遇,一场鲜活的春天
春分:穿过我闲置多年的身体
我赞美过的春天,大抵都是如此地美
大地褪去薄雪,天空画满风筝
暮色背起河流、鸟鸣
背起一个人的失眠
燕子是我掌心发出的嫩芽
渐渐亮起来的树梢、麦垛、屋顶
转身就成了清脆的鸟鸣
最先知道河水暖起来的
除了远处那几只游来游去的野鸭
还有我的双手和双唇
我要使劲去爱
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街巷
每一粒涌出我眼角的尘埃和雨滴
炊烟茂盛、白发从容
风,穿过我了闲置多年的身体
今生,我已无任何非分之想了
只愿煎药、酿酒,且旁若无人
夏至:我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天,越来越长了
晚饭后,仍有大片的光斑,在洗衣绳上摇荡
慈眉善目的村庄,到处是漏洞百出的风
张开枝干的杏树,迫不及待地包住了整片月亮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扮演着别人
用旧的皮肉,模仿了太多的悲欢和离合
不温不火的生计、懒散和奔波
使我的活,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
藏好所有的焦渴、火焰和冲动
我放过了这个夏至,却怎么也放不过我自己
大暑:想1991年的夏天
夏天开始变老,时钟逐渐模糊
慵散的风丝,懒得和这窗帘、茶盏搭讪调情
目的如此简单,我就守候着这只果盘
守候着你饱满的乳房、额头和多汁的唇
多么鲜艳,多么垂涎欲滴
用指尖或牙齿,我要慢慢打开你的肉体和内心
人到中年了,即兴说谎已无须脸红
说句真话,反而要借助一点酒气
此刻,我越来越想1991年的夏天了
越来越想福金沟外那棵樱桃树下的红
霜降:好像我从来没有来过
还说什么呢,这一场又一场的秋霜
依次覆盖住了黑夜、异乡和我锁骨的清凉
世事茫茫,万物惆怅
每一次离别,都加重了人间的三分忧伤
为旧事耿耿于怀,为薄情倾其所有
干净的霜花,多像我无法拾起的光阴和银两
猜忌、纠结、执拗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需要多少回独自活到天亮
在秋霜上,我一笔一画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然后轻轻把它擦掉,好像我从没有写过
小寒:与人间握手言欢
把每一场雪,赞美一遍
把每一场小北风,也赞美一遍
倒挂在枝头的风声,尽情地白
凝固的河水,也不时地呼出几口热气
入九后,我要对屋檐的冰挂调情
就像要再一次坐到自己的对面
低眉顺眼地布菜、敬酒
且不停地劝:明辉大哥,你请尝尝
这一天,众多麻雀自在幸福地活着
积雪也是,我也是
“落日浩大,溢出酒杯”
我正竭尽全力与这个人间,握手言欢
大寒:归乡之心
冬夜浩荡,大地苍凉
掠过楼顶的北风,像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更像我不舍昼夜的归乡之心
凌乱的车辙、积雪,化开又冻上
卡在眼眶里的远方
比这个最冷的冬天还要冷、还要漫长
“小寒大寒,杀猪过年”
白发苍苍的月光,在雪地上翘首张望
顶风前行的绿皮火车,还在异乡
大雪如席,如一页无字的信笺
一笔一画写上:我挺好的;再写上:勿念
其他天大的事,都别来烦我
作者簡介:
侯明辉,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星星》《绿风》《中国诗歌》《草堂》等期刊发表诗歌作品。出版诗集《中年书》。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