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理不成章
2019-04-16马贵明
马贵明
1
天亮对王家强来说似乎来得早了点。他还在蒙蒙眬眬的睡梦中,在和小洁紧紧依偎的舞步中,李小妮就把他推醒了:“快起来吧,都几点了!”
王家强没有睁开眼,说:“我困死了,再睡一会儿。”
李小妮说:“好吧,别忘了六点半准时叫乐乐啊。”
王家强闭着眼睛:“知道了。”
李小妮是城南一家工厂卫生所的大夫,从家里到单位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每天早晨她五点钟起床,做好饭、收拾好自己,六点钟准时出发。王家强一般是李小妮临走时叫醒他,他起来收拾收拾,叫儿子起来,一起吃饭,七点钟从家里出来,把儿子送到幼儿园。李小妮的工作一直是他比较闹心的事儿,家里和孩子都照顾不上,想把她调到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地方,一直也没有实现。
李小妮走了以后,王家强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王家强昨天晚上喝醉了。和谁喝的?吴军呗!吴军约他好几次了,可是这一段时间,王家强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早晨刚进办公室,刘鹏就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若是他再不去,就当我们不是同学。王家强听了这话,觉得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吴军是王家强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吴军考上了公务员,去年又通过公开招考考上了普清县招商局副局长,混了个副科的位子。这小子脑瓜活泛,以小舅子的名义在溪水市里开了一家药械公司,这两年干得风生水起,已经有三家分公司了。因为工作性质,经常在市里乱串,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组织同学聚会,炫耀一下自己的功绩。
头两年,王家强不大喜欢参加同学聚会,他在宏远公司虽说是宣传科长,可单位是半年放假半年闲,那点生活费维持家庭开销都困难。偶尔谁家有事情了,同学聚在一起,他也觉得矮人一头。他也不希望有人找他,人家请你吃一顿,你不回请啊?你不能总带个嘴巴吃人家的吧。这两年不同了,宏远公司一天比一天好了,现在是溪水市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要想到宏远来工作的人,老鼻子了,就是在宏远当个工人也觉得比别人强。王家强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当上了人事部主任之后,他也帮助朋友、同学安排了几个工人,请他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
昨晚的饭局,王家强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了。他轻轻关上门,把外衣脱了,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在客厅抽了一支烟,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李小妮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怎么才回来啊?”王家强说:“哎,都是吴军那小子,请我好几回了,我也没时间去,他都有点急眼了。结果今天去了,他们都说我装,我被他们逼得多喝了几杯。”他还想说什么,发现妻子已经睡着了。
王家强上床好久也没有睡着,有点像烙饼的感觉。他翻了两次身之后,就不敢再动了,怕把妻子弄醒。他今天的感觉很不错。
王家强是接近傍晚六点到的酒店,果然大家都在等他。都是同学,也就没有太多的客气。王家强坐下的时候,发现对面有两个女孩儿不认识,就说:“老吴,这两位是谁啊?也不介绍介绍。”
吴军说:“喔,我都忘了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这位是小洁,这位是小静。小洁,小静,这是你们王哥。”
穿黑色裙子的女孩儿站了起来,把手伸了过来说:“王哥你好。”另一个穿白色上衣的女孩儿,也把手伸过来说:“你好王哥,我是小静。”
王家强笑着说:“幸会、幸会。”
吴军说:“行了吧,还不松手啊。哈哈。”
酒过三巡,吴军说:“我听说你最近人气爆棚啊。”
王家强问:“谁说的?”
吴军说:“你甭管谁说的,你说是不是吧。”
王家强笑着答道:“扯淡、扯淡。”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王家强确实干得不错。公司老总不止一次在会上表扬他,说他是开拓进取、勇于探索型的好干部。早在去年,他就被公司列入后备干部。
吴军说:“来,先祝贺祝贺你。”
王家强说:“可别瞎说了,喝酒吧。”两个人又喝了一杯。
这个一杯,那个一杯,王家强就有点喝多了。他瞅着对面的两个女孩儿,端起酒杯说:“对面的女孩儿看过来,我单独敬两位美女一杯。”
两个女孩儿同时站了起来:“谢谢王哥。”举起杯,一饮而尽。
喝得差不多了,吴军领大伙儿到歌厅唱歌。大家呼呼啦啦就都奔歌厅去了。
吴军扯着嗓子喊歌的时候,那个叫小洁的女孩儿向王家强走了过来说:“王哥,跳个舞吧。”
王家强说:“我不会啊。”
小洁说:“别逗我了,现在还有不会跳舞的?”说着,把手伸了过来。
王家强觉得不能表现得太没有礼貌,就站了起来。一伸手,王家强全身就像过了电一样,麻酥酥的。小洁的手小巧而滑润。王家强的舞确实跳得不怎么样,再加上喝了这么多酒,舞步就有些半吊子了。王家强踩了一下小洁的脚,他一低头,看见的是小洁白花花的前胸,赶忙又抬起头。小洁好像倒不计较他舞跳得怎么样,和王家强越贴越紧。一曲终了,王家强松开小洁,说谢谢、谢谢,就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不承想,小洁也过来坐在了王家强身边,手很自然地放在了王家强的手上。王家强觉得不太自在,几次想把手抽出去,又觉得不妥。
小洁说:“王哥,你酒量不错呀。”
王家强说:“什么呀,我都醉了。”
小洁说:“你没醉啊,你看你很清醒啊。你来唱个歌吧。”
王家强说:“我五音不全,从来没唱过歌。”
小洁说:“那我给你唱一个。”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小洁拿着麦克说:“今天,我很高兴认识王哥,我把这首歌献给他,希望他工作顺利、事业有成,天天有个好心情。”
唱歌的时候,小洁很投入地扭动着腰肢,并且不住地盯着王家强看。王家强也被她的情绪感染,随着大家用手打着节拍。小洁唱完,大家都鼓掌喊着:“好!好!”王家强也喊。小洁说:“这两天感冒,嗓子不太好。”
王家強说:“唱得不错,够专业的。”
从歌厅出来时,小洁说:“王哥,微我啊。”
2
王家强再次醒来是儿子把他叫醒的。
乐乐说:“爸爸、爸爸,我饿了。”王家强看看手表,吓了一跳,已经七点一刻了。他急忙起来穿衣服,草草地洗了一把脸,又给儿子盛了一碗饭,说:“儿子,快吃饭,不赶趟儿啦。”
乐乐说:“我还没洗脸呢。”
王家强说:“快点儿吧,吃完饭再洗。”
乐乐说:“不行,妈妈说了,饭前要洗手,饭后要漱口。”
王家强无奈地说:“小祖宗,快点儿吧。”
王家强七岁的儿子乐乐和他妻子李小妮一样,就是喜欢干净。看看儿子没动,他急忙跑到卫生间把毛巾在水龙头上弄湿了,跑回来在儿子的脸上和手上擦了一遍,乐乐这才开始吃饭。王家强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看看儿子碗里的饭还有多半碗。
王家强站在儿子的身边说:“快点、快点,儿子啊,来不及了。”
乐乐说:“妈妈说,吃饭要细嚼慢咽。”
王家强哭笑不得:“儿子,要不我们不吃饭了,带点小食品得了。”
乐乐说:“那好啊,你可不许告诉妈妈。”
王家强知道妻子最不喜欢儿子吃小食品了。
到了幼儿园,大门已经关了。王家强抱着儿子从小门刚进去就碰上了儿子的老师王阿姨。
王阿姨不怎么高兴:“怎么才来啊,都开始上课了。”
王家强一脸歉意:“有点事情来晚了,不好意思。”
王家强放下儿子转身就走。乐乐喊:“爸爸,拜拜!”
王家强回头朝儿子摆了摆手:“拜拜。”
王家强刚刚打开办公室的门,部下周江就从隔壁办公室走过来:“主任,你干吗去了?齐总打了两回电话找你,你怎么手机也不开啊。”
王家强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没有开机,说:“早晨忙得忘开机了,齐总找我干什么?”
周江说:“不知道,他说你来了,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王家强说:“好,我马上过去。”
齐总是王家强的顶头上司,公司的副总,平时没什么笑脸,可对王家强非常赏识。他经常在别人面前夸王家强有魄力、前途无量。有几回,齐总喝了点酒,对王家强说:“你不要把我当你的上司,我是把你当朋友看待的。”王家强当时就觉得齐总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严肃古板,他甚至觉得齐总是自己的靠山,也就越发敬重齐总了。
到了齐总办公室,王家强说:“齐总你找我有事?”
齐总瞅着王家强说:“怎么,你家里有事了?”
王家强想都没想,说:“啊,孩子昨天晚上有点发烧,早晨起来晚了。”
齐总说:“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王家强说:“吃了点药,没什么事了。”
齐总说:“那就好,孩子的身体可不能马虎。明天总公司领导来检查工作,有可能要听听这次公开招聘的情况,你准备准备。现在有多少报名的?”
王家强说:“到昨天为止,报名的有363人,其中男的168人,女的195人。在363人当中,研究生13人,本科生245人,其余是专科生。和招聘的人数相比,基本是十比一。”
齐总说:“哦,还不错。后天开始面试是吧?”
王家强说:“是的。后天面试,14号笔试。”
齐总低着头,一边翻材料一边说:“我的老朋友,市政府崔秘书长的外甥女这次也报考了,不知道怎么样?”
王家强说:“叫什么名?”
齐总说:“叫赵盈。你不用特意关照,秘书长也只是问问。”
王家强说:“我知道了,我回去看看。齐总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齐总说:“没事了。”
王家强在回去的路上琢磨着,齐总的意图显然就是关照秘书长的外甥女,这一点他还是能明白的。参加工作这些年来,王家强有一半的时间是伺候领导,领会领导意思他還是学会了。
回到办公室,王家强叫周江把应聘者的材料都拿过来,他大致看了看,又找到赵盈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觉得还不错。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刚拿起电话,里面传出一个急三火四的声音:“小王、王家强吗?”
王家强说:“我是,你是哪位啊?”
电话里说:“我是你们家楼下的老赵,你们家漏水了,把我们家淹了,你赶快回来一趟吧。”
王家强说:“是我们家吗?”
电话里说:“没错,我都查过了,水就是从你们家流出来的。”
王家强说:“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王家强匆匆忙忙跑到楼下,也顾不上等公共汽车了,打了一辆的士就奔家里去。楼下的老赵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去年因为王家强家水龙头坏了,淋湿了他家的壁柜,硬是被他要去了赔偿金1000元钱。今天怎么跑水了呢?肯定是给儿子冲毛巾时忘了关水龙头。真他妈闹心,妻子回来还不埋怨死我!妻子什么都好,就是爱叨叨。恋爱的时候也没这毛病啊,刚结婚的时候也没这么啰唆,现在是遇见一个小事就能嘟囔半天。车上,王家强掏出手机给周江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漏水了,回去处理一下。放下电话,他又想起了还有事儿没说,又打了过去:“周江啊,你把应聘者的面试顺序排一下,再通知一下我们请的评委,明天下午三点半开个预备会。还有,你再写个这次公开招聘工作人员的汇报材料,明天总公司的领导要听。”
周江说:“汇报材料怎么写啊?”
王家强心里有事,就有些急,说:“你小子,这么个小材料,有什么不好写的?一,这次公开招聘的目的和意义;二,领导重视,建立机构;三,招聘方式;四,目前报名情况。不就完了吗。你写吧,我回来的时候再帮你看看。”
王家强放下电话,气还没消,这周江都工作两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个德性啊?一个小材料都写不了。
王家强打开房门,发现厅里的水已经快没到脚脖子了。他顾不得脱鞋,就直奔卫生间。看见水龙头正“哗哗”地淌着水。他急忙把水龙头关了。王家强发现水并不流动,看看下水道,一块抹布正堵在下水道口。他一把把抹布拽了出来,水开始“哗哗”地流了进去。水流得差不多了,他又用拖布把低洼处的积水往下水道口赶。这是个老楼,是王家强刚结婚时买的二手房,地面也不怎么平整,好在他在厅里只铺了地砖,两个卧室的地面比厅里和卫生间都高,没有进去水。
这时,楼下的老赵上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说:“兄弟,你怎么搞的?也不能老漏水啊,谁受得了啊。”
王家强有些尴尬地说:“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今天早晨起来晚了,急急忙忙的,忘了关水龙头。你家淹得怎么样?我去看看、我去看看。”说着,就和老赵一起下楼。
老赵说:“够呛,比上次严重,我家新买的一块地毯完了,新买的布艺沙发也完了。刚才打你手机还是关机。”
王家强说:“可不是,早晨忙得忘开机了,单位领导也找我呢。”
王家强走进老赵家的门,果然看见上面的天花板还在滴答水,几个沙发被摞在了一起,盖上了塑料布,地毯也挂在了阳台。忙说:“你看看,你看看,都是我的疏忽,这样吧,你看看我给你赔点损失。”说着,边用手伸进塑料布里摸了摸沙发。他发现沙发并不怎么太湿。
老赵爽快地说:“楼上楼下住着,谁碰不着谁啊,你先回去收拾,以后再说吧。”
王家强想了想,一脸谦和地说:“也好、也好,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王家强回家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想,这老赵,这回怎么一直没提钱呢,是不是想要狮子大张口呢?
晚上,王家强和儿子回家的时候,妻子还没有回来。正常情况下,妻子要比他晚回来一个小时,孩子他接,等他做完饭,妻子也快到家了。但这些天,王家强单位事情多,每天都晚回来两三个小時,孩子就由妻子接。今天,王家强也有不少事情没干完,可他还是按时下班了,他给李小妮打了个电话,说他接孩子。他一边做饭一边把屋子又收拾了一遍,尽量不留下漏水的痕迹。不知道怎么的,结婚这么多年了,虽然已经习惯了妻子的唠叨,但对妻子难看的脸色还有一种恐惧感。妻子的脸色一不好看,王家强的心跳就加快,就有一种压抑喘不上来气的感觉。王家强问自己是不是怕妻子,答案不是。王家强无数次想过,从哪个角度想,他绝对是不怕妻子的。他对自己的总结是心理障碍。王家强出生于一个农村的贫困家庭,从小就有一种被压抑和被歧视的感觉。从小学到大学直至工作,他都十分努力,很怕别人说出一个不字来。他的妻子是城市人,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结婚前,母亲到过李小妮家里一次,回来后说:“我们两家相差得太远,你看她父母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既然你选择了她,你就要选择承受,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自己要强。”后来,王家强无数次想过,母亲真的很伟大,简直就像一个哲学家。他一直很敬佩母亲,她虽然只读了四年私塾,说起话来却常常令人折服。
李小妮推开门的时候,王家强正在炒菜,虽然没瞅妻子的脸,他还是感觉出来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因为儿子喊妈妈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像往常那样,问儿子今天都吃了什么,有没有小朋友欺负你,老师批没批评你。
李小妮脱完衣服走到厨房门口,说:“怎么,今天又漏水了?”
王家强尽量假装没什么事地说:“啊,今天起来晚了,走时忘了关水龙头。”他转头又说:“你怎么知道的?”
他发现李小妮的脸色不是十分难看。
李小妮说:“我在楼下遇见了赵婶,跟我絮叨了半天。”
王家强说:“她没提赔钱的事儿吗?”
李小妮愣了一下说:“没有啊,我以为你们讲完了呢。”
王家强说:“我们没讲,我提了,老赵说,楼上楼下住着,谁碰不着谁啊,说以后再说吧。”
李小妮说:“他老婆也这么说着呢,态度也比以前好。哎,你说他们会不会狮子大张口啊。”
王家强说:“说不好。”
李小妮说:“真闹心,吃饭吧。”
3
这一阶段,王家强精神状态特别好,工作劲头特别足。每天早晨他差不多都是第一个到公司,把办公室打扫一遍,打开电脑浏览一遍网上新闻,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但今天王家强在办公室已经坐了半天了,电脑还没打开,手机还躺在裤兜里,眼睛呆呆地看着天棚。因为昨天晚上,王家强和李小妮发生了结婚以来最大一次“战争”。
下班,他就觉得李小妮脸色不对。吃饭时,儿子不喜欢吃鸡蛋糕。李小妮说,你以为你是谁啊,看把你狂的,鸡蛋都不吃了。
儿子说:“我要吃芸豆。”
李小妮气哼哼地说:“没芸豆,我还不伺候你了呢。”啪的一下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王家强瞅了瞅李小妮,不知道李小妮又是为什么生气了,说:“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对孩子。”
李小妮横着脸说:“这么对他怎么了,爱咋地咋地。”
王家强感觉到这是对自己来的,就没再说什么,哄着儿子把鸡蛋糕吃了。
吃完饭,王家强和妻子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小妮满脸不高兴地织着毛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王家强不停地换着频道。要是往常,李小妮早就抱怨他了,但今天,从王家强下班进屋到现在,李小妮也没和他说一句话。其实,每次争吵之前都是这种宁静。这种宁静让王家强感觉要窒息,心在“嘭嘭”不停地跳,他受不了这种感觉,每次都是王家强打破这种宁静。要是王家强不先说话,这种宁静会持续一个晚上或者几天。王家强对自己说,这是一种残酷的精神折磨。
王家强瞅瞅李小妮,说:“你怎么了?”
李小妮没有言语。还是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盯着电视,仿佛没有听见王家强在和她说话。
王家强又说:“你怎么了,李小妮?”王家强结婚以后一般是不叫妻子名字的,他今天这么叫感觉增加了说话的分量。在每次战争前的宁静中,王家强还会做一件事情,就是极力搜寻他最近做错了什么,或者最近有什么事情能让妻子误会的。但是,他今天没有找到。
王家强说:“怎么回事儿?你说出来,你总不能让我蒙在鼓里啊。”
李小妮转头说:“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你不知道啊?”
王家强有些茫然:“什么呀,我当然不知道啦。”
李小妮说:“你在龙湖国际大酒店吃过饭吧?”
王家强说:“龙湖国际大酒店?我最近也没在那吃过呀。”
李小妮说:“不是最近,是两个月前,还穿裙子的时候。”
王家强不知道妻子是不是故意暗示他什么,反正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心里反倒有底了。说:“是啊,我是在那吃过饭啊。怎么了?”
李小妮說:“怎么了,怎么了你不知道啊。你和谁吃的饭?”
王家强说:“和吴军啊。”
李小妮的声音立刻高了起来:“好啊,你王家强,你还学会撒谎了。”
王家强说:“我撒什么谎了?”
王家强见妻子的声音越来越高,起身把孩子房间的门关上了。
李小妮说:“什么吴军,分明是一个女的,怎么成了吴军?”
王家强说:“怎么是一个女的?吴军也在啊。”
王家强并没有故意要说没有赵盈,只是他知道妻子不喜欢他和女人在一起吃饭。
李小妮说:“你承认了是吧,那个女的是谁?你们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
王家强说:“你说什么呢!那是我们单位的赵盈,人家还是大姑娘呢,我干什么搂搂抱抱?”
李小妮说:“你得了吧,都有人看见了。赵盈,哦,怪不得你这些日子老挂在嘴边,什么素质高了、有才能了,你八成是看上人家了吧。”
王家强说:“你什么意思呀,我看上人家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李小妮说:“我告诉你,王家强,你若是有什么坏心眼,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王家强说:“得得得,我能有什么坏心眼,你可以问问吴军,是我们三个在一起吃的饭。”
其实,那天的酒局纯属偶然,吴军到王家强单位办事,遇见了赵盈,两个人原来就认识,随便凑了个局。赵盈是宏远公司新招进来的员工,就是齐总跟王家强交代过的崔秘书长的外甥女,进了公司就在王家强的人事部工作。
李小妮说:“我问吴军?你们狐朋狗友的,还能说什么实话。”
王家强说:“这你就有点不讲理了,要不你现在就打电话,我也不说话,你看看是不是真的。”说着把电话递给李小妮。
李小妮没有接,也没有瞅他,说:“反正你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儿。”王家强感觉到了,妻子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
李小妮又说:“你以后少和吴军在一起打咧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家强说:“你最好不要随便评价别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好坏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小妮说:“他好坏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他和你在一起就和我有关系了。”
王家强说:“吴军怎么得罪你了?”
李小妮说:“他没得罪我啊,我就是讨厌他和你在一起,有两个臭钱不知道怎么嘚瑟了。”
王家强说:“人家有钱也不行了,我还想有钱呢,可我挣不着。”
王家强起身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进屋睡觉去了,但在床上躺了好久也没睡着。他心里这个气啊,妻子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多大个事儿啊,还值得她这样。谁他妈的和妻子乱说的,真是有病!有的说,没有的瞎他妈编!再说了,那天他和赵盈根本就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啊,怎么就能编出来和赵盈搂搂抱抱呢?王家强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起和妻子结婚以来的磕磕绊绊,陈芝麻烂谷子一大堆。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找了这么个老婆。
王家强和妻子认识是通过他当年的老科长。
王家强的家住在溪水市郊区,父亲是一个工厂的工人,母亲没有工作,兄弟姐妹六个,全家八口人全靠父亲一个人养活,生活十分困难,每个月都是提前把下一个月的工资借出来花。他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在上中学之前没穿过新衣服,全是拣哥哥的旧衣服穿。高考的时候,他本来可以报考一个好一点的学校,但最终还是报了一个花钱少有助学金的师范院校。毕业的时候,准备报考到学校教书,可是当年学校不招人,他就报考了这家以机械加工闻名的宏远公司。他本来可以通勤,但每个月的通勤费要自己搭一百多元,就跟厂里申请住到了集体宿舍。每天早晨,王家强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科长觉得他人勤快,工作干得也踏实,就给他介绍了现在的妻子。李小妮的父母一开始不大同意他们的婚事,主要是嫌他的家里太穷,怕女儿受苦。老科长却说:“穷不要紧,就看这小子争不争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看这小子将来能出息。再有钱,人不行,你们还不得操心啊。”李小妮对王家强没什么意见,觉得他人不错,虽然长得不怎么帅却能张罗事儿,像个男人,就死心塌地和王家强处上了。王家强一开始没什么激情,李小妮是那种不丑也不俊的大路人,性格也不像一般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给人一种挺稳重的感觉。两个人恋爱了两年,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却也觉得彼此有了感情,水到渠成地领了结婚证。恋爱时,王家强就发现李小妮个性非常强,有时候看问题净往犄角里钻。但恋爱中的人往往不会把这个问题看得太重,人嘛,总是有个性的。结婚以后,李小妮看问题比较偏激的弱点突出出来了。一开始,王家强还耐心地开导她,认为她能够慢慢地转变过来。可是到后来,他发现他说的话基本没用,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就渐渐地失去了信心,任她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李小妮说什么,王家强也不发表什么意见。李小妮也发现了王家强的态度,好几次问王家强:“你是不是腻味我了,是不是不满意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啊?”王家强就说:“什么呀,我们现在是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废话呀。”
第二天早晨,王家强的气也没消,儿子吃饭的时候,他在厕所里蹲了半天。去幼儿园的路上,儿子和他说了很多话,他只嗯嗯地答。
快到中午的时候,王家强的气渐渐消了。何苦呢,生什么气啊?生活不就是这样磕磕绊绊过来的吗。李小妮这臭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4
宏远公司在普清县投资了一个生产汽车零部件项目,普清县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是吴军,齐总知道王家强和吴军是同学,就建议由王家强负责前期工作。这期间,王家强多次到普清县协调相关事项,总公司的老总和相关人员也进行了两次考察,最终达成协议。在建设时期,齐总的主要精力放在普清县,生产建设部出一名副主任和一名工作人员长住普清县。王家强的使命算完成了。在签字仪式上,公司的领导充分肯定了王家强在这个项目中所做的工作,普清县的领导也说王家强的敬业精神令他们十分感动。中午,普清县政府举行了隆重的宴会,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每个领导敬酒敬到王家强的时候都说,你是媒人、你是功臣。一开始,王家强还客气地说,什么功臣,这是我应该做的,便喝一小口,到后来,敬酒的就有点乱了套,书记敬完了,县长敬,县长敬完了,局长敬,究竟喝了多少杯,王家强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王家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司机小秦说:“主任,到家了。”
王家强睁开眼睛看了看,正是自己家的楼下,就说:“真是喝多了,我睡了一路吧。”
小秦说:“你一上车就睡着了。”
王家强推开车门,觉得头还有点晕。
小秦说:“主任,我送你吧。”
王家强站起来觉得还行,就说:“没事儿,你走吧。”
小秦下了车说:“普清给你带的东西还在车里,我给你拿上去。”
王家强说:“什么东西?”
小秦说:“大米、冰酒和蘑菇。”说着把后备厢打开了。
王家强看看东西不少,就说:“你别都拿上来,你留一些。”
小秦说:“带我的份了。”
王家强说:“那你就帮我拿上去吧,我是不行了,太难受了。”王家强就晃晃悠悠地在前边走了。
一进门,李小妮正在看电视呢。李小妮瞅了他一眼说:“怎么,又喝多了。”
王家强说:“可不是,今天到普清搞那个签字仪式,被他们灌多了。”
李小妮又想说什么,看见了他身后抱着东西的小秦,忙站起来去接东西,并让小秦进屋,小秦说还有呢,就下了楼。小秦搬了三次才把东西搬完。
小秦走了以后,李小妮问东西哪来的,王家强躺在沙发上说普清县送的,李小妮把东西都看了一遍后,一样一样搬到了阳台上。搬东西的时候,李小妮就有点兴奋,王家强也觉得脸上有光,躺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要是往常,李小妮准说,还抽啊,都熏死我们娘俩了。但今天没有。搬完东西,李小妮又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说:“你说今天怎么了?”
王家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儿,问:“怎么了?”
李小妮从沙发底下拽出一个礼品袋:“你看看这是什么?”
王家强看见了是两条香烟。问:“这是哪来的?”王家强知道妻子是不会给他买烟的。
李小妮说:“楼下老赵送来的。”
王家强坐起来说:“楼下老赵?他怎么能给我送烟。”
李小妮说:“晚上吃完饭,他们两口子来了,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处得挺好的,看你也没什么爱好,就抽口烟,说这是新牌子,不错,买了两条让你尝尝。后来说,原来不知道你是领导,那次跑水打电话找你才知道你是人事部主任,所以想请你帮帮忙,帮助他女儿在你们公司找个工作。”
王家强明白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说他们不能无缘无故地给我买烟。这烟你不应该收啊,现在安排一个人太难了。”
李小妮有些不高兴了:“谁想要了,我也撕扯不过他们俩。再说了,上回漏水的事儿还没个说法,我也不好把事情弄得太僵了。”
王家强说:“现在人根本安排不了,不少人在那排队等着呢。”
李小妮说:“他们说了,不用太好的活儿,他的女儿能吃苦。我也没说答应他们,说等你回来再说。”
王家强说:“这个事情真不好办了。”
李小妮说:“不好办也得尽量办。我提上回漏水的事儿了,人家说,邻居一场,算了吧,日后谁用不着谁啊。我看啊,这个事儿若是办不成,他们还不得和咱们要几千啊。上回他们没提钱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呢。”
王家强叹了一口气,说:“愁死我了。”但王家强觉得,这个事情就是办不成,日后他们也不好对漏水的事情说什么了,你毕竟求我了,心里竟有些轻松了。
李小妮说:“看来我们的日子要好转了。”
王家强说:“怎么,有人送这么点东西日子就好了,瞧你那眼光。”
李小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总比我们只往外送强吧,你说这不是好兆头吗。”
王家强也不好再扫妻子的兴,说:“也是,有点权就好使,什么叫权力,这就是。”
李小妮说:“行了,别臭美了,睡觉吧。”
那天晚上,妻子极尽柔情,把王家强累了个半死。
5
今天是星期六,王家强和妻子都休息。王家強已经好久没有休息日了。上个星期是答应儿子乐乐到儿童乐园坐碰碰车,可是一大早齐总就来电话,叫他陪着到普清县去,没有和儿子去成。李小妮说今天她先到父母那儿去,昨天母亲来电话,说父亲身体有些不舒服,叫王家强带儿子去儿童乐园。
其实,齐总到普清县是去钓鱼。齐总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钓鱼。他经常说自己的钓鱼技术如何高,就是没有机会施展。这次钓鱼是吴军安排的,在龙湖度假村。齐总的钓技果然不错,兴致也非常高,一天钓了三十多斤草鱼。王家强帮着和饵食和摘鱼,陪了一天。后来,王家强和吴军说起齐总的钓鱼技术,吴军笑着说:“能不好吗,头一天我就给打好窝子了,我放了整整一块豆饼。”王家强说你小子套路也太深了,不过他还是很佩服吴军。
王家强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从一个普通干事熬到今天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想想,一个几千人的大厂,机关就一百多人,能人有的是,他又没有任何背景,容易吗?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看领导眼神行事,如何处理好同级部门的关系,如何和下属说话。
王家强和乐乐到儿童乐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和乐乐开了一会儿碰碰车,乐乐又要玩气垫船。气垫船上的人也不多,他就坐在一边看手机。
儿子乐乐的哭声把王家强从手机上拽了回来。乐乐在气垫船上哭着喊他,他急忙跑过去,看见乐乐的额头有一道血痕,能有三公分长,他急忙把儿子抱了起来,乐乐看见他哭得更厉害了。这时,管理员和一个男人过来了。那个男人说:“对不起,是我的孩子和你的儿子撞在了一起,我儿子衣服上的一个金属牌牌把你孩子刮伤了,我们马上到医院看看吧。”管理员也说还是到医院看看好。
王家强看看儿子的伤口也不深,只是划破了一层皮,就说:“算了吧,不过,你们也得注意一下,孩子的衣服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呢?”
那个孩子的家长说:“是的,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啊!”
王家强对乐乐说:“不哭了,爸爸给你买冲锋枪去。”
乐乐点了点头。
中午,他给李小妮打了个电话,问岳父怎么样了。李小妮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气管不太好,吃点药就行了,叫他下午带乐乐早点过去,晚上在那包饺子。
李小妮看见儿子的一瞬间,几乎是怒吼:“怎么了,怎么了?我就半天没在,你就把儿子弄成这样啦。”
乐乐却抱住妈妈的脖子说:“妈妈、妈妈,爸爸给我买冲锋枪了!”
王家强把儿子额头被划破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小妮冲着王家强说:“你有病啊,人家要去医院你不去,得了破伤风怎么办?你看看,现在都肿了。”
岳母抱住乐乐看了看说:“没事儿,我给上点红药水。”就把孩子领走了。
李小妮说:“王家强,你说你一天都干什么了,整天喝酒,叫你看一回孩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当时干什么了,你在寻思什么连孩子都不顾了?”
王家强一句话也没说。
岳父看不下去了:“小妮行了吧,孩子受了那么点伤有什么呀。男人一天哪有那么多的细心,男人太细心了还能做什么大事儿,还能出息啊。你说家强喝酒,谁乐意喝啊,喝完了一天难受,除非是酒鬼。许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办成的,等没人找你喝酒的时候,这个人也就不行了,就像我现在。”
李小妮说:“爸,行了,我说他两句,你就说我一大堆,你们男人都是那样,自己干什么都是合情合理。”
岳父说:“什么合情合理,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王家强说:“是啊,不是为了这个家,谁乐意整天在外面遭罪呀。”
李小妮说:“行了行了,别给你两句好话你就顺着竿儿往上爬。”
王家强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他看见在楼口停着一辆宝马,牌照是普清县的,他感觉应该是找自己的。果然,他刚要进楼,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朝他走來说:“王主任,你怎么才回来呀?”
王家强一看,是普清县的姚志东。他这才想起来,他和儿子在儿童乐园玩的时候,姚志东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傍晚能到市里来,找他有点事儿。他说到了打电话联系。
王家强说:“你咋不打电话呢?等一会儿了吧?”
姚志东说:“我打了,你也没开机呀。”
王家强掏出手机一看,可不是,中午关了就没打开。
王家强有一个习惯,在家的时候总是把手机关掉,单位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座机号码,有事自然能够找到他。这样可以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
王家强说:“你咋找到这的?”
姚志东说:“我和吴军不是来过一次嘛。”
王家强看看妻子站在自己的身后,忙介绍说:“这是普清县的朋友姚志东,这是我家那口子。”
李小妮说:“快进屋吧。”
姚志东说:“不进去了,我和王主任说点事儿。”
王家强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
姚志东说:“你们宏远每天不都能出来不少废钢铁吗,我就想要买那些玩意儿。”
王家强说:“是不少,我看每天都整车整车往外拉。但这些废钢铁的销售,是有固定的客户的。”
其实,王家强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估计。
姚志东说:“是,我都打听好了,那个人是你们销售部副主任的关系,据说现在关系也不是那么铁,那个小子办事儿太黑了。只要你出马,肯定搞定。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是挣钱大伙花,绝不会挣完钱自己揣兜里,要不每吨给你提多少也行。”
王家强说:“你这不说远了,你挣钱我高兴,我怎么也不能要你的钱啊。生产部主任和我倒是不错,可我没办过这类事儿,我明天问问再说。”
姚志东说:“钱是钱,哥们感情是哥们感情,我挣着了肯定少不了你的。你说得差不多了,后期的工作我来做,保证一切搞定。不用都给咱们,三分之一给咱们,咱们就发了。”
王家强说:“明天我问问再说吧。”
姚志东走了,王家强回家躺在沙发上寻思,妻子说得对,日子是要好转了,不说一吨得多少,就是一车十块钱,一年下来也很可观了。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到时候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他又想,这个事儿可别犯错误啊,但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公司卖出的价格是一定的,无非是卖给谁的问题。哎,明天再说吧。
这一夜,王家强睡得很香。
第二天上班,王家强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进,就直接到生产部去了。生产部主任张键看见王家强说:“哎哟王主任,你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王家强谦和地说:“有事情需要小哥帮忙啊。”
张键和王家强同岁,生日比王家强大一个月。
张键说:“你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了。”
王家强就把要买废钢铁的事情说了。
张键点了一支烟,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怎么能寻思到这?想做买卖了,是不是缺钱了?这件事儿早有人核计了,我们大部分卖给二铁厂了,那是齐总的关系。”
王家强一听是齐总的关系就觉得不太好办。说:“其余的呢?”
张键说:“其余的也是名花有主啊。”
王家强有些失望地说:“我觉得咱俩这关系差不多呢,怎么,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张键说:“你什么关系,这么上心?”
王家强觉得张键的话里有话,就说:“我的一个老朋友,我欠人家的一个不小的人情,听说我还管点事儿,找到我了,我也没法推托呀。你想想办法,这个人办事特别讲究,他说了,这件事儿谁办了也不能白办。要是差不多,你们见见面。”
张键说:“得得得,我还不至于那样,就是行了,也是冲你办的,看你的面子,我和他见什么面呀。这样吧,我从别人那里给你挤点,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呀。头两天有个领导还和我说这个事情,我是一点口都没松。”
王家强高兴地说:“你放心吧,你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我还不知道好歹啊。什么时候开始啊?”
张键说:“你定,什么时候都行,要不就下个星期一,你让他来找我就行了。”
王家强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他回到办公室没有马上给姚志东打电话,他不想让姚志东觉得事情这么好办。
傍晚,姚志东来电话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家强说:事情不太好办,不像你说的那样,那个人是齐总的关系。其余的几个人也都有来头。
姚志东有些沮丧地说:“一点办法没有了?”
王家强说:“生产部的哥们也没说死,看来还是有点希望。”
姚志东说:“有一丝希望也得争取,可不能放弃,做买卖这玩意儿就是抓住机会,要不我先给你拿两万,你打点一下。”
王家强说:“不用,我和他们办事不能这么办。明天我再和他谈谈。”
姚志东说:“那可拜托你了。”
王家强说:“你放心吧,我会用心的。”
姚志东说:“那是,我相信你王主任的能力,这点事儿还摆不平?”
王家强说:“也就是你的事情,我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不乐意求人。”
姚志东说:“这个我心里有数。”
6
星期一早晨,宏远公司召开了季度例会。会议通报了上季度的生产情况,宣布了两个处理决定,一个是二车间副主任在工作时间喝酒,公司给予扣发本季度的奖金、行政记大过的处分,一个是技术部的一名工程师把一份图纸随意丢弃,差一点被清洁工当垃圾扔掉,公司给予了警告、扣发当月奖金的处分。同时宣布,对公司四个没有副职的部门通过公司内部竞聘配齐,具体方案由人事部负责。这个事情王家强半个月前就知道,齐总和他已经沟通了多次。
回到办公室,王家强把周江叫了过来。
周江说:“头儿,什么事儿?”
王家强说:“最近怎么样,工作觉得还行?”
周江说:“行,挺好的。”
王家强说:“最近公司的中層干部要有变动,没有副职的部门要配上,你有没有想法。”
周江笑了一下说:“我现在还年轻,各方面还都不太成熟。”
王家强说:“你小子还挺谦虚呢,怎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干啊。”
周江摸了摸脑袋说:“头儿,你说哪去了,我觉得我自己能力水平都不够。”
王家强说:“我觉得人事部副主任的位置你最合适,你觉得怎么样?别人来我还不一定喜欢。你若是觉得还行,你就准备准备参加竞聘。我和齐总提过你,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周江瞅了瞅王家强说:“我准备准备?”
王家强说:“人生的机会不是很多的,你现在的机会和条件多好啊,还犹豫什么?别整天想着追女孩子,男人是得以事业为重的。”
周江说:“我知道,我就是怕自己不行。”
王家强说:“相信自己行就行。对了,你写一个这次竞聘的方案,齐总等着要看呢。”
周江乐呵呵地说:“好,我马上回去写。”
晚饭是姚志东请的。姚志东和王家强说好几回了,要请张键吃顿饭,王家强都没有答应,他不想让他们尽快熟悉,他们熟悉了就显示不出来他的重要了。但这些日子,王家强觉得姚志东这个人还真是比较仗义,他曾经和吴军唠过姚志东这个人。因为他和姚志东认识就是吴军介绍的。吴军说姚志东这个人不错,做事儿比较讲究,对人也挺实在的。上午周江刚出去,姚志东就进来了,说晚上要请张键吃饭。姚志东已经是宏远的常客了,有事儿没事儿基本上是每天一次到王家强的办公室坐一会儿,然后对王家强说到生产部去。这首先是显示了对王家强的重视,王家强也觉得心里舒服,心想,这小子还真有一股子黏糊劲儿。姚志东说事情都办了,别叫人觉得咱们不懂事儿,对你的脸面也好。王家强觉得也对,在酒桌上说话总比在办公室说话方便,感谢的话怎么也得说几句呀,就答应了。张键和王家强是同时进厂的,没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整天在一起,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后来两人同时竞争人事部主任的位置,张键失败了,这下双方都觉得他们之间蒙上了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知心的嗑儿少了,冠冕堂皇的话多了,两个人都觉得心里别着一股劲儿。在宏远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当人事部主任就有希望提拔成副总,因为在王家强之前的两任人事部主任都提拔了。说实在的,那天王家强找张键说事儿,心里也不十分有把握,他在往生产部走的时候彻底明白了,他就是不想找张键办事儿,但又没有办法,姚志东对他许的愿太诱惑人了。这两年,王家强的收入虽然比原来翻了几番,但工资毕竟是死钱。尤其是这以后和外界接触多了,花钱的地方也多了,许多时候就觉得手头有点紧巴,看看吴军他们大把大把地花钱,自己愈显得有些寒酸。喝了几杯之后,张键说:“家强,你这个朋友挺实在的,是个讲究人,咋不早给我介绍呢。”
王家强说:“你这个实权派,一般的时候也不敢骚扰你呀。”
张键说:“得了吧,现在管人的不比什么都重要啊。话说回来,我们到什么时候都是好哥们呀,你说是吧?”
王家强说:“当然,我们一同进厂混到今天也确实不容易。来,咱俩喝一个。”
张键说:“我和家强是一生的朋友,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那天家强找我的时候,我真觉得为难,你知道,现在这类事儿没有点什么关系是不好搞的,现在随便一个人就比我官大,没办法。我琢磨了好几天才从别人那里给你挤的。也就是家强,别人指定不好使。我的原则是公家的事情可办可不办的,不办。朋友可办可不办的事情,必办。”
王家强心里想,靠,张键,你真他妈能吹。不过,说的不错,都像真事儿似的,也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姚志东说:“那是,我也看出你们的关系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来呀。我敬两位主任一杯吧,这样,我这是满杯,我干了,你们随意。”说着,把满满一杯白酒喝了。
张键对王家强说:“真的,一开始我真不想来,姚经理说你也来,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王家强心里想你要是不来才怪呢,肯定也收了人家的东西,你能不来?因为姚志东和王家强说过了,张键那边已经安排了,安排什么王家强不知道。但他还是笑哈哈地说:“你小子要是不来,我明天就踹你。”
张键说:“是,我老弟踹我好使,哈哈哈哈!这样吧,老弟别踹我,明天我再多给姚经理排几车。”
姚志东说:“那太谢谢了。”
王家强说:“你小子,这还差不多。”王家强心里明白张键是不会轻易说这句话的,一定是姚志东把他安排明白了。
吃完饭,他们摇摇晃晃地出来打车奔“龙湖洗浴城”。姚志东说都喝多了,泡一泡,醒醒酒,再按摩按摩。
泡完了,蒸完了,搓完了,他们来到休息大厅。姚志东要找人按摩,王家强说你们俩找吧,我不大喜欢。
这时,有人拍了王家强的脑袋一下。
王家强抬头一看是吴军。
王家强说:“你怎么来啦?”
吴军说:“怎么,只准你来?”说着在王家强的边上躺了下来。王家强看见吴军身边有个女孩儿,只觉得面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那女孩儿却瞅着王家强笑了笑说:“王哥好。”
王家强说:“你好。”
吴军看出来王家强觉得好像不太熟悉,说:“你忘了,小静,我们一起吃过饭,我们公司的。”
王家强忙说:“不好意思,挺长时间不见了。”
小静说:“贵人多忘事,王哥哪能记得我啊,一会儿上来个人你一定记得。”
王家强说:“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一会儿谁还上来?”
小静笑着说:“一会儿上来你就知道了。”
吴军说:“你自己来的?”
王家强说:“我们三个人呢。”他回头看看,姚志东已经睡着了。
吴军看着姚志东对王家强说:“呵呵,你们现在都单线联系了,把我甩了。”
王家强说:“姚志东找我办点事。”
“王哥,你好。”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传来。
王家强侧过脸一看,是一个一头湿发穿着洗浴服的女孩儿。仔细一看是小洁,他坐起来说:“哦,小洁啊,还这么漂亮呀!”
小静说:“王哥,怎么样,这回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王家强说:“有你在这,所以我就认出小洁了呀。”
吴军站起来对小洁说:“你在这陪你王哥聊聊天,我和小静到贵宾室休息一会儿,在这里太闹了。”
小洁说:“可别叫人抓着啊。”说着,就躺在了吴军刚才坐的躺椅上。
小洁躺下的一瞬间,一种女人的芳香沁入王家强的鼻子,王家强看见小洁穿的那件洗浴服有些宽大,半露着的乳房在里面跳跃着。小洁侧脸躺着,正和王家强对着脸。王家强就有些心猿意马,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小洁,喝点茶水吧。”
小洁说:“谢谢王哥。自从上次吃饭以后咋看不见你呐,都忙什么呢?”
王家强躺下说:“也没什么忙的,天天上班呗。你怎么样,还和老吴混呢?”
小洁说:“不跟他混和谁混啊,想和你混你也不要我啊?连个电话也不打,对我沒什么好感吧?”
王家强心里想,这个女孩儿可不是一般的主儿,我只不过和你见过一面,给你打什么电话呀。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就说:“哪能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怎么能没好感呢,我天天就是瞎忙。”
小洁笑了笑,把手轻轻地搭在了王家强的手上说:“王哥,哪天请你吃饭啊。”
王家强心里动了一下说:“哪能让你请啊,哪天我请你。”
小洁握了一下王家强的手说:“这可是你说的哟,可不要忘了。”
王家强说:“请漂亮的女孩儿吃饭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做的事情,怎么能忘了呢。”
7
齐总从副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齐总的事业列车并没有到站,离退休还有好几年呢,名义上是身体的原因,实际上是另有隐情。前一段总公司派个调查组,调查过齐总,都说齐总经济上有问题,公司传得沸沸扬扬。公司安排王家强暂时代替齐总抓普清县的项目,王家强有些小小得意,这就意味着他离副总的位子更近了一步。虽然是冬季,普清的工程也没有完全停下来,因为有的设备需要在厂房完工前就得进入安装,所以在普清的事儿还是不少。王家强差不多一两天就得去一次普清县,后来一个星期在家能待一天就不错了。王家强有应酬的时候,就叫楼下老赵帮助接孩子,现在他们两家处得非常不错,因为老赵的女儿已经被王家强安排在宏远当了工人,他们对王家强的感激就甭说了。
王家强这一忙,儿子也跟着遭罪,他若是不在家,妻子送儿子,儿子要早起半个小时,到幼儿园的时候其他孩子还都没去呢。晚上,老赵他们接回孩子,饭有时候就在他们家吃了。时间一长,孩子就习惯了,有时候叫他回来吃饭都不干,王家强两口子觉得老赵一家子还真是不错。上个礼拜,王家强从普清县回来,别人给了两袋大米,他给老赵一袋。老赵说:“哪能要你的东西呢?”
王家强说:“看你说的,我儿子总在你们家吃饭,这么说,我还不好意思呢。”
早晨,李小妮说:“幼儿园王阿姨家里正在装修房子,我答应给她弄点砂子、水泥,你今天看看给解决了。”
王家强说:“你就能瞎答应,我上哪弄啊,还能从普清县往市里拉啊,在市里就得我掏钱买。”
李小妮说:“你以为我乐意答应啊,她在我面前说两次了,不就是对我说的吗。你想想你儿子,花钱买也得买。”
王家强说:“真是闹心,我想办法吧。”他就给姚志东打了个电话。
姚志东满口答应:“OK,一会儿我就搞定,到时候我给嫂子打电话。”
8
春节过后,妻子李小妮工作的问题得到了解决。齐总给王家强打电话说,市里今年要解决小区居民就医难的问题,你们附近的长江小区没有医疗站,这回都要配上,齐总说是找崔秘书长办的这件事,这个月底就能上班。
李小妮工作的事情是王家强有一次和齐总钓鱼的时候说的,后来齐总提前退休,本以为没戏了,谁知人家还是把他的事情给解决了,王家强暗暗佩服齐总的为人和能量。
王家强高兴地说:“谢谢齐总,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别再叫我齐总啦,我都退了。”
“不,还是得叫齐总。再说叫这么多年,早习惯了,改不了。”
晚上,王家强和李小妮说了这件事儿,李小妮也挺高兴,说这些年孩子和自己都遭了不少罪,这下可好了,熬出头了,长江小区离咱们家也就五分钟的路,今年秋天孩子上学也该好好照顾照顾他了。又说,孩子学校的事儿你可要早点找人,除了和平小学咱们哪儿也不去。
王家强说:“早了,还有半年多呢,到时候再想办法。”
李小妮说:“别老说赶趟,到时候可别抓瞎。”
王家强说:“现在跨学区入学太难了,拿钱都不好进,何况是和平小学。”
李小妮说:“小学基础打不好,以后上什么重点初中、高中都難了,影响孩子的一生,可不是小事儿。”
王家强说:“教育局现在是一个人也不认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怎么都能进去。”
正月里,普清县那边的工程是开不了工了,王家强就回到公司上班。不知怎么的,赵盈这几天总到王家强的办公室,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瞎聊,然后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王家强觉得不太得劲儿,怕有什么闲话。头几天公司来客人,王家强喝完酒小秦送他回家,因为他们住的那条街修路,他就在隔一条街的路口下车,穿过步行街回家。步行街是普清市歌厅比较集中的地方,王家强很少到这里来。步行街霓虹灯闪烁,街道并不是很亮。他刚刚走了不远,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寻声望去,灯影里有一个女孩子在向他招手,他没有看清是谁,那个女孩子却朝他走来。走近了,才看清是赵盈。
赵盈说:“王主任,回家呀?”
王家强说:“哦,你在这唱歌呢?”
赵盈说:“我们同学在一起玩呢,你一起来玩一会儿吧?”
王家强闻到了赵盈嘴里浓重的酒气。说:“不啦,你们玩吧。”
赵盈说:“你来玩一会儿吧,我们男生少,我这不正出来联系吗。”
王家强看见赵盈手里拿着个手机。
王家强说:“别别别,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去。”
赵盈说:“什么年轻人的事儿,你以为你多老啊,我们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说着,拽着王家强的胳膊就往歌厅里走。
王家强想抽出手,试了两次也没成,他不好再拉扯,一旦叫熟人看见也不好。走进歌厅,有五六个女孩、两个男生在喝着啤酒,一个女孩在唱歌,看他们进去了,唱歌的女孩停了。
赵盈搂着王家强的胳膊说:“各位、各位,这是我表哥,王家强。”
大家都喊:“表哥好!”
王家强心想,这赵盈还算机灵。
大家都叫王家强点歌,王家强说不会唱歌,叫他们唱,自己喝酒。他们看王家强真的不想唱歌,别人又唱了。剩下这些人都过来和王家强喝酒,王家强差不多和每个人喝了一杯。有一个女孩儿坐到王家强的身边说:“表哥,你够帅的,在哪工作啊?”
没等王家强回答,赵盈说:“他个体老板,帅吧。”
说着把头靠在了王家强的肩上。
又喝了几杯,赵盈请王家强跳舞。然后,别的女孩也请他跳,跳完再喝。到后来,他们喊“耶”的时候,王家强也跟着喊。
他们出来的时候,赵盈悄悄地说:“怎么样?”
王家强说:“不错呀,和你们在一起我感觉年轻多了。”
赵盈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呢,哪天我再请你啊。”
王家强说:“好啊,有机会再唱。”
第二天早晨,王家强在走廊里遇见了赵盈。赵盈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王家强却感到有点尴尬,毕竟是领导和一个女下属在歌厅里唱了大半宿。从那天开始,赵盈更是经常到王家强的办公室,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瞎聊。
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赵盈笑呵呵地走进来说:“主任,晚上有应酬吗?”
王家强看着赵盈说:“有什么事儿吗?”
赵盈说:“想请你唱歌啊。”
王家强说:“我不去了,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
赵盈说:“什么呀,你的心态不好,老是把自己往老年人堆里划,不老才怪呢。瞧你一天累的,放松放松吧,我们同学都挺喜欢你的。说定了,一会儿吃完饭在歌厅等你。”转身走了。
王家强本来是想回家的,可是下了班却不自觉地走向了食堂,他草草地吃完了饭,就奔大门口打了辆出租车,到了步行街,他看见赵盈正在歌厅门口等他呢。这天他们又唱了大半宿。
9
普清县的项目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机器设备已经全部进场。王家强每天泡在工地上,人也变得黑黢黢的。姚志东也经常到工地来看看,这个工程的建筑材料大部分是姚志东供应的,只要王家强在普清县,姚志东就随时光顾,和王家强唠唠嗑。不知道怎么的,王家强挺喜欢和姚志东在一起的,若是姚志东有一两天不来,他就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按理说,他和姚志东根本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姚志东要文化没文化,说话也比较粗鲁。一开始,王家强非常反感姚志东的粗鲁,现在反倒接受了他,和他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想他们绝对不只是金钱利益上的关系,姚志东也有他的长处,比如摆弄社会上的这些关系,自己就不如人家。他若是想和你处就会天天黏糊你,有事没事和你唠,直到他觉得关系不错了为止,这也叫本事。
姚志东对王家强虽然比以前随便了一些,但还是十分恭敬,张口闭口都是王总王总的。今天,姚志东快五点了才到王家强的工地来。
王家强跟姚志东说过,不要叫他王总,现在也不是。姚志东说不就早晚的事儿。
王家强说:“现在你来干什么啊,都快下班了。”
姚志东说:“我朋友给我弄了两条细鳞鱼,我叫饭店炖上了,一会儿我们俩去喝一盅。”
王家强知道细鳞鱼是普清县独有的特产,现在基本是抓不到了,市场价格是300多元一斤。王家强今天其实是没什么心情,但他对姚志东也没法说不去,就说:“一会儿把吴军也叫上吧?”
姚志东说:“行啊,你叫吧,我们也挺长时间没在一起了。”
吴军去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塑料壶,说是一个朋友送他的补酒,劲儿大着呢。
王家强说:“至于吗,现在就不行了?”
吴军笑着说:“给你补补啊,都一个月没回家了吧,好好准备准备啊。”
王家强说:“我可不需要,你自己补吧,今天晚上我不喝酒,这么好的鱼,一喝酒什么味儿也没有了。”
吴军说:“得了吧,我们在一起不喝点酒还有什么意思啊?”吴军就给每人倒了一杯。
王家强也没有再说不喝,也不说什么话,菜还没上来呢,王家强就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吴军盯着王家强说:“你干什么,菜还没上呢!”
王家强谁也没瞅:“口感不错。”端起酒杯又要喝。
吴军按住王家强的手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了?这么喝酒你一会儿就得醉,你有毛病啊。”
姚志东说:“王总,等一会儿鱼上来再喝,要不然你什么也吃不下了。服务员——你催一下我们的菜。”
吴军说:“你一定有什么事儿?是单位的还是家里的?”
王家强说:“我能有什么事儿,来,喝酒。”
吴军说:“小样儿,你有没有事儿我要是看不出来还是你朋友吗。”
王家强说:“我真的没什么事儿,你别磨叽了,我们今天不是喝酒吗?”
吴军没有再问,他知道,有姚志东在场,王家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他们的关系毕竟不一样。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李小妮和王家强一直闹着别扭,李小妮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王家强和赵盈不清不楚,再加上王家强总在普清县,回家的时间少,就更增加了李小妮的懷疑。昨天,两个人吵完后,李小妮干脆搬到了新楼去住,告诉王家强等着离婚吧。
菜上来了,姚志东张罗喝酒。王家强又喝了几口,酒劲儿就上来了,头有些发晕。王家强说:“这酒的度数不低啊。”
吴军说:“60度,你喝吧,纯粮食酿造,不上头。”
王家强说:“还不上头,我都迷糊了,这酒没泡好,劲儿使错了。”
姚志东说:“你慢点喝,是不是喝急了。”
吴军说:“慢慢喝、慢慢喝。”
可能是这酒劲儿真的大,一杯酒还没下肚,姚志东的话就多起来:“吴军,你说人真是怪,半年前我和王总还不是十分熟悉,现在我们是老朋友了。”
吴军说:“靠!人活在世上不就得多交几个朋友嘛。”
姚志东说:“要不是你,我哪能认识王总啊。我一开始以为王总挺牛的,可是接触起来一点架子也没有。”
王家强说:“你净扯淡,我能有什么架子,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不过我这个人倒有个毛病,你要是瞧不起我,我还不喜欢理你。”他瞅着吴军说:“志东这个人的确挺实在的。”
吴军说:“我的朋友还有差的?来,喝酒。”
这时,王家强的电话响了,王家强打开手机一看是小洁的。自从上次在“龙泉洗浴城”遇到小洁以后,小洁几乎每天都给王家强发个微信。一开始还都是一些问候或者是笑话,后来渐渐地有一点荤的了。
王家强接了电话。
小洁说:“王哥,你在哪了?”
王家强说:“我在普清县啊,你在干什么呀?”
小洁说:“我也在普清县啊。”
王家强说:“你拉倒吧,你在普清?”
小洁说:“真的,我来看你呀。”
王家强说:“你在普清什么地方?”
小洁说:“我在普清县富佳大酒店门口。”
王家强听出小洁是真的来了,就说:“我有客人啊,你住在哪儿啊,我一会儿去看你?”
吴军听出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就说:“谁啊,你叫她过来。”
姚志东也说:“在哪?我去接她,正好我们三个老爷们在一起喝酒没什么意思。”
王家强酒劲儿正旺,他瞅瞅吴军和姚志东,把电话用手捂住说:“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儿,来普清看看我,叫她过来好吗?”
吴军说:“有什么呀?过来一起喝喝酒,唠唠嗑儿呗。”
王家强瞅着吴军笑着说:“你认识的,你的手下。”
吴军说:“我的手下,谁啊?”
王家强笑嘻嘻地说:“小洁啊。”
吴军说:“行啊哥们,上人啦。不过,她不在我那干了,这丫头,你玩不了。接来呗,一起喝酒没问题。”
姚志东站起来去接小洁。
王家强对小洁说:“那你等着吧,一会儿一辆宝马去接你,车号是普E28282。”
小洁说:“好,我等着。”
小洁进来的时候,王家强都有些吃惊,以往王家强看见小洁都是在比较昏暗的环境里,也没觉得她怎么漂亮,但今天小洁穿了一件露脐装,一条雪白的牛仔裤,把她的青春和性感都凸现出来了。
小洁的到来使三个男人都兴奋起来,都张罗着喝酒,小洁应付这种场合倒很自如,一会儿敬你一杯,一会儿敬他一杯,不一会儿几个人都有些醉意了。
吴军瞅着小洁说:“你怎么勾搭上我哥们的?”
小洁说:“怎么叫勾搭呢,我就是喜欢王哥。”
他们喝完了白酒喝啤酒,小洁上厕所的时候,姚志东说:“王总,这个女孩真是不错啊,今天晚上她不能走了吧?”
吴军说:“都几点了,走什么走?你一会儿给开个房间。”
王家强说:“行,叫她住一宿吧。”
姚志东说:“王总,你也别回宿舍住了,都喝了这么多酒。”
王家强明白姚志东的意思,但他还有些清醒,说:“不,我可得回去住。”
小洁回来后,他们又开始喝。王家强和小洁也喝过两回酒,但不知道她的酒量这么大,啤酒是一口一杯,不一会儿,王家强就趴在桌子上了。吴军张罗着走了,可是王家强怎么也站不起来。他话能听明白,就是腿不好使,他有些大舌头地说:“是好酒,不上头上脚。”
姚志东对吴军说:“别叫王总回去了,就住在这吧。”
吴军说:“行啊,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姚志东说:“吴局你走吧,我把王总送楼上去。”
王家强想走,可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姚志东就架着王家强的一只胳膊往楼上走。小洁架着王家强的另一只胳膊边走边说:“王哥的酒量还行啊,今天怎么了?”
姚志东说:“王总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小洁说:“怎么了?”
姚志东说:“不知道,吴局问他,他也没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最容易醉。”
到了房间,姚志东把王家强放在床上,小洁帮他脱了鞋说:“姚哥,你也回去吧,我给他倒杯水就回房间休息了。”
姚志东说:“好,那我走了,王总睡一觉就好了,这是你房间的钥匙,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姚志东走了以后,小洁给王家强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自己点了一支烟坐在沙发上抽。过了一会儿,王家强翻了一下身,手在摸索什么。小洁忙走过去,把水杯送到王家强的嘴边,王家强抬起头喝了两口。小洁说:“王哥,怎么样?你能不能起来洗个澡,热水泡一泡会好受些。”
王家强点点头。
小洁到卫生间放水去了,王家强又睡着了。
王家强再醒来的时候,他是躺在浴盆里的,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脱的衣服,怎么进的卫生间,他的脑袋昏沉沉的,他又泡了一会儿觉得眼皮有些打架,就起来出了浴盆。他什么也没披走出卫生间,忽然他发觉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吓了一大跳。沙发上的人也站起了说:“王哥,你醒了,好点没有?”
王家强看出来了,是小洁,急忙走回卫生间。卫生间里除了浴巾,自己的衣服一件也没在里面。他把浴巾围在腰上,说:“小洁,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小洁伸进手把王家强的短裤递了进来,王家强急忙把短裤穿上,把浴巾披在肩上,慢慢地走了出来。
王家强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你看我喝的,不好意思啊!”
小洁转过头说:“你怎么醉得这么厉害啊?你喝得也不是很多啊。”
王家强说:“现在不行了,喝一点就醉。”
小洁站起来把水杯端了过来说:“多喝点水吧,你刚才都吐了。”
王家强喝了一口水说:“我得走了,你快休息吧。”
小洁说:“你往哪走,这是你的房间。”
王家强说:“那你?”
小洁说:“我在隔壁了,我看你醉得太厉害了,怕你难受,叫你洗洗澡醒醒酒。”
王家强说:“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我衣服是怎么脱的我都不知道。”
小洁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我给你脱的。”
王家强立刻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洁也不吱声,双方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王家强说:“看看电视吧。”
小洁站起来去打电视,电视已经好多个频道没有节目了,终于找到了一个,是体育频道,正在进行一场足球比赛,哪和哪踢王家强也不知道,因为王家强不喜欢看体育节目,两个人就这么干瞅着。小洁忽然站起来说要回去休息了,王家强也站起来把小洁送到门口,叫她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在小洁刚刚要开门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说:“王哥,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王家强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小洁轻轻地靠过来,王家强双手揽住小洁的腰,两个人慢慢地后退,王家强披在肩上的浴巾也掉在了地上……
小洁走的时候还和王家强在房间里缠绵了好一会儿,她问王家强什么时候回去,王家强说不一定,小洁就撒娇说王家强必须一个星期回去看她一次,王家强应付着说尽量吧。
过后,王家强那个后悔啊,怎么能和小洁这样的女人混到床上,也太没有自制力了,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10
李小妮的父亲住院了。
王家强从普清县赶到溪水市内医院的时候,岳父还在抢救室里。李小妮看见他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倒是岳母看见王家强来了,一下子就哭了起来。王家强一边安慰岳母一边询问岳父的病情。
岳母说:“中午吃完饭时你爸还好好的,本来他是要午睡的,可他今天说要看一会儿电视,看着看着突然歪在了沙发上,我以为他睡着了,可是后来人倒在了地上,我急忙打电话给120,大夫说是脑溢血。家强,你快想想办法啊。”
王家强知道谁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就是看发病的程度,但他还是说:“妈,没什么大事儿,我爸平时身体不错,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吴军是随他一起来的,这时正和李小妮说话呢。王家强叫岳母坐着别着急,一切有他呢。李小妮父母也并不知道小兩口闹离婚,李小妮母亲叫李小妮给王家强打电话,李小妮磨蹭着就是不打,最后还是李小妮母亲给王家强打的电话。
王家强在这家医院没有熟人,他准备给姚志东打个电话,吴军说你甭打,这个医院院长我熟悉。
不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走了过来。吴军介绍说:“这是我们宏远公司的王总,这是刘院长、张院长、郑科长。”
刘院长说:“王总,你放心,我们会全力抢救的,技术不行我们可以从省医院调,我进去看看情况再说。”院长和几个人进去了,走廊里迅速增加了不少人,都是普清县过来的。姚志东也来了,他进屋就对王家强说:“我就在市里,你咋不给我打电话呢?这个医院我熟啊。”
王家强说:“我就急忙往回赶,哪想得起啊。”
院长出来了,对王家强说:“王总,没什么大问题,不是很重的脑溢血,只是毛细血管渗血。刚才进去的冯教授是我们省权威的心脑血管专家,现在由他坐镇指挥,你就放心吧。”
姚志东说:“老刘,尽管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院长一看是姚志东,忙说:“你怎么来了?”
姚志东说:“王总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哥们啊。”
院长说:“你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王总,你是不是到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
王家强说:“不了,你快忙吧,谢谢你啊。”
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夫陆续都出来了。冯教授说:“病人的病情现在已经稳定了,你们家属可以进去看看了,但不要大声说话。”
岳母和李小妮、王家强都进去了。王家强看见岳父的脸色不是很难看,岳母攥住岳父的手就流泪。过了一会儿,护士说:“你们家属可以出去了。”
王家强出来以后,看看手表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便对吴军说:“没事儿了,你请他们吃点饭就回去吧。”
吴军说:“他们回去就回去,我在这待一宿,光你自己也不行啊。”
姚志东说:“你们都去吃点饭,我和王总先在这守一会儿。”
王家强对姚志东说:“你也去吃饭吧,一会儿你再回来。”
人都走了,走廊里只剩下王家强、李小妮和岳母。
王家强说:“儿子呢?”
李小妮说:“在妈家了。”
王家强说:“你和妈回去吧,晚上我在这。”
李小妮说:“我不回去,一会儿把妈送回去就行。”
王家强不好再说什么。吴军和姚志东回来以后,叫王家强去吃饭,王家强说不饿,叫李小妮和母亲去吃饭,他们也不去,王家强就叫姚志东把岳母送回家。那天晚上,姚志东找院长安排,王家强、吴军和姚志东在医生值班室住了一宿,李小妮就住在抢救室。
岳父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王家强一次也没有回普清县,有事情就电话沟通,差不多天天待在医院了,极力好好表现,想缓和一下和李小妮的关系。实践证明,李小妮对王家强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也主动和王家强说话了。这期间,两个人还陪儿子去吃了一回麦当劳。
王家强回到普清县是岳父出院的第二天。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解决。
生活似乎很平静了,但今天齐总的一个电话却搅得他心神不宁。齐总问他在普清县还是在市里,王家强说在普清县,有什么事儿吩咐就是了。齐总说倒也没什么事儿,叫他有时间的时候和他见一面,他听到和他工作有点关系的事儿。王家强放下电话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指定不是任命的事儿,要是那样,齐总在电话里就说了,他听齐总的语气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有些忐忑不安。
王家强接到齐总电话的当天晚上就赶了回去。他没有说是特意为这件事儿回去的,说是市里正好有些事情要办,他给齐总带去了两瓶“龙湖”冰葡萄酒。齐总说:“你小子和我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王家強说:“不是客气,这冰葡萄酒是刚刚生产出来的,还没上市呢,都说不错,就给你尝尝。”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王家强说:“齐总,你不是要和我说点事儿吗?”
齐总说:“其实也没什么,最近有人说你不太成熟,没任命副总,就自称是副总了。”
王家强听了脑袋一热,说:“齐总,我可从来都没觉得我是什么副总,有些人是这么叫,有的我能够纠正,有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纠正,人家的嘴我怎么能管得住。”
齐总说:“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儿,觉得对你不利,怕对你的任命产生影响。”
王家强说:“我知道你的好意,这事儿对我有点冤枉。”
齐总说:“那天周江的婚礼你是不是代表领导讲话了?并且还自称是副总经理?”
王家强明白了,说:“啊,是,我本来是不讲的,可是临时又安排我讲。我当时听了主持人介绍我是副总,我就觉得不好,可是没有办法呀。”
齐总说:“是,这些都不能怪你,你代表领导讲话也可以,关键是别人介绍你是副总,人家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事先你知道的。”
王家强有些激动地说:“我哪有那些闲心。真他妈气人,不任命拉倒,我还不想干了呢,一天累个贼死,钱也不多挣一分。”
齐总说:“不要灰心,我也不是你领导,只是关心关心你,等有机会我和总公司领导说说,毕竟我们关系还在,早点任命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王家强寻思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说:“好啊,那先谢谢齐总了。”
11
王家强刚走进办公室,周江进来就把门关上,问他副总任命的事儿是不是快了。
王家强说:“不知道,任不任,无所谓。”
周江说:“我听说快了,你一点没听说吗?”
王家强说:“没有,任不任命不也得照样干么。”
周江说:“那倒是,不过,总觉得不太顺。总公司来调查张键了,你知道吗?”
王家强心里一惊,说:“什么时候,调查什么问题呀?”
周江说:“经济问题,好像和废钢有点关系,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
王家强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周江说:“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走呢。”
周江又扯了一会儿别的,有人在走廊里喊他,他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周江又说了一句:“赵盈要结婚了。”
王家强心里有点乱,他没有心思关心赵盈结婚不结婚,他在想调查张键会不会涉及到自己?如果调查废钢的问题,一定涉及到姚志东,姚志东是他介绍给张键的,这当中,自己也自然沾了好处。自己在新区那套房子虽然是按揭贷款,当然也有姚志东的贡献。王家强想找张键问问怎么回事儿,都走出办公室了,他又折了回来。他觉得自己过去了,怎么和张键开口呢?再说,张键一定以为他在这里不一定得了多少好处,害怕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不能给张键留下什么把柄。他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给姚志东打个电话比较妥当。
“志东啊,你在哪?”王家强问道。
姚志东说:“我在市里,王总有事儿啊,那我马上过去。”
王家强说:“你先不要过来,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想和你聊聊。”
姚志东说:“那好啊,你选个地点吧。”
两个人在一家咖啡厅见面,王家强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问了问姚志东最近生意怎么样了,又搞没搞什么新项目,聊生意自然聊到废钢的情况。其实,就是王家强不问,姚志东也会说,因为,姚志东觉得他必须让王家强知道废钢的情况,不能让王家强觉得自己偷偷摸摸挣了多少钱,所以,经常向王家强汇报他倒腾废钢的事儿。聊着聊着,王家强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哎,志东,最近有没有人找你了解废钢的事儿?”
姚志东听王家强说完就笑了,说:“王总,你一打电话,我就知道准为这个事儿。”
王家强有些纳闷,问:“你怎么知道,你神仙啊?”
姚志东说:“我不是神仙,因为张键已经找过我了。”
王家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姚志东说:“张键也没说是咋回事儿,就是说可能有人找我了解关于废钢的事儿。到现在也没人找我呀。我跟他说了,叫他放心,什么事情我也不会乱讲的。王总,你放心,我姚志东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知道?我是绝对讲究义气的,哥们帮助了我,我还能反过来给哥们找麻烦?”
王家强说:“我不是对你不放心,因为我不常在公司,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儿吧,问别人也不太方便。我们毕竟是朋友,什么事儿都可以说,所以,我才把你约出来,在一起聊一聊。”
王家强把话说得很委婉,他不希望姚志东看出自己很在意这件事儿。
姚志东虽然和王家强接触挺长时间了,关系也不错,有时候,也称兄道弟,可姚志东总是觉得还有一定距离,今天,王家强的一番话确实挺令姚志东感动的。
姚志东说:“王总,你放心,没有你,哪有我今天,你和我就是朋友关系,我们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往来。何况没你什么事儿,就是有事儿,也是我姚志东一个人的。”
王家强听了姚志东的话,心里敞亮了许多,他相信不会有什么事儿,因为他觉得虽然是他给张键介绍了姚志东,可是价格都是一样的,也没有叫张键在价格上做什么文章,至于张键有没有什么事儿,他也不知道。
12
小洁对王家强的攻势越来越紧,她不只是在身体上缠着王家强,而是反复问王家强什么时候离婚?什么时候娶她?小洁一打过来电话,王家强心里就会一激灵。王家强在总公司开会,小洁硬是追了过去。
回到普清以后,王家强有一个礼拜没和小洁见面,只是通了两次电话。王家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小洁干脆就找到了王家强的办公室,说自己怀孕了。王家强着实吓了一跳,他不相信小洁和自己能够怀孕,但又不敢较真,只能小心地哄着小洁,反复说着自己到了今天的种种不易,叫她做了吧。小洁未置可否,说最近身体不是太好,过一段再说。王家强这个闹心啊,总觉得小洁是颗定时炸弹,做事老分神。就在这个时候,普清县的工地也出了状况,姚志东供应的空心砖质检有一部分不合格。他把姚志东叫来,一顿训,好在数量不多,也不是主体工程,返工也就完事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搞得王家强有些筋疲力尽,想想自己还未到中年,就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我想宰了她。”
王家强和吴军喝酒的时候,多次说过这句话。
吴军说:“我和你说过,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怎么还招惹她呢。你和女人玩?你实在是嫩了点,这个事儿我来解决吧。”
王家强已经有了些醉意,问:“你宰了她,她实在不讲究,把她弄个腿断胳膊折。”
吴军说:“多大个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王家强醒酒以后给吴军打过电话,问他要怎么解决,告诉他千万不要出手打人,能谈妥最好了。吴军说:“你行不行了,你自己解决不了,我来帮你,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会有分寸的。”
王家强不再好说什么,就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结果。
小洁好久没有给王家强打电话了。
不久以后的一个午后,王家强走在斑马线上,他远远地看见小洁向他走来。一头飘逸的长发,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皮裙,黑色的高筒靴,扭着腰肢,款款地向他走来。王家强曾经和小洁说过,这是最女人、最性感的走法。就在他们相距不到十米的时候,小洁好像突然看见了他,在他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小洁傻了似的站在那儿。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小洁突然转身,逃也似的跑掉了。王家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王家强心被刺了一下。
王家强问吴军:“小洁的事儿,究竟是怎么解决的?怎么她见了我,像见了鬼似的。”
吴军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磨叽呀,怎么她见了你,和你拥抱你喜欢啊?”
王家强红着脸说:“算了,算了。”
13
王家強在正式任命下来一个星期前就知道了。那天,他刚从普清回来,齐总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事儿找他。王家强以为是调查废钢的事儿,心里惴惴不安。他一进屋,齐总就握着他的手说:“祝贺你啊,你可要请我吃饭啊。”
王家强愣了一下说:“祝贺我什么呀?”
齐总说:“祝贺你什么?你的任命马上就下来了!”
王家强心头忽然一热,但马上就冷静了下来,说:“你别逗我了,我咋不知道?”
齐总说:“没错,文件都印出来了,就差宣布了。”
王家强说:“你看见了?”
齐总说:“没错,不会超过一个礼拜。”
王家强说:“谢谢你,齐总,要不是你,还不一定什么时候下来呢。”
齐总说:“谢什么谢,还不是你干的好,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没起什么大的用处。”
王家强说:“顺水推舟的作用可不能忽视,推你一把,你前进了,不推你,你可能倒退了。”
齐总说:“理倒是这么个理,你好好干,我还能推你。可别像我,混了这么一个结局。”
王家强说:“齐总,你可别这么说,我要是能赶上你,还行了呢。你现在多好啊,自己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齐总哈哈一笑说:“小子,你就是会说话,好好干吧。”
从齐总那里出来,王家强真是有些激动,他满脸笑容地走在大街上,走出去很远了,才想起自己是开车来的,他又转了回去开车。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小妮,又觉得正在冷战,打这个电话不合适。他想告诉吴军,告诉赵盈,想了一圈,他觉得没有谁可以告诉,最后,他把电话打到了父母那里。是母亲接的电话,王家强并没有说他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的事情,而是随便问了问二老的身体就放下了。一个星期好像一年,他一天一天不知道干什么。没有准确的消息倒好,反正是没有一定的东西,愿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有了准确消息以后,王家强反而不安起来,唯恐中间生出什么变故来。一个星期在王家强的焦躁中过去了。星期一的早晨,总公司的领导首先找他谈了话,然后在公司中层干部的会议上宣布了对王家强的任命。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也许是王家强已经代理副总很久了,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大事儿,虽然也有不少人表示祝贺,但都比较平静。尤其是王家强,似乎没有一点感觉,就像有人告诉他该吃饭了一样。任命宣布的那天晚上,自然有人要请他,王家强一一推辞了,他一个人回到家,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他甚至没有吃饭,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回忆他参加工作以来的一幕幕,他觉得自己真不容易,自己的今天是一步一步拼出来的。最后,他想到了李小妮和儿子,位置有了,家却要没了,自己奋斗的意义是什么呢?这回,他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孤独和凄凉。李小妮和儿子搬到新楼快一个月了,说不出为什么,他想给李小妮打个电话,号码都拨了一半了,他又放下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拨通了李小妮的电话,好半天,王家强也没有说出话。
李小妮说:“你说话呀。”
王家强哽咽地说:“老婆,我想回家。”
责任编辑 刘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