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张北溥的翰墨缘
2019-04-16傅申
◇ 傅申
前言
由于我国的疆域广大,历史悠久,因此形成地域性的差别。因南北纬度的不同,产生了气候的差异,加上中国的两条大河,基本上是东西向,所以南北的差异在整体上要大于东西之别。表现在生活上、宗教上、文学上和艺术上,往往有南北派别之不同。所谓南宗北宗、南派北派之类,是有南北对立的意思,但也有像中国绘画史上南陈(洪绶)北崔(子忠)一般,并不是对立性质,而系指两人同时各有擅长、南北齐名的意思,同时又包含了风格上的差异。
从清末到民国,中国的二大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一是在北方的北京(民国时的北平),一是江南的上海。当时的文学艺术人士,不论是作家、画家还是戏剧演员,都集中在此两地。除了各自在两地创立声望之外,上海地区的名家还要到北京去闯码头,北京的名家也要到上海去闯码头,若也能在异地扬名立万,然后才能成为全国性的知名艺术家。
张大千先生是生长于四川的当地人,四川属于长江流域,相对于北方的黄河流域,因此在基本上他是南方人。在清末民初正值其青少年时期,其活动区域就是在内江和重庆之间的那一带,较远地离开了当时全国的文化中心。后来随长兄善孖(他虽是大千的二哥,但善孖的孪生兄长夭亡,实际上是长兄身份)出川,目的地是日本。
大千初次到了上海,看到书画名家荟萃,从小喜欢书画的他,曾起意留在上海不走了。无奈兄长挟着他东渡日本,学的是实用轻工业—染织,指望他学成帮助家计。但自己也喜欢书画的善孖,知弟莫若兄,为大千收集了不少在国内少见的书画书籍和材料,让大千在课余时间学习,因此在大千归国前,其于书画上已略具基础。
我甚而猜想大千在日本时,也曾在学校或私人画室学习过日本画或素描。因而特地先后写信给日本友人古原宏伸教授及鹤田武良先生,实地到京都各美术学校调查,希望能得到他两年多的选课表,譬如色彩学、染料学、大和绘,以及他的绘画老师名单等,结果劳而无功,连入学的学校和他的学籍全找不到。(参见《张大千学术论文集》鹤田武良文:《张大千的京都留学生涯》)
张大千 仿元人笔意山水图 44.7cm×57.2cm 纸本设色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仿元人笔,大千居士。钤印:张爰(朱) 大千大利(白)
等到他结束日本之行,返国到了上海,就如鱼得水般,不顾家人反对,弃所学染织于不顾,而投身在上海书坛二大盟主曾熙和李瑞清的门下,主习书法,自修中国画。以其十分的努力,加上十分的天赋,不数年就崭露头角,十年之内就已名扬上海,并能以画谋生养家。
好动而又有雄心的大千,也想打进北方画坛,多次前往,结交前辈名流,以资观摩。画坛同道也钦佩他的才学,尤其是长他十一岁的于非闇,更成了他的莫逆。于氏以报人的身份,不断在北平为大千撰文宣扬,于是大千在北京的声名也渐渐响亮起来。
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到30年代的北京,当溥心畬老师(笔者就读师大艺术系时的老师)二三十岁的阶段,虽有许多知名的前辈画家雄踞画坛,但由于溥师扎实的国学、蕴蓄的才华、特殊的身份、清新的风格,一闯进画坛,其知名度即日增月异,到了30年代中期,已然有主盟北方之势。
大千数度北游,对前辈画家如齐白石等,固然是衷心尊敬,但在老辈之前,不若与同辈益友相互切磋,可以不拘小节,磅礴痛快,而在他的心目中,就只有溥师的诗书画全才,山水人物花鸟兼擅,无不气韵生动,使大千由衷佩服,加之两人同以收藏、鉴赏知名,所以最为相得。
溥张二氏的交往,始于1928年秋,在北京恭王府,经诗人陈三立的介绍而结识(参李永翘编《张大千年谱》)。从此之后,直至溥氏下世,其间有35年的翰墨交往,虽然不及大千与黄君璧老师交往五十多年那么长久(参拙文《黄张翰墨交》),但其翰墨交往更为频繁。在历述二位的相关作品之前,先谈谈“南张北溥”一词的来历。
“南张北溥”一词的由来
自溥、张二氏结识之后,又经过了七八年的交往,两人在北平、上海的画坛上各自建立了更高的声誉,渐而有“南张北溥”之说。
关于谁是“南张北溥”一词的倡说者,共有多种说法。根据林慰君女士记述张大千自己的说法,是出于年长大千十岁的福州诗人和编剧家李释戡(林著《环摹盒琐谈》大千诗词页八)。
锺克豪《南宗大师张大千》一文(《艺文志》一○五期)亦云是诗人李释戡(宣倜)所倡,李诗有句云:“王孙今雪个,大千石涛侣”。
赵效沂《南张北溥的由来》一文(《传记文学》四三卷一期)则认为是出于于非闇所倡。他说:“张大千初到北平,由拜码头认识于非闇。他俩志趣相投,彼此又都豪饮,来往非常热络。非闇常在《艺圃》小方块上(每天一题)撰文捧张,有一次即以《南张北溥》为题,实际上是专捧大千,大千抚髯大乐,南张北溥之名,从此传递大江南北。”
包立民《张大千与溥心畬》一文(见《张大千艺术圈》一书),则进一步指出是北平琉璃厂集萃山房经理周殿侯,当着张大千和于非闇之面提出来的,然后由于氏撰文在1935年5月22日的《北晨画刊》刊出,并说:“在晚近的画坛上,似乎比南陈(洪绶)北崔(子忠)、南汤(贻汾)北戴(熙)还要高一点。”
综观以上诸说,我的看法是:
李释戡说:虽然是出于大千之口,但可能是因为当时大千诉说的对象是福建人林慰君,所以提到福建诗人李氏,曾将大千与王孙,比作今之石涛与八大。虽将两人并称,但李氏似乎并未真正喊出“南张北溥”的口号。
张大千 观松图 125cm×32cm 纸本设色 1947 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步壑风吹面,看松露滴身。丁亥七月写似渊如仁兄方家正之。大千张爰。钤印:大千居士(朱) 潇湘画楼(朱) 张爰之印(白)
根据包、赵二人之说:“南张北溥”口号的首倡者是周殿侯。周是琉璃厂的生意人,虽然真能识得溥张二人的才学相当而又各有千秋,但周氏倡此一口号的灵感,主要是出于他的商业广告头脑,以及对大千适时的逢迎。然而将此说见诸文字,加以传扬普及的,则是当时在场的大千挚友于非闇。于氏虽长于大千十一岁,但对大千的才学非常倾倒,且性情投契,于是乘兴写出为大千捧场。
至于溥师对“南张北溥”的看法,出于朱省斋的笔下,则又有微词,朱氏云:“南张北溥”之称,二三十年来,几为海内外艺术界中人士所共知。有一天我问心畬,这个口号最初是谁叫出来的?他听了大不高兴,他说:“还不是大千自我宣传的把戏!”原来三十年前,心畬之名,远过大千;但自从这个口号叫了出来之后,至少张大千与溥心畬是齐名并称了。马敍伦先生在《石屋余渖》中评心畬曰:“初出问世,自具虚中,俄为流俗所赏,以并蜀人张大千,号为南张北溥,品乃斯下,全趋俗赏矣。”
朱省斋是活动于中国香港及日本等地的书画掮客,在20世纪50年代与张大千极为亲密,所撰有关古书画的文字中,就可见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大风堂镇堂之宝的董源《潇湘图》和韩熙载《夜宴图》在朱氏《艺苑谈往》一书中,自承是经过他的斡旋卖回中国大陆去的。在其《记大风堂主人张大千》一文中(见《书画随笔》一书内)曾形容大千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慷慨尚义,好济人急,千金一掷,毫无吝色……我们意气相投,就成了好友。”
然而好景不长,二人在60年代前后,不知为了何事反目,前文显然是反目之后的文字,因而不能避免有若干程度的扭曲,但也反映了若干溥氏的心态和事实。
总之,自此以后,张大千不但在北方的地位得以建立,同时也达到了全国知名的地位。事实上,溥张二人才力相当,而风格各异,于非闇在其文中即曾将二人对比:“张……是写状野逸的,溥……是图绘华贵的。”曹靖陶也在《网师园读画小记》一文中云:“海内以画名者众矣,求其天分高而功力深者,当首推张大千、溥心畬二家……大抵心畬高超而大千奇古,心畬萧疏而大千奔放。”这些评语,都是具有一定的客观性。
以下就目前搜集到的材料里,分类记录,以见溥张二人的翰墨因缘之一斑。
溥心畬 溪山秋照图 100.5cm×33cm 纸本设色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木叶惊寒雨,溪桥涨碧流。衡门无客到,松菊义照秋。溥儒。钤印:旧王孙(朱) 溥儒(白) 松巢客(朱)
溥张合作画
合作画的产生,有各种情形。最常见的是画家雅集,乘兴作画,当场完成;也有画家不在一起,其一起兴,先作一部分,请另一画家补景完成;也有第三者促成的合作画,其中有好事者自己收藏,也有书画掮客从中促成以牟利者。
关于后者,据包立民一文中描述,乃是附庸风雅的小官僚政客,私下求助于琉璃厂的学徒伙计,出小钱请他们去求画,往往先请有求必应的张大千画一部分,再去求溥先生补成。戚宜君著《张大千外传》也有一段传闻的描写:“据说溥夫人震于南张北溥的声名,价值自必不凡,对张大千特别殷勤,想尽了办法要他们两人合作绘画。本来溥心畬是不喜欢和任何人共同作画的,因为他的如夫人坚持,只好和张大千合作了不少幅画。但是颇工于心计的这位如夫人,却一张张收藏起来,至今未见下落呢!”这是描写如夫人的事,当然系在台湾时期。但就我的资料来看,溥张合作最多的是30年代和抗战胜利后的北平时期,以及50年代中的日本时期,在台湾的合作是较少的,除非真的如戚文所说,被如夫人收藏起来。
我所见到溥张合作画最早的是1932年的《溥张合作山水册》十二页,纪年壬申(1932)十月。此册出于溥氏主动,是比较少见的。这十二页是溥氏先在每页画了部分山石、树木或寺宇房舍,然后请大千完成的。每页除了两家的款印及末页溥儒的年款短题之外,只有两幅溥氏说明了他所画的内容,如:“心畬写箫寺”“心畬作秋林”,其余只有款印,末幅题云:“壬申十月写山水十二景,乞大千补之,儒。”因此,对其余十页中谁画了些什么,都只能由观者从笔墨风格去分辨。记得大千题与黄君璧老师合作的《泽畔行吟》图上说“某也为某,不题出觉更有趣”,确是如此。因为这套册页,合作得浑然天成,而且幅幅有变化,粗看并没有两人合作的痕迹,但对熟悉二家笔墨风格的观者,细看就会觉得“泾渭分明”。(请参阅1991年拙著《血战古人》画展目)
在比例上来说,此册溥氏笔墨较少,大体以线条为主,比较谨饰文雅。近树与寺宇多出自溥氏,人物各半,山石及远景十九皆出自大千,只有末幅的主景近山出于溥氏。由于大千当年以学石涛为主,兼重用墨,比较粗放淋漓,兼之渲染设色都出自大千,因此从整体上来看,全册较近于大千。总之,这一册是我所见两家合作画中,大千所用心力最多的一件。今为香港陈继恩博士藏。
《观瀑图轴》,溥氏题:“癸酉(1933)三月六日大千心畬合作。”(见于香港苏富比1980年5月拍卖目录六六号)
此画下半段全出大千,作树下高士袖手仰观,石皴用斧劈,笔墨方峻凌厉。上半段作悬岩飞瀑,笔势飞舞,草草而淋漓尽致,应当是雅聚时的即兴之作。
《合作山水人物小品》三幅,作于甲戌(1934)春日,北平荣宝斋据以木刻,制为诗签。
《松下高士图轴》,大千题:“甲戌夏日写,大千居士”。作一高士立悬岩上,溥氏补老松于高士左后方,题曰:“心畬补松。”从笔墨上看,他同时在悬崖上加了一些干笔的皴法。最后大千又在右下角逸笔补画了松云远山。(图见历史博物馆出版《张大千书画集》第四辑,六八图)。
《秋林高士图》张大千题云:“此予在萃锦园试心畬居士所制紫檀汁写大风人物,居士补成赠恒良仁兄,因为题记。”溥氏题云:“秋林动寒籁,斜阳落远峰。甲戌(1934)秋七月,大千作竹坡高士,为补秋林并题,西山逸士溥儒。”画作浅设色(图藏吉林省博物院)。
《合作游黄溪图轴》,溥氏于癸酉(1933)冬十二月雪中,先作危岩及平坡幽居,并以小楷精书柳宗元《游黄溪记》十余行,将危岩嵌入文中,形成奇特的章法。隔了八个月,得画者再请大千补画并题:“静亭吾兄携心畬居士黄溪图来,为补一局岩神祠,时甲戌(1934)八月,蜀人张大千。”在合作诸画中,此幅张氏笔墨最少。(图见香港苏富比1988年1月拍卖目录九二号)
《合作纸鸢图轴》大千矢作人物,溥氏补纸鸢,两家皆有题记。张氏题云:“乙亥(1935)春日,与萃锦园主人合作为戏,大千居士张爰画后志之。”溥氏题云:“江城三月……乙亥春暮,大千居士过萃锦园,大千作人物,心畬补景……西山逸士心畬并题。”(画藏吉林省博物院)
《合作水仙奇石图》大千先作白描水仙,花瓣尖仿石涛法用浓墨复勾,题云:“玉面婵娟小,檀心馥郁多。大千写白阳句。”溥氏以水墨画瘦透丑石穿插于后,造型用笔,皆极生动,并题曰:“奇石幽花抱冬节,相期共有岁寒心,溥儒补石。”此画实无纪年,大约作于20世纪30年代中期(图藏北京荣宝斋)。
张大千 严陵濑图 131.5cm×52.5cm 纸本设色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江静潮平岂偶然,一山才过一山连。钓台近处行当缓,何用风牵上濑船。丁亥十一月,写严陵濑。大千张爰。钤印:大千(朱) 张爰(白)
《合作松下观瀑图轴》溥氏先落笔,画古松一株,乙酉(1945)冬大千在松下画一背面高士,坐坡石上,并于左上方以逸笔作二峰壁立,中泻飞瀑。大千题于左上角:“乙酉冬十二月雪后,与心畬王孙合作,寄似翼之二兄成都,大千爰时在昆明湖上。”溥氏则以潇洒草书题于右上角:“空山秋雨夕,端居日多暇;时望幽人来,邂逅松风下。翼之先生正,溥儒写松。”(吉林省博物院藏,苏兴钧文)
这是抗战胜利后,大千第一次回到北平,两人久别重逢后的作品,当时的合作画,应不止此幅。
《合作乔柯高士图》大千先作高士倚坐状,并点缀坡石水草,溥氏补画古柏二株,直耸画顶,枯枝如龙如爪,颇得元人学李郭派的风味。溥氏题云:“石奇横露首,树老倒悬筋。大千写高士,心畬并题。”
画无纪年,可能是渡台初期在台北相遇时合作,大约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溥氏画此二柏,甚为用心,可能是从元人画中蜕变而来。
过了一段时期,溥氏想起此画,于是依此章法,独自画了一幅《寻幽图》。人物的神态相似,而衣纹将大千的铁线描改成稍像马和之的蚂蝗描。树石位置大略相同,而全用溥氏晚岁个人的笔法,尤其是枯枝,比较样板化,疏密亦不及前作,题七绝一首,款:心畬,未纪年,大约是50年代晚期所作。
《合作秋水扁舟图》虽然溥氏题云“大千画舟,心畬补景”,但衡诸画面,应当是溥氏先用大斧劈皴画了山石,添了疏树、孤亭和远山,大千方在水中添一小舟载一高士而来。溥氏题五绝一首云:“扁舟渡浅水,秋林寒欲霜,孤亭向远渚,萧然满夕阳。”
溥氏题字并无纪年,依画风来论,约在50年代。(台北1987年Kander拍卖目录四四号)
《合作山水册页三幅》大千在每页盖有印章,由溥氏题字,末页题云:“乙未(1955)十一月,遇张大千海上,合作此画。心畬。”所谓海上者指日本也。三幅皆李铎若藏。
此外有笔者未见之作,亦录于后:
《松下高士图》溥氏绘松,大千补山石二居士并题云:“种树自何年,幽人不知老,不爱松色奇,只听榕(松?)声好。”(李永翘编大千年谱,在1935年8月条下)
《东坡居士赤壁夜游图》,大千画扁舟古人,溥氏补赤壁山水。(同上,亦见包氏文,而未纪年)
《荷花鸳鸯图》《梅竹双清图》《细嚼梅花读汉书图》。这三幅画,皆见于包文,谓合作于“七七事变”后,两人同住颐和园时所作。(李永翘则将以上三画列于1937年,“约九月”条下。)
溥张互题
以下两类不同于合作画,因为只是一人作画,另一人题画。先列溥氏题大千画,其纪年之作犹早于合作画。
《题大千仿大涤子山水》,大千画于壬申(1932)春日,赠雨楼道翁。同年溥氏以草书题诗十二行于诗塘:“自我逊空谷,俯仰无四邻……壬申孟陬(正月)溥儒书。”(画藏吉林省博物院)
《题大千罗浮梦影图》此画大千作于甲戌(1944),溥氏于癸未(1912)和大千原韵:“疏影浮空欲断魂,梅花寥落不成村,可怜劫后山河改,旧梦迷离何处温。”(见《张大千诗文集编年》页三六)
甲戌(1934)正月“应大千先生之嘱”,溥氏题善孖先生画像。《蜀中张善孖大千兄弟画册》《题大千己巳年作三十自画像》溥氏1934年题(题诗另见下文)
《题善孖大千合作沙草二羊图》溥氏行草题云:“烟树苍山远,蒹葭秋水凉,牧人何处去,云外夕阳黄。甲戌夏日见张侯画,淡远似元人,有天山黑水气象,辄题小诗其左。心畬。”《蜀中张善孖大千兄弟画册》《题大千仕女图》大千自题并无纪年,画赠凤卿,溥氏甲戌(1934)七月上澣题云:“相思青玉案,留恨碧桃花,燕燕纷飞处,春风立雨斜。”《蜀中张善孖大千兄弟画》册
《题大千簪花仕女图》轴大千纪年乙亥(1935)八月,溥题小楷四行,无纪年。(图见香港苏富比1980年5月拍卖目录六五号)
溥心畬 坐看枫艳图 33cm×72.5cm 纸本设色 1939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一路枫林一路霜,远山如黛近山黄。何当九月重阳后,冷落诗人到草堂。夕阳西下晚山青,秋水微茫带远汀。欲识江南奇绝处,杖黎还上倚江亭。明人萧散之笔,不减元贤。己卯冬夜,心畬。钤印:旧王孙(朱) 溥儒之印(白) 水木清华(白) 爱画入骨髓(朱)
《题善孖大千合作华山传真图》大千纪年乙亥(1935)十月,大约在同年,溥氏行草题李元故实于右方。(1987年6月纽约苏富比拍卖目录一五二号)
《题善孖大千合作白羊真人图》大千无纪年,然当与前一图时间上相近,溥氏行书白羊先生故实,纪年乙亥(1935)冬日。(1981年11月香港苏富比拍卖目录八二号)
《题大千华山画影》(1935年11月,北平琉璃厂集萃山房出版大千华山摄影集扉页)。
《题大千画东坡先生像》大千作于甲戌(1934),溥氏草书题五号口绝句一首,纪年丁丑(1937)二月春分。(按此画已有伪本流传)
《题大千秋意图》溥氏题诗云:“大风吹倒树,树倒根已露,尚有树枝藤,清清犹未悟。”(据包文云作于北平沦陷前夕,李谱则入1937年7月条)
1937年底,大千逃出日据的北平之后,直到抗战胜利才能再见溥氏于北平。大千于乙酉(1945)12月19日作《东坡居士吟望图》,裱绫四周题满,溥氏亦有一题,纪年丙戌(1946)孟春小游。(画藏吉林省博物院)
《题大千移居图》卷此画为大千赠送张目寒者,纪年1953年4月。(张目寒旧藏,题语另见下文)
《题大千仿方壶云山话旧图》(纪年1957,题语另见下文)
《题大千墨竹》卷己亥(1959)六月朔大千为张群作,溥氏题五律、七绝各乙首于前,无纪年,似在同年。(画见历史博物馆《张大千书画集》第四集一○七图)
《题大千孔明像》大千题“出则为孔明”,溥氏细书出师表全文(画藏吉林省博物院)。
溥题张画较为常见,而张题溥画则罕见,目前所见仅一幅。溥氏于甲戌(1934)小雷节作仕女一幅,仍有清末余韵,婀袅纤弱,自题一联曰:“瑶华随步响,幽兰逐袂生。”此画后为益轩所得,是他拿去请大千题的。张氏见画,想起宋人张耒的一阕《少年游》词,于是用行草书录了全词:
含羞依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脉脉饮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画上又有于非闇瘦金书一联,正是他们交往甚密的一段时期。(图见1983年11月,太古佳士得,拍卖目录第四五四号)此外有无纪年题《人骑图》,题跋见后。
张大千 山中幽居图 112.3cm×46cm 纸本设色 1946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癸未初夏,颂言仁兄相晤安西。时予有榆林窟之行,信宿即别。同年十月,予在早兰七里河篙龄别墅,先生伉俪远道见过,又以还蜀。仆夫己戒,行李在途,不复得写数笔,将意顷去,穷虏催伏。先生于役山海关外,为国家多故,停辙故都。予时北来,握手为欢,漫为写此。此榆中兴龙山,先生旧所游履。王禹俱之未知明年又在何处,能无慨然耶!丙戌开岁,大千张爰并记。钤印:大千(朱) 张爰之印(白)
溥张赠画
在大千的画友中,以黄君璧老师的收藏欲最高,他与大千相聚,每每索画,藏之箧笥。但溥张两人,对收藏品只以古画为主,对时人的作品甚少收藏,因此他们两人也很少互赠或互相收藏对方的作品。有之,亦极少数。
根据李永翘所编大千年谱,在1937年11月,大千曾将其“首次到北平同溥心畬定交之作《山水》小卷赠晏,晏爱如拱璧,不离囊秦”。晏是大千的同乡晏济元。笔者曾见晏氏画荷,全学张大千法。
然而从文字上,无法得知这所谓《定交之作山水》小卷是一卷溥氏画给大千的,还是一卷合作画。不论如何,大千也将这卷仅保存了几年的画又送别人了。
溥氏也是不向别人求画的,大千虽然赠画慷慨,但是要送画给溥氏,也不同于一般情况,笔者只见到过一幅,而那幅画原先并不是特地为溥氏所作,是因为溥氏见到其画,大表赞赏之后,大千才专为溥氏重画此幅的。
这是一幅《希夷酣睡图》,画一高士,依着千年老藤,在泉水声中进入黑甜乡的景况,上端题云:
静院花飞不见春,绿垂风动日鳞鳞,
千年蜩沸何由定,多事应嘲手种人。
旧尝写希夷酣睡图,为好事者将去。
心畬先生剧赏之,以为得黑甜三昧,嘱重写之,张爰,壬辰十一月客阿根廷之曼多洒。题了这一段之后,又在右方加题两行:
华山玉泉院有龙藤十二株,相传希夷先生手植,大千又记。
画中古藤缠绕如龙,高士衣纹如铁线,洒脱高逸,实属佳品,惜至今未见大千第一次的作品。这幅画是在南美洲画的,该年举家自港远迁阿根廷,有园居之适,画兴甚浓。此画在第二年大千赴台北举行画展时就送给溥老师了,然而到现在原画不知下落。(图见台北中华书局《张大千画册》第二集图四。)
张大千 古松栖鸦图 126.5cm×47.5cm 纸本设色 1936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松雅(鸦)古画中不多见,惟新罗山人有之。予此作参合边景昭、陈老莲笔法写之。丙子春日,蜀人张爰。钤印:大风堂(朱) 张爰(朱) 大千大利(白) 太华峰头作重游(白)
溥临张画
读者骤看此一标题,说溥氏竟然临摹大千的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然而这确是事实。但是如果我们了解,溥师的许许多多画作,都是出于古人的章法,就不会惊讶了。
溥师不是没有创稿的能力,事实上他创稿的能力是很强的。但是他也时常从许多画册里的古画中汲取营养,激发他的灵感与画兴。他往往只是借用古人的章法、结构和意境,用他自己的笔墨,画他自己的画。而我所谓的“溥临张画”,也只是偶然的特例,是他借用大千的章法,画他自己的画。
溥氏所临的,就是大千送给他的《希夷酣睡图》。此画在1976年曾在历史博物馆展出,并印入《溥心畬画集》中(第三九图),编者根据溥氏在画上的题诗:
枯藤古木碧烟浮,闲枕松根梦里游,
卧久不知山色暝,醒来天地已清秋。壬寅十月,心畬。
从第二句中,摘名为《枕松梦游图》。溥氏作画在壬寅(1962),远在大千作画之后,将近有十年之久。我们将大千的酣睡图和溥师的梦游图,并列比较,就知我话不虚。因为大千此画,是他的自创稿,并不是另有古画作根据;而此画又是大千画赠溥氏,所以这是溥画梦游图的唯一来源,也就是说溥师梦游图乃是临自大千的酣睡图。尤其是人物的衣纹,几乎是逐笔临摹,只将脸部造型,由方阔变尖瘦而已。画面最大的不同,是将主藤改为松枝,所以添加松针,这是为了符合他诗中的“闲枕松根”而改画的。但是细加审察,毕竟大千原来是在描绘他亲眼所见的华山玉泉院中,陈搏老祖手植的古藤,而今硬添了松针,怎么看也觉得不自然,更不用说与他日常自画的松树有多么不同了。当然这是在比较之后才会看出的缺点,因为就笔墨而论,这仍然是他的佳作,但在对此二画的客观评价上,终究有创稿和借稿之异。
溥张同稿
另有一种情形,是溥、张二人不约而同地根据同一古画,或先或后,画出两幅大同小异的画。这对同一时代的画家,尤其是兴趣类似的画家而言,是很容易发生的,溥张之间亦有类似的情形。
1935年春,溥氏作一人物轴,画唐明皇与杨贵妃并立,贵妃吹笛,明皇亦以右手按笛,右方侧立一乐人拍檀板和之。溥氏题曰:
《临钱选并笛图》可知此画的出处是一幅元代的画,溥氏并在右上方临写了钱氏署款舜举的七言律诗一首。(画见纽约苏富比,1986年6月拍卖目录一三九号)
这幅钱选的原画,曾为安仪周及清宫乾隆所藏,现在下落不明,但有摄影图片流传。原画为一短卷,共有五人,溥氏未临者为卷中左方两人,其一乘乐起舞,其一击掌合拍。
在溥氏临本后九年,大千在四川沙河邮居,画了一幅《并蒂图》立轴,只画明皇和贵妃两人,无乐人,上题《浣溪沙》词,并跋云:“偶忆文华殿有钱玉潭此图,漫拟之。”(《大成》一六三期封面)可知与溥画同出一源。大千依此稿所作尚不止此一幅,在隔年(1945)7月,又画了一幅,题云“并蒂图”。去年冬,蓝度将军见过沙河邮居,壁张此画,将军激赏不置,以未及设色,末由持赠。顷者,将军移防关中,破一日之功,挥汗补成奉正,亦古人折柳意也。三十四年(民国)七月蜀郡张大千爰。”(图见历史博物馆《张大千书画集》第一集第一图)此图与前一幅并非一模一样,然大同而小异。大千两幅虽均晚于溥氏之作,但比较之后,就可知不是大千临心畬,而是两人同出一源,都是简省钱选原作而成,正可说明了两人对此古画的感兴相似。
溥张互誉
以上所录互题书画,往往针对画意而发,并不一定能表露私人间的感情,或相互间的看法。以下是选录若干比较切身的题跋,以见二人之间的相知相赏。
溥心畬 竹鸥图 116cm×50.5cm 纸本墨笔 1947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题款识:丁亥秋日,湖上遇雨,水际鸣禽,因写边鸾画意。溥儒。钤印:旧王孙(朱) 溥儒(白) 一片江南(朱)
1929年,大千自画松下小像,遍请名流题字,甲戌(1934)春日,溥氏为题五言诗一首,以精楷书其上:
张侯何历落,万里蜀江来;
明月尘中出,层云笔底开;
赠君多古意,倚马识仙才;
莫返瞿塘棹,猿声正可哀。
甲戌春日,大千先生北游赋赠,溥儒。可见溥氏对大千的才识器宇都有很高的评价。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二人交往甚密。抗战期间,东西阻隔,胜利之后,大千到北平,将所得所谓赵孟頫的《九歌图册》出示溥氏,得溥氏鼓励云:“以先生三年面壁之功,更写九歌图,用笔之妙,当为松雪梦想所不及。”大千便在颐和园养云轩中草拟《九歌》图稿,修正五六次而后著笔,经年告成,溥氏以恭楷为之书渔父篇《东皇太一》及《云中君》三段(姚梦谷《张大千先生九歌图》)。此画白描,大千直以唐人为法,并驾松雪(赵孟頫),的确不负溥氏期许。
1953年春,当大千自阿根廷再移居巴西摩诘镇郊外,曾作《移居图卷》寄予台湾张目寒,目寒携示溥氏,为之感慨赋诗,题其上云:
莽莽中原乱不休,道穷浮海尚遨游;
夷歌卉服非君事,何地堪容昵燕楼。
一年之后,大千为台静农先生在日本作一花卉画册,末页作一写生半身女像,题云:“画成既题署,侍儿谓尚余一页,兴已阑,手亦倦,无暇构思,即对影为此。是耶?非耶?静农何从而知之耶?”当溥氏知道台氏新得大千画册,急于要看。台氏就因宴会之便,带给他欣赏。当时溥氏“正为一群人写字,看我来了,就放下笔,欣然将册子接去,边看边赞赏,翻到最后空页,拿起笔来便题,不曾构思,便成妙文。”(台氏《怀旧王孙》,见《大成》二三一期)。溥氏题云:“凝阴覆合,云行雨施,神龙隐见,不知为龙,抑为云也。东坡泛舟赤壁,赋水与月,不知其为水月,为东坡也。大千诗画如其人,人如其诗与画,是耶?非耶?谁得而知之耶?”台氏对此题大为赞赏:“寥寥六十来字,超脱浑成,极切合大千气度。”的确,溥氏题句,不但巧妙地借用了大千的语气,而且表现了他对大千相知相惜之情。
张大千 白描仕女图 83cm×41cm纸本设色 1944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涤芳伯母十年前海上见为丹林写仕女,极赏其澹逸。顷还成都,命写其意。甲申春日就,张爰。钤印:大千居士(朱) 张爰之印(白)
又一年之后(1955),溥、张二人同在日本,大千新照了一张半身相片,溥氏看了,就立刻在人像两旁题了一诗:
滔滔四海风尘日,宇宙难容一大千;
却似少陵天宝后,吟诗空亿李青莲。
乙未十月相遇江户奉题西山逸士溥儒。
溥氏此诗,更是将大千的气度与才学作了最高的推赏。台静农氏说:“这样真情流露,感慨万端,不仅看出他两人的交情,并且透露了他两人以不同的格调高视艺坛的气概。”而大千对溥氏的才思敏捷,也极感佩服。
丁酉(1957)闰月(8月),溥氏见到大千十余年前仿方壶《云山话旧》图大轴,笔墨淋漓,遂在右裱绫上题行草三行云:
蜀客大千居士,天姿超迈,笔踪奇逸,其人亦放浪形骸,不拘绳检。画如其人也。然其细笔则似春蚕吐丝,粗则横扫千军,尽后绘之能事矣。此幅雄厚奇逸,盖兴到之作也。仆识其人久,知之为多,今观此画,想见其掀髯雄辨、,为之惘然耳!
这是溥氏对大千的其人其艺,最为具体的描述,并且由衷地加以赞赏。毕竟,在溥氏一生交往的众多艺术家之中,像大千这样的人才,是绝无仅有的呀!
再来看看大千是怎么样的评赏溥氏呢?材料虽然不多,也可略窥二一。
曾见大千约在20世纪30年代初题时人一画,顺便表达了他对溥氏的推赏:“学北宗画,生动有致,近人所少见。溥心畬致力于此道,功最深,用笔设色,高步元人,叹为绝诣!今观眉生道兄溪山策杖,澹而韵,劲而苍,正与心畬相似,他日正未可量也。大千居士题。”(笔者录自照片)这一题跋,将溥氏画之所以特出侪辈,使他叹服的道理说了出来。
30年代中期,大千与徐悲鸿交相推服,不知道何时、在什么情形下,徐氏推崇大千为“五百年来第一人”(逼觅徐氏文字,未见此语,只见大千多次引用)之后,大千当时就谦称:“我山水画不过溥心畬、吴湖帆、郑午昌、黄君璧。”
到了1972年,大千自序旧金山四十年回顾展时,再次说过类似的话:“柔而能健,峭而能厚,吾仰溥心畬。”(四十回顾展目录,页八)
除此之外,他对当时全国画家中,最为钦佩的是上海的吴湖帆和北平的溥心畬。1948年冬在北平时还对琉璃厂的周殿侯说:“中国当代画家只有两个半,一个是溥心畬,一个是吴湖帆,半个是谢稚柳。”(包立民文)大约在1937年,大千题溥氏《人骑图》推崇溥氏画马的成就,誉他为元代大家赵孟頫的后身:“绝无顿掣之态,自然雄骏,五百年来见子昂后身也。”(1992年9月香港太古佳士得拍卖目录二一七号)
张大千 秋林觅句图 92cm×31.3cm纸本设色 1940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秋林觅句,仿盛子昭笔。汉池先生法正,庚辰春仲,蜀人张爰大千父。钤印:蜀客(朱) 张大千(白)
张大千 白头郎图 89cm×41.5cm纸本设色 1941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偶忆青城有此鸟,山中人呼为白头郎者。用宋人法写之。辛巳之七月既望,大千居士爰。钤印:大千(朱) 张爰之印(白)
又大千为标准的四川人,喜摆“龙门阵”以为笑谵。作家易君左在1939年前后,与大千同住青城山,山居多暇,大千曾谈画家趣事,以下是透过易氏文笔,记大千谈溥氏故事。
大千曾幽默而又带些严肃感地说到这位“旧王孙”的大画家:“这位大画家可了不起,他有着全套做和尚的本领,虽然他不是一个和尚。心畬当年往来寄寓北平戒坛寺,凡遇寺中做斋打醮念经拜佛,只要缺和尚的时候,他随时去补充,克尽厥职,受着老和尚的嘉奖。”大千又说到溥心畬另一件有趣的故事:“溥心畬是旗人,旗人的男子也扑粉的,和女人一样。心畬执教南京中大艺术系时,三点钟连堂的课,只教了一点钟。这是什么道理呢?原来这位大画家积习难除,当堂洗脸敷粉。头一点钟的课,面盆放在讲堂上,他慢吞吞地盥洗扑粉;到第二点钟开始,然后正式授课;进了第三点钟,又再开始盥洗,再慢吞吞地敷粉,敷完了,点点头,下课。学生上了一小时的课,看了两小时的化妆术,落得两便。大千还说了一个笑话:从前他和溥心畬合照了一张相,他是黑面大胡,溥则白脸光嘴,不知道的人以为溥心畬是他的太太呢。”(易君左《张大千口中的画家故事》,刊《艺文志》第二十三期三十八页)这只是一时笑谈,难免夸张,既无不敬之意,且知二人交往密切。
当大千在海外,1956年初访巴黎,住在四川人郭有守家里,经常画小品。有一次在一部册页中(后来自署为《大千狂涂》册)以写意的笔法,画了一幅雪林图,即在对幅自题,既以誉溥,兼亦誉己:并世画雪景,当以溥王孙为第一,予每避不敢作。此幅若令王孙见之,定笑我又于无佛处称尊矣。子杰以为可存否?爰。(《张大千书画集》第六集图三八—1)
所见大千评赞溥氏的话仅止于上述数则。1964年6月18日,大千携家人自巴西飞台北,曾特地到去年过世的溥氏墓园吊祭献花,致祭之后,抑住悲怀,对其子女说:“这位已故的溥伯伯是有名的大画家,人家说他与我在国画上有贡献,他的造诣很深……”(谢家孝,张大千的世界,页三九八),可惜并没有进一步加以说明。
溥心畬 排云殿图 77.5cm×29cm 纸本设色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偶写昆明湖之排云殿。心畬戏作。钤印:旧王孙(朱) 溥儒(白)
结语
南张北溥,各擅胜场。溥氏以天潢贵胄,遭遇不时,虽不至于效八大山人之佯狂逊世,但也借笔墨遗兴,兼以维生。由于他学养功深而又天真有赤子之心,当其运思舔笔,山水人物小品多天趣,尤富书卷之气。
大千则挟湖海之气,出峡东渡日本,返国后驰骋南北,继而周游世界,天才学力兼至,以艺术作为人世之资,顺应潮流,活用人事。在绘画上,“细笔则似春蚕吐丝,粗则横扫千军”(溥氏语),水墨重彩,皆臻极诣,尽雅俗共赏之能事。
当溥氏卒于1963年时,张氏正致力于突破自己和传统,始画泼墨泼彩,溥氏实未见大千成熟的新风格。如果溥氏活到70年代并能够见到大千大成的作品,不知将作何等评语?能否苟同赞赏?即使要在那些布局满幅的作品上题字,也不知何处着笔?只有题在裱绫上?但是他会题些什么呢?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在上述的溥张合作画中,大多是即兴式的作品,由于不能经营,不作细笔,更无皇皇巨制,有兴会淋漓之趣,亦有草草速就之弊。这些作品,主要是记述了彼此萍踪相聚,探讨诗书画的兴会。如果不是两人都有捷才,学养相当、相互钦佩,也不可能产生那些作品。假若溥氏和大千一样长寿,因为大千在晚年泼墨泼彩阶段也并不完全放弃传统的笔墨,加之必有好事者继续从中撮合,两人的合作画,必将继续产生。
而令人发生兴趣的是,如果溥氏能再活20年,与大千一样活到1983年,不知溥氏在画风上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1964年,当大千立于溥氏的墓前,对他子女说出那番简短而言不尽意的那番话时,在大千的内心深处,我们似乎可以意会得到有一种“心畬(北溥)往矣,何人与并”的感慨,以及今不见“心畬”,“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伤感。这种陈子昂式的英雄寂寞感,充满于其胸中吧!而今,南张北溥俱往矣!这又何尝不是代表了一个世代的结束?
张大千 望坡岩图 66cm×32.5cm 纸本设色 1941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款识:岩下碧溶溶,山头绿几重。白云望不极,遮却故人踪。青城望坡岩写似晴川仁兄方家正之。甲申七月,大千张爰。钤印:张爰(朱) 张大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