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窑瓷碗装饰赏析
2019-04-15文/李荔
文/李 荔
吉州窑是我国古代负有盛名的民间窑场之一,地处江西赣江中游吉安城东南十华里的永和镇一带,因吉安自隋至元初称吉州,永和属吉州管辖,故名为“吉州窑”。据考古记载,吉州窑创烧于唐末,五代、北宋是吉州窑的发展兴盛时期,到了南宋,吉州窑达到繁荣极盛时期。据《东昌志》记载:永和镇至五代时,民聚其地,耕且陶焉。到宋时,瓷业兴旺,呈现出“民物繁庶,舟车辐辏”的繁荣景象,永和镇也成为“天下三镇”之一。宋末元初期间,文天祥率众起兵抗元,三千多窑工弃艺从戎,封窑熄火。吉州窑存续500余年,创烧距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
吉州窑是一座以生产日用陶瓷为主的名窑,具有胎质粗松、含砂量高、似陶非陶、重釉不重胎的特征。吉州窑瓷器种类繁多,纹样装饰丰富多彩。以碗盏为大宗,按胎釉可分为青釉、黑釉、乳白釉、白釉彩绘和绿釉等类。按装饰大体分釉装饰和彩装饰两大类:釉装饰有兔毫、玳瑁、剪纸贴画、木叶贴花、油滴等,彩装饰有满天星、鹧鸪斑、虎皮斑、褐彩等,变幻无穷,在瓷器的实用性与艺术性上得到统一,在宋元陶瓷中工艺中独树一帜。
图一 宋 吉州窑褐地鹧鸪斑碗
图二 宋 吉州窑褐地兔毫纹盏
窑变、斑彩
吉州窑褐地鹧鸪斑碗(图一),高5.1、口径12、底径3.9厘米。有关“鹧鸪斑”纹饰的记载最早见于近千年前的陶穀所著《清异录》一书,其中说:“闽中造盏,花纹鹧鸪斑点,试茶家珍之。因展蜀画鹧鸪于书馆,江南黄是甫见之曰‘鹧鸪亦数种,此锦地鸥也’。”此后多有诗词对这种茶盏进行赞颂。鹧鸪斑是用类似化妆土的白粉调和成泥浆状,施于未烧的黑釉上,在高温烧制过程中形成的,当温度达到1300度以上时,釉层中产生的气泡将其中的铁质带到了釉层表面;当温度下降到1000度时,则从中析出富铁的小晶体,发生自然窑变,变成天然的白色卵点斑,形成鹧鸪斑或油滴。此种装饰为宋代吉州窑所独有,是中国古代黑釉瓷器中的名贵品种之一。
吉州窑褐地兔毫纹盏(图二),高5.6、口径12、足径4.5厘米。兔毫属于结晶釉,是釉中的金属元素在高温熔融时聚集,并向下流动,故产生流淌状的丝毛长条纹,细密如兔毛。据史书记载,宋人斗茶品茶专尚兔毫盏。宋徽宗赵佶在《大观茶论》中说:“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上”;蔡襄《茶录》试茶诗云:“兔毫紫版新,蟹眼清泉煮。”
吉州窑黑地玳瑁斑碗(图三),高6、口径11.5、足径4厘米。玳瑁釉器的坯体,系用含铁量较少的瓷土做成;生坯挂铀,用褐黄色和黑色两种颜色深浅不同的釉料、条块状间隔施于器表,在高温下这两种釉料自然混熔流淌,由于釉层的龟裂、流动、密集、填缝,便在黑色中形成玳瑁状的斑纹,故称玳瑁釉。釉面黑、蓝、黄、白等色交织融合,色调滋润鲜亮,而且在不同光照下呈现不同的反光美感。
吉州窑黑地虎斑纹瓜棱碗(图四),高5.4、口径10.2、足径3.2厘米。在黑釉的基础釉上施洒釉一层不同金属原料作呈色剂的釉,经高温作用,使两种釉相互交融渗透,形成黄黑或黄褐相间的线条状,因酷似老虎毛皮而称之为“虎皮斑”。
图三 宋 吉州窑黑地玳瑁斑碗
图四 宋 吉州窑黑地虎斑纹瓜棱碗
图五 宋 吉州窑黑地彩绘月影梅纹斗笠碗
图六 宋 吉州窑黑地彩绘双凤纹碗
黑釉彩绘
吉州窑黑釉彩绘盏是用含铁较少的褐彩在黑地上勾绘图案,入窑高温一次烧成,常见图案有梅纹、凤纹等。如吉州窑黑地彩绘月影梅纹斗笠碗(图五),高5、口径14.8、足径3.8厘米;吉州窑黑地彩绘双凤纹碗(图六),高5.9、口径11.7、足径4厘米。
剪纸贴花
剪纸又称剪花、窗花、刻纸,是我国农村广大劳动人民在日常生活劳动中创作出来的民间艺术,深深地扎根于劳动人民的心中,有着极深厚的艺术土壤,得到广大劳动人民的喜爱。而剪纸贴花碗的特色就在于把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剪纸艺术通过陶工的再创作变为一种陶瓷艺术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这种移植不能不说是吉州窑陶工的大胆创造,值得称颂。剪纸贴花碗的艺术风格截然不同于宋代官窑瓷器所表露出来的深沉和冷漠,它多反映出人民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纯朴之风。其图案大致分为动物、植物和吉祥语三大类,采用“寓意”的表现手法,而寓意的主旨不外乎祈福、祝福、纳福等,其间寄托了人们的情感和追求美好生活的意愿。
剪纸贴花的工艺,是先在碗表面施一层黑釉,然后将剪纸样贴于其上,再罩一层较浅的褐黄色釉,而后揭去剪纸,入窑高温一次烧成,利用纹样显示的地子釉色和表面釉色的差异来突出装饰效果。也有底釉用浅色,罩以黑釉的情况。剪纸贴花多运用在碗盏内壁,采用同一样式的剪纸,三点或四点均齐排列,口沿衬以二方连续的带状花边,使画面整体与盏碗轮廓匀称协调。除剪纸形式多种多样外,剪纸贴花碗的釉色更是色彩缤纷,如丝雨倾泻,似迷雾朦胧,是缤纷的花海,又像初升的霞光,斑驳陆离,千变万化,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由于剪纸贴花碗的制作是直接在黑色釉的碗上施以不同的灰釉,所以往往呈现出黄、绿、蓝、白几种釉色,而又以黄色为多见。灰釉与底釉在高温下的相互交融,产生出种种颜色的变化。在放大镜下观察,面釉中往往又夹杂着一些结晶体,使得釉色更加绚丽,面釉与剪纸图案之间产生的朦胧的交融效果,让人感觉非常亲切自然。剪纸贴花碗是吉州窑在千年前所独创的艺术作品,是陶瓷史上最早的印刷术,也是今天陶瓷贴花工艺最早的“祖先”,其功当不可没,意义深远。
图七 宋 吉州窑鳝皮地剪纸双凤纹盏
图八 宋 吉州窑鳝皮地剪纸菱花纹碗
图九 宋 吉州窑鳝皮地剪纸梅朵纹盏
1.动物类
动物类的题材有龙、凤图案,龙纹和凤纹是我国装饰纹样中应用既久且广的图形。《说文》中称:“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称凤曰:“凤,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文龟背,燕颔鸣喙,五色备举。’”龙的神奇威武与凤的艳丽美妙,恰好构成了人们意念中美好与祥瑞的生动组合,被奉为最高吉祥物。龙纹有庆丰年、祈吉祥之意,凤纹象征着“鸾凤和鸣”,寓意夫妻和谐,幸福美满。如吉州窑鳝皮地剪纸双凤纹盏(图七),高6.4、口径12.8、足径4.1厘米。
图十 宋 吉州窑鳝皮地剪纸团花纹盏
2.植物类
植物类的题材有梅花、梅枝、茶花、桃花、桂花、菊花、水仙花等人们喜爱的花卉,以梅花、梅枝纹居多,梅花被誉为喜庆之花,寓吉祥喜庆之意。如吉州窑鳝皮地剪纸菱花纹碗(图八),高5.8、口径10.8、足径3.8厘米;吉州窑鳝皮地剪纸梅朵纹盏(图九),高4.8、口径10.2、足径3.9厘米;吉州窑鳝皮地剪纸团花纹盏(图十),高5.5、口径12.1、足径3.5厘米;吉州窑兔毫地剪纸梅枝纹碗(图十一),高5.2、口径11.3、足径3.2厘米。
3.吉语类
吉祥语类的题材在文字装饰上,有压印、彩书“吉”“记”“福”“慧” “太平”“粉合十分”“尹家个”“本觉”“舒家记”或剪纸“金玉满堂”“长命富贵”和“福寿康宁”等文字,都有长寿、发达、富贵、喜庆之意,表达了民间习俗和向往美好康乐的愿望。如吉州窑兔毫地“金玉满堂”剪纸菱花纹盏瓷片(图十二),残高6、足径3.5厘米;吉州窑褐地“长命富贵”剪纸菱花纹碗瓷片(图十三),高4.8、足径3.5厘米。
图十一 宋 吉州窑兔毫地剪纸梅枝纹碗
图十二 宋 吉州窑兔毫地“金玉满堂”剪纸菱花纹盏瓷片
木叶贴花
吉州窑黑地木叶纹碗(图十四),高4、口径11.1、足径2.8厘米;吉州窑黑地木叶纹碗(图十五),高4.5、口径11.8、足径3.2厘米。木叶贴花制作工艺与剪纸贴花工艺大相径庭,只是将剪纸替换为树叶,不同的是,木叶碗的底釉都是褐黄色浅色釉,烧成后有如一枚金黄的枯叶落在黑釉碗内一般,具有生活气息。这种木叶纹多装饰在黑釉碗(盏)内,有单片的木叶,有半叶挂于盏边的,也有双叶或三叶散点的。在上世纪30年代由邵蜇民撰写、余戟门增补的《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一书中曾这样写到:“碗为黑色,带黄斑。碗内现黄色秋叶一片,似已被蚀者,异常俏皮。”木叶碗其实就是在含铁量高约在5%-10%之间的深色釉面碗上附上真实的天然树叶,再经高温氧化气氛下烧造,使树叶所残留的灰质成分在釉面上留下痕迹而形成图案。它真实完整地保留了树叶的原貌。由于树叶灰质成分与釉面的完美结合,使之融为一体,用水濯之不去,经久不损,成为像琥珀、燕子石一样的实物“化石”。木叶碗的制作比较困难,不易之处主要在于需要掌握叶子附着技巧,由于大自然中没有一模一样的天然树叶,所以因材施宜、根据不同情况,灵活掌握烧成工艺流程就成为作品成败与好坏的关键。通俗地讲,就是必须细心地根据不同叶子的情况(如大小、厚薄、干湿、软硬等)、决定不同的烧法。这就需要一个长期实践与积累经验的过程,这也是木叶碗不易投入批量生产的原因。真木叶由于是叶子的灰质成分在釉面上的自然附着,所以叶面形态十分自然,叶片与釉面的交界处干净清爽,叶片处釉色略显粗糙无光。木叶碗的美不仅仅是一种一目了然的美,其釉面深邃,外表朴实、凝重而不张扬,但碗内现出的一两片叶脉又透露出一阵阵自然清新的情趣,颇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情画意。正是这种民窑的质朴与内蕴的高雅,“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巧妙结合,才形成了木叶碗特有的韵味。木叶纹装饰和剪纸贴花可谓吉州窑装饰艺术中的两朵奇葩。
图十三 宋 吉州窑褐地“长命富贵”剪纸菱花纹碗瓷片
图十四 宋 吉州窑黑地木叶纹碗
图十五 宋 吉州窑黑地木叶纹碗
吉州窑在碗类作品的制作上是极富特点的,它们在制作的过程中往往是由陶工一次拉坯成形而很少再去加以修饰,因此本身就很具自然的韵味。这就好比是书画家的狂草书法和画家的大写意画,是千锤百炼的功夫,其结果也是任何精雕细刻所不能模仿的,坯体产生出的旋纹与自然曲线极富动感和韵味。在碗的圈足上,我们同样也看到了古代陶工的写意手法,在坯体湿气还未完全干燥之前,他们在圈足内侧的处理上似乎总是漫不经心地浅挖一刀,而提刀时又时不时地自然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提刀痕迹,这种看似不经意而有缺陷的修坯方法使本来不起眼的圈足也变得生动了起来,充满了艺术的品位与劳动的天真,成为人们乐于欣赏的艺术对象。古人的这些制陶技法至今仍让无数现代陶艺家们如痴如醉,追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