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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藏《汉语札记》抄本述略*

2019-04-13

国际汉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巴伐利亚札记抄本

□ 李 真

引言

《汉语札记》(Notitia Linguae Sinicae)是康熙年间来华法国耶稣会士马若瑟(Joseph de Prémare,1666—1736)汉语研究的代表作之一,是世界上第一部明确区分汉语白话和文言语体并分别加以论述其语法特点的著作,也是第一部使用带汉字的中文例句的语法著作。全书例句多达12 000余个,超过50 000个印刷的汉字。《汉语札记》除了语法外,还兼论汉字、音韵、修辞、俗谚、文学、礼仪等内容,因此成为明清时期西洋传教士对中国语言文字研究的扛鼎之作。

马若瑟在华三十余年精研汉语和中国典籍,新教传教士语言学家艾约瑟(Joseph Edkins,1823—1905)称赞他“深悟中文特具之美,非其他研究此道之学者所能及也”。①艾约瑟:《上海方言中所见之中国谈话文法》(A Grammar of Colloquial Chinese, as Exhibited in the Shanghai Dialect,1868),“序言”;同时参见方豪:《中西交通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70页。他1728年在广州完成该书,全书以拉丁文写成,例句用中文表述,并附有罗马字母注音。1831年由新教入华第一人马礼逊(Robert Morrison, 1782—1834)安排马六甲英华书院(Anglo-Chinese College)出版拉丁文版;②1831年在马六甲第一次印刷时,所有的汉字均从右到左排列。1847年由《中国丛报》(Chinese Repository)在广州出版了英译本;1893年由巴黎外方传教会(Société des Missions Étrangères de Paris)在香港重印拉丁文版③1893年巴黎外方传教会重印拉丁文版,这次印刷的汉字均由左到右排列。。

从广州完稿到最终付梓的百余年间,该书曾以抄本的形式在欧洲各国汉学家之间流传,成为他们学习汉语的重要参考资料。随着1831年拉丁文本和1847年英译本的出版,该书影响越来越大,为当时在华传教士和研究中国的欧洲学者所倚重,被誉为“19世纪以前欧洲最完美的汉语语法书”。④戴密微:《法国汉学史》,戴仁主编,耿昇译《法国当代中国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27页。法国汉学家雷慕沙(Jean Pierre Abel Rémusat, 1788—1832)称其为“马若瑟所有作品中最重要、最瞩目的一部,也是欧洲人迄今为止在汉语研究方面最好的一部”。⑤费赖之:《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531页。近代日本汉学家石田干之助(Ishida Mikinosuke,1891—1974)也评价“这是一部最先将中国语言的性质与其构造,正确地传之于欧洲人的专书”。⑥石田干之助:《中西文化之交流》,北京:商务印书馆,1941年,第109页。

表1 《汉语札记》存世各类版本一览表① 表格引自李真:《马若瑟〈汉语札记〉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69页。其中抄本这一部分,笔者在表中加入了新发现的巴伐利亚抄本。

目前已知存世的马若瑟本人的原始手稿有两部,分别藏在法国国家图书馆和大英图书馆。法国藏手稿为三卷,合订为一本,四小开本,共计230页,包括绪论、第一编前两章和完整的第二编。英国藏手稿为四小开本,共有320页,此手稿已经不全,没有绪论和第二编,只包括第一编前两章和第三章部分内容。

除了公认的两份原始手稿外,尚有几个19世纪欧洲汉学家制作的抄本存世。其中广为人知的一个抄本也在大英图书馆,大对开本,比大英所藏手稿本略大,用硬壳纸重新装帧过封面和封底,内文使用质量上乘的厚吸墨纸。正文共有489页,包括绪论和第二编的内容,缺第一编。抄本原持有人克拉普罗特(Julius von Klaproth,1783—1835)和大英图书馆均认定该抄本的抄写者为法国汉学家儒莲,故在抄本书脊处注明有“Transcript Per Stan Julien”的字样,但亨利·考狄(Henri Cordier,1849—1925)在《西人论中国书目》(Bibliotheca Sinica)中却不同意这一说法,认为该抄本应当为法国汉学家雷慕沙所作。④亨利·考狄:《西人论中国书目》,北京:文殿阁书庄,1938年,第3卷,第1665栏。

以上几个重要的原始手稿和抄本近年来已经得到了学界较多的关注,然而《汉语札记》还有一个抄本却一直未曾面世。《西人论中国书目》中提到德国慕尼黑王室图书馆的东方特藏中有一个抄本入藏,编者考狄对该本的描述是:“Ne contient que ce qui a étéimprimé à Malacca; sans intérêt”(直译意思是“内容与马六甲刊本相同,无甚独特之处”)。那么,这个本子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到底是不是确如考狄所言价值不高?制作抄本的又是何人?这个抄本与其他本子的关系如何?在没有实际考察过原始文献之前,我们不敢妄下断言。

一、抄本基本情况

近日,笔者在德国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找到了这个抄本并做了初步的研究,得以向学界公布该本的一些基本情况,为区别大英图书馆所藏之抄本,下文简称巴伐利亚抄本。

抄本所藏地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其前身为慕尼黑王室图书馆,始建于1564年,藏书量多达500万册,是德国最大的图书馆。①该馆的精华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为手稿和早期木刻印刷品,手写稿件和手抄本52 000余件,作者原稿200 000件;还有18 000件15世纪西方最早的初版木刻印刷品。第二是收藏了西方著名音乐家、作曲家的原谱约20 000种,包括15世纪的圣诗,莫扎特、海顿、舒伯特、巴赫、贝多芬等诸大师的手写原谱。第三为东方特藏,包括近东、中东和远东的各类藏书,其中中文藏书堪称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有13万册之多,为德国之首。关于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藏书情况,可参阅汪钰:《慕尼黑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的中文藏书》,《中国图书馆学报》1986年第1期,第93—94页;杨晓宁:《西德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的中文特藏》,《江苏图书馆学报》1989年第5期,第61—62页。张西平:《德国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中国古籍善本述录》,《世界汉学》2003年第2期,第160—166页。从王室图书馆时期的16世纪晚期开始,该馆就比较关注远东地区藏书的收集工作,特别是17、18世纪欧洲传教士进入中国大陆之后,更加注重收藏中文图书和有关中国的论著。因为巴伐利亚地区的统治者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支持在华传教的耶稣会,与当时在北京的耶稣会士关系密切,像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 1623—1688)就曾帮助收集中国的图书,包括天文学、数学、通俗文学方面的刻本以及耶稣会刊行的一些中文著作等,奠定了该馆中文藏书的基础。到了19世纪30年代,德国汉学家卡尔·弗里德里希·诺依曼(Karl Friedrich Neumann, 1793—1870)曾任图书馆中文藏书的负责人,②诺伊曼于1833—1852年担任慕尼黑大学汉语、亚美尼亚语及国情学和民族学教授。专程前往中国购入约6 000册古籍(包括武英殿刊本、毛晋汲古阁十七史、佛经等)。1851年,意大利汉学家蒙突奇(Antonio Montucci, 1762—1829)的2 700册藏书也赠与图书馆,其中不乏众多民间通俗刊物,这都扩充了该馆的中文藏书。在这些中文藏书中,来自明清在华耶稣会士所著的中西文作品就成为其中的一个亮点,马若瑟的《汉语札记》恰在此列。

巴伐利亚抄本封面为蓝灰色布面硬壳,左上角贴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 Cod.Sin.1”,封面背后用铅笔同样在左上角标注编号:“Cod.Or mixt.(625)109”,但这个原始编号又被划去,在下面重新写了“Cod.Sinol.1”。

扉页上第一行用拉丁文写有作者名:“P.Henrici a Prémare”;第二、三行用拉丁文写有书名:“Notitia Linguae Sinicae”;下面有一横线,横线下写着一行小字:“1830”。③这一时间暂不能断定为抄本制作时间,后文会有详细说明。后一页盖有书章:“Bibliotheca Regia Monacensis”,这是慕尼黑王室图书馆的印章。

正文部分行距很密,字迹偏小,较为潦草。内页有铅笔在左右两侧打线,每一页左上角标注页码,在侧边栏大约每20行会用阿拉伯数字依次标注一个序号,这是为了便于在书中迅速查找到附录索引中所列出的词条。例如“山海”这个词条,在附录的索引中显示在“245,293”。那么根据侧边栏的编号,可以很快在书中找到245栏中的例句“山珍海错”以及293页中的例句“人山人海”,非常便捷。

巴伐利亚抄本正文共计197页,附录26页。所有例句中的汉字均从右往左抄写。文本内容包括了《汉语札记》的绪论部分(缺汉语音节总表),第一编第一章、第二章,第二编(缺马若瑟自己所写文章《天主总论》的中文)。书后另附有两个抄写者制作的附录,一个是一份非常详细的目录(共2页),另一个是一份按音序排列的重要词条索引(共24页)。

二、抄本考察与对比研究

笔者经过对这一新面世抄本初步的考察和几个本子的对比研究,大致厘清了巴伐利亚抄本的几个问题。

第一,基本确定抄本的制作者是法国汉学家儒莲,抄写地点在巴黎,抄写时间约完成于1825年10月7日。如前所述,考狄在《西人论中国书目》中对这个抄本的说明非常简略,只有三行:

Henrici a PremareNotitia Linguae Sinicae,1830.

Ms.in-fol.,pp.197,Bib.royale,Munich,Chin.Cod.Or,mixt.109.Ne contient que ce quia été imprimé à Malacca; sans intérêt.①《西人论中国书目》,第3卷,第1668栏。

此条目只说明了该本子的作者是马若瑟,书名是《汉语札记》,时间为1830年(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时间不是马若瑟的成书时间,也不是抄写时间,其实是笔者上文提及书扉页上标注的时间,这个时间从何而来还不得而知)以及总页数:197页,藏地为慕尼黑王室图书馆,编号为东方特藏109。考狄对该本的简单说明是:“该本内容与马六甲刊本相同,无甚独特之处”。遗憾的是,此处考狄并未提到抄写者为何人,抄本的具体情况以及与其他抄本有何区别。

笔者通览全书,最后在索引的结尾处发现了这样一小段拉丁文,里面明确提及了抄写者、抄写地点及完成时间②Joseph de Prémare, Notitia Linguae Sinicae, Bibliotheca Regia Monacensis, p.226.:

手稿转写:Explicit Julien.Hunc indicem ordine disposui ac scripsi.

St.Julien.Parisiis 7a die 8bris 1825.

参考译文:儒莲就此搁笔。这个目录是我整理和写下来的。儒莲,1825年10月7日,巴黎。

如按语所言,目录的整理编撰者和抄录者是儒莲的话,根据文中笔迹的对比,目录的笔迹与抄本正文的笔迹相似度极高,由此可以基本推断出抄本也是由儒莲本人完成的;正文完成的时间应还要早于1825年10月7日目录完成的时间。

第二,在这个抄本中笔者发现了跟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手稿本和大英图书馆手稿本、大英图书馆藏雷慕沙抄本中不太一样的内容。

(一)慕尼黑抄本删去了原书中的《汉语音节总表》。在绪论部分第三章马若瑟原手稿中附录了一个《汉语音节总表》,该表按照汉字拉丁字母注音的韵尾排列,划分成:a, e, i, o, oǔ, ou, u, n,ng九类,然后依次按照a, ya, oua, e, ie, oue, yue,i, ai, ouai, yai, ei, uei, oui, o, ao, yao, ouo, ŏ (oǔ), ou,eou, yeou, u, yu, l, an, en (yen, ouen, uen, in, yun), ng(yang, ouang), eng, yng, ong顺序排列,共计39个韵母。全表共收录1 334个字音,每页分两栏排列,每栏分三列,第一列是一个注音,③其中有16个汉字旁边标注了两个读音,包括:师、时、屎、是、直、尺、微、尾、味、唆、些、庆、王、罔、望、朋。标注三个读音的有一个:物。第二列是对应的汉字,④其中有18个字音对应有两个汉字,有的是通假字,有的是同音字,有的是异体字,有的是词组,包括:咱(咱家)、泄(洩)、杓(勺)、呵(打)、(一)个、娜(婀)、唆(哄)、摸(模)、苏(甦)、睹(覩)、受(授)、番、版(板)、、嗔(謓)、唱(倡)、顷(刻)。参阅李真:《马若瑟〈汉语札记〉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96页。第三列是对应的拉丁文或者法文的释义。他建议学习者以这个“音节表”为基础,当碰到字表中没有的生字时,随时进行添加,逐步扩大自己的中文词汇量,最终形成一个带有个人特色的学习字典。

这个汉语音节总表在法国藏手稿、大英藏抄本和1831年马六甲的刊本中均有出现,但在巴伐利亚的抄本中却没有抄录这个“音节表”。儒莲在这一部分的开头有一个自己撰写的说明:

手稿转写:Nota.Eum transcribere non mihi videtur, quia non alia continet quam catalogum.⑤Prémare, op.cit., p.12.

参考译文:请注意:我不认为有必要全部抄写它们,因为除了一个音节表外没有别的什么内容。

我们知道在传教士早期编撰的汉语语法书中,附有一份音节表和常用字表是通行的做法。在此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儒莲为什么抄写时要删去马若瑟的这个音节表,并表示无甚价值呢?众所周知,儒莲是与他的老师雷慕沙齐名的大汉学家,精通汉、满、梵等多种东方语言,以中国文学典籍翻译而享誉国际汉学界。他本人在法兰西学院教授汉语,还编写了专论汉语语法的著作《汉文指南》(1869—1870),法文标题就叫《汉语新句法,立足于词的位置》(Syntaxe nouvelle dela langue chinoisefondée sur la position des mots)。儒莲对新教传教士马士曼(Joshua Marshman, 1768—1837)的汉语研究思路颇为推崇,《汉文指南》的书名页上,铭有马士曼说过的一句话,被儒莲视为汉语语法研究的不易之论:“整个汉语语法就取决于位置。⑥参阅姚小平:《甲柏连孜与〈汉文经纬〉》,《中华读书报》2015年3月4日,第18版。”由此可见,在儒莲看来,学习汉语的关键是掌握词序,句法的重要性远远高于汉语的其他语法要素。对他而言,汉语的语音并不是重点。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在这里删去了整个音节表及常用字,但为了保留马若瑟编纂音节表的思路,儒莲将34个韵母归入从马若瑟原表中归纳出来的九类韵尾:a, e, i, o, oŭ, ou, u, n,ng,分类加以展示。这个简略版的音节类别列表,是目前其他各个本子都没有的内容,属于儒莲本人的原创:

Prima classis: (1) a; (2) ya; (3) oua

Secunda: (1) e; (2) ye; (3) oue; (4) ue①《汉语札记》1831年刊本写为yue。

Tertia: (1) i; (2) ai; (3) ouai; (4) yai; (5) ei;(6) uei; (7) oui

Quarta: (1) o; (2) ao; (3) yao; (4) ouo

Quinta: (1) ŏ; (2) oŭ;

Sexta: (1) ou; (2) eou; (3) yeou

Septima: (1) u; (2) yu

Octava: (1) l; (2) an; (3) en②《汉语札记》1831年又细分为en, yen, ouen, uen。; (4) in;(5) un

Nona: (1) ang; (2) eng; (3) ing; (4) ong

(二)巴伐利亚抄本比其他几个本子多了两个附录,包括一份目录和一份索引。马若瑟本人并没有为《汉语札记》编写目录,而此书在早期西方人的汉语研究论著中确属皇皇巨著,内容之广泛,例句之丰富,无人出其右。如果没有目录或者索引,对于使用者查找书中的各条语法阐释或字词用法都相当不便。尽管雷慕沙在制作第一个抄本时,曾为该书编制了一份24页的索引,但相对于12 000条例句的规模而言也仍显简略。

巴伐利亚抄本附录一的目录,虽然只有两页,但按照章节顺序逐一编排,后面列出了具体页码和栏数,简明扼要,逻辑清楚,查找非常方便。若儒莲不将此放在文末,而放在正文之前,显然会更为实用,给读者一开篇就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全书框架和纲要。这个部分在马若瑟的手稿和雷慕沙的抄本以及1831年马六甲刊本中均未见,确系儒莲首创。

(三)抄本中儒莲的注解佐证了笔者之前对于《汉语札记》全书框架的推断。此前一些研究者对于《汉语札记》基本框架多有误解,即全书由四个部分组成:绪论、第一编、第二编、第三编。如费赖之(Louis Pfister,1833—1891)转引考狄说法,在《来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中说“其中第三编谓《论中国人在应酬谈话中之礼仪》,凡42页,然则为傅尔蒙本矣。现藏英国博物馆。考狄曾见此写本,‘然仅存残缺不完全之第二编与第三编之一部分’”。③《来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第531页。丹麦汉学家龙伯格(Knud Lundboek, 1920—2002)在他的专著《耶稣会士马若瑟:中国语文学与索隐学派》(Joseph de Prémare (1666—1736) S.J.Chinese Philology and Figurism)④该书中译本名称有所改动,参见龙伯格著,李真、骆洁译:《清代来华传教士马若瑟研究》,郑州:大象出版社,2009年。介绍此书基本内容时,也表述为全书结束于第二编第五章第四节,第五节“五字短语汇编”缺失;最后一编关于礼貌用语,未见于法国国家图书馆所藏的手稿中。⑤Knud Lundboek, Joseph de Prémare (1666—1736) S.J.Chinese Philology and Figurism.Aruhus: Aarhus University Press, 1991,p.102.

笔者在《马若瑟〈汉语札记〉研究》一书中通过对法国、英国藏原始手稿的比较研究,已经确定原来学界公认包含有“中国礼仪”内容的第三编正是在英国原始手稿中发现的后42页内容,根据编排的页码顺序可以清楚地知道,这一部分紧跟在第一编第二章的后面,应当属于第一编第三章,而不是全书的第三编。另一个佐证是,马若瑟在介绍第一编的主要内容时也说本编分为三章,第一章介绍日常使用的汉语语法,第二章讲解虚词和修辞法,第三章是这些知识在实际生活中的运用,其中包含两个部分:一是各种礼貌用语的汇编,二是一些对话和小故事。⑥Prémare, op.cit., p.38.因此,《汉语札记》这部作品的基本框架可重新整理如下⑦《马若瑟〈汉语札记〉研究》,第94—95页。:

绪论

第1章 论中国典籍

第2章 论汉字

第3章 附录:汉语音节总表

第一编 论俗文学作品中的汉语

第1章 俗文学作品中的汉语语法和句法

第2章 汉语的特点

第3章 论中国礼仪

第二编 论典雅文学作品中的汉语

第1章 书本中的语法和句法

第2章 汉语虚词专论

第3章 论汉语的不同风格及撰写文章最好的方法

第4章 论修辞

第5章 典雅句法汇编

有意思的是,这次在儒莲的这个抄本中找到了进一步的资料予以证明笔者的这样一个推想。在第一编第二章结束后,儒莲写下了如下文字(手稿转写):

Caput Tertium①Prémare, op.cit., p.90.

Nota: in parvo exNotitiae Linguae sinicaepartem secundam proemio pater Premari huius partis tria esse capita dicit, duorum priorum epitomen allato, in tertio capite, inquit, non quae erant ac praxis producantur

1.Varios urbane loquendi modos cum ordine colligam

2.Aliquot dialogos vel historiolas humili stylo scriptas afferam

3.In ch Abel Remusati loco fuisse.huius tertii capiti duo articuli desunt, nescio an prof Parisiensi eos auferat an potius P.Premare eos componere neglexerit

参考译文:

第三章

注:在《汉语札记》第二部分的一个简要介绍中,马若瑟神父提到这部分包括三章内容,前面两章的精华已经呈现在这里了,第三章论述的不是语言知识,而是一些实际应用。

1.我将用一定的规则汇总相当多礼貌用语的表达法

2.我将展示一些对话,还有采用通俗语体写成的小故事

3.在雷慕沙的抄本中,这个第三章的两部分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是这位在巴黎的教授删去了它们,还是马若瑟神父根本就没有将此章放上去

从儒莲本人的这段说明中,有几个有趣的发现:

首先,马若瑟的“论中国礼仪”这一章确实是放在第一编第三章的位置,内容包括两节,这与大英图书馆所藏的手稿残本情况能对应起来。所以不存在所谓的“第三编”,这与笔者对于全书框架的推断是一致的,而且他说明了所参照的雷慕沙抄本中并未出现第三章“论中国礼仪”内容,这也确实是法国国图所藏手稿的实际情况。

其次,儒莲明确提到自己所作的抄本并未以马若瑟原始手稿为底本,而是转抄自他的老师雷慕沙的抄本。雷慕沙当年在王室图书馆的东方手稿部找到了马若瑟的手稿,并在自己的语法书《汉文启蒙》(Éleme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前言介绍了这部作品。他随后以手稿为底本,誊写了一份精确的抄本,并编制了一个索引。1823至1825年,马礼逊回英国期间,在金斯博鲁勋爵(Lord Kingsborough, 1795—1837)的资助下,准备在马六甲出版《汉语札记》。他委托儒莲来誊写雷慕沙的抄本。据称儒莲在抄写时没有依照雷慕沙从左到右的汉字书写方式,而是按所谓的“中国方式”从右到左排列,导致1831年的出版本也如法炮制,使得全书中文例句看起来十分别扭。

儒莲为马礼逊出版所作的抄本历经600小时,1825年8月25日完成于巴黎。该本后附有雷慕沙作的28页索引(考狄《西人论中国书目》曾言及此事)。②《西人论中国书目》,第三卷中第1664—1669栏。本文所讨论的巴伐利亚抄本此前已确认完成于1825年10月7日前,那么根据上述分析,这个本子其实是儒莲所作第一个抄本的副本,而且两个抄本完成的时间相距不到两个月,这也许正是慕尼黑抄本字迹潦草的原因之一,笔者推断第二个抄本极有可能是儒莲为自己日常研习汉语所用。

结语

通过以上对巴伐利亚公立图书馆所藏《汉语札记》抄本的考察,可以对这个本子的基本情况得出如下几个结论:抄本的作者为法国汉学家儒莲,1825年10月7日在巴黎完成抄写工作。该抄本所用底本为雷慕沙的抄本。儒莲在抄写过程中对马若瑟原书做了少许调整和删节,并加上了自己编写的目录和索引。

《汉语札记》从1728年完稿到1831年正式刊行的曲折过程成为欧洲早期汉学发展史上的典型案例。故对该书的研究应该包括两个部分,一是文本研究,一是文本史研究。通过对《汉语札记》不同手稿、抄本的发掘、整理和校勘,能够帮助我们逐步考证出一个最接近原本的文本,在纷繁的汉学史料中梳理出此书各个版本流传的脉络,使该书完整的历史面貌得以清楚呈现,为深入研究打下坚实的文献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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