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剧人生
2019-04-12华思颖
摘要:《金锁记》是以民国晚期为背景,以一个小户人家出生的曹七巧为人物助选,向读者展示了那个年代,在金钱、欲望的驱使下,一个小人物可怜、可憎又变态的悲剧性命运。
关键词:曹七巧;女性形象;多维度悲剧
张爱玲是“一个对人生充满悲剧感的人”,她的小说中的人物几乎都是悲剧形象。如《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半生缘》里的顾曼桢以及《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她们各有各的特点,唯一的共性就是她们生活在男权主义和家庭主义的笼罩之下。
张爱玲曾说:“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曹七巧是极端和疯狂的,或许她的形象是超越了张爱玲筆下一般女性负荷者所带有的苍凉的启示:“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曾经她用这黄金的枷锁锁住了爱情,使得她没有逾越“妇德”的界限,但也锁住了自己,用一生去承受痛苦;与此同时她用这黄金的枷锁扼杀了儿女的幸福,直至郁郁而终。鲁迅曾经说过,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曹七巧的青春、爱情和对生活的希望都被这时代和社会扭曲,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畸形的女性形象。
一、出身地位和社会现实带来的悲剧
小说发生在民国初年,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一个女性的出身决定着她的命运。七巧在作者的巧妙安排中并不是一开头便出场,开篇通过下人小双和凤萧的谈话将七巧的出生和现在在姜家的身份、地位都交代出来,让我们对七巧有了最初的印象,并且对于七巧越发的好奇。而当七巧真正出场是,那样的场景就有些像《红楼梦》中凤姐的第一次出场,随着丫鬟榴喜的一声“二奶奶来了”,众人都起身让座,七巧并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兰闪如意小脚裤,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四下里一看,笑道……”这样的出场方式将一个艳俗的小妇人形象展现在人们眼前,谈笑间又是牙尖嘴利极为不讨喜的。这请安前的一番小聚,成了妯娌三人的口舌战场,众人将矛头对准七巧,因为她不是清门静户的小姐,所以与众人格格不入。
曹七巧自己心里也明白,姜家人是看不起她的,因此她便对新来的人分外亲热些,但是就连新进门的媳妇兰仙,也在这小聚中看出了七巧的地位。姜家,是一个已经落寞的封建贵族家庭,“那两年正忙着换朝代,姜公馆避兵到上海来,屋子不够住的,因此这一间下房里横七竖八睡 满了底下人。”拥挤的内部空间体现出一个没落家族难以掩藏的局促,暗示这样一个大厦将倾的封建家族在战乱之中已失去曾经的社会权力话语。但现实的惨淡尚不足以让一群可怜人互相取暖,在这闭塞的空间中仍有高下之分,同样经历着时代悲剧的人们各自专营着自己的小生活,尔虞我诈,端庄的外表下藏匿着的是自私冷漠的面孔。这样黑暗的空间使七巧内心的不平疯狂滋长,不公的遭遇没有换来任何同情帮助,尖锐的言辞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最没有意义的牢骚。姜公馆是“锁”住曹七巧的笼子,在这个令她窒息的空间中,她摸不到出去的方向。姜公馆保持着鲜明的家长制,曹七巧在这样的空间下是无法发声的,直至最后,她失去了对于平等和尊严的向往,将所有的不甘转化成对于金钱和权力的渴望,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她所讨厌的样子。
二、情欲枷锁带来的悲剧
傅雷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中这样写到:“情欲很少像在这件作品里那么重要。”曹七巧对于情欲的追求也是她悲剧人生的原因之一。七巧的命运在金钱的强大推力下交给了姜家,推向了那“没有生命的肉体”。她与季泽谈及自己的丈夫时说到:“你碰过他的肉没有?是 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了麻,摸上去的那感觉……”七巧渴望的是有生命激情和肉感的爱情,而不是和一个残废维系表面的生活。所以当三少爷姜季泽出现在七巧的面前时,仿佛给她带来了一丝曙光。毫无疑问,姜季泽身为一个年轻又结实的活生生的生命,与摊在床上的肉体相比要美妙很多,也是让七巧一看见便想要靠近。她爱季泽,也爱与他调情,但是却模糊于季泽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有她无法逃脱的“黄金的枷锁”带给她的提醒与警告都使她处于深深的痛苦之中。
姜季泽一句“嫂子并没有留我,怎见得留不住?”的辩驳,就让“七巧笑得直不起腰来”。七巧那时心中一定是喜悦与埋怨并存的,喜悦于姜季泽忽然而来的亲近,却又对于新婚燕尔的三房夫妇有着嫉妒与怨恨。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将手贴在他的腿上,她想要感受没有疾病的躯体到底有多好,她为自己所体验的而感动到。于是她向季泽表白,换来的只是拒绝。七巧低声道:“我就不懂,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的气,沾都沾不得?”神情鲜艳而凄怆。爱上一个不应该肖想的人就注定是个悲剧。
更让她绝望的是季泽的欺骗,她在悔恨的清醒中揭穿了季泽企图以情动之,骗取钱财的卑劣行径。在清醒之前,曹七巧的表现是这样的“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来还有今天!……为了钱吗?不是的,为了遇见季泽,为了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泽相爱。”小说中的这段描写:阳光的温暖,音乐的悦耳,喜悦的激愤,这些意象构成了七巧如少女般的情怀,也开启了她萌动已久的情感世界,她沉寂在自我的爱情愉悦中。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她爱上的不过是自己想象中对她情深义重的季泽,而真实的季泽则懦弱胆怯,当她意识到这点时,便当场撕下季泽用感情伪装的欺骗嘴脸,斩尽内心鲜活的情思。表面的决绝下并不是因挽救了金钱的庆幸,相反,在极度的悔恨和痛苦中,七巧“一阵凉、一阵热,她只是淌着眼泪”。在一种矛盾的、不可挽回的痛苦中向自己的爱情作最后的诀别,这无疑是一种悲剧。
麻油店可以说是曹七巧内心的乌托邦,是她回忆悲哀一生最后想回去的人性终点。“真心”是七巧生命最后的追求和遗憾,她希望的是“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这样有盼头的日子,不似这凄怆的一生,被金的枷锁束缚,到头来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乌托邦世界与她的现实境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突出了她压抑对情欲渴望,无法追求幸福的悲剧。
三、扭曲性格带来的悲剧
曹七巧惹人厌烦的是她的一张嘴,她嘴里吐出的话总是尖酸刻薄又毫无礼数的,她用尖锐的话语抱怨着现状,从而成功地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她抱怨房子“谁教我的窗户冲着后院子呢?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毫无顾忌地自我嘲讽“真的,连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还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大嫂你来看看云妹妹的确瘦了很多,小姐莫不是有了心事了?”正是她這样不讨喜的暴躁性子将身边人一个个推得更远,使姜家上至老太太下至丫鬟都看不上她。但是在姜家时的曹七巧内心还是存着一丝善意的,当她的哥哥来看望妹妹时,七巧依旧用冷言冷语相对,她将所有受的气都归咎于哥哥身上,但是她对于亲情仍然有所留恋,所以在哥哥嫂子道别时将自己压箱底的事物都赠予他们。
她的性子让她尽失人缘,同时也将她推向更加扭曲的性格深渊。曹七巧人性中善良的部分泯灭于对于金钱的渴望之中,以至于到了小说的最后她看谁都觉得是在贪图她家的财产。而与季泽的彻底决裂更加剧了七巧性格的扭曲,这样的变化使娘家人都不愿再来看望她。
傅雷先生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中说到:“爱情在一个人身上不得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与生命来抵偿。”这便是精神扭曲了的曹七巧对她的一双儿女做的事。对于儿子,她将其视为自己的希望,但儿子的长大、娶亲让她的希望破灭,于是她将自己未曾得到的痛苦变态地转嫁到儿媳妇芝寿身上,对她百般凌辱。对于女儿长安,她将她培养成了另一个七巧,长安的一生在七巧的操纵下毁得彻彻底底。长安的不幸在于曾经差点得到幸福却又眼睁睁让它失去,只能在扭曲的母爱中回报以母亲“孝”,并两次以“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向自己的学业与前途、爱情和婚姻作别。
三方面的悲剧交织成了一条宿命之绳,将曹七巧拉向了畸形的深渊。“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这句描写中蕴含着无限的心酸与悲凉的意味。而她的命运不过是大时代的一隅,“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的故事还没完。”三十年的时光,演绎着一个特定时代的女性“七巧”的必然命运,却也揭示了当时癫狂的社会和毫无意识的人们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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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华思颖(1999-)女,汉族,江苏省南京市,南京林业大学在读本科,人文社会与科学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注:(本文由南京林业大学缪军荣老师指导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