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生活研究

2019-04-12魏珂李艳莉

高教探索 2019年2期

魏珂李艳莉

摘要：民国时期，在借鑒国外大学发展模式和国外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基础上，加之培植本国教师的学术研究和教学能力等强烈动机中，我国大学亦逐步推行学术休假。清华大学等校出台了相应的学术休假规范，从教师工作年限、学术休假的目的、申请程序、人数、享受的薪酬待遇等方面进行了规定，力图服务于教师学术能力的提升和本校发展。大学教师的学术休假生活在提交申请书并被通过、离开大学赴外享受学术休假及返回大学服务中度过。总体上，学术休假的历史较长，是世界各国大学普遍实行的一项政策。基于大学教师及大学发展的考虑，我国必须实行大学教师学术休假，同时在施行中应注重端正目的、健全制度，保障大学教师学术休假制度严肃客观进行。

关键词：大学教师;学术休假

学术休假，也叫教授带薪休假，是指高校或研究机构教师“因学术活动需要在一段时间内停止教学或其他事务性工作，在此期间，可集中精力和时间进行学术研究，也可到国外进行学术访问、讲学等”[1]。近代大学第一次学术休假是由哈佛大学校长艾略特于1880年为吸引一位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学者到哈佛大学工作而提供的。[2]经过四十余年的发展，美国至1920年已有71所大学提供了某种形式的学术休假。[3]学术休假通过大学教师去校外、国外学术机关做进一步研究，对大学教师学术发展、视野扩展、增强其对大学组织的忠诚度而反哺大学等有重要意义。学术休假在服务大学教师的同时，也要求他们要有回报的意识和行动，即在学术、知识和视野扩展的基础上积极发表高水平论文和出版著作、从事有创新的实验研究等。[4]民国时期，我国大学在仿效欧美大学发展模式的同时，注重提升大学教师的学术能力，赋予其在工作一定年限后享受学术休假的权利。当前，已有研究者对大学教师学术休假进行了相关研究，但是尚未对民国时期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规范，以及相关规范下的生活实况进行还原和展现。本文拟以此为切入点，力图在梳理史实基础上，为当前大学教师学术休假提供借鉴，从而有助于大学教师学术、教学能力等不断提升。

一、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规范

伴随着西学东渐热潮以及全面学习欧美大学模式，美国大学的学术休假亦被我国大学借鉴和引进。1917年《国立大学职员任用及薪俸规程》规定：“凡校长、学长、正教授每连续任职五年以上得赴国外考查一次，以一年为限，除仍支原薪外，并酌支往返川资。”[5]这可以视为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前提。此后，在民国政府、大学的推动下，大学教师学术休假逐渐落实。“因为时局紊乱，学校经费时常短缺，实际上能真正办理的学校极少。教育部1931年的调查，国立大学中有北京、清华、山东、同济、交通大学等校办理学术休假。”[6]此外，燕京大学等私立大学也落实了教师学术休假。各大学在管理学术休假时，形成了相应的规范。

（一）各大学确定的学术休假规范

1932年，清华大学通过《国立清华大学教师服务及待遇规程》，“第七章休假”专门对专任教授及专任讲师、教员、全时助教两大类教师的学术休假进行了规定。就专任教授而言，须连续服务满5年并提出学术休假申请，且获准前应先提出研究的具体计划，经评议会通过后，可以享受为期1年的学术休假及如下权利和待遇：（1）赴欧美研究者支半薪，来往川资各美金520元、在外研究费每月美金100元;（2）赴日本研究者支半薪，来往川资各日金100元、研究费每月日金100元;（3）赴国内各地研究者支半薪，其旅行及研究费用由研究者提出详细预算，经评议会核定，但总数不得过2400元。同时，清华大学对教授学术休假人数、义务进行了限定，要求每学系教授人数在11人以下者不得过2人，满12人者至多不得过3人，教授休假期满后提供研究报告且须返校至少服务一年。[7]就专任讲师、教员和助教来说，同样需要连续服务满5年并提出学术休假申请，且获准前应先提出研究的具体计划，经评议会通过后，可以享受为期1年的学术休假，但是其权利和待遇远不及专任教授，具体为，专任讲师、教员和助教在国内专做研究可支全薪，赴远地调查者的旅费须提出详细预算，经评议会核定支付，但其总数不得超过500元。假使专任讲师、教员和助教赴欧美或日本做研究，可支领学费但不得支薪，按半数支给川资及研究费。同时，享受学术休假的专任讲师、教员和助教每年每学系不得过1人。

北京大学、山东大学教师和清华大学教师一样，均须服务5年才可以享受学术休假，并应提出具体研究计划经校务会议核准。前两者仅在待遇、再次休假期限方面和清华大学有所区别，北京大学教师“享受支全薪，来往川资各美金350元以及1500元以内的旅行及研究费用”[8]。山东大学教师“其曾经休假一次者，须连续服务两年，方得再请休假，得在国外研究10个月以上”，同时“享受赴欧美研究者支给全薪、赴日本研究支2/3、赴国内各地研究者支半薪并酌量补助”[9]。燕京大学教师则要求“讲师以上连续服务6年以上之专任教员，得请求休假半年或一年”，于请求休假时“须随交计划书二份，叙明休假之目的，或特别研究计划所需经费之着落等，休假请求书于未呈请校长核准之前，须先经所属院长及学系主任连同签署”。在学术休假待遇方面，“假若研究经费须由学校供给，则其薪金仍可照常支取”。“休假期间，如仍留校居住，得仍享有住房、看病及医牙津贴之权利。”[10]

（二）各大学确定学术休假规范的特点

从四校对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规范来看，有如下几个特点。

第一，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目的明确。综合四校施行学术休假，充分体现了尊重大学教师，肯定大学教师学术能力发展对大学发展的重要作用。因此，四校学术休假首先保留了哈佛大学最初提供学术休假以吸引其他大学优秀教师，尤其是教授资源到校任职的初衷。当然，四校通过提供学术休假决不停留于吸引优秀教师这一最基本层面，他们还希望通过学术休假推动大学教师走出固有环境，在一段空闲时间中集中旅行和恢复精力，无间断地开阔视野和获取新的经验，吸收国内外最新研究进展，“探索新的思想或审查教学方法”[11]，以增进自身的学术研究、教学能力。同时，四校要求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结束后必须提供学术休假报告和返校至少服务1年，最终目的是在“休闲无为”和“休养生息”中促使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结束后更好地服务于大学的学术研究、教学等方面的发展，裨益于学生领会和接受最新的研究动态等。

第二，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要求高。四校为大学教师提供了学术休假权利，但是并非所有大学教师均可以享受这一权利。四校从申请条件、申请程序、申请比例等方面对大学教师的学术休假进行了限定。就申请人需要满足的条件来看，四校大学教师享受学术休假的前提有两项，首先必须为本校专任教师，而非行政人员及兼课教师，且专任教师必须服务本校5-6年以上，同时应提出具体研究计划，且于休假结束后提供学术休假报告并至少继续服务本校1年。因为学术休假资金、名额等有限和投资较大，各大学更多考虑多年服务本校的专任教师，他们为学校服务多年且归属感更强，保证学术休假权利服务于本校教师及本校发展。就申请程序来看，申请人必须先向学校相关机构或委员会提出申请并提交研究计划书，如清华大学教师须向评议会提交计划书，燕京大学教师则要向该学院院长、系主任提交计划书。这就保证了学术休假的公正严格，也表明学校相关机构更为看重申请人是否对学术休假有明确规划，申请人学术休假能否保证大学受益;就申请比例来看，清华大学对两大类专任教师享受学术休假的人数进行限定，教授享受学术休假的人数、机会比讲师、助教多。这表明大学一定程度上更为看重学术休假的学术研究效应。值得注意的是，讲师、助教的学术休假亦得到了重视，这有利于激发年轻讲师、助教的学术潜力，需要加以提倡。

第三，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待遇丰厚。大学为保证本校教师充分享受学术休假，还必须于学术休假期间保证大学教师获取相应的报酬。四校为享受学术休假的教师提供了薪俸、旅费、研究费用等各项待遇，保障其学术休假期间的经济基础。就其薪俸来看，各校教师赴国外学术休假多可以领取全薪、半薪或2/3薪水，清华大学等校还为教授提供一定数额的研究费，如若在国内学术休假则可以领取全额薪水;就川资来看，赴欧美学术休假的川资高于赴日本的川资，赴国内学术休假则根据实际情况由相关机构具体评定，不管四校如何支薪、提供多少研究费、川资，一个基本追求是根据学术休假目的地、教师级别等安排;就福利来看，燕京大学还为教师保留住房、看病等福利，这又使居校学术休假的教师可安心享受休假权利和服务本校。

二、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生活的还原

根据民国时期各大学的学术休假规范来看，大学教师的学术休假活动起始于连续服务本校工作年限的符合及提交研究计划并经评议会通过，经由走出校园考察，而后回归校园终止，其程序如下。

（一）学术休假的申请

大学教师在明确学术休假的规范后，从开阔研究视野，充实研究资料以及个人游历等出发，清晰本人符合条件后向校长、校务会议主动提出申请，以实现学术休假的愿望。清华大学教师吴宓于1930-1931年曾休假赴欧洲游学。鉴于他在清华大学连续授课6年，故于1937年3月26日向校长梅贻琦提出1937-1938年再次赴欧洲休假研究1年。其致梅贻琦校长的信函中也将研究计划一并述明，具体如下：

亲爱的梅校长：

我赴欧洲研究有两重目的：（1）访问著名的学者和教授，阅读（在中国）无法得到的有关古典文学和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新书籍，这些是我在清华所讲授的专业课程;（2）认真地研究道德哲学，并考察研究欧洲的人民和生活，特别是有关他们的个人及公共生活中的行为准则和动机——希望为我将写作《文学与人生》一书做准备。 [12]

清华大学教师吴宓本着教学、学术研究的双重目的，向梅贻琦校长提出再次赴欧洲游学的申请，既能和自己所学专业的名人教授交流并搜集所授课程的书籍，又能实地调查欧洲人民和生活为新书写作做准备。可以看出，吴宓研究计划涉及了为自己学术提升的目的，也注重为清华大学的教学和服务考虑，显示了学术休假并不是大学教师理所当然的权益，还应该落脚于服务学校发展。最后，此研究计划经过校评议会审定且综合考虑该系游学教授人数等，最终确定吴宓能否成行。

（二）学术休假的路线和充实

大学教师学术休假一旦获准后，出发之日便近在眼前。清华大学教师蒋廷黻学术休假获准后，由于对德国等公开一战秘密外交文件感兴趣，遂前往苏联、德國等地搜集资料，其路线和在各地的学术活动。

清华大学教师蒋廷黻由北京出发，乘坐火车途经东北抵达莫斯科，转而到达德国后又赴英国，在其间多项活动集一体。首先，有和“学术休假”明确相关的交流、搜集资料、倾听演讲等学术性活动以及参观教堂、遍览各国美景的游历性活动;其次，还融合了与政府人士晤面的政治性活动，考察各国政治、人民生活等调查性活动;第三，蒋廷黻从其历史系主任的身份出发考虑清华大学发展，还进行了物色杰出学者赴中国任教的教师选聘活动，签订德国、清华大学交换生协定等。蒋廷黻奔波一年多，通过所见所闻所得扩展了研究思路，撰写了诸多稿子，同时学术休假也使其得以休养生息。

（三）学术休假中的种种困苦

学术休假可以保证大学教师暂时离开教学科研岗位，在一段比较集中的时间内专门从事学术访问、交流、培训等学术活动[13]，但各地风俗民情和语言的差异，款项由校方支给而可能付给延时，旅途中的天气、交通等变幻，大学教师于收获之中也会有金钱、忙碌等种种烦恼。陈启修赴莫斯科考察时，就体会到了人生地不熟带来的困难，忙碌于全力查俄字典以能阅读俄国书，寻找住所和考虑每日饭食安排，这也是他到该地三个月未致函学校同事的原因所在。[14]所幸的是，北京大学能按时给予陈启修每月所费的中币百余元，不致影响其日常生活、购书等。燕京大学教师许地山1934年利用学术休假赴印度考察，其间虽然体会了各地颇有特色和趣味的风情和景观，与旧友一起游玩的畅快，但旅途中的餐饮、住宿以及钱不敷使用，都使许地山深感不满。他写给妻子周俟松的信中曾提到旅印途中和到印度后的种种困苦，如船从香港到新加坡要走五天五夜，“夜间老睡不着”，到普那所住的客栈住宿费颇贵，洋餐也贵且极难吃，到印度后又遭遇燕京大学款项不到，“身边只剩二百三十卢比左右”的尴尬。此外，印度本地“多半食素”使得许地山“三个星期没尝过鸡子和肉底气味”，当地人责任心浅薄导致许地山得亲自跑东跑西买各种所需，屋里面的臭虫大且多又干扰他正常写作和学习。[15]因此，大学教师学术休假收获和困难并存，但是所谓困难，其实也是学术休假为大学教师于学术、游历等收获之余给予的各种锻炼，最终使大学教师学术研究和适应生存、生活能力等共同提升。

三、结语：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基本规范

英国哲学家罗素非常赞同大学教师走出固有环境出国进修，他指出一个大学教师如果一味限制于教学以及局限于所栖身的固有环境之中，长此以往可能会使他感到索然无味，知识也仅是年轻时积累的复演。为更新大学教师的知识及获取国外最新学术进展，防止“过度沉溺于知识上的矜夸，每个大学教师都应有休假年（每七年一次）”[16]。罗素指出通过出国学术休假，开始和现代数学家有所接触，扩展了知识的广度，拓宽了研究视野。鉴于此，庄泽宣指出：“七年进修的办法必须强制执行，教授若无进修机会，是高等教育自杀的政策，进修时应予种种便利，使感到学术工作的满足。”[17]当然，大学在实行学术休假时还需要秉持严肃客观的态度，遵循学术休假的本真目的，健全学术休假制度。

第一，学术休假要分清主次目的，学术为主，休假为辅。学术休假的主要目的在“学术”，服务大学教师的学术研究走出固有环境，了解学科研究前沿而服务教师研究、教学能力提升，进而裨益学校发展。需要指出的是，民国时期各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研究计划中既强调个人研究之需，也重视学术休假服务学校教学。因此，我国大学在推行学术休假时，既要重视对大学教师研究能力的提升，又要重视对其教学的促进。学术休假的次要目的在“休假”，大学教师通过一段集中时间旅游休养，恢复教师的精力。这就表明大学教师学术休假不能以休养旅游为主，使学术休假流于休养旅游，应注重以休养旅游反哺学术研究、教学能力增进。

第二，学术休假要有明确的相关机构和严格的申请程序。无论是民国时期实行学术休假的清华大学等校，还是国外实行学术休假的各大学，都有相关负责机构，如清华大学评议会、山东大学校务会议，也有详细明确的学术休假程序，要求大学教师书写深思熟虑的研究计划提交相关机构供审核通过。在此，大学学术休假要有序进行。首先必须成立相关机构，组成人员应是本学科资深教授、本系系主任、院长以及本校校长等，由他们进行把关并形成相应的评价指标体系。另外，相关机构应严格申请程序，提前明确已享受过学术休假的教师应间隔一定时间再申请，且要求申请人至少必须在学术休假申请前的半年或一年提出申请书、研究计划等，必须包括明晰目的、明确计划和最终研究成果及成果的类型。一般来说，目的应包括个人和为学校服务的双重目的，研究成果主要应是论文、著作，编写教材等则不应被批准。大学教师一旦获批享受学术休假，必须于结束时返校工作和提供学术休假报告、相关研究成果等。

第三，学术休假要厘清申请人具备条件和申请比例。民国时期，清华大学等校为大学教师提供学术休假的前提是连续服务于该校多年的专任教师。国外如卡特·古德指出学术休假“是教师为学校连续服务规定的年数（最初是六年）之后”[18]。目前，我国大学实行学术休假时，优先考虑了在本校连续服务多年的专任教师，如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连续从事教学工作满5年的教学科研人员，可以申请学术休假”[19]。因此，大学教师享受学术休假须符合的条件之一是连续服务本校多年的专任教师。当然，学术休假申请人除符合工作年限外，专任教师职称也成为影响学术休假申请和获准的因素之一。民国时期，清华大学教授享受学术休假机会要多，国外大学起初也偏向获得终身教职的教授。这也影响了当前大学教师学术休假的遴选条件，如吉林大学学术休假优先考虑“具有教授职务的教师”。[20]目前，要使更多大学教师受益，学术休假满足必须工作年限之后，应逐步尽量面向所有职称、年龄段的专任教师，偏重教授的同时应重视青年教师的需要，为挖掘其学术潜力提供机会。就其申请比例来说，清华大学于民国时期确定教授学术休假的比例约为19%-25%，讲师等为一个学系1人。国外一些公立院校比例在5%左右，私立则比例较高，约为20%。[21]大学教师学术休假人数的比例究竟多少合适，应根据本校资金等实际情况具体核算。

第四，学术休假要充分考虑教师的待遇问题。从民国时期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校学术休假的规定来看，大学教师在学术休假期间享受全额或半额薪水，学校还根据教师职称、学术休假地为其提供相应额度的旅费、研究费等。要使大学教师安心于学术休假期间的研究及返校后安心工作等，其待遇问题必须予以考虑。鉴于此，《华东理工大学商学院专任教师学术休假制度实施办法》规定，大学教师“学术休假期间，享受学院发放的各类学术和福利津贴，按实际工作量发放工作津贴，这部分的津贴和福利在回校工作并提交《学术休假工作总结报告》之后发放”。[22]由此，各大学在实行学术休假时，要根据大学教师的薪水、学术休假所在地的消费水平、学校情况等充分考虑大学教师的薪金、旅费和研究费标准等，保证大学教师安心于学术休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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