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
2019-04-12海欣
海欣
《流浪地球》中,14岁的韩朵朵面临着地球毁灭,千钧一发。而《过春天》里,16岁的佩佩面对的问题更日常、更诚恳,关乎成长、身份认知和情欲。“很难得能有这样一个关于漂泊过界的成长故事,深圳和香港对佩佩来说既是他乡又是故乡,对于在海外生活三十年的我来说很有同感。”严歌苓说。
料峭的春寒、新绿的青葱、偶尔的雾霾、和煦的阳光,这才是青春的样子,而我们都曾在此中经过。
一个漂泊过界的成长故事
田壮壮监制,白雪导演的首部长片《过春天》,入围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单元;荣获第2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两项大奖。目前豆瓣评分8.0,烂番茄指数83%。
当下,新人导演似乎都在尽可能地将“爱情”——这一永恒却不得不承认略微俗套的主题弱化,从而完成对青少年的家庭关系、自我认同、心智成长的深入刻画。
在《过春天》中,尽管仍有青春期的暧昧味道,但故事的主线却是在说“水客”这一涉及到灰色地带的特殊群体。“过春天”是港深水客间的一句“黑话”,顺利通过海关即是“过春天”。
影片中的女主佩佩,随母亲居住在深圳,但是每日都要通过关口去往香港读书。佩佩太过便利的身份,让她开始和水客越走越近。割裂的生活,分隔的家庭,双重的身份,这是16岁佩佩的难题,是她跨不过的那道险关。
她的父亲是香港人,母亲生下她时,父亲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母亲只能带她回深圳生活。可是,母亲总是沉迷在麻将和通过移民改变命运的幻想里。她用粤语和爸爸对话,用普通话和妈妈交谈,但没有一种语言可以让这个家真正的沟通。
佩佩早就知道他人无法依靠,开始学习自力更生,在學校做着卖手机壳贴膜的小生意。她有个美丽的计划,存钱和闺蜜去日本旅行。她想看看那些她从未见过,无法想象的美景。于是,佩佩加入了花姐的圈子,开始做水货妹。
正如白雪所言:“我是要来讲述这个独特角色的故事,描绘她的日常生活。在两岸之间,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群,有着十分复杂的身份构成。我希望这部影片能够照亮那片黑暗,让人们有机会去体认那个人群的生命经验。”
2017年的泰国票房冠军《天才枪手》,一度席卷中国。我们第一次看见作弊题材+青春片的巧妙结合,而且影片内涵直指泰国阶级问题。一开始,大家觉得这个题材不可能引进,最终影片半秒未删登陆国内院线,引爆观影狂潮,不断有观众发出声音:我们多久也能有这样一部硬核青春片?
有人说,《过春天》就是我们自己的《天才枪手》。
电影故事题材和影像风格介于许鞍华和陈果之间,继承了香港青春片的风格,没有走向近年来清流化、简单化的主流。在青春的母题下,它试图讲述更多:深港问题、单非家庭、跨境学童、青春期问题……平实的影像风格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主人公所在的现实环境以及身在其中的挣扎与成长。
目前电影在欧洲进行了千人首映并举办“北京遇上柏林”同步展映活动,这也是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唯一中德同步放映的华语影片。
不少明星嘉宾到场观影,著名编剧作家严歌苓表示:“《过春天》里的每个角色、场景、细节设计都让我很信服,很难得能有这样一个关于漂泊过界的成长故事,深圳和香港对佩佩来说既是他乡又是故乡,对于在海外生活三十年的我来说很有同感。”
在这个时代切上深深一刀
《过春天》最开始名字是“分隔线”,但白雪认为“分隔线”这个词太硬。后来在万达放片时,同事随口说要不叫“过春天”吧,便正式改名。“‘过春天这个词很有诗意,还略带忧郁,非常适合16岁女孩那段曼妙的成长旅程。”从现状看,白雪觉得她需要好好感谢这位同事。
另外,《过春天》的英文片名为“The Crossing”,白雪将它解读为跨越。“我觉得对人生来说,有很多这样的春天需要去渡过;对于不同年龄层的朋友,心里都有需要去跨越的东西。”
《过春天》讲述了横跨香港和深圳的双城故事。关于这样一个表达冲动,白雪表示,印象中除了张暖忻导演的《南中国1994》、李睿珺导演的《路过未来》,没有更多电影去真实反映深圳这个城市的故事,“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和这个我熟悉的城市有关联”。
继创作了《卡门》《谁回谁家》《绑架面疙瘩》三部短片之后,《过春天》是白雪的第一部长片电影。虽然对这部处女长片的某些部分略有遗憾,但在完成度上,白雪觉得目前打造出来的《过春天》是自己现有条件下能做到的满意成果。
为了创作好这个故事,白雪花了两年的时间往返于深圳和香港之间做调研,并写了有2万多字的采访记录。
“故事发生的地方,我基本都自己去看、去采访。我认识了几个爸爸是香港人、妈妈是内地人的女孩子,去跟她们聊;采访了各个年龄层跨境上学的孩子,包括他们的父母。我还跟海关、缉私局等工作人员聊,跟普通水客聊……”
白雪认为虽然自己采取了一种创作的“笨办法”,但是从真实的生活当中去提炼素材,这是她自己比较习惯的一个创作方式,能使创作更关照现实、更有诚意,“我坚信生活的真实是好作品的基础”。
田壮壮认为《过春天》能成为一部有诚意的影片,离不开白雪的用心和对生活经历的独特感知:“主人公的经历是她通过大量的采访、调研编织出来的,她有一些对电影很好的直觉,内外环境对她的打磨也带来一些帮助……”
《过春天》的创作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难,白雪戏称“每天的心情都像是坐过山车”。有时会生出放弃、消极的念头,白雪就会重新翻看采访记录,“在采访中听到的那几个单非女孩背后的故事很打动我,她们就是我创作过程中最大的动力。因为心疼她们,我就想多难也要把这个故事拍出来、讲出来”。
“既然我知道了这种故事,错过它就是我的不对。”怀着一种责任感,白雪想要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群特殊背景下的孩子们身上带着的这个时代独特的风格,关注到这个时代变化下的群体。“我认为创作者应当怀揣责任心,对这个社会负责。”
显然,通过《过春天》这部作品,白雪想要表达的不仅仅是青春成长,她还想以佩佩的经历为切入点,在这个时代切上深深一刀,令社会背后的故事表露无遗。
当鲨鱼放归大海
在青春片中加入“iPhone走水”这种新鲜又充满时代感的桥段,将悬疑甚至黑帮元素巧妙融合,不得不说是本片最大的意外之喜。
女主角佩佩因为闺蜜阿Jo结识了参与iPhone走私生意的飞仔阿豪,也机缘巧合地开始了自己的“走水”生涯。
影片中的水客帮会、送货交货、帮派斗争很有老港片的味道。佩佩每次携带iPhone过境时的不同状态和遇到的各种困难也被处理成“悬疑片”的模式,让观众随着她的心情上下忐忑,为女主角捏一把汗。
在这里不得不提,为了展现女主角三次通过海关时的心理状态,导演采用的定格剪辑加贝斯音效的处理方式。對于这种颇为私人化的剪辑方式,效果可能仁者见仁,但足以成为导演个人风格的记忆点。
可贵的是,在类型杂糅的过程中,导演的处理始终坚持以佩佩的心理为主轴,即使是“警察抓捕”这样的重头戏也是一笔带过,迅速回归到佩佩在事件后的心态变化上。
对于佩佩和观众,这段“水客”经历虽然颇有传奇色彩,但也只是成长中的插曲和阵痛。正是这种主次分明的处理方式,才让其他类型元素不至于喧宾夺主,过犹不及。
无论有多少花哨的元素点缀,《过春天》的内核始终是一部记录少女成长的青春片。
导演对于女主角的选择也眼光独到。刚刚从中戏毕业的黄尧虽然已经24岁,但演起16岁少女并没有什么违和之感,表演自然而流畅,用导演的话说,“她眼睛会演戏,天生适合大银幕。”
无论从造型到眼神,黄尧饰演的佩佩既有着难得的少女感,也有与身份相契合的质朴和坚韧。
影片中的佩佩经历着青春期必经的一切——友情、代沟、兼职、爱情与性的萌动。导演没有刻意制造矛盾,而是用极度克制的手法,像旁观者一般捕捉着少女佩佩的青春片段,真实而动人。即使在最后,经历了取保候审、友情破裂、爱情落空这样的“挫折”,佩佩应对“疼痛”的方式依然是自然而然而非矫揉做作的。生活终究是要靠自己,而这种孤独感也是青春再自然不过的一环。
有这样一个细节,佩佩将鲨鱼放归大海。之前看着鱼缸里的鲨鱼就像看着自己,孤立无援没有陪伴,还好鱼缸就这么大,是安全的没有伤害的,当然也是无法成长的。这符合当时佩佩的心理需求,就是对于安全层次的需求,做追随者,做附属品,不去选择,不追求自我。而在蜕变之后,那个原有的鱼缸相当于已经打破了,她不再惧怕面对自己,不再满足于原来逼仄的成长空间,她需要大海,将自己真的放开,让自己面对无数的可能。
如女主角佩佩一样,《过春天》不可避免地有着青涩的不完美,但却丝毫不会折损他们的美丽和生命感,也让我们看到了青春和青春片的另一种可能性。
太喜欢“过春天”的片名,有料峭的春寒,新绿的青葱,偶尔的雾霾亦始终有和煦的阳光,这才是青春的样子,而我们都曾在此中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