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习作教学的五个关键词

习作教学要取得很好的效果，要解决好五个基本问题：是什么、写什么、怎么写、为何写、用啥写，也就是离不开这五个关键词：观念、内容、方法、动机、语言。

一、观念

作文是什么？我小时候是不清楚的，那时候我以为作文是一项作业，是一道考试的必做题，是离我自身非常遥远的一件事情。要作文了，怎么办？要么瞎编乱造，要么乾坤大挪移！把自己看过的书上的习作改头换面，“移植”到自己的作文本上或者试卷上。所以，那时候的一本《作文指导》《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之类的书籍，就是大家互相借阅的香饽饽。实在没有合适的作文可供“借鉴”，便只好自己无中生有、瞎编乱造。

即便这样，我自己也还是瞎“琢磨”出了一些作文的“道道”，比如：作文就得写“有意义”的，写“能表现出人物优秀品质”的，写“积极向上”的，写“好人好事”……你想想，在乡下，哪有老师念的范文里那些诸如扶盲人过街、公交车上让座、拾金不昧之类的好事呀！倒是调皮的孩子捉弄残疾人、挖坑害人、偷瓜摸豆、将老师的名字编成顺口溜来当歌唱之类的事屡见不鲜。可是，这样的“糗事”“馊事”“坏事”哪敢往作文里写呀！一则压根儿没有这种意识，二则写到作文里那不等于“告密”“自投罗网”吗？所以，我们的作文从来就跟我们的生活是两码事儿！毫不沾边！

可是，就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我还是写出了一篇“著作权”完全属于我本人的作文，而且与自己的生活还间接沾了那么一点点边！

那是五年级一次单元测验，作文题目是《当——————的时候》。哎呀，这个题目真让人为难，我是怎么编也编不出一个像样的故事来。

当我正“绝望”地抬头望着黑板上方的三张宣传画出神时，目光突然定格在中间那幅宣传画上！那是一个学校升旗的画面：一根旗杆挺立在画面中间，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迎风招展;升旗台前，两个少先队员背对我们，面向国旗庄严地行着队礼。画面上端，就是五星红旗上面，还有三幅虚化的小图作为背景：一幅是万里长城在群山之间蜿蜒盘旋;一幅是两个战士端着机枪向敌人扫射，机枪口中喷射着火舌;还有一张是“铁榔头”郎平高高跃起，在网前扣杀的镜头。

看着看着，一个作文题目在我脑中诞生了！对，就是它！《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不用再构思，简单的开头，直抒胸臆，表达自己激动自豪的心情。接下来，第二、三、四段分别用“每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作为第一句，再分别写了劳动人民修筑万里长城、解放军叔叔和敌人浴血奋战、中国女排夺取“五连冠”这三件事，作为联想的内容，把激动自豪的心情具体化。最后结尾，照应开头。这篇作文我一气呵成，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和喜悦！

果然，老师在讲评试卷时表扬了我，把我的这篇作文大声读了一遍（第一次享受这种“超级待遇”），然后就这篇作文这里如何如何好，那里如何如何如何好，“狠狠地”分析了一通。我心里的那个得意哟，无以言表！谁知“乐极生悲”，当我还“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中时，老师开玩笑问道：“陈德兵，你这篇作文是在哪里看到过的？”

尽管我被老师误解了还百口莫辩，但，从那一刻起，我仿佛突然知道了作文是怎么回事。我认为，孩子们从初学写作开始，就应该让他们明白：习作是自己内心思想、情感的表达，是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是用笔“说话”。它与我们平时说话的区别在于：它是精心考虑后再“说”，讲究一定的形式和技巧，有一定的篇幅。习作不是为了完成作业，不是为了应付考试，也不是“说”别人的话，更不是替别人“说话”。今天，我们工作室郭武松老师执教的《这份“情”》，就通过两段视频，引发学生的表达，孩子们写下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很感人。

二、内容

习作写什么？我觉得这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习作教学从内容入手”，对小学阶段的作文教学而言，是一条真理。

以前，我主张学生写自己的生活，叶老师在《作文论》中说：“我们不能只思索作文的法度、技术等等问题，而不去管文字的原料——思想、情感等等问题，因为我们作文，无非想着原料是合理、是完好，才动手去作的。”既然这原料是学生的思想和情感，那么，它又从何而来呢？叶老指出，“应该去寻找它的源头，有了源头才会不息地倾注出真实的水来。”“这源头很密迩，很广大，不用外求，操持由己，就是我们的充实的生活。生活充实，才会表白、发抒出真实的深厚的情思来。”总归说来，“作文这件事离不開生活，生活充实到什么程度，才会做成什么文字。所以论到根本，除了不间断地向着求实的路走去，更没有可靠的预备方法。”一句话，“生活犹如泉源，文章犹如溪流，泉源丰盈，溪流自然活泼泼地昼夜不息。”

为了解决习作内容的问题，我一方面引导学生留心自己的生活，一方面为学生“创造生活”。生活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立即提醒学生将它们写到日记、习作里，久而久之，孩子们变得敏感了，捕捉生活精彩瞬间的能力大大增强。我指导学生发表的《三个吻》《我的心愿》《谁尿床了》《伞下》等，就是这样的代表。所谓“创造生活”，就是带领学生经历、体验他们不曾有过的生活，是我根据作文目的做出的一种刻意安排。今天上午郭学萍老师的课，郭老师团队的课，以及郭老师的讲座，都是给学生“创造生活”的生动案例。因为这样的“生活”，如果没有老师的匠心安排，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经历。为了给学生“创造生活”，我带孩子们去江边野炊、在教室里“探险”、到校园里“寻宝”、请爷爷奶奶接受采访……

现在，我的观点发生了变化，我觉得学生的习作不仅可以写“实”，也可以写“虚”。写“虚”，就是写自己想象、虚构的内容。写虚构的内容，和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其实是不矛盾的。我们读过的那么多诗歌、童话、寓言、小说，哪一篇不是在表达作者的真情实感呢？但它们都不是写“实”，或者说极少写“实”。最近接触了文学界的一位大家——叶开先生，他指导学生虚构写作，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他的研究和实践证明：小学生也可以虚构写作。

这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我们班一个男孩子创作《宝镜传奇》的故事。这个男孩子平时不怎么爱写作文，那天上完《镜泊湖奇观》，他问我：“陈老师，你能给我们讲一讲红罗女的故事吗？”我一愣，这只是文章开头引用的一个传说而已，我课前确实没有查找任何资料。便对他说：“我也没有读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一定很精彩。这样吧，你回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找不到，你就发挥自己的想象，创作一个，好吗？”大约半个月后，整整一本稿纸交到了我手上，《宝镜传奇》，一万多字！今天结合叶开老师的实践来看，这个孩子的脑洞打开了，他在进行虚拟写作！原来，孩子们在小学阶段写“虚”是可行的！今天，我们工作室张波老师执教的《学写童话》，就是为了激发学生的想象，写自己想象中的童话世界。

三、方法

写作有没有方法？答案是肯定的！就看我们老师怎么教、教孩子们哪些方法！

还是先说一个故事吧！那年接手一个五年级新班，开学不久，学校组织秋游，目的地是深圳欢乐谷。当我宣布这个消息时，全班沸腾！我说秋游回来要写作文，“没问题！”“小菜一碟！”呵呵，不是最怕作文的吗？怎么这一会儿这么爽快了？秋游自然是嗨到极点，毕竟那是“欢乐谷”啊，是跟最好的同学、朋友一起去玩最刺激的项目啊！可是，周一收上来的习作，没把人气死！所有的习作，几乎犯了一样的毛病：前面费尽笔墨叙述老师怎么宣布激动人心的消息，回家如何采购零食，晚上如何兴奋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如何早早到校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在大巴上如何高歌一曲，如何脑筋急转弯……长的写了一千多字;中间轻描淡写，和好朋友玩了哪几个项目;结尾，我们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学校。

怎么办？痛斥学生一顿？然后呢？学生不会的还是不会啊！我想：得让孩子们看看什么是好作文！于是，我当晚写了一篇《欢乐行》，1300多字，开头结尾只写了296字，中间部分用了三个小标题：“‘啊！有鬼！”“曾旖琪掉金豆豆了”“‘陈老师，我们要报仇”，分别详写了我和孩子们一起玩的三个项目。周二，我把下水文读给孩子们听，然后布置重写的任务。孩子们仿佛一下子开了窍，周三交来的作文，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我心里一阵窃喜！习作讲评课变成了习作欣赏课。

所以，我坚定地认为：习作有一定的方法，比如：怎么剪裁、怎么谋篇、怎么布局、怎么叙述、怎么说明、怎么议论、怎么抒情、怎么过渡、怎么照应……我们要教，但要注意教的方式、手段、时机。我主张小学阶段要教实用、管用的方法，不要故弄玄虚。比如，针对不同的文体、不同的内容，我们可以教一教列小标题法、移步换景法、画面组合法、对话推进法、情节反复法、情节突转法、故设误会法、前后对比法……孩子们有了一定的方法指引，写起作文来就不会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

比如，童话怎么写？在大部分学生对写童话束手无策之际，要不要给一定的引导？所以，张波老师通过引导孩子们，去发现了童话创作的一种基本范式：童话要有一个主角，主角要走在路上，我们要给一个出发的理由，我们要给主角制造麻烦……至少，三、四年级的学生可以动笔创作属于自己的童话了。如果张波老师有心，可以将这个研究继续下去，形成一个系列课程，逐一将童话创作的秘密揭示出来。

四、动机

我们为什么要写作？如果仅仅是为了完成作业和任务，这样的动机是不可靠的。因为一旦脱离作业压力，孩子们就再也不会主动写作了。我认为，习作教学的最成功之处就表现在能激发孩子们内在的需求，把习作变成孩子们生活的必需。

有个故事，一直藏在我心底。

有个女孩交给我一篇习作，问我能否在班级作文报上发表。我答应她认真看看。文章的确写得好，好到我不相信是她所写。上网，搜索，果不其然，怎么办？这是她自我接手这个班以来第五次投稿（前面四次均未成功），而且很迫切地想发表，如果拒绝她，她刚刚燃烧起来的写作热情会不会被浇灭？如果给她发表，会不会助长抄袭歪风？而且一旦被同学戳穿，她将如何面对？我苦苦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借一位编辑之名，巧妙点出。

过了几天，我把女孩叫到办公室，对她说：“你上次交给我的作文太好了，我觉得仅仅登在我们班级作文报上有点儿可惜，于是我推荐给了我一位编辑朋友，他回信了。”她很高兴，我把打印出来的“编辑部回信”给她看。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变了，最后难为情地对我说：“陈老师，我骗了你，这篇作文是我抄的，我太想在咱们的作文报上发表作文了。”

“我相信我这位编辑朋友的判断，你念一念这封信的最后一段。”我很平静地对她说。

“另外，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打击孩子写作的积极性。即便这篇习作是她从网上下载的，至少也说明她是一个很有文学悟性的孩子，这种悟性对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我坚信，她终有一天能创作出令你我惊讶的作品来的。”她轻声念到。

“我也等着你的佳作！好吗？”

“嗯！”她狠狠点头，愉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不久，她的“处女作”就在我们班级作文报上与大家见面了。

回想这件事，我还心有余悸，要是处理不当，对这个孩子该是一种怎样的打击？但我明白，这个孩子是上进的，是渴望自己的习作被认可的，她的写作动机被真正激发出来了！我应该好好呵护！

我认为，习作的真正动机可以从马斯洛那里找到答案。根据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我们可以肯定：习作就是为了自我实现，习作就是通过文字来表达自己，传递自己的思想，实現自己的价值。这一点，我的做法与管建刚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管老师做到了极致。

1997年，电脑还不普及，我便创办了我教学生涯中的第一份作文报《小苗圃》——用手抄报的形式，办好后复印给全班学生。孩子们的写作热情空前高涨。随后，我们又编印“出版”了班级习作集《我们的小马虎》，全校优秀习作集《我的梦想》《美丽的小树林》《帆》《走进童心》……后来我们又创办了校园文学季刊《文星》《雏凤》《小脚丫》……无论我走到哪儿，就把班级作文报办到哪儿。

另外，我把管建刚老师的一套讲评、激励措施也引用过来，孩子们觉得写作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因为凡是有个性、有创意、有思想的表达，都会得到欣赏和鼓励，孩子们充分感受到习作带给自己的成功感和价值感，故而习作不再是应付和交差，而是表达与创造。

五、语言

我们说习作就是用笔说话，但毕竟书面语言和口语不一样。那就是，书面语言要准确、自然、生动。在古代，书面语与口头语区别很大，大到成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现在，书面语和口头语的区别虽然不那么明显了，但也是依然存在的。我主张，孩子们写作要讲究语言，而且越往高年级走，越要讲究。现在，孩子们笔下的“口水文字”太多，便是不注意语言的后果。

有一次，我们班几个孩子代表学校参加全市小学生成语大赛，回来后，大家都写了日记，我把大家的日记放到一起，请他们挑出最好的一篇。他们最后都选了张纯可同学的。为什么呢？因为她的日记用恰当的语言写出了比赛的紧张。请看片段——

主持人一声令下，我们飞快地将箱子里的魔方倒了出来。

“姹紫嫣红！”“炯炯有神！”“汹涌澎湃！”三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话音刚落，我们便开始快速地翻找。

“红！”

“紫！”

“姹呢？找姹！”

我们拼命地翻动着手里的魔方。

“找不到！”

“找不到撤！”我将那条找不到的成语打散，分到每个人手里。

这段文字原文照录，只字未改。而其他几个孩子对这一比赛环节的描述，则显得过于拖沓。

怎样学习语言？无非两条道路，前人已经道尽：一是文学作品;二是人民群众。文学大师汪曾祺先生言：“我们许多的语言，自觉或不自觉地，都是从前人的语言中脱胎而出的。如果平日留心，积学有素，就会如有源之水，触处成文。否则就会下笔枯窘，想要用一个词句，一时却找它不出。”可见，阅读、积累对我们的语言学习之重要。汪老还说：“只要你留心，在大街上，在电车上，从人们的谈话中，从广告招贴上，你每天都能学到几句很好的语言。”生活就是语言的宝库，这里的语言更鲜活、更生动。

另外，语言也是需要锤炼的。这也许对小学生来说有一定的难度，但也不是不可为。只要我们引导得法，学生是可以慢慢形成良好的语感的。我们的语文教材就是极好的资源库。比如《詹天佑》一文中，詹天佑经常勉励工作人员说：“我们的工作首先要精密……”詹天佑作为总工程师，为什么说话不是“批评”“训斥”“警告”而是“勉励”？他为什么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橋》一文中为什么句式都那么短促？

所以，我常说：如果我们的习作出了问题，病根一定是在阅读那里。

以上五个关于习作教学的关键词，对应着习作教学的五个基本问题，值得我们继续好好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