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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早期党史资料》评论选

2019-04-10韩伟裴积荣胡松涛海波

延安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魏建国陕北党史

韩伟 裴积荣 胡松涛 海波

党史记述中的鲜活陕北

韩 伟

党史顾名思义,主要是对党员、党组织的发展的历史记录。中国共产党诞生于近代中国的特殊社会环境中,其发展与人民群众,特别是底层人民有着天然的联系,故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记录,不免会有当时社会情况的介绍,但毕竟不会是记述的重心。赵通儒所著《陕北早期党史资料》却是个例外,作为党史资料,他详细记录了中国共产党在陕北的早期活动,特别是组织发展、重要会议和人物等,但更加弥足珍贵的是,赵通儒博观古今,以如椽之笔,细致地描绘了近代革命前后陕北的政治社会、民俗地理、风土人情,为我们留下一个亲切可感的鲜活陕北。

陕北虽地处偏远塞外,但很多地方却有重要的军事战略价值,如延安、榆林等地,历代都是军政重镇,明代重修万里长城,从宁夏至雁门关,中经定边、榆林一带。军政要地带来人口集聚、市贸繁荣的同时,也使地方民众饱受其苦。如赵通儒所述,作为屯军、官衙所在地的榆林,“骄奢淫逸、腐化堕落,吃喝嫖赌烟最甚,”社会风习可见一斑。“陕北王”井岳秀来榆后,更成为“人祸”之源,他设立陕北地方实业银行,滥发纸币,加重人民负担,“把铜钱运山西化铜出售牟利,收集银币私存,使各县金融枯竭,市面无法交易。”为官一方,经营实业本无不可,民国很多在地化“官商”对地方发展很有助益,如南通张謇、重庆吴作孚,而井岳秀聚敛财富用以娶妻妾,在京津等地置办私产,“未作工业投资,未作地皮投资。”榆林又有所谓“官吏债”,专门放给新任县长、委员无路费或所带之钱不足交纳贿赂者,“是各县贪官劣绅不得不贪、不得不劣、不得不刮地皮之秘密根源。”这些记述,虽侧重陕北官政,却也足见民生之苦,亦成为陕北青年、农民阶级觉悟,党组织发展的重要背景。

除了对无产阶级革命相关的陕北军政细致叙述外,赵通儒所著特色,更在于对陕北社会民俗风情绘声绘色的描写。他写榆林男子间发生纠纷,必先相互叫骂,第二步为“抗胛子”,即以肩膀闯,最后才能互相动手厮打。若不按步骤,不论到官还是经调解,必先责问“没抗胛子先打”即为是非之原,据之判定赔不是。再如男女喜夸大、说谎,本来饥肠辘辘,人家问起来,还要吹嘘刚吃过“肉面大米饭”,甚为生动形象。

对陕北的民情,赵通儒不只是简单地记述,而是从历史角度分析了成因。陕北人勤俭持家,有时被人看作过于爱财,其实是因为遭遇过多次饥馑灾难。在榆林,“同治年,回民打入城内,进行巷战,双方死亡很多,全城失陷过,老年人多不忘当年战争惨痛。光绪年三次旱灾,死人不少。所以富农以上人家,防荒防旱,储粮储钱,比23县,任何县都认真,”足见陕北人勤俭其来有自。由于生活艰苦,很多日常用品都须手工自给,清涧妇女善于纺织,妇女往往鸡鸣而起,半夜才睡,除了做饭、缝补、洗涤之外,“每日至少用手工纺车要纺二两线,阴雨天更多,能手、快手、好手要纺四两一日,纺到手痛臂痛,还不敢休息。”故每年春节秧歌道情唱“张连卖布”,妇女多闻而“泪泣如雨不止”。正是土地的贫瘠,长期以来生活的艰困,养成了陕北人勤劳俭朴的性格。

对陕北社会的陋俗流弊,赵通儒也不避諱。清涧曾盛行烟赌之风,许多大官、地主、资本家子弟及财产,多因赌博而输光。拔贡、秀才甚至把“顶子”放下来作赌注,作赌器。一些大赌棍,到安定、靖边、延安一带去赶会,立赌场,大赌博、特赌。鸦片盛行后,吸烟的烟鬼很多,走私、种烟也很多。在横山,靠近沙漠荒野,民谣有“对面山里牛喝水,横山来些倒沙鬼!”这里本来生活艰难,男子却烟赌游惰,“男子终日终夜,卧室吸大烟,而妇女却担水、种地、锄地、收获。”由大烟、赌博,实际已经部分揭示出这些社会陋习的社会根源。

对陕北旧社会之宗教情况,赵通儒述之甚详。如曾在延安盛行的天主教、基督教,成为陕北外国宗教中心。基督教在城内,最初为英国人掌握,属于西安教区,1922年后为美国教徒篡夺,改属陕西汾阳教区。天主教势力更盛,以桥儿沟为中心,属于北京教区。由于《辛丑条约》,天主教在延安犹如“太上政府”,清末知府到任,先要拜会主教。县官则更是“鸡蛋官”,过年时,主教只遣一仆人,向府衙、县衙投一名片,而知府知县必须亲赴天主堂拜年不可。一直到民国初年,此风尚存。在榆林,天主教属于北京教区,而基督教属汾阳教区,影响甚大。榆林还有佛教之支流“同善社”,吃斋、坐静、念佛经、讲佛经。号称静坐养生养性,成为不用药物治疗疾病的“静坐疗法”,在医药缺乏的社会环境下,很多人为治病加入。他又记录绥德西山寺、娘娘庙、二郎庙等庙会盛事,瓜果摊贩活跃期间。凡此种种,无不给人描绘出了一幅鲜活生动的陕北社会风情图。

赵通儒对陕北社会人民的生动记述,不只是出于社会革命的敏感,更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土生土长的陕北人对这方土地和人民的深厚感情。赵通儒一生经历极为坎坷,但他始终保持着至纯至真的性情,他将个人的生命,深深地融入了陕北这片土地,而对土地、底层人民的深情厚意,体现在他的细微观察和生动书写之中。正是在这种书写中,他将“生命还给社会”。诚如林耀华所言,“我们对于社会复杂的现象,如要深切的洞察,就不得不精细地研究社会主动者的生活。”对陕北社会历史的描述,实际与党的历史紧密交融,因为中国共产党就是诞生、发展于这样一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之中。他对底层人民苦难的真切描绘和同情,既有对旧社会制度的无情批判,又体现出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对人的尊严的关注,和对公正、平等的美好社会的乐观追求。

不忘初心的典范——读《陕北早期党史资料》

裴积荣

当下,“不忘初心”四个字,在全社会流行量最大,覆盖面最广,已成为号召、鼓舞、激励、鞭策人们前进的社会动力。通过《陕北早期党史资料》一书,帮助赵通儒先生完成了一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历史伟业。赵通儒先生用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毅力、耐力、承受能力,塑造了自己不忘初心的光辉形象。

赵通儒是一个秉笔直书的史学家,是当代陕北的司马迁。

正如本书整理者魏建国同志所述:“土地革命时期,我党在南方先后建立起十几个强大的革命根据地,而在北方只有陕北根据地(包括陕甘边)这一块,面积不大,人口不多,兵力不强。结果是南方的根据地全部丢了,唯有陕北根据地保存了下来……”而且成为“我说陕北是两点:一个落脚点,一个出发点。”陕北功劳大矣。既然如此,为什么却没有一部较系统较完整的著作给以记述呢?建国前,忙于战事,而自建国到现在60多年间,为什么仍没有一部记述文字呢?究其原因,魏建国陈述了五点:1、参予其中的当事人,年纪小,记事不清;2、秘密工作单线联系,只知道自己的身边事,不能通晓全局;3、文化水平低,写不出来;4、工作忙,没时间;5、理论水平低,提升不到成文的高度。我再补充一点:“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是一大发明”这一指示,震慑了一些人,让他们不寒而慄,紧缄其口,默不作声,想写不敢写。

然而不然。敢于冒死秉笔者,毕竟有人,赵通儒就是其中的典范。

我在长篇小说《儒殇》中,记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作家的故事,一本书的故事。《永昌演义》的作者李建侯,陕北米脂人,与大顺皇帝李自成是同宗。他是清末进士李少先的三儿子。李少先在四川做官时。李建侯随衙侍读。李健侯在四川居住18年。他在陕北,在四川都积累了李自成义军的大量材料。李健侯后来又旅游燕晋,历尽千辛万苦,搜集了大顺义军的大量素材,又查阅了满清的《伪顺遗闻抄本》等资料。“存其可证之事,弃其不经之谈”。1926年夏动笔,1930年第六次缮竣,四经寒暑,六易其稿,这才编成36万言的《永昌演义》。此书后来在社会上传抄。1944年,李健侯将此书稿托李鼎铭先生呈送毛主席。毛主席看后托人抄存一部,于4月29日给李健侯修书一封。此书稿经过郑百奇之手,刘澜涛之手,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颠簸,直到1984年5月,《永昌演义》才由新华出版社出版。此书出版后,很受读者欢迎。《永昌演义》从动笔到出版,经历了48年。历史之长,我以为这是中华出书之最,世界出书之最。

而赵通儒先辈,完成《陕北早期党史资料》的过程,又是何其艰难啊!他比李健侯先生完成《许昌演义》的过程,更长、更艰难,他曾几受牢獄之灾。我称他是陕北当代的史学家,是司马迁,绝不为过。

我再重述一下魏建国对他的记录,以证其艰难:

赵通儒先生,1924年在绥德师范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任中共绥德地委常委;1928年参加了陕北各县第一次代表大会——绥德西川南丰寨会议,任绥德县委书记;1929年以清涧县委书记身份参加了第二次中共陕北各县代表会议;1930年,以陕北特委代表身份赴河北寻找北方局;1931年,积极组织学生搞卧轨斗争,请愿抗日;1933年,将谢子长、阎红彦调回北方局;1935年,毛主席领导的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共产党在陕北的形势壮大了,扩展了,开辟了新天地。这时赵通儒认识到党中央到达陕北之前的十多年,陕北英才创建党组织,宣传群众、动员群众发展红区的历史,应该记录下来,给历史,给群众、给先烈有一个交待。所以,他1936年萌生了写《陕北早期党史资料》这本书的念头,从此打起了腹稿。

赵通儒博学多才,一生嗜书如命,精通中、俄、英、日、蒙五种语言,人称他为陕北第一红秀才。共产党早期在陕北的历史,是他亲身经过的,不需大费折腾,只须把自己的经历回忆记录下来就好了,这件事应该不是很艰难吧。

但是,写书和出书的过程极不顺利。

1946年10月至1949年2月,赵通儒在榆林被敌人囚禁三年,大脑被国民党特务注射毒剂。一个著书的人身心受到严重摧残,长期“幻视”、“幻听”。这对一个舞文弄墨的人来说,带来了多大困难啊!

全国解放后,赵通儒写书和出书的工作应该很顺利了吧!但是却不。因他对党的某些政策不满,颇有微词。1954年6月,上级做出批准赵通儒退党的意见,同年7月,又批准开除党籍;1958年12月,上级将赵通儒的待遇由9级降为15级,并着其回家,由子长县供给;1959年6月13日,赵通儒被送到周至县国营农场劳动教养,1961年9月16日解除劳教;1962年1月28日上级通知赵通儒回子长县老家休养,按17级待遇;1964年9月,上级通知从10月起,取消给赵通儒的生活待遇,并禁止他编写“党史”、“烈士传”;1966年8月29日,子长县造反派给赵通儒召开批斗大会。赵通儒被戴上高帽子,绑到街头,游街批斗。今天批斗他的这个街头,正是他1935年舍死忘生解放了的瓦窑堡。1968年8月,子长县将赵通儒“以法拘留呈捕”;1969年9月20日,上级给他戴右派分子帽子,送劳动改造。直到1969年12月19日逝世时,赵通儒还是个犯人。

1980年9月16日,子长县委给赵通儒彻底平反。

赵通儒在狱中,在家中,在劳动中,从不忘完成《陕北早期党史资料》这部著作,朝于斯,夕于斯,铭记心头。

感谢魏建国同志,帮助赵通儒完成了这一历史伟业。《陕北早期党史资料》从起笔到出版,历时82年。

尽管经历了千难万险。赵通儒先生用他的精神,他的毅力,终于完成了一部皇皇30万言的大著,何其壮哉!是什么精神指导赵通儒先生完成了此书,一言以敝之曰,是一个共产党人的“不忘初心”。

文末,为赵通儒填《小重山》词一曲,歌其志,赞其德:

小重山

不忘初心负重行,共产主义梦,献终生。陕北儿郎多忠勇,初建党,马列指航程。

立志展大鹏,镰刀斧头举,战旗红。面对党旗发誓盟,舍生死,何惧镣铐重。

读《陕北早期党史资料》有感

胡松涛

《陕北早期党史资料》,赵通儒著,魏建国整理,中共党史出版社2018年11月版。

看书名,以为是大而空的官样文章,一翻书,一下子被内容抓了进去。

噫兮,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陕北民俗民风、民间故事、乡土语言扑面而来,中共当年在陕北落地、生根、发展、挫折的历史,影像般再现,一些历史的真相、湮没的人物、生动的细节一齐涌来。

竟然有如此好看的党史资料!

这才是历史,没有被修饰修改的历史,靠近于原汁原味的历史,不是为了迎合而创作的历史。显然,今天的人是写不出这些东西的,也不会这样写东西了。

书的原著者叫赵通儒,中共陕北党团组织草创时的经历者、领导者。解放后,他命运多舛,悲惨得很。他在生命的大苦难中,坚持着写了一批回忆陕北早期建党的文章。1969年底,他戴着右派帽子去世了。赵通儒1950年代写下的那些回忆文章,不为人知,几乎湮灭了。

上天有眼,封尘在档案馆旮旯里的被人遗忘的赵通儒的回忆文章,被魏建国先生无意中发现了。那是2007年年初。

一双慧眼,一下子发现这些凌乱的回忆录中蕴涵的珍贵历史资源:难得一见,不可再生。魏先生自费把这批书稿复印一套,夜以继日、费尽心血地整理出来,无一语无来历,无一事无根据……这就是今天我看到的《陕北早期党史资料》。

如今许多党史资料,高屋建瓴,大言流行,人物没有性格,情节细节不够考究,导致苍白无趣,甚至假大空,辜负了革命史上的好故事、好人物。《陕北早期党史资料》的横空出世,必然丰富甚至改写陕北的早期革命史。同时,它对今人如何写好党史、革命史,讲好中国故事,具有启发性意义。

我没有力量去研究陕北早期党史,可是我真的喜欢这本书。

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海 波

由赵通儒著、魏建国整理的《陕北早期党史资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書,尤其对想了解陕北近当代史、陕北闹红和这一期间的民情社态的人们更显得珍贵,从某些方面讲,可称独一无二。

这本书好就好在内容真实、叙事平实、记载翔实上。说到马克思义的最初传播、共产党组织的最初建立和开展,全用实录,从头到尾,起根落板,怎么来怎么去,全说得真真本本,让人如亲临其景,亲见其人,现场感特别强,就像作者坐在对面细说一样。看这部书还有许多意外的收获,例如,在这之前常说“国共合作”“蒋介石背叛革命”,听得时间长了,感觉好像是套话,通过看此书才知道在1927年“4·12”前国共的那种合作,苏联对国民党的资助,真正切切。看这书还能把我小时候在老人口里听到的一直不太理解的一些人和事,一下子明白了,如“后九天”“杨庚午”“84师进攻”“黑木头川”“鞭杆手”“等身棍”等。我小时候听老年人唱秧歌曰:“蛮婆家蛮,蛮婆家蛮,蛮婆家生在黑木头川。黑木头川里遭了年难,逃荒寻吃来到延川”,总以为“黑木头川”很远,推想可能是内蒙的土默特地区,并进一步推测蛮婆蛮汉是蒙民,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这地方也不远,就在横山一带。

对陕北闹红,以前我知道清涧起义,知道吴起的“头道川事件”,总之武装斗争知道的多,合法半合法革命知道的少。看了这书才明白了,原来陕北的革命是教育界闹起来的(几乎全是),这就让我想到我们大队有老年人好像叫刘思相,榆林上过学,后来当延川县教育局长,后来被国民党杀害。这件事很有传奇性。此人为老五,父母的老生子,哥哥们供他上学的。他被押起来后,哥哥跑去要顶他坐牢,官方不应,他不走,硬和弟弟住在一起。结果,当天晚上共产党攻城,国民党将关押的人全杀了,本来死一个,变成了两个。当时想不通,现在明白了。我还有一远房亲戚姓杨,是延川杏山村人,他哥哥叫杨显州,他好像叫杨显庭,也是在榆林还是绥德上学,后来上“后九天”一去无回,找不到了。这是杨显州和我爷爷拉话,我在旁边听的。当时我虽然很小,但记忆深刻。

还有闹秧歌。我原来以为新式秧歌是《讲话》后改造老秧歌起来的,从这书中看出,二三十年代,陕北当地知识分子,就利用这种形式宣传,其滥觞在这个时候,后边是在这基础上大幅改进。

以上这些还不是我喜欢此书的主要原因,最主要原因是,书中用大量篇幅,结合闹红,介绍了陕北各县历史地理和民情风俗及民间趣事,其中尤其以榆林、绥德、清涧、安定(子长)最为具体生动,非常引人。

我眼睛不好,不多说了,朋友中有兴趣的人不妨看看。我之所以如此卖力宣扬此书的好处,绝无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强调地推荐一下。以前出书难,看书不易。现在出书太容易,好书本来不多,有一二种也被一些乱乱的书给淹没了,用延川话说,就是“皮袄把店占了”,真正的客人被挡在门外了。

责编:魏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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