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海
2019-04-10红孩
红孩,北京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情脊背》,中短篇小说集《城市的海绵》等。
苏陌第一次看到爱琴海这三个字,是在小学地理课本上。老师尽管没有细讲,苏陌还是仔细看了几遍。爱琴海在希腊的东部,属于地中海的部分海域。爱琴海,爱情海,虽然只有一字的差别,但给人的想象都是浪漫美好的。
五年前,苏陌家附近,北京东北三环紧邻西坝河,开了一家大型综合商城,名字就叫爱琴海。从远处看,这庞然大物就像个古城堡,让人觉得无限神秘向往。苏陌没事喜欢到爱琴海闲逛,有时候有目的,有时候纯属无聊。商城地上共五层,底层还有超市和停车场。苏陌一般直接到四五层,这两层有各种美食餐厅,五层还有红太阳影城和量贩式KTV。最初,苏陌不懂什么叫量贩式。后来,他和一帮中学同学在KTV聚会,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苏陌家在三环里,紧邻三环路。这是一座公寓式居民楼,22层,住着很多白领,也有一些二三线演员,更有一些蓝眼球大鼻子的外国人。苏陌一个人居住在两居室,一年前,他丈夫胡戈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去世前,胡戈同几个客户在三里屯酒吧喝酒,喝到午夜,在上洗手间时,用力过猛,心率加快,就昏倒在小便池上。等客户到卫生间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了。
胡戈的突然离去,让苏陌措手不及。他们结婚证刚领不到一个月,原定国庆节举办婚礼,一切都在准备当中。请柬都制作好了,饭店也预定了,主要亲属、朋友也提前打招呼了。最最重要的是,苏陌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肚子开始隆起,再不举行婚礼,等孩子再大一些,就很难为情了。
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季节。苏陌处理完胡戈的丧事已然筋疲力尽。她每天都到朝阳公园去散步,看着人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从身旁走过,看着成群的鸽子在天空飞翔,苏陌没有一点笑容。想想自己三年前,从江南的水城来到北京,怀着无限的憧憬,苏陌感慨万千。
苏陌所在的县城在太湖边上。她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在乡政府任秘书,两年后担任宣传委员。虽然这个宣传委员,只是个副科级,但毕竟二十五六岁就进入当地领导班子行列,这在当地也跟明星差不多。关于苏陌,当地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她所以仕途顺利,主要是她的姑父在市里担任副市长。也有人说,苏陌的导师和县委书记是同学。更有人说,苏陌和乡党委书记有暧昧关系。对于这些,苏陌不可能没有听到,她不解释,她有时甚至觉得有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也很好,说不定还能起到敲山震虎、隔山打牛的作用。
苏陌所在的乡镇不大,也就二十几个村庄。这几年,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很多村子陆续拆迁。按照党委的分工,苏陌负责其中三个村的日常联系。三个村,甲乙两个村班子团结,凡事一商量也就解决了。最令苏陌头疼的是丙村,村里俞姓和冯姓两大家族斗争了几十年,弄得村里许多工作都不好开展。乡党委书记原本他要亲自抓抓这个村,但考虑矛盾太多,摁下葫芦起来瓢,太耽误时间,况且什么事都让一把手解决,没有个缓冲,也不利于事情的解决,就抓阄给了苏陌。
对于丙村,苏陌也感到头疼。她虽然是当地人,也了解民风民俗,但终究年轻,阅历浅,没有处理重大问题的经验。她有心把这个村推掉,但看看其他领导那一脸的兴奋,她知道,她这回中了头彩,想甩那是没门的。苏陌把这事跟大学同学赵刚说了,希望赵刚能给个建设性意见。赵刚是南京人,大学毕业先在上海待了一年,打拼未果,就回到南京在一家报社做记者,虽然收入不太高,但接触人多。上学时,赵刚脑子就活泛,同學说他不经商有点可惜了。苏陌至今记得,在大学一年级时,同学们集体去厦门社会实践,当同学们纷纷跟家长要钱赞助时,赵刚没跟家里要,只到一所补习学校为几个高中生上了几节课就把费用都挣齐了。
赵刚的家境非常好,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还是个处级干部,管着好几十人。大学二年级时,他开始对苏陌示好。苏陌明白赵刚的心思,不就是想谈场恋爱吗?谈就谈呗。不过苏陌有苏陌的主意,你要是主动进攻,她不反对,但也不会做出积极的反应。她在许多的报刊上看到,很多大学生谈恋爱,完全是情窦初开,一时的冲动而已,毕业时往往都各奔东西,并没有什么结果。
在大学的几年,苏陌与赵刚的关系并没有明确是恋爱关系,但彼此之间又很默契。他们一起看电影,到图书馆看书,到食堂吃饭,甚至他们还曾经到杭州玩了几天。不过,他们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至多拥抱亲吻了几回。苏陌对赵刚是有心理防线的,她在正式结婚前绝对不可以和男人有实质的性关系。尤其是不能怀孕。苏陌看着女同学一个又一个有了归属,她并不觉得着急。私下里,她曾经和几个女生聊天,当问到对男女之间的事时,她发现每个同学好像都已经有了性体验。现在的大学也确实如此,每到周末下午,很多漂亮的女同学就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接走了。转过天来,这些女孩就穿着名牌衣服很招摇地在校园里游荡。
苏陌的闺蜜娜娜恋上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老板。娜娜和老板是在一个新产品发布会上认识的。娜娜那天给老师的一个朋友帮忙,在发布会签到处负责嘉宾引领。当老板到来的时候,发布会已经开始了。娜娜很礼貌地把老板带到一个边坐上,老板看了看攒动的人群,对娜娜说,您不是公司的员工吧?娜娜回答,我是在读大学生,今天没事过来纯属帮忙。老板顺手给了娜娜一张名片,说,以后有机会欢迎她到公司玩。娜娜想,公司有什么好玩的,这老板真逗。
娜娜是无意想到公司老板的。大三那年的暑假,娜娜回家只待了三天,就回到上海。她决定今年暑假到一个单位实习,有很多外地同学都这样做。每个人的社会关系不同,实习的地点也就不同。有到机关、报社的,也有到麦当劳、肯德基那种餐饮行业的,娜娜本来是先联系了一家教育培训机构,谁料她上班的时候,班上有几个学生改成其他老师了。这样,她的课就教不成了。
娜娜在宿舍里待了两天,看着同学们回来绘声绘色说着实习见闻,她感到很尴尬。这时,有同学问她实习咋样,娜娜红着脸说,她失业了。同学一听,笑了,说你还没就业怎么就算失业了呢。实在不行,就到我实习的肯德基餐厅吧?娜娜琢磨,肯德基可不能去,成天闻那炸鸡味,多恶心啊,弄不好会因此长胖的。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娜娜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在上街闲逛时不经意间看到一家写字楼上写有某某公司的广告。她觉得这个公司很眼熟,细想想,这个公司不就是那天在参加新产品发布会上遇到的那个老板的公司吗?娜娜眼前一亮,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走进写字楼。
老板的名字叫石明。今年三十八岁。他是温州人,开始在上海做服装生意,后来搞家装,现在做广告策划,偶尔也做点网络电影拍摄。他在老家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一年中也就中秋、春节回去几天。老婆不是很漂亮,但很贤惠,在家里孝敬父母,带着两个孩子,石明每月都给老婆的卡上打钱,少则三千五千,多则八千一万。石明觉得,老婆只要在家把日子过好,他在上海就是累点也值得。至于他在上海还有没有女人,他老婆大抵是不过问的。
石明在上海确实和几个女人好过。这些女人,有姑娘,也有少妇,更多的是离过婚的女人。石明曾经和一个装修时的房东女主人好过半年。那个女人的老公在国外,女人家里装修,她对装修的事一窍不通,她只说,你把图纸设计好了,按照图纸施工,只要没有大的瑕疵,到时把款打给你就是了。她只有一个要求,具体的事,她一概不管。石明明白,这女人很有可能是被男人包养的。
在装修的过程,女人隔天来一次,来了,也不多说,看个三五分钟,跟石明搭讪几句话,然后就去做美容去了。看着这个优雅的女人,石明想,她男人怎么就舍得到国外呢!要是他,他会每天都守着这个女人,每天晚上都搂着睡,说不定一晚跟她做三次爱呢。
石明想女人了。他在认识这个女人之前,虽然也交过女朋友,甚至同女人上过床,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女人,一个优雅的女人。他想到自己的出身,一个小城镇的工人子弟,媳妇是当地的农村女孩,他靠自学考了个成人大专。他也曾经梦想过上大学,读研究生,找一个女大学生,可是,生活让他提前结束了梦想,他必须提前上班,去工作,去挣钱,以此来改变家庭的贫穷。
优雅的女士姓王,王小姐的老公在外企的一家证券公司,收入颇丰。每年他都要到国外工作半年。他和王小姐同居两年多,没有领结婚证。王小姐喜欢称先生老公,她觉得,叫老公有家的感觉。老公的长相、收入,应该是女人心仪的。王小姐大学没毕业时就认识老公了。他们是在地铁里认识的。最初,他们住在一个出租的公寓里。后来,王小姐为男人怀孕流产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她曾经提出要与老公结婚,可老公总以各种理由给推脱。她想来想去,便提出让老公为她买房,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拴住男人,才能保护自己。
老公虽然收入颇丰,但若让他拿出大部分积蓄买房,他多少有些不情愿。老公先交了首付,他说以后的钱慢慢还。王小姐觉得老公多少还有点诚意,首付也好几十万呢。如果他日后真的变心,房子起码也能值个百八十万。
这段时间,老公又到国外去了。他给王小姐留出了装修费,当然还有一笔生活费。他说,这一去至少三个月。王小姐说,你到那边不许花心,我在这边等你。老公说,你放心,我不会找老外的,我不喜欢他们身上的羊膻味。王小姐那一夜和老公很是缠绵,他们云雨了足有两个多小时。老公说,你太浪了,男人受不了。王小姐说,不榨干了,你就会在外面打野食。老公说,野狗再野,野够了也要回家的。王小姐说,你要敢在外面寻花问柳,我就给你戴绿帽子。老公说,你敢!如果你敢有别的想法,我就把你的腿打折!
王小姐大学毕业,前后找了几份工作,干着干着就觉得没意思,最后辞职了。有个公司老板看上了她,希望和她关系更近一层,王小姐说,你什么意思?老板说,想与她发展成情人关系。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做小三。王小姐感到老板很恶心,她虽然现在工作不稳定,但还不至于靠做小三打发日子。她没有把老板的想法告诉老公,她知道,男人的醋勁上来,自己就再也别想出来上班了。
房子装修快一半的时候,石明让王小姐付他八成款。王小姐犹豫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再过几天。石明说,我们是小本生意,这装修房子要统一进料,而且要同时装修好几家,如果家家都不按时付款,他的资金链就要断了。那样,不但工人开工资是问题,房东按期入住也要往后拖。王小姐说,她不是不想付,前几日,老家的妹妹来信,说她奶奶住院了,可能是直肠癌,需要五万块钱押金。她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感情很深,如今奶奶病了,她不能不管。石明信了王小姐的话,说,那就过几天,不过,不能再拖,下面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呢。
王小姐把钱打给了妹妹。她说,等房子装修完她就回老家看奶奶。妹妹说,你不用那么急,奶奶的病也许没那么邪乎,说不定是良性的。王小姐给国外的老公发信,告诉他奶奶病了,她急需钱。老公没有回信。她又发信,说装修费不足,最好这几天打过来七八万。老公还是没回信。她有些焦急,就打了电话。但对方居然传来的是不在服务区。王小姐懵了,她不知道老公那边发生了什么。
一连几天,王小姐都没有来施工现场。石明虽然嘴上开始催王小姐尽快付款,可他让工人按进度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实话说,他并不急于用那笔钱,以他的经济实力,拖上两三个月也不会怎样。可是,在商言商,凡事都得讲规矩,如果都拖欠,那就真的会断掉资金链的。自从第一眼看到王小姐,石明就深深地被她的优雅气质给吸引住了。他隐约觉得,他应该得到这个女人。哪怕就抱上一会儿,也足以满足他的精神渴望。可是,这个瞬间的想法,他马上在脑海中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卑微了,他怎么能拥有这样的优雅女人呢!
石明给王小姐打电话,他没有催款,只问了问有关吸顶灯的位置、光度。王小姐也没有提装修费的事。她现在觉得自己很尴尬,一个优雅的女人,被一个包工头追问工程款,这实在难为情。她不好再到工地巡视。石明每天照常到施工现场,多则待一两个小时,少则一二十分钟。以前,王小姐在的时候,她不提出走,他是不会走的。他愿意多看一眼王小姐。王小姐或许没有察觉到,否则,她会很快走掉的。在一个优雅的女人看来,凭她的气场,虽然可以阻止某些色鬼于几米之外,但作为女性,还是防患于未然更稳妥一些。
一星期后,工程的进度已然完成三分之二。石明见王小姐还没有露面,他就下意识地给王小姐打了电话。王小姐说,你能不能不催啊!石明说,你怎么这么敏感,我还没说话呢?王小姐说,你放心,我是不会欠你款的,只是这几天实在没运转开。再过三天,就三天,行不行?石明说,三天就三天,如果三天还不打款,我就让工人停工。王小姐啪地把手机挂了。她不能容忍一个包工头这么对她如此强硬。她要尽快地让老公把钱打过来。这真的应了那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工程照常进行。石明见不得王小姐为了钱落魄的样子,一个优雅的女人因为钱被人挤兑无论如何是很悲催的事。王小姐恨不得飞到国外,她想找到老公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他是病了,还是想和她就此了断,或者是另有新欢?她一个人在床上,甚至在公园里、路上、商场里,胡乱地想象着。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找同学、亲属借钱,大不了把房子卖掉。
石明看出王小姐确实很着急,她也不是那种耍赖不给钱的主。房子装修完,她让王小姐来验收,王小姐里外看了一遍,无可挑剔,很是满意。石明说,你的尾款该给了吧。王小姐脸一红,说你再容我几天,我老公很快就会把钱打过来。石明问,你老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老家有很多男人到国外做生意,说好去个一两年就回来,结果肉包子打狗根本不回头,我看,你老公再不联系,说不定当陈世美了。石明的话显然是刺痛了王小姐,她有心发作,又觉得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就说,你不用担心装修费,我肯定少不了你的!至于我老公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王小姐的老公终于来信了。他说,一天周末他和几个朋友去旅游,在一个酒吧,其中的一个朋友意外碰到曾经的生意人,吃完饭后,那个朋友说他有一批货物想请他们给带回所在的城市。既然都是朋友,他们也没多想,就让那人把货物塞到后备箱。哪想,几天后,在回来的路上,在通过检查站时,被警察查出了问题。那包货物里竟然夹杂着毒品。这样,他们几个人都被警察拘留了。到了警察局,他们与警察一直在解释说这货物不是他们的。警察开始是不信,后来让他们提供那个朋友的地址、电话。可是,他们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的地址,只有他的电话。当他们打电话时,那个人的手机却关机了。无奈,他们只可能在警局里候审,只有那个人被抓住,他们才能被释放。否则,他们就被视作同案犯。
王小姐问老公那个罪犯是否抓住了?老公说,抓是抓住了,他现在身上分文没有。警局对罪犯除了要提起诉讼,对他们几个还要进行罚款。他们几个朋友,当时就他银行里还有点钱,结果,警察便通知银行暂时把他的钱冻结。他们人虽然出来了,但暂时不能离开那个国家,要随时接受警察的调查。王小姐说,我知道你那里难,可我这里也不好受,包工头成天逼着要工程款,再不给,人家就让工人搬进来住了。老公说,我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你自己想辙吧。王小姐说,我能有什么辙,我家的亲戚都很穷,我的同学也都刚参加工作,谁能拿出那么多的钱?你能不能找个银行的朋友借一点?老公说,我为你买这套房已经拿出几十万了,我现在不在上海,原来的同事沒人愿意借,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老公的话,几乎让王小姐感到绝望。她真想骂他一句,你他妈的混蛋!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老公毕竟遭此劫难,如果她再这样逼下去,结果只能分道扬镳。可是,不逼他,她自己又到哪去拿十几万的装修费呢?
石明最初并不打算把王小姐逼死。但拖上两个月后,他从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优雅。他甚至觉得王小姐有点可怜。两个月前,她对王小姐如果有什么想法,那纯粹是非分之想。现在,他成了债主,他觉得他可以对王小姐有点想法了。他相信,王小姐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于是,在一次电话里,他试探性地对王小姐说,你如果没有好工作,不妨到我的装饰公司干吧。王小姐诧异地问,你是说让我到你的公司给你打工?石明说,怎么你觉得掉价吗?王小姐说,不,你让我想想。石明说,你要同意,我们见面谈谈,我请你喝咖啡。
通过几个月的接触,王小姐觉得石明这个小老板跟那些农民工还不一样,他骨子里还算个有为的知识青年。同她老公比起来,虽然石明在学历、外表、收入上要低一些,但在生活的态度上还是比较务实的。如果说,最初从老家考到上海,她的脑海里更多的是浪漫的超现实的东西,那么,通过这次装修和老公的劫难,她觉得人应该回到现实中来。当然,这种回到现实,并不是要她马上就做出决定要嫁给石明这种人。
然而,石明还是拥抱了王小姐。王小姐的房子装修后,简单通风几天就搬了进来。尽管装修房子时采用许多环保材料,但各种油漆、木料、塑胶散发出的味道还是很浓,王小姐睡觉时把窗户大开,结果,被冻感冒了。石明给她打电话时,她表现得有气无力。石明问,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吧?王小姐说,不用了,你忙你的吧。石明说,听你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很让人担心呢,不行,我陪你上医院吧?
石明到王小姐家,一连敲了几次门,王小姐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把门打开。石明搀扶着王小姐坐到沙发上,刚坐下,王小姐就觉得有点眩晕,石明赶忙把她扶到床上。王小姐躺下,一句话也懒得说。石明摸了摸王小姐的额头,感觉很烫,他知道,王小姐已经发烧了。他问王小姐吃药没有?王小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摇头。石明有心把王小姐送到医院,又担心她实在没力气下楼。于是,他给公司的设计师打电话,说你放下手中的活儿,马上到附近医院,给请个大夫,我们出上门费,就说有个病人发烧重感冒。越快越好。
大夫到王小姐家,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大夫给王小姐试了试体温,听了听心肺,就说,没什么大问题,是受凉引起,吃点药出出汗就会好的。另外,家里如果有葱白、姜片、红糖,可以熬点水,喝完透透汗,会好得更快一些。石明到厨房看了看,这些生活必需品一无所有,他心里说,这真是个可怜的女人!无奈,他只好让设计师到超市去买。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快到傍晚时分,王小姐的身体逐渐恢复很多。她坐起身来,让石明扶着坐到沙发上,她感激地对石明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不知会发生什么。石明玩笑道,我可得希望你好好的,不然我工程款找谁要去!王小姐一听,说,我要是死了,这房子就归你了。石明说,算了吧,到时我怕这里闹鬼。
石明从网上订了一份稀饭和两个素菜,他督促着王小姐吃完,这时天已经黑了。他说,我看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王小姐说,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一天。就在石明站起身刚扭过身来要朝门走的瞬间,他的腰猛地被王小姐双手抱住,她喃喃地说,你能不能不走?石明双手不由攥住王小姐的手,此刻,那两只纤细的玉手已经不再发烫,似乎还有点凉,这种凉直刺石明的内心。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拥抱着王小姐。王小姐紧闭双眼,他们两个人疯狂地亲吻着,恨不得把对方融化了。
石明把王小姐抱到床上,王小姐双手死死地搂着他。她说,石明,你要了我吧。石明脸对脸看着王小姐,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此刻变得非常地孱弱,往常那种优雅高贵已然荡然无存。王小姐开始解他的腰带,他也不由自主地解王小姐的睡衣,如果继续下去,他们必将进行一番云雨大战。然而,就在这时,王小姐的手机响了。王小姐看了一眼,并不理会,她想继续进行。但是,手机叫了几声,一直不停,石明把手机拿给王小姐,说你还是接了吧。
给王小姐打来电话的是她老公的同事。同事说,他老公出了车祸,现在医院昏迷不醒,希望她做好准备。王小姐问准备什么?对方说,一是有可能病危,或者成为残疾人,再者,可能还要帮助出一些医疗费。王小姐听罢,感觉到头大了,她赌气地把电话关了,说,让他去死吧。石明见王小姐已经没有了情绪,就站起身,把衣服穿好,说,既然事情已经出来了,就要很好地面对,急也没有用。王小姐说,我看他就是扫帚星,尽给我添堵!
石明离开了王小姐家。走在宽阔的大街上,他使劲地吸了几口空气,仿佛如释重负。他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幕,他暗自庆幸,刚才他与王小姐没有继续发生什么。如果真的有了实质性发展,他的十几万工程款恐怕就得打水漂了。尽管如此,他再登临王小姐家要款,底气似乎远没有原来那么理直气壮了。但石明又不甘心,他想和王小姐发展成情人关系,起码他那十几万装修费可以跟她好上一年半载。
王小姐自从和老公分手后,就断绝了各种联系。她尝试着又开始找工作,她也努力地试着接受石明,她在某个周末,终于把自己全部交给了石明。他发现,在做爱方面,石明和他老公比较起来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石明动作凶猛了点。但这种凶猛让她很享受。最初,他们一周聚会一次,后来他们聚三次。三个月后,石明提出,他们干脆结婚吧。王小姐说,她目前还没有这个想法。石明问为什么,王小姐说,她的同学稍微有点姿色的都傍了大款,有好几个都出国了,她当初可是班花,到头来她不能随便找个包工头就算了。石明说,那我们这样算什么,王小姐说,算我补偿你啊!石明说,照你这么说,你是每一次都算次数的。王小姐说,你说呢?
王小姐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石明。他看着王小姐,他想到了一个字:鸡。从那以后,再见到王小姐,虽然他还有想干她的冲动,但一想到她在给他计算着次数,他的激情瞬间就没了。渐渐地,他们的关系开始疏远。即使再见面,谁也没有再拥抱的想法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越是在某件事情上自卑,他越想在某件事上翻身。石明离开了王小姐,他就再也不去洗浴中心、保健场所去找小姐了。他决定,如果以后再交往,一定找知識女性。不论是少妇还是大学生,他都愿意为此付出。当然,找女人不能像找鸡那样,最好能以朋友的方式较长时间地交往。至于能否同居,或者说是结婚,那就看事情发展的程度了。
石明在广告招商会上看到娜娜,他并没有像猎人那样发现猎物露出贪婪的目光。他只是觉得这女孩举止端庄大气,看着舒服,是可以交往备选的那一款。他把名片留给娜娜,更多的是一种礼貌,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示好。招商会结束后,他有许多事要做,也包括有好多女孩要见,他并没在意娜娜是否关注他在乎他。
娜娜走进石明办公室的瞬间,石明一下竟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他只说原来是你啊,娜娜微微地点了下头,礼貌地叫了一声:石总好!石明从老板桌后走出来,和娜娜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石明问娜娜,你今天怎么想起到我公司来了?娜娜说,她顺路看看。石明说,你放暑假不在家玩,怎么还在上海?娜娜说,她想找个地方实习,长点见识。石明问,你找好了吗?娜娜说,原来找了一家教育机构,回来晚了几天,让别人给顶了。石明喔了一声,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娜娜,就说,既然如此,你哪儿都不要去了,就留在我们公司干吧。
石明的公司如今已经有三个项目部,娜娜给石明做总经理助理。不外出的时候,她帮助接个电话,送个文件,外出的时候,她则帮助石明提公文包,有时也煞有介事地装作文秘记录。这些,对于娜娜来说,并不是难事。娜娜最为惧怕的是生意场上的应酬,一是喝酒,另一是去KTV唱歌。石明对外称娜娜是他表妹,一般他都会为娜娜打圆场。
一天,有个广告客户和石明谈生意。晚间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红玫瑰酒吧。石明叫上四五个生意场的哥们儿作陪,对方则是老板和他的一个副总。红玫瑰酒吧距离娜娜的学校不太远,石明对娜娜说,人多热闹,不妨你叫几个同学过来,一起玩会。娜娜想,同学们都在实习,有几个一直炫耀他们的工作如何如何,她今天何不约上其中的几个过来凑个热闹。她打电话给苏陌、赵刚几个人。还好,他们几个都在学校。
苏陌和赵刚的关系同学间早已知晓。他们俩晚上是在学校食堂一起吃饭的,饭后,他们在操场散步聊天。这时,娜娜打来电话,问他们能否赏脸到红玫瑰酒吧玩会。苏陌问是什么活动,娜娜说,就是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聚会,过来认识一下,说不定将来用得着。苏陌迟疑了几秒,说我们刚吃过饭。娜娜说,给我个面子,就过来放松一会儿,我还约了好几个同学呢。
红玫瑰酒吧消费很高。石明他们一走进酒吧,几名靓丽的女服务生就把他们围住,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跟石明很熟,便喊着,明哥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石明是这里的常客,对领班说,今天我自己带来一些客人,你们只管提供酒水就好了。服务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也不管这些人喝多少,用起子砰砰就打开几瓶法国红酒和十几瓶冰镇啤酒。石明连忙说,别急呀,客人还没到齐呢。
苏陌他们几个同学的到来,让石明和几个老板眼前一亮。以前,他们虽然经常到酒吧喝酒,见过很多浓妆艳抹的小姐,但一下和几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一起喝酒,他们还是第一次。娜娜把苏陌、赵刚几个同学分别介绍给石明他们。石明很热情,张罗大家开心地玩。
音乐响起。石明和老板们分别起来,邀请娜娜和几个女同学跳舞。开始,苏陌还有点难为情,毕竟赵刚在场。可当他看到赵刚和一个老板的女助理已经跳上了,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和石明结成一对。石明一边和苏陌跳舞,一边耳语,她告诉苏陌,他是娜娜的老板,他非常喜欢和大学生们来往。苏陌说,娜娜挺好的,她们俩算得上闺蜜。石明说,他听娜娜说过,说她的闺蜜苏陌如何优秀,今天一见,果然气质脱俗。他希望苏陌能够经常到公司来,他愿意提供一切方便。苏陌问,你能提供什么方便呢?石明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掌摁了摁苏陌的腰。一切只可意会。
苏陌再和石明相见,是一个月后。学校快开学了。石明给苏陌打电话,说他们公司策划的一个选美大赛马上进行初赛,他问苏陌是想参赛呢,还是做初评委。苏陌问,娜娜做什么?石明说,娜娜作为工作人员,具体负责行政事务。苏陌说,那我还是不去为好,免得同学间闹误会。石明说,你不要多想,有些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来吧,娜娜有什么想法,我跟她解释。
见石明如此诚恳,苏陌就默许了。她想,兴许娜娜没那么小心眼,自己可能多虑了。她这次连赵刚也没告诉,自从上次去了红玫瑰酒吧,赵刚对石明就开始有了敌意。苏陌说,石明是娜娜的老板,再说娜娜长得也很漂亮,石明要真喜欢,也应该是娜娜。赵刚说,我就是觉得那家伙看你的眼神不对,色色的。苏陌说,男人有几个不色的?赵刚对苏陌的话很不满意,他本来想说,那我们是什么,可他一看苏陌的脸色,又咽了回去。他怕苏陌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简单的同学关系。
苏陌如期参加了选美大赛,在初赛中她一举夺魁,顺利进入复赛。娜娜对于苏陌的到来,心理很复杂,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当苏陌的分数被打出来,得知获得第一名的成绩时,她还是跑上前拥抱了苏陌,并且献上了鲜花。苏陌很感激娜娜,如果没有娜娜,她不可能结识石明,不认识石明,她又怎会参加这选美大赛呢?通过这次选美大赛,让苏陌更加地自信。所不同的是,赵刚因此对苏陌产生了怨气,甚至有了和她疏远的想法。
石明终于向苏陌进攻了。他暗示苏陌,能否可以跟他关系更近一层,苏陌虽然是大学生,可她懂得,石明所说的进一层,无非就是情人关系,是情人就要上床同居的。苏陌对于婚前性行为,她是不能接受的。可她又舍不得选美大赛中被聚光灯照耀的快感。然而,情场如同商场、官场,总是有一定潜规则的。你可以不遵守,可以装糊涂,但不等于别人不这样做。苏陌陷入了两难之中。
这个时候,赵刚开始向苏陌表白了。虽然他一连犹豫了数日,但想想,还有一年大学就毕业了,如果这时候再不想苏陌直接表明态度,那可就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赵刚照例约苏陌一起去学校图书馆,在一次傍晚回来的路上,他鼓足勇气强吻了苏陌。起初苏陌还有些不情愿,但真的吻了起来,她很快就狠狠地拥抱了赵刚。赵刚明白,女人都是水做的,只要你想办法把她烧开了,她就会为你沸腾。
苏陌下决心不参加选美大赛复赛了。石明觉得很遗憾,娜娜似乎减少了不小的压力。她一直在琢磨,苏陌跟石明会不会真的发展成情人关系,石明不止一次向她打听苏陌的家庭、学习情况,特别问苏陌有没有男朋友。娜娜说,好像有,但又不好肯定。她同时担心,苏陌如果真的参加选美复赛,不论选上选不上,她都会很尴尬。她更担心苏陌选上,如果苏陌选上,人们一定会说她和石明关系不一般。倘若真的那样,她和石明的关系也就被人们怀疑。现在这个社会,人们对捕风捉影的事是非常津津乐道的。还好,现在苏陌下决心不参加接下来的复赛了,这让娜娜很放松。
娜娜问苏陌,你和赵刚的关系确定下来了。苏陌说,就算吧。娜娜说,怎么叫就算呢。你难道还有点不情愿?如果你真的不情愿,千万别勉强。这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苏陌说,先答应他吧,看他也怪可怜的。娜娜诡笑道,你们那个了没有?苏陌说,你瞎说什么呢,我可是很传统的呀!娜娜说,我只是一问,不过看你在选美T台上的风骚劲儿,我要是男人,早把你那个了!苏陌听罢,有些生气地追打娜娜,说你胡说什么呀!看来你准跟那个石明那个了。
苏陌嘴上虽然那么说,她才懒得关心娜娜和石明怎么样呢。大学马上就毕业了,大家都在四处找实习单位,甚至是找接收单位,当然,在男女方面,也有的急于表态要结果的。大学谈恋爱,尽管浪漫美好,但真正的最后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并不是很多。苏陌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她老家苏州的那个县级小城经济很发达,她毕业并不想留在上海,她在苏州某局当局长的姑父对她说,毕业后还是回苏州发展吧。年轻人,不要迷恋大城市,可以从乡镇干起。苏陌一直很崇拜姑父,姑父三十几岁就当上了局级干部。苏陌问赵刚,愿不愿意到苏州,赵刚说,他喜欢上海,如果上海实在待不住就回南京,他父母在南京社会关系多。对于苏陌选择回苏州,赵刚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心里想,如果他们将来能够结合,苏州到南京也不远,不论是迁户口还是调单位,都在一个省,不是什么难事。苏陌见赵刚对自己这么放松,也就把他们的关系拖了下来。她想再等上两年三年,刚参加工作,一切都是未知数。
丙村的拆迁确实很是令人头疼。如果不按期完成,政府就要赔偿开发商的损失。如果要搬迁顺利,必须符合老百姓的利益。现在的老百姓精明得很,里边的能人也很多。苏陌记得到一在别的乡镇当过几天科长的老干部家中走访,那老科长竟然把有关拆迁的法律条文背得滚瓜乱熟,说到激动处,竟然把市里关于这个地区的详细规划图复印件拿出来,一一质问商场、幼儿园、学校、医院、邮局、银行、汽车站的位置,弄得苏陌很是措手不及。
苏陌晚上给赵刚打电话,说现在基层工作难做。赵刚问怎么回事,苏陌就把白天遇到的丙村的种种事情讲给赵刚听。赵刚说,做基层工作必须软硬兼施,如果晓之以理不行,就要玩强硬的。苏陌说,我一个女孩子,能硬到哪里去,弄不好两头受气。赵刚说,以后村民谁再跟你要这条件那条件,你就往上边推。反正你记住,天塌下来有个头高的顶着呢。苏陌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具体事可不能这么做。如果按你说的做了,我这芝麻官就别做了。
转过天来,苏陌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丙村的村支书打来电话,说村民聚众,围着村办公室要拆迁款,有人还动手把窗玻璃给砸了,如果事态控制不了,这些人还要到县上市里去上访。苏陌跟乡长简单说了一下,就赶紧向丙村赶去。路上,苏陌一直在思考如何答复这些村民。等到了村办公室门口,村民呼啦啦围了过来,人们一股脑地把污言秽语都拽给了她。苏陌不敢打开车门,她就在车里待着,任凭他们在外边叫嚣。大約过了五分钟,人们没劲了,苏陌才走出车子。苏陌冲着村民大声解释,希望村民要克制,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向政府反映,最好选出几名代表,不能这么聚众闹事,坚决不允许有人借机寻衅滋事,毁坏公共财物,如果有人还继续闹下去,她将通过公安部门严肃处理。苏陌本想着晓之以理,通过法律武器来震慑一下这帮村民,哪想,村民们根本就不在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别听她废话,给她轰回老家去!于是,众村民一起喊,对,滚回老家去!苏陌听罢,又气又恼,她不由说了句,你们有本事去堵高速公路去,跟我较什么劲!
本来,苏陌就是气得随便那么一说,谁料,有个别起哄之人借机发挥,冲着围观群众大喊,大家去高速公路啊,乡领导让咱们去的!结果,人们开着各种汽车、农用拖拉机、摩的、自行车呼啦啦涌向附近的高速公路,不到半个小时,这条通往南京的高速公路很快就造成瘫痪。于是,交通、公安、信访、农委、农办、市委、县委、电视台的电话一股脑都打向乡政府。乡政府的党委书记、乡长开始还不知所措,待查明情况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打电话责问苏陌,你他妈的是怎么搞的,就是抓几个人都可以,也不能鼓动老百姓上高速公路啊!苏陌说,她当时只是脑子一热,随口那么一说,哪想被坏人给利用了。乡长说,你不要说老百姓是坏人,我看这事弄不好,你就是最大的坏人。你就是死也给我死在高速公路上!
市里、县里的公安交通部门接到命令,很快就开来几十辆警车,那些警察鸣着警笛,警察各个全副武装,大有如临大敌的状态。一个局长模样的人举着大喇叭,向群众大声喊话,要老百姓尽快撤离,否则后果自负!老百姓一看情势不好,纷纷开着各种车辆离去。苏陌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回去将怎么向党委交代。
县委组织部、纪委派人到乡里和村里调查后,认为这次群众围堵高速公路事件完全是人为造成的,主要责任是苏陌说话过于随意。经过县委常委会讨论,决定给予苏陌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其党委委员职务,停职反省三月,至于以后工作怎么安置,待事情处理完再考虑。苏陌感到委屈,又无可奈何。她在家待了一周,百无聊赖,她想到外面走走。
苏陌到南京找到赵刚。对于苏陌的遭遇,赵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是听父母聊天时说的。父母知道赵刚和苏陌是同学,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比较特殊。以前,他们希望儿子和苏陌能够尽快把婚姻确定下来,但每到关键时刻,赵刚都躲避父母。现在,苏陌被免职的消息,在省市间的干部群里几乎无人不知,人们都有点惴惴不安,深怕言多语失。本来,苏陌找赵刚,是把赵刚当作靠山当作希望的,可是,赵刚除了陪她吃了一次饭,游了一次莫愁湖,就以最近公司繁忙而渐渐疏远了。苏陌感到很郁闷。她决定离开江苏,去上海或者去北京发展。
这年头到北京成为北漂的人很多。苏陌到北京,先投奔了一个大学同学,人家已经结婚两年,在一家外企公司上班。对苏陌的到来,同学倒是十分的热情,陪她旅游、吃饭,当然也还要帮她联系工作。苏陌在北京金宝街、中关村、国贸附近一连去聘任十几家公司,最后在CBD一家写字楼认识了一家外企公司的中方负责人胡戈。胡戈显然是个阅历丰富的人,她只在苏陌自己编印好的简历上简单扫了一眼,然后就跟苏陌漫谈起来。通过聊天,苏陌发现胡戈也曾在上海上学、工作过,这样,他们的谈资很快就丰富起来。
胡戈供职的是一家电子公司,销售手机、电脑等。初次见到苏陌,胡戈就觉得亲切。他让苏陌在办公室负责文秘工作,这样他就可以随时见到苏陌。苏陌毕竟在机关工作几年,对办公室文件及部门之间的管理工作还比较熟悉,干了不到一个月,胡戈就将苏陌升职为办公室主任。同胡戈接触多了,苏陌对这个快四十的男人也大致了解了许多。
胡戈在来北京之前,曾先后在美国和澳大利亚工作,他有过短暂婚姻,但没有孩子。他也不瞒苏陌,告诉她,他在上海曾经有过一个女友,他们同居了很长时间,他甚至为那个女友买房子交了首付款。后来,他在国外旅游途中,因为朋友的东西里藏了毒品,险些让他受了牢狱之灾。事情结束后,他有意考验了女友一把,就说他出了车祸,希望女友能帮助他。他本想,如果女友能够飞到他身边,或者肯为他去找钱,他就准备回上海和女友结婚。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他等来的是女友的冷漠。于是,他下决心,再也不和这个女友联系。后来,他从别的朋友那里得知,他曾经的女友和为她家装修的一个包工头好上了。苏陌听到包工头,本能地问了句,那个包工头是不是姓石?胡戈一惊,说怎么你也认识那个包工头?苏陌连忙说,不不,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就是包工头,他也姓石,兴许不是一个人。
从CBD往北沿三环路七八里的地方,就是西坝河。这里是通往首都机场的必由之路。胡戈在西坝河北边的英特公寓租了一套房,里边装修比较讲究。双休日,胡戈喜欢到附近的爱琴海购物商场闲逛,或者看一场电影。来北京期间,有不少女孩向他示好,可他大都佯装不觉,自从有了上海王小姐的经历,他对女人似乎本能地有了防范意识。他明白,现在的女孩个个都很现实。
胡戈满脑子都是他的工作,对于当下流行的音乐、当红的影视明星,他不太关注。苏陌虽然在政府工作几年,但毕竟是学中文的,对许多文学作品,包括影视戏剧,还是很感兴趣的。苏陌在苏州曾经看过宋佳版的电影《萧红》,尽管那是一部按時间顺序近乎纪实的表演,苏陌还是被萧红的命运所吸引。她没想到,时隔一年多,汤唯版的《黄金时代》再度重演,她真有点替导演捏一把汗,同样是写萧红,这一版和那一版究竟有什么不同?苏陌在苏州是一个人看的。这次,她还想一个人看。她总觉得,看这种艺术片一定要自己独自默默地感受。
苏陌没有想到,在爱琴海红太阳影城会遇到胡戈。苏陌是提前五分钟走进影院的,电影快开始时,灯光突然变得昏暗下来。这时,一个身影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苏陌的左侧。本来,苏陌对旁边来个人并没有太在意,等那人坐下后,她本能看了他一眼,这一看,简直让苏陌惊呆了。苏陌不由地叫道:怎么是你,胡总?胡戈也没想到,苏陌此刻也会来看电影。他示意苏陌别出声,然后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电影的开始。
电影开演几分钟后,胡戈悄悄地问苏陌,你想喝点什么?苏陌说,她不渴。胡戈又问,要不要吃点什么?苏陌又说,她不饿。胡戈见苏陌很关注看电影,也只好关注起电影。电影演到一半,胡戈说,这个汤唯戏演得是不是有点过?苏陌说,她喜欢这一版的萧红,没想到导演用空间代替了时间,视觉效果很有冲击力。胡戈说,怎么你还看过另一版的?苏陌说,她去年看过宋佳版的,是另一种味道。
萧红的命运,显然让胡戈和苏陌进入了角色。不知不觉,他们的肩靠在一起,胡戈本能地将苏墨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一切来得是那样自然。他们仿佛就是萧军和萧红。电影结束时,胡戈和苏陌都没有起来的意思。胡戈说,既然这么爱看,不妨我们再接着看下一场吧。苏陌说,可以啊。
晚场结束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他们两个走出爱琴海,胡戈问,你住哪里啊?苏陌说,我住太阳宫,离这三四站路。你呢?胡戈指了指马路斜对面的英特公寓,我就住那。在过街桥下,他们两个停住了脚步。按说,此时如果苏陌回家她应该不上桥,往前再左转就可以了。而胡戈呢,他则要上过街桥,才能到英特公寓。胡戈拉着苏陌的手,也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对苏陌说,你饿不饿?咱们到对面肯德基吃点东西吧。
苏陌本来晚上很少吃东西的,但今天连着看了两场电影,她确实感到有些疲惫,而且肚子已经咕噜噜叫唤了。见胡戈主动邀请,她也不推辞,就和胡戈去了肯德基。肯德基里的人不是很多,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胡戈买来两杯奶茶、两个汉堡和一包薯条,说,随便吃点吧。
夜逐渐深了。胡戈与苏陌走出肯德基,街上行人已经很少。胡戈说,这么晚了,我打个的士送你回去吧。苏陌说,不用,我一个人回去就行。胡戈说,那怎么能行呢?天这么晚,我不放心。苏陌凝神看了看胡戈,胡戈似乎意识到什么,在白杨树下,他猛地抱住苏陌,嘴巴不停地在苏陌脸上狂吻。苏陌被胡戈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开始被动,继而转向主动,她也疯狂地吻起胡戈。此刻,三环路的每一棵杨树似乎都要静止了。
苏陌很自然地和胡戈回到英特公寓。胡戈毕竟在国外生活多年,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让苏陌感到很舒适。进得屋来,他们似乎已经等不及了。胡戈把苏陌拥抱在宽松的沙发上,他们又是一阵狂吻。胡戈按捺不住,他不由去解苏陌的上衣。苏陌制止了。她说,她不想就这么草率把第一次献给男人。胡戈说,我还以为你不是第一次了呢。苏陌说,你以为现在的女孩都那么现实那么贱吗?我又不是什么王小姐李小姐。
胡戈被苏陌的话惊住了。他隐约觉得,这个女孩是他理想中的爱人。
从这个夜晚,胡戈和苏陌开始了柏拉图式的恋爱。白天,在公司里他们装作没事人似的。公事公办,只有到了夜晚来临,他们才在一起幽会。转眼过去半年多,胡戈越来越觉得苏陌就是上帝送给他的圣女,而苏陌也觉得胡戈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终于,在初夏之夜,胡戈正式向苏陌求婚。苏陌答应了胡戈,他们有了真正的初夜。这期间,苏陌从大学同学圈里得知,娜娜和石明结婚了,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苏陌没有向娜娜和石明发出恭喜的信息,她知道,她的名字或许让他们俩很尴尬。
苏陌和胡戈商量,他们在北京简单地举办婚礼后,然后就去爱琴海度婚假。這个爱琴海,可不是家门口购物商城爱琴海,而是远在地中海的爱琴海。胡戈几次和房东商量,他想把英特公寓这套房买了。这套房子毕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啊。房东说,最近北京的房价一直看涨,他们有点拿不准。胡戈最后下决心,愿意让五个百分点。房东看胡戈真的诚心诚意要买,就答应了胡戈的要求。
本来,苏陌对自己,包括和胡戈的未来设计得很美好,可谁能想到,胡戈却意外地因病去世了呢。苏陌虽然和胡戈没有正式举行婚礼,但毕竟是领了结婚证。现在,面对已经隆起的肚子,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每到周末,她都要去爱琴海看一场电影,不管是什么内容,她就那么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坐着。有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她真希望,这电影永远地演下去,演下去。
责任编辑:魏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