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护人教养方式对留守儿童孤独感的影响:自尊的中介作用
2019-04-09高伟超刘馨蕊
冯 丹 高伟超 刘馨蕊 杨 柳
(西南大学教育学部 重庆 400715)
一、问题提出
留守儿童是随着市场经济迅猛发展、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而产生的一个特殊社会群体,主要是指父母中有一方或者双方均外出务工,留在家里或寄养在亲戚家中,和父母分开生活时间超过6个月,年龄在6-14岁的儿童。[1]统计数据表明,目前我国农村留守儿童约6000 多万,占全国儿童的21.88%。[2]已有研究发现,留守儿童由于父母不在身边,无法与父母面对面的进行沟通和交流,学习和生活上得不到父母的帮助,容易形成孤独、自卑和内向等不良心理。[3]孤独感是指个体在社会关系网络不足时的不快乐的体验,包括社会关系在数量上的不足和质量上的低下。[4]学者李萍的研究表明,孤独感是留守儿童心理问题最为突出的表现。[5]目前,影响孤独感的主要因素有亲子关系、同伴关系、师生关系和社会支持等。[6]了解留守儿童的孤独感状况,分析孤独感与家庭功能、个体因素的相互关系,有助于采取针对性的措施预防、缓解留守儿童的孤独感,促进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和人格发展。
教养方式是父母在对子女进行抚养和教育的日常互动中传达给子女的态度以及由父母行为所创造的情感氛围的集合体。[7]父母教养方式决定孩子的依恋风格与亲子间的情感联结,对于个体的人格塑造、情绪及社会能力的发展均有极大影响。[8]作为家庭环境的主要变量,大量研究报告了父母教养方式与子女孤独感的相互关系。孙逊的研究表明,高中生孤独感与家庭教养方式显著相关。[9]韦耀阳的研究也同样指出,父母的教养方式对大学生的孤独感具有预测作用。[10]
自尊是指个体对自我认知及其社会价值的评价。[11]作为儿童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自尊对个体的认知、动机、情感和社会行为均有重要广泛的影响。[12]留守儿童因为父母关爱的缺失,与非留守儿童生活在一起往往出现自卑的心理,严重影响留守儿童的自尊心。已有研究表明,小学生的自尊与孤独感呈显著负相关,孤独感对自尊有很好的预测作用。[13]此外,戴革、于绪丽和卡丽比努尔·帕日哈提等人的研究中也表明,个体的自尊与孤独感有密切的关联。[14]
由上述分析可知,以往对教养方式、孤独感以及自尊两两之间的关系有比较深入的研究,但对于三者之间内在机制的研究相对较少。因此,本研究拟考察看护人教养方式对农村留守儿童孤独感的影响以及自尊是否在教养方式和孤独感之间发挥中介作用。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采用整群抽样法,选取四川省、贵州省和重庆市等7 所留守儿童比较集中的小学和初中学生作为被试,随机抽取15个班级,共发放问卷700份,回收整理后得到有效问卷644份,有效率为92%。其中留守儿童493人,非留守儿童151人。在留守儿童中,男生252人,女生241人;4—6年级209 人,7—9年级284 人;农村328 人,城镇165 人。看护人只有父亲一人的56 人,看护人只有母亲一人的234人,看护人为爷爷奶奶的146人,看护人为其他亲人的57人。
(二)研究工具。
1.看护人教养方式量表。采用龚务(2011)编制的看护人教养方式量表。[15]量表共26个题目,包括拒绝、偏爱、严厉惩罚、心理关怀四个分量表。各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756;0.751;0.734;0.795。
2.孤独感量表。采用亚瑟(Asher)(1984)等人编制的儿童孤独量表[16],共24个项目,包括16个孤独项目,10条指向孤独,6条指向非孤独和8个关于个人爱好的插入项目,量表按5级记分,总分越高,表示孤独感越强。经测验,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69。
3.自尊量表。采用罗森伯格(1965)编制的罗森伯格自尊量表(self esteem scale,SES)[17],该量表目前是我国心理学工作者使用最多的自尊测量工具。该量表共10题,分4级评分,其中3、5、8、9、10题为反向记分。本量表最高得分40分,最低得分10分,分值越高,自尊水平越高。该量表在国内外都有着较高的信效度。经测验,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12,教师评定的效标效度为0.802。
(三)数据处理。采用SPSS22.0和AMOS21.0等软件进行数据统计处理。
三、研究结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在研究中使用了三个量表进行测量,容易产生由共同方法变异导致的共同方法偏差,因此在数据分析之前,对样本数据进行了共同方法偏差检验。根据Harman 单因素检验法,如果对量表的所有变量进行因素分析,结果只析出一个因子或某一个因子的解释力特别则可判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18]首先,对数据进行KMO 检验和Bartlett 球形检验,结果显示KMO=0.893,Bartlett 值为14035.407,df=3081,p<0.001,因此该数据适合进行因素分析。分析后发现,特征值大于1的公因子有20个,其中第一个公因子解释了方差的17.45%,小于40%的临界标准,表明本研究中未发现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二)留守儿童孤独感现状。描述性统计得出留守儿童孤独感得分为2.45,接近于中位数2.50,说明当前留守儿童的孤独感处于中等程度。为了探究留守儿童孤独感在人口统计变量上存在的差异,了解留守儿童孤独感的分布特点。以年级、看护人类型、看护人文化程度为分组变量,以留守儿童孤独感为因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和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如下表1所示:
留守儿童孤独感存在显著年级差异(P<0.01),且表现为初中年级的留守儿童孤独感高于小学年级的留守儿童;在看护人类型上表现出显著性差异(P<0.01),进一步多重比较发现,由母亲照顾的留守儿童孤独感最低,其次为其他亲人,如哥哥姐姐、爷爷奶奶,最后为父亲一人单独照顾。留守儿童孤独感在看护人文化程度上存在着显著的差异,进一步通过多重比较可以发现,文化程度中等的看护人对应的留守儿童孤独感最低,其次为高学历的看护人,而低学历看护人对应的留守儿童孤独感最高。
(三)留守儿童看护人教养方式、孤独感与自尊的相关关系。对留守儿童看护人教养方式、孤独感及自尊三个变量各维度之间进行Pearson 相关分析。结果显示,三个总变量两两相关显著(P<0.01),在各个变量的维度之间进行相关分析可以发现,各变量之间均存在两两显著相关(详见表2)。
表2 留守儿童看护人教养方式、孤独感与自尊的相关分析
(四)自尊在留守儿童看护人教养方式与孤独感之间的中介作用。根据有关中介效应检验方法的最新研究指出问卷信度如果低于0.9,建议使用基于潜变量的Bootstrap方法来建模分析,并采用平衡方法对单维度量表(孤独感)进行条目打包。[19-20]模型(图1)的拟合指标为:Χ/df=6.661;NFI=0.956,RFI=0.918;IFI=0.961,TLI=0.930,CFI=0.962,RMSEA=0.078(<0.080)。
图1 自尊在看护人教养方式与孤独感之间的中介效应(标准化结果)
总效应、中介(间接)效应和直接效应的点估计、95%的百分位数以及Bootstrap置信区间的详细信息如表3所示。计算结果显示:间接效应和直接效应的百分位数Bootstrap置信区间不包含0,表明间接效应达到了最低的显著性水平,具有统计学意义,而直接效应的置信区间也不包含0,所以直接效应同样显著,表明自尊在看护人教养方式与孤独感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其中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值约为49.89%。
表3 Bootstrap法的中介效应
四、讨论
(一)留守儿童孤独感的总体状况分析。由统计分析发现,小学生和初中生的孤独感都处于中等水平(M=2.45)。说明从整体上讲,小学和初中留守儿童体验到的孤独感不是很高。这是因为近年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留守儿童这一特殊群体的成长并制定了相关政策。例如,2017年教育部关于印发《中小学德育工作指南》的通知中要求到:“要加强对农村留守儿童等群体的教育关爱,完善学校联系关爱机制,及时关注其心理健康状况,积极开展心理辅导,提供情感关怀,引导学生心理、人格积极健康发展。”[21]在得到社会关注和政府支持的大环境下,留守儿童体验到的孤独感不那么明显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与小学的留守儿童相比,初中的学生孤独感更高。这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自主意识的增强,初中生对于父母外出务工而导致的亲子疏离更为敏感,加之青春期特有的矛盾冲突,体验到的孤独感相对更高,学者任亮宝、吕进基、祁慧等人的研究也证实如此。[22][23]研究还发现由母亲照顾的孩子,其孤独感最低,其余依次为哥哥姐姐、爷爷奶奶,最后为父亲。这可能是由于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下,父亲往往扮演着“严父”角色,父亲越严厉,孩子越不敢与其交流,从而导致孤独感的产生,学者谢华的研究也证实如此。[24]再有,不同文化程度的看护人对应的留守儿童孤独感也不同,具体表现为中等文化程度的看护人对应的孩子孤独感最低,其次为高学历,低学历看护的孩子孤独感最高。学者张青方和胡晓娥等人的研究也表明,高学历(本科及以上)父母倾向于理解、信任、包容等民主教养式,因此孩子的孤独感等消极情绪体验相对较低,而低学历(高中及以下)父母在教养方式上表现出更高的放任、拒绝、否认、惩罚等消极教养方式,孩子的孤独感等消极情绪体验也就越高。[25-26]
(二)看护人教养方式、孤独感和自尊的相关关系。通过相关分析,发现关怀型的看护人教养方式与自尊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回归分析显示关怀型教养方式可以显著地正向预测留守儿童的自尊。这说明,看护人给予的心理关怀越多,留守儿童的自尊水平越高。此外,关怀型的教养方式及自尊均与孤独感存在显著的负相关,表明教养方式、自尊与孤独感之间存在明确的内在关系,看护人越是采取民主、关怀的教养方式,留守儿童的自尊水平越高,体验到的孤独感越弱。而回归分析的结果表明,关怀型的看护人教养方式以及自尊都能显著地负向预测留守儿童的孤独感,这一结论与以往的研究结果基本相同。[27-28]相反,偏爱、严厉惩罚、拒绝的教养方式与自尊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并显著地正向预测留守儿童的孤独感,进一步支持了前人的研究结论。[29]
(三)自尊的中介作用分析。本研究以孤独感为因变量、自尊为中介变量、看护人教养方式为预测变量,构建了自尊在看护人教养与留守儿童孤独感之间的中介作用模型。研究结果表明,自尊在看护人教养方式与留守儿童孤独感之间的中介效应显著。这表明,看护人教育方式不仅对留守儿童孤独感有直接影响,而且部分地通过自尊间接影响孤独感,即民主型的教养方式不仅能够直接降低孤独感水平,而且还能通过提高留守儿童的自尊水平来间接地减轻其孤独感体验。上述结果说明,自尊在看护人教养方式与留守儿童孤独感的关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看护人对孩子的情感温暖、理解可以促进孩子对自己的接纳,提高孩子自尊水平;看护人的偏爱、严厉惩罚和拒绝则会降低孩子对自己的接纳,降低孩子自尊水平。而自尊会影响个体的自我评价和情感体验。个体的自我评价越低、自我体验越消极,越容易体验到孤独;反之,个体的自我评价越高、自我体验越积极,越不容易体验到孤独。[30]于是就形成了“看护人教养方式→自尊→孤独感”这样一种作用模式。
五、结论
本研究采用龚务(2011)编制的看护人教养方式量表、亚瑟(Asher)(1984)等人编制的儿童孤独量表和罗森伯格(1965)编制的罗森伯格自尊量表,抽样调查了西南地区留守儿童看护人教养方式、孤独感与自尊的关系,最终得出了以下结论:(1)留守儿童孤独感一般;初中留守儿童孤独感比小学生高;父亲作为看护人的留守儿童孤独感显著高于其他亲人作为看护人的留守儿童;过高或过低学历的看护人看护的留守儿童孤独感显著高于中等学历看护人看护的留守儿童。(2)留守儿童看护人教养方式、自尊与孤独感之间两两显著相关。(3)自尊在心理关怀、严厉惩罚、偏爱和拒绝四类看护人教养方式与留守儿童孤独感之间发挥部分中介作用。
六、教育建议
家庭是留守儿童生活成长的重要环境,家庭的氛围和生存环境对其心理发展至关重要。民主、尊重的教养方式有利于促进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拒绝、偏爱、严厉惩罚的教养方式则与情绪障碍和行为问题密切关联。本研究发现,看护人的心理关怀可以降低留守儿童的孤独感,并且通过自尊的中介作用影响孤独感。基于此,提出以下建议:
(一)看护人应采取民主、尊重的教养方式。在日常生活中看护人应该把留守儿童作为平等的家庭成员对待,加强与孩子的沟通交流,给予他们更多的温暖关爱和情感回应,在沟通中多采用肯定、鼓励的积极反馈,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尽量减少留守儿童体验空虚、无聊和挫败等消极体验的机会。同时要尽可能避免出现不尊重孩子,拒绝孩子正当理由,对待孩子不平等,严厉惩罚孩子等不良情况。
(二)教师要着力提高留守儿童的自尊水平。留守儿童这一特殊的群体,在远离父母的环境中,教师的关怀与支持就显得格外重要。平等和谐的师生关系可以给学生带去归属感与安全感,有利于学生提升自身自尊水平进而降低学生的孤独感。教师要积极主动的与学生进行交流,了解留守儿童的生活情况和思想动态,为学生提供足够的关怀与支持。此外,教师要帮助留守儿童确立正确的自我评价体系,让留守儿童能够客观地认识自己,进而形成积极的自我评价,提高自身的自尊水平。
(三)建立健全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体系。2016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指出要完善农村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体系;[31]十九大结束后,教育部党组成员、副部长朱之文针对留守儿童问题提出:“针对留守儿童,要推动健全各部门齐抓共管、全社会群策群力的关爱服务体系。”[32]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体系的建构需要政府、学校、家庭、社会等多方面的参与。政府要落实职责,加强统筹协调;学校要发挥教育功能,提升学校管护作用;家庭要强化监护责任,履行抚养义务;社会要发挥群团组织优势,调动各方力量;最终建立“政-校-家-社”四位一体的关爱服务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