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的躁动之春

张程

如果多年之后人们回想起2019年春季A股，大概会想到的一个关键词是“躁动”。

在经历了2018年几乎持续一年的中美贸易摩擦负面情绪的影响，以及中国经济数据持续走低所带来的经济不景气氛围的逼压之后，2019年春节过后资本市场的突然启动，显然是给人们的神经带来了很大的刺激。

2019年春节过后，A股在创业板和中小板的带动下快速上涨。其中创业板和中小板仅用了15个交易日涨幅就达到约四分之一。部分个股的涨幅更为惊人，如东方通信凭借“5G概念”在3个月的时间里股价翻了十倍，中信建投、大智慧等券商股因为“牛市”概念和金融供给侧改革而出现连续涨停。股市的突然上涨搅动了人们的神经，不少新投资者纷纷冲了进去。

然而这种疯狂的背后却并没有多少有力的支撑。不少疯狂上涨的公司本身增长前景乏力，甚至有不少公司问题缠身，发展前景不明。在宏观层面，新出炉的各方面经济数据依然不容乐观，中国经济在短期内的增长下行压力依然很大。在这种情况下，股市的躁动显得尤其惹人关注。

新人新气象

2019年农历春节前，1月26日，证监会主席更替，原主席刘士余调任中国供销总社，证监会主席一职由原中国工商银行董事长易会满接任。证监会“一把手”的更迭，对于中国股民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股市迎来了一个新的时期。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新人的新气象、新作为。

2月1日，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个交易日，A股以大幅上涨收尾。原本以为这仅仅是一个给农历新年的礼物，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一个上涨的开始。春节过后，A股一改2018年震荡下行的颓势，一连多个交易日大幅上涨。尤其是创业板和中小板指数，涨幅惊人。创业板在2月份的15个交易日里累计上涨25%，创历史单月最高涨幅。深证成指涨幅也达到20%，上证综指涨幅为13%。联系到2018年股市持续一整年的低靡，这种大幅上涨很难不令人兴奋。

股指的一路上涨也带动了市场的人气和成交量的上升。2018年A股的日成交量一直比较低迷，基本上在两三千亿元左右的水平徘徊，其中还多次出现两市成交量不足千亿的超低情况。然而2019年开年之后，随着股指的一路上扬，两市的成交量也一路攀升，至2月底，两市成交量已经连续几日达到万亿元水平，创三年多以来的新高。

股市的火爆吸引了投资者的进入。根据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公司的统计数据，2月份的新开户投资者数量显著增多，其中有一周新增投资者的数量达到31.61万人，为过去一段时间的新高。

新人果然带来了新气象。相比于前任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对于股民而言，易会满开了一个好头，才一上任就给股市带来了一轮牛市。尽管这一轮牛市背后有着多重叠加因素，如金融去杠杆的阶段性结束，货币政策的适度宽松，中美贸易摩擦的缓和，以及政府不断出台减税降费和定向降准等帮扶民营经济的政策。但是显然股民并不在意这些。

刘士余一直以来都被股民指责“过度干预市场”，其主要表现在于严格监管股市中的“异常”波动。尤其是一些异常的连续上涨或突然暴跌。在这方面，易会满主政后的证监会减少了“干预”异常波动的行为。备受市场关注的东方通信，在主业并未发生实质性改变的情况下，仅凭“5G概念”，股价在3个月的时间里就翻了十倍。易会满任主席后的证监会并未像刘士余在任时期那样对这种“异常”现象发出问询函。证监会减少对市场的干预，降低了投资的行政风险，间接助长了投资者参与股市的热情。

在这些种种因素的作用下，人们压抑已久的热情被迅速上涨的股市所带动起来，大家像竞逐一个新时代一样开始躁动起来。各路资金纷纷集结，“卖房炒股”的口号重新被提出，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在这一轮牛市中大展拳脚。

非理性的疯狂

然而这一轮股市的上涨却明显有些过于着急。一些公司在主业并未出现实质性改变，甚至业绩预亏预减的情况下依然出现大幅上涨，甚至是连续涨停。东方财富的一个涵盖258只股票的“预亏预减”概念板块，自2月1日以来，20个交易日累计涨幅达到43%，远超同期创业板、深证成指和上证综指的涨幅。

除了以3个月十倍闻名的东方通信之外，大量短短一个月股价即翻番的“绩差股”数不胜数。例如备受市场关注的中信建投，在2018年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均出现同比下滑的情况下，股价却连续涨停，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股价上涨了167%。

还有深陷财务造价泥潭的炒股软件公司大智慧，年后股价已经上涨了近3倍。大智慧因2013年财务数据被证监会认定存在造假行为，而遭到投资者的集体索赔。截至2019年1月底，大智慧公司共收到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及上海金融法院发出的民事诉讼《应诉通知书》及相关法律文书合计 2699 例，涉诉讼请求金额合计为 5.2亿元。大智慧公司已经因为这些诉讼赔偿了近9500万元，并且预计还要赔偿约1.8亿元。

除了官司缠身，过去几年大智慧的主营业务也一直处于亏损状态，2017年和2018年的主营业务收入连续出现同比下滑。同时，2017年主营业务净利润亏损1.1亿元，2018年预计亏损1000万元。

就是这样一家有着财务造假前科，公司主营业务持续亏损，主营业务并未出现重大实质性改变的公司，在本轮市场行情中却能不断收获涨停板，股价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即翻了几番。显然这种上涨并不合理。

市场的疯狂不仅体现在“绩差股”的上涨，还体现在有人还开始借钱炒股。沪深两市的融资融券余额从2月初的7100亿元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上涨到了8500亿元，激增1400亿元，创出了阶段性的新高。

除了场内的融资融券，场外的股票配资随着股市的上涨也开始活跃起来。各类配资平台开始大张旗鼓的通過各种渠道打广告，做电话销售，来获取新的客户。不少平台的配资杠杆更是高达10倍，这么高的杠杆意味着不需一个跌停，投资者的本金即会全部损失。2015年股灾中出现的“十年奋斗输给股灾”、股票遭遇强平的悲情式故事或又要上演。

股市的躁动还带动了房地产市场的躁动。随着股市“牛市”行情的确立，人们的信心得到修复，对于经济发展的前景变得乐观，对于房市也变得乐观起来，尤其是一些二三线城市，甚至出现了楼市“金三银四”行情。

牛市的启动理论上应该是对于未来经济前景乐观预期的一种提前反应，然而本轮A股的疯狂似乎并不是因为预见到了未来一段时间内中国经济将会出现显著好转，更像是一种非理性的报复性反弹。

经济下行压力依然很大

就像许多股价连续涨停的上市公司自己所发布的风险提示公告那样，公司的主业并未发生变化，短期内也不会出現实质性突破。中国经济的基本面同样如此，虽然近期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有所缓和，但是中国经济依然承受着较大下行压力的基本面短期内不会出现大的变化。

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做了201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报告中明确指出了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加大，消费增速减慢，有效投资增长乏力;实体经济困难较多，民营和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尚未有效缓解，营商环境与市场主体期待还有差距;金融领域风险隐患依然不少等问题。这表明政府视角下的中国经济基本面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并不乐观。

在201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还主动调低了2019年的经济增长预期至6%-6.5%。同时上调了城镇调查失业率至5.5%左右，以及居民消费价格涨幅至3%左右。这些经济运行预期目标的改变，也预示着2019年的经济下行压力真实存在，经济整体增长速度会进一步放缓，失业率会上升，为了刺激经济会有一定的通货膨胀现象。

3月8日，海关总署公布的2月份进出口贸易数据也不如人意。以人民币计价，2月份我国进出口贸易总额同比下滑9.4%，其中出口同比下滑16.6%，进口同比下滑0.3%。延续了2018年下半年以来的下滑趋势。

尽管海关总署在数据下注释：剔除春节因素后，今年2月份进出口总值同比增长10.2%，其中出口增长7.8%，进口增长12.9%。但是对于未来一段时间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情况人们依然比较担忧。

工业方面，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国家统计局服务业调查中心发布的2019年2月份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9.2%，低于预期值0.2个百分点，比上月下降0.3个百分点。2月份的PMI也是连续第三个月位于枯荣线下方，创2016年2月以来的新低。2月份的PMI创新低有部分春节因素的影响，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经济增长的乏力。

总体而言，中国经济的基本面短期内不会出现非常大的改变，因此股市的急速上涨缺乏有力地支撑。这也让这场上涨显得有些浮躁而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