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樱桃图册页》品恽寿平的没骨画法

安 萍

（福建 厦门 361000）

一、引言

恽寿平(1633-1690年)，初名格，字寿平，以字行，又字正叔，别号南田，一号白云外史、云溪史、东园客、巢枫客、草衣生、横山樵者，江苏武进人，清代著名画家。终其一生劳碌、贫寒、悲凉。恽寿平生于书香门第之家，但因战乱，年仅12岁就跟随父亲奔走浙江、福建和广东省，风餐露宿，历尽磨难。当他参加福建建宁王祈的抗清队伍时，闽浙总督陈锦率清军强攻建宁，15岁的恽寿平坚守孤城。城被攻陷后，他被清兵抓获，后来被陈锦收为养子，当陈锦遇刺身亡后，恽寿平扶灵北归时，与父亲在灵隐寺相遇，在此为僧几年后，与父亲返回故里。这段年少时期出生入死的经历，使得恽寿平崇尚气节、不向权贵低头的个性，甚至誓不应科举，这些因素使其志向淡泊，从而引领了雅逸的绘画风格。

在艺术上，恽寿平首先从父亲学习诗文，早年向伯父恽向（明末山水画家）学画山水，取法元代王蒙、黄公望、倪瓒，并上溯董源、巨然。中年后，他转向画花卉禽虫为主。他向明代沈周、孙隆等人的作品中汲取创作经验，结合文史资料，并学习了黄筌和徐熙的作品，才创作出类似北宋时期的没骨花卉画法，以徐崇嗣为宗，取各名家之长，使得没骨画受到极大发展。在书法方面，他还学习褚遂良、米芾，并且融会贯通，自成格数。

二、《樱桃图册页》赏析

《樱桃图册页》的大小为29.9厘米×22.2厘米，是绢本设色，在上海博物馆里看到这幅画时，让人印象深刻，不禁感叹画面的生动性！

首先，有气韵在画面中流走，形成一股“势”贯穿其间，从而使画面产生和谐感。由右边的枝干先向左伸展，这是“起”；伸展到画面约三分之二处停留，这段可以说是“承”；接着，一片较深入刻画的破损的叶子则朝向右上方，这一股势在此处“转”了；而在右下方画有其他次枝干，在此处迎合了主枝的势，这叫“合”。其余的次要枝条在画面中都起到了辅助作用。因此，这幅画虽然内容不多，但却显得有主次和重点，令人百看不腻。

其次，在构图上，寥寥数片叶子，却能铺展画面的布局，尤其是较大的叶子，显得很有张力。在画面中，有几片叶子起到了特别作用，一片是右下脚的正侧面黄叶子，使右边的“势”导向左下方，使画面有往下的力量，延伸画面的底部；靠左面最大的一片绿叶子，显得较突出，因为在暖色为主的氛围中，来点大面积的绿叶，不仅使画面增加些冷暖对比，而且这片叶子的伸展方向由左侧导向右，所以，虽然这叶子最突出醒目，然而，它的存在使得画面左右得到平衡，并在整体中起到了气韵上的“转向”的作用；第三片叶子，虽然看起来不醒目，刻画也不深入，但却使画面在纵深感上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就是靠近画面中间靠下的那片黄叶子，它往画面深处伸展，朝观众远去，使画面增加了些立体感，有了纵深度；最顶部的那片有局部破损的叶子，较其余的叶子不同，也许因为它是一片最孤立、最高处的叶子，所以，在颜色上，它黄中偏绿，在刻画上，唯独这片叶子带缺口，它的导向位置与最大绿叶子仅差一点，而这片叶子的面积与最大的绿叶子形成了强烈对比；其余因为画面需要而无法完全显现出来的叶子，分别在画面的左边、右边、底边，无一不延伸了观者的虚拟画面与想象的空间，有一种未完待续的感觉。

再次，于着色上，以暖色为主，冷色为辅，冷里透着暖，暖里夹着冷，变化微妙而丰富。樱桃以红为主，透着底色的暖黄，有偏红与偏橙之分，三三两两，由点成团；叶子大致上分冷绿色和暖黄色两种，还夹杂着偏绿的黄，绿带点黄等。有枝干的重颜色，也有樱桃比较饱满的红颜色，还有叶子颜色变化丰富却起到很好衬托作用的灰色调，正所谓“惟能淡逸而不入于轻浮，沉厚而不流为郁滞。傅染愈新，光辉愈古，乃为极致。”①这些足以体现恽寿平细腻的笔触与敏锐的调色功力，如此自然而纯熟！

最后，在刻画上，有深入性刻画，也有概括性描绘，有工整的部分，也有小写意的洒脱，如此有的放矢，形成画面的节奏，真正做到来于自然，又高于自然，充满了作者对自然的理解与感受，并且精准的表达出来。

他的没骨技法最大特色就是不勾勒轮廓，直接随类赋彩，但重视物体的外轮廓，也就是“形状”。“浓纤得中，灵气恦恍，愈浅淡，愈见浓厚，所谓绚烂之极，仍归自然，画法之一变也。”②他追求神似，却不拘泥于刻画局部，笔触精简，生动自然、以少显多，以简胜繁。这样不打稿直接作画，可以体现恽寿平对绘画的胸有成竹，也可以反应出作者对绘画的激情，增加画面的灵动性，既有古法又有新意，可以说，恽寿平是一个成功画家。

三、画外余音绕梁

在恽寿平所撰写的《南田画跋》和《欧香馆集》中，表达了他对作品中蕴含“淡然天真”的高逸的追求，并且认为：“高逸”与“简”有关，“画以简贵，如尚简之微，则洗尽尘滓，独存孤迥，烟鬟翠黛，敛容而退矣。”

我们不得不感慨，恽寿平的作品中饱含着那些“简洁”的形式，已经进入“逸品”的境界，是一种妙手偶得的，早已脱离了笔墨技巧层面，达到随心所欲，收放自如的效果。

“有些东西很纯净，所以我们能够在审美上来感受它们；而有些东西中充塞着非审美的东西（比如说各种各样的联系），所以只有艺术家的敏感性才能够理解它们所具有的纯粹的、形式上的意义。我相信每个人都必须通过形式来表达他的现实感，同样，每个人都必须经由形式来达到现实。”③恽寿平正是把运用娴熟的“简洁”的形式，加上他对客观事物产生的特殊的美好情感，融合于画面中，才能真切的打动观众，吸引人们的目光。透过这幅《樱桃图册页》，笔者能感受到作者内心的热情与激动，也能感受到作者不与争锋的慵懒，更能感受到的是恽寿平历经磨练后，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情愫。

注释：

①②恽寿平.瓯香馆画跋.

③克莱夫·贝尔.艺术[M].薛华(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