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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堡夫妇间谍案70年

2019-04-08俞飞

方圆 2019年5期
关键词:塞尔戴维原子弹

文|俞飞

1951年3月6日,万众期待的罗森堡夫妇和索贝尔原子弹间谍案在纽约联邦法院开庭。检察官指控:第一颗原子弹在长崎爆炸前,罗森堡夫妇曾向苏联提供了原子弹制造机密,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谴责罗森堡夫妇是“20世纪最重大的罪犯”

冷战伊始,苏联原子弹研发成功,美国掀起一波波反共反苏狂潮,誓言抓住潜伏的红色间谍。1949年纽约一对普通犹太夫妇锒铛入狱,被控向苏联提供原子弹绝密信息。这场世纪审判,引发世界舆论强烈关注。

谁泄了密

镜头拉回到1949年9月9日,美国一架高空侦察机追踪到从西北太平洋上飘来的一大片极为特殊的云彩。经过高空取样并通过仪器分析,查明它具有高强度的放射性。这一不寻常的迹象表明苏联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苏联有了原子弹,给了美国当头一棒。以独家垄断原子弹为讹诈手段独霸世界的美梦破灭,严重地打乱了美国的全球战略部署。震惊的山姆大叔断定:“一定是苏联间谍窃取了美国原子弹机密的结果”。

此前,前苏联驻加大使馆机要译电员科津科叛逃,向美国提供大量绝密情报——苏联通过其在美、加、英等国的间谍获取了原子弹机密。英国情报部门获得在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原子能研究所工作过的英国科学家富克斯博士的口供:“是我主动把原子弹机密提供给苏联的。因为本人完全赞同苏联的政策。当时苏联正同德国法西斯进行殊死搏斗,西方盟国坐视不救,让人大为不满。”富克斯被判处14年徒刑。

如何把那些深藏不露而又令人胆战心惊的红色间谍挖出来,美国方面绞尽脑汁,苦思对策。顺藤摸瓜,福克斯的接头人戈尔德被捕,交代了他奉苏联驻纽约副领事雅科夫列夫的命令,从参与曼哈顿工程的美军士兵戴维获取过原子弹研制资料。

在审问中,戴维愿意供出自己背后的间谍,来获得减轻刑罚,检察官同意了,“好吧,他们都是谁?有几个人?”

1945年1月间,戴维从洛斯阿拉莫斯回纽约休假,“姐夫朱利叶斯·罗森堡让我把曼哈顿工程情报都写下来,还画过一张原子弹草图。他要把这些情报送给苏联。退伍时,姐夫极力劝我在洛斯阿拉莫斯找份文职工作,留在那里继续提供情报。戈尔德被捕后,姐夫劝我们到墨西哥去避难,并愿意提供费用。”

检察官追问,姐姐埃塞尔是否在场,“她从来没有在场。”戴维肯定地回答说。

当天罗森堡也被传讯,他矢口否认与间谍活动有任何联系,“在原子弹投到日本之前,我压根不知道原子弹为何物。”第二天,罗森堡被正式逮捕,妻子埃塞尔很快也失去了自由。罗森堡的大学同学索贝尔也遭到逮捕。

美国联邦陪审团以阴谋从事间谍活动罪名起诉戴维、罗森堡夫妇、索贝尔、戈尔德以及雅科夫列夫。戈尔德和戴维服罪,雅科夫列夫逃回苏联,罗森堡夫妇和索贝尔都不认罪。

开庭审判前10天,戴维夫妇改变以前口供,说姐姐也卷入了间谍活动。戴维解释说,自己的笔迹很难看懂,所以要由姐姐来打字云云。

法庭攻防大战

检察官指控:第一颗原子弹在长崎爆炸前,罗森堡夫妇曾向苏联提供了原子弹制造机密。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谴责罗森堡夫妇是“20世纪最重大的罪犯”。

证人埃利彻尔自称是共产党员,有一次与索贝尔一起开车到罗森堡夫妇住宅附近,索贝尔从车内拿出一个胶卷盘,交给了罗森堡。随后出庭作证的是戴维的妻子,“罗森堡要我转告戴维,希望得到原子弹情报,还给了我150美元。戴维休假回到纽约,让他写了一些情报,埃塞尔把它打出来。”

戴维出庭作证,承认没有得过工程学、原子物理学及热力学的任何学位,只是曾在一个技术学校学过几门课,且全都不及格。“那么,这些复杂的原子弹草图,你不用别人的帮助,单凭记忆就画出来了?”布洛克追问。“是的。”戴维回答。“隔了四年多的时间你还记得?”“是的。”

1973年伦敦《星期日泰晤士报》记者给两位美国著名的科学家看了戴维画的原子弹内引爆装置模型草图。二人哈哈大笑,“可笑的小孩子图画,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拙劣无用”,该草图对苏联“几乎没有价值”。

罗森堡被传唤到证人席上,他说父母是俄国犹太人,移居纽约,自己在纽约出生。他矢口否认一切指控,从来没有见过戈尔德。妻子埃塞尔从来没有为他打过什么原子弹情报。他否认内弟给过他原子弹草图。“我没有学过核子和高等物理的课程,除了在法庭上听到过的之外,不知道原子弹是怎么回事。更没有劝过戴维全家出逃墨西哥。”

法庭上,他坚决否认从苏联人那里接受过任何礼物,更没有发生过莫斯科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金钱援助的情况。“我衷心拥护我们国家的宪法,始终忠诚于我的国家。假如这个国家不得不同任何一个国家交战的话,我将为它而战。”

这时法官考夫曼提问:“你是否认为苏联的共产主义制度比美国的资本主义制度优越?”“我不是研究这类问题的专家,法官先生,我也没有说过这种话。”“你是否曾参加过什么讨论苏联制度问题的小组?”罗森堡援引美国宪法第五条修正案关于被告不能自证有罪的规定说:“法官先生,此时此刻我认为应该拒绝回答可能造成不利后果的问题。”谈到苏联时罗森堡说:“苏联政府改善了他们国内一向被压迫的人的境遇,在扫除文盲方面已有了很大的成绩,做了很多开发资源的工程,希特勒那个野兽杀死了600万与我有共同信仰的人,而我觉得在消灭希特勒方面,苏联贡献出了大部分的力量。这一点使我极为感动。”

妻子埃塞尔作证:“我是罗森堡的妻子,有两个儿子,8岁的米切尔和4岁的罗伯特,他们在父母被捕后现住在一个临时收容所里。”她宣称是美国忠实的公民,否认和丈夫曾参加过任何间谍活动。“弟弟戴维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检察官塞波尔表示,罗森堡夫妇及索贝尔应当被判罪,因为他们把有关美国国防的情报传达给了苏联。这是一种最严重的背叛美国的罪行。罗森堡夫妇一味抵赖,这只能加重他们的罪行。

被告律师布洛克最后陈述。公诉人方面把信仰共产主义同苏联间谍等同起来,被告人曾参加过共产党,就可以作为证据去定罪,让人无法接受。其次,几乎所有证据都不能成立,因为大多数是口供,缺乏令人信服的物证。

布洛克还谈到戴维夫妇的人品值得怀疑。法庭在审讯姐姐埃塞尔时,戴维竟在那儿高兴地发笑,一个满面笑容来出庭作证陷害自己亲骨肉的人是令人讨厌和令人恶心的。实际上戴维夫妇是想咬出其他“间谍”以减轻他们自己的罪行。

布洛克还未说完,法官考夫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律师先生,你发言的时间已经完了。”

诺贝尔奖奖金获得者、洛斯阿拉莫斯曼哈顿工程的负责人尤里教授坦率地对《纽约日报》表示:“目睹了在考夫曼法官主持下的法庭上的一切情况,我相信罗森堡夫妇是无罪的。我在法庭上看到的不是考夫曼,而是麦卡锡!”

执行死刑震动全球

1951年4月9日,考夫曼宣布对被告判处死刑。当天晚上,二人被人为地分隔在单人监狱。有一副好嗓子的埃塞尔唱起了歌剧《蝴蝶夫人》中著名的唱段《他将在明朗的日子归来》。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激动异常,丈夫大声喊:“埃塞尔,再唱另一段!”美妙的歌声震撼了所有在场的人。所有的人——犯人还有看守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一位看守走到关押罗森堡的牢房前激动地说:“在法庭上他们把你说成是一个卑鄙的家伙,但是在这里,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曾经有过这样深挚地爱他的女人!”

律师布洛克提出上诉,遭到驳回。案子最后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1951年10月13日,最高法院大法官以1票赞同8票反对的投票结果否决了复审请求。法官考夫曼宣布对犯人执行死刑的日期定于1953年1月。

1953年1月3日,两个儿子被人带到了辛辛监狱。在两个小时见面时间里,父亲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让罗伯特骑在他身上在屋子里飞跑,又陪同儿子一起画画,讲故事,儿子用小胳膊搂着父亲的脖子,使劲地亲他的脸。对于心神不定的米切尔,母亲细致耐心地安慰他。

律师使出了最后一个办法,向总统呈上了请求特赦的请愿书。艾森豪威尔驳回了请愿书,表示:“他们的罪行是有意背叛整个国家,很可能会造成使成千上万无辜人民死亡的恶果。正当人们战斗和流血牺牲的时刻,这两个人却通过自己的行为背道而驰,实在是令人气愤。”

罗森堡夫妇间谍案,引起了全美全世界的极大关注。认为罗森堡夫妇无罪的大有人在,许多知名人士和社会团体也表示同情和声援。请求特赦的20万份电报、信件、电话源源不断地从美国各地、从世界各地涌入白宫。

记者鲁本在《国民前卫》上发表文章指出:“原子弹间谍案实际上在罗森堡夫妇卷入之前就已定了案。由于罗森堡夫妇的左翼政治观点,政府就拿他们杀一儆百,这里面有政治目的。”

尤里博士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支持罗森堡夫妇的信:“我们与苏联专制政府正进行着一场冷战,我们希望赢得世界上所有好心人们的赞同与忠诚。假如将罗森堡夫妇处以死刑,有可能表明美国处死了两个无辜的人,而让一个有罪的人完全逍遥法外。”

五天后,爱因斯坦致信总统:“我的良心驱使我努力劝您减轻对于罗森堡夫妇的死刑判决。我向您提出这一请求,是出自我的同事尤里在他信中提出的非常令人信服的同样理由。”1953年初,教皇专门派代表向美国司法部提出了对罗森堡夫妇案进行复审的请求。

美国司法部派人会见罗森堡,如果想同政府“合作”的话,为时还不太晚,可以考虑减刑。罗森堡动情地说:“我们无辜地在死囚牢房坐了两年多时间,我的家庭经受了巨大的折磨。可怜的老母悲痛欲绝,孩子们也尝到了许许多多感情上、精神上的极度痛苦。实际上这次起诉是借用‘共产党原子弹间谍’大捞政治资本,我和妻子成了替罪羊,成了因冷战激起的政治争论中抛来抛去的稻草。”

罗森堡接着说:“我们没有受到公正的审理,而是受到了诬陷。现在,你要我们承认这个大骗局是真实的,这绝对办不到。即使我们犯了所谓间谍罪,也不应该判我们这么重的刑。从我们国家以前的实际做法来看,放纵了纳粹战犯和法西斯战犯。从来没有对叛国者和间谍处过死刑,却第一次把罗森堡夫妇当作有史以来罪行最严重的犯人——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你说这样处理公平吗?如果将我们处死,那就是残害无辜,美国政府将为此蒙受耻辱。不论我们是否活着,历史都将记载我们是我国历史上最大冤案的受害者。”

1953年6月19日罗森堡夫妇在电椅上离世。执行前,犹太教教士低吟着《圣诗》:“是的,纵然我在死亡的幽谷漫步,我也不惧怕魔鬼,因为你与我同在,你在我的敌人面前为我设宴,在我的头上敷油,我的杯爵满满。”《纽约时报》报道:罗森堡夫妇“镇静自若地死去了,目击者很惊讶”。

6月21日,罗森堡夫妇的葬礼在纽约布鲁克林区举行。犹太教堂内五百人济济一堂,室外还有一万多名哀悼者。律师布洛克发言:“美国被一个军事独裁者统治,聪明温和的罗森堡夫妇展现出惊人的勇气和英雄主义。”

争议一直存在

埃塞尔是否参与间谍案?程度如何?有证据表明,罗森堡可能卷入了某种形式的间谍活动,但是埃塞尔并没有,至少没有达到像判决罪名那种程度。1995年,美国国家安全局公开了“维诺那计划”,计划文档关于埃塞尔的内容模棱两可,而政府对她的指控完全是依据她弟弟的证词,但她弟弟也在数十年后承认自己当时作了伪证,是为了避免让妻子坐牢。因此,审判是否公正? 很多批评家指出,当时政治气氛很不正常,考夫曼法官对夫妇二人的判决完全是先入为主,没有事实依据,所以公正的陪审团判决根本不可能。罗森堡夫妇的律师在其他案件中也有过一些严重的失误,表明他没有能力担任如此轰动的高调审判。

直到被处决,罗森堡夫妇也没有承认他们犯过罪。这起冷战期间美国唯一因间谍罪处死罗森堡夫妇案成为美国历史上争议最大的案件,始终是报纸杂志电视戏剧长盛不衰的话题。为罗森堡夫妇翻案的呼声多年来一直就没有平息过,但美国历任总统对此均讳莫如深。

当时,一些美国人相信二人均是清白的,或者相信罪不至死,民间也展开游说抗议活动阻止执行死刑。但也有很多美国人认为二人罪有应得。教宗碧岳十二世曾向当时的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求情,但1953年2月11日总统拒绝了教宗的请求,其他人的一切求情全部失败。同年6月19日二人被处死。有关死刑的报道陈述道,罗森堡在第一次通电后死亡,而埃塞尔并没有立刻死亡,又通了两次电才正式宣布死刑结束。

加州州立大学历史学副教授鲁恩指出,“大多数历史学家都会同意,如果罗森堡夫妇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任何时候接受审判,他们就不会面临死刑。

“相比之下,很难说妻子应该判处死刑,”鲁恩说,“她没有代号,没有进行积极的间谍活动。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她知晓丈夫的间谍活动,但她被逮捕并被判处死刑只是为了向丈夫施压,联邦政府虚张声势而已。”

罗森堡夫妇的两个儿子后来被好心人收养,1975年二人出版《我们是你们的儿子:埃塞尔与朱利叶斯·罗森堡的遗产》一书。2015年二人呼吁奥巴马政府承认母亲的定罪和处决是不公正的,并予以平反。同年9月28日,正值埃塞尔诞辰100周年,纽约市议会11名成员发表声明称“美国政府错误地处死埃塞尔”。2016年10月,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节目“60分钟”讲述了罗森堡夫妇的孩子寻求奥巴马总统平反母亲的故事。

多年来,美国文艺界始终关注罗森堡间谍案。1991年上演的著名戏剧《天使在美国》对埃塞尔·罗森堡的鬼魂进行了虚构的想象,讽刺和抨击了当年喧嚣一时的麦卡锡主义。

70年弹指一挥间,罗森堡夫妇间谍案的教训,依旧让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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