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敏老师印象记
2019-04-07佐晓梅
佐晓梅
看过很多人笔下的贾老师,阅读过无数文章中的贾老师——儒雅、亲和、慈祥……这样的词语,勾画出了贾老师的外貌——在我还没见过贾老师时,对这样的描述笃信不疑——看过老人的照片,戴着眼镜,爱沉思,双眸中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笑意。难道还有比“儒雅、亲和、慈祥……”更贴切的词语吗?
品读过贾老师的每一个课例,琢磨过评价课例的太多文章——睿智、精湛、艺术……无数的赞誉,似乎描述不够贾老师的教学——无论是老师们尊称的中国小学语文界的“四大名师”,还是民间流传的、颇有意味的“四大天王”,对于贾老师,这样的词语,难道不是有点词不达意吗?
听人讲起过贾老师,也看过资料里对贾老师的介绍——坎坷、磨难、执着……大凡提到贾老师的经历与为人,这样的说法就被频繁使用——这一点我不敢妄加言语。因为,我与贾老师接触十分有限,只能仰望大师。倒是十分熟悉吴琳笔下贾老师的几件小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想起自己被批斗的经历,他在意的不是遭受的苦难和屈辱,却忧虑着那些曾经少不更事的孩子;为节省开支,在给北京郊区的教师上示范课、做完报告以后,当晚就返回上海,还反复地说,“我吃得很简单,一碗面条就行”。
我想,这些,也只是贾老师生活中的小事而已吧?
有关贾老师的印象,还有很多……
很是渴望能够有机会,能够与这样的大师面对面。
2007年暑假,秦皇岛举行“全国本色教学与教学本色观摩研讨会”。贾老师受邀上课,恰巧主办方也邀请了我,去上《玩具柜台前的孩子》一课,这才有机会与贾老师面对面。
两天会议,不算太长,但是,与大师近距离的接触,却让我对贾老师的为人与教学有了更为真切的感受。
一次精神盛宴
会议期间,我们一起用餐。这,成了我们年轻教师与贾老师交流的最佳机会。
贾老师很随和,竟全然没有名人的派头,让第一次与老人坐在一起的我,少了些拘束。我们或是谈论着他身穿的红色衬衫,或是向其请教课的细节,也说起我们的困惑与惆怅。老人话不多,时而笑笑,时而附和着,时而用一两句话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天用餐时,服务员递上一盘我们叫不上名儿的主食——麻花的样子,面包的颜色,蛋糕的香气,味道之美是不必说的。
说话间,我发现賈老师用手抓着这不知名的美味,一声不吭地咀嚼着。
“看!贾老师居然用手抓着吃!”我盯住贾老师,笑着说道。
一圈儿的目光,都投向了老人。
贾老师先是愣了一下,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小麻花,然后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怎么?我就不能抓着吃啦?”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像您这样的……”我连忙解释。
“像我这样的,就不是正常人啦?我也知道好吃的得多吃。”
说完,贾老师做出急吼吼的样子,从盘子里又拿起一个小麻花,继续用手抓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故意看着我们。那样子,哪像什么“天王与大师”,倒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看到这儿,吴琳老师也讲起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个笑话:
我刚当班主任那一年,也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那时,我教一年级。一天课间,我去卫生间。一个孩子看到了,居然奇怪地问我:“老师也上厕所呀!”
笑声更多了起来。
“以前,我都是从书中了解贾老师的。”我继续说道。
“说说看,书中是什么样子的?”
……贾老师坐在沙发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当我读到最后一句“贾老师以丰厚的文化底蕴、出色的创造才能和高尚无私的品德,谱写了他美丽的教育人生”时,他忽然睁开眼睛,说:“我还没死呢!”我被搞得一头雾水。见我无所适从,贾老师说:“把‘了字改成‘着字。”我恍然大悟,羞愧难当。真是一字之差,失之千里啊!
我背诵起吴琳老师《静下心来学语文》中的片段。吴琳老师笑了,贾老师也笑了,我们都笑了。那几天的晚饭,都是边吃边聊,成了我难忘的精神盛宴。
一棵给予之树
这次的研讨会上,贾志敏老师执教三年级的《给予树》一课。贾老师上的两节课,用一丝不苟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似乎还有些苍白——每一次朗读,每一次说话,每一次交流,贾老师都极其投入,要求学生也是特别认真。几个细节,让我受益终身。
细节一:
课,才上一会儿,意外发生了——贾老师专注地行走于学生中间,完全没有顾及到脚下,他一不小心,竟然摔下台去!
礼堂里所有的人——不只是听课的老师,都惊得屏住呼吸!有的失声喊叫起来,有的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张望,还有的下意识地奔到台前……
可是,老人却站起来,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接着和孩子们讨论起《给予树》这篇课文来。
惊讶间,我想,这难道不是“给予”吗?
贾老师给予我们的,不仅是一种善良、仁爱、体贴,更是一种为师者的镇定与坦然;一份博大与勇气,一种执着与责任!
细节二:
贾老师的课,让我听到了真实。看到了踏实,感受到了朴实。
“不对不对,不能这样读,听我读!”这是真实的否定。
“再听一遍!”这是真正的指导。
“‘不错是什么?就是还差那么一点点儿!”这是真挚的教导。
……
联想到自己的课堂上,无原则的激励,无节制的赞许,无标准的肯定,何止是虚假与漂浮啊!
看贾老师的课,最大的感受就是实。我相信,贾老师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这样的课堂,他在平时的教学中,留给学生的,也还是这样的课堂。他,一直在坚持这样的课堂。
细节三:
在课后的交流环节里,很多老师就“做校长”与“做教师”的矛盾向贾老师提问——这次活动请来上课的老师,大多都是学校的校长、副校长,平时,事务性的工作是很多的,也是很琐碎的。作为一校之长,是否还兼教着语文?又是如何协调好这些关系的?
当时参与交流的几位副校长都表示自己或是教了综合学科,或是通过听课来弥补自己对课堂的脱离。贾老师表示: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在一线教课。教师,即便是校长,如果脱离了课堂,就失去了生存的根。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困惑我很久的。我也担任着学校的副校长,还兼任一个班级的语文教学工作。69个教学班,4200多名学生,繁忙、繁重、繁杂,我始终觉得生活在疲惫的状态中。尽管贾老师已在会上作了回答,我还是向他请教:
“您一直教课?”
“对。”
“那事务性的问题怎么办呢?比如开会。”
“开会,有助理。离开课堂,就没有厚重的根。”
贾老师用实践告诉我们,无论做教师,还是搞管理,都要有一份对教育、教学的执着与热爱。面对教学,面对学生,面对工作,都要做一棵给予之树!
我要像贾老师那样,做一棵给予之树!
一篇精彩文章
会议结束的那天下午,我们从会场一路谈到宾馆,大家兴致很高。贾老师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一沓文章,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认真而又开心地指着上面的一份说:“看这篇!这篇!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这就是作文。什么是作文?干干净净就是作文。”
我拿过来看,果然,就是那么一页纸的文章,清清爽爽:
我听贾老师上课
我听贾志敏老师上课,与其说是“听”,还不如说是“看”。
我看到贾老师上课每次都是“只差几秒,不差一分”地准时;我看到贾老师在黑板上书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工工整整的;我还看到贾老师每一回发给学生奖品时,都是用双手递过去,并且要求学生說一声“谢谢”。
那天早上,我到小区门口的小摊上买早点。摊主伸出一只手把早点递给我,但是,我却郑重地用双手接过来,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当时,摊主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第二天早晨,我又去了那个小摊点买早点。摊主把我要的早点准备好以后,是用双手把早点递给我的。当我用双手接过早点说了声“谢谢”之后,他轻轻地应了声“没关系”。我发现,摊主的脸上洋溢着欢喜。
其实,我的这些举止全是听贾老师上课时“看”来的。
提起习作,贾老师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那份信手拈来,那般游刃有余,那种朴实凝重,那种举重若轻,该用怎样的词句来形容呢?
一位七十岁的老人,那种喜悦,那份期待,那份希望,那般真诚,简单而不失厚重,清爽而不乏味道。他,就像一篇精美的文章,值得反复感悟,不断品读。
一位技艺大师
坐在贾老师对面,我既相信,却又怀疑着自己的眼睛。
我相信,是因为看到的确是一位七旬长者。怀疑,是因为他有着年轻人不能企及的思维:
更羸是古时候魏国有名的射箭能手。有一天,更羸跟魏王到郊外打猎。一只大雁从远处慢慢地飞来,边飞边鸣。更羸指着大雁对魏王说:“大王,我不用箭,只要拉一下弓,就能把这只大雁射下来。”
“是吗?”魏王信不过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有这样的本事?”
更羸说:“我可以试一下。”更羸并不取箭,他左手拿弓,右手拉弦,只听嘣的一声响,那只大雁直往上飞,拍了两下翅膀,忽然从半空中直掉下来。
……
《惊弓之鸟》在老人的口中娓娓道来,贾老师边背还边为我们讲解……
我向他请教:“这些课文你是怎样做到烂熟于心的?”
他告诉我,他的睡眠不好,常常半夜醒来后难以再入眠。别人用数数的办法催促自己入睡,而他却背诵课文,背着、背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久而久之,这些课文张口就来了。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一直在想着贾老师背诵的《惊弓之鸟》,想着他那些信手拈来的无数课例,想着他的那些做老师的“绝招”,想着那些他做校长的方法……这些,在贾老师看来,不过是在多年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可是,当这些方法变得巧妙,变得精致,变得独特,那,就应该是艺术了吧?
会议短暂,没有过多时间和贾老师交流,他也很少向我们介绍他的过去。我所见、所闻,仅是一些琐事。然而,细节中可见精神。贾老师给予我的,不仅是课堂教学中的一些理念,更是老人的境界与态度,胸怀与追求,执着与坦荡。
这,就是我最为难忘的贾老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