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艺”的勃拉姆斯之旅—叠艺钢琴重奏组及其艺术

文/董海莹

作为北京历史悠久、影响广泛、深受观众爱戴的文化品牌，中山公园音乐堂“打开艺术之门—暑期艺术节” 已经连续二十五年面向北京市民推出“高品质，低票价”的系列惠民演出及公益活动，共有超过百万的市民通过这扇门走进艺术殿堂。

2019年7月29日，暑期音乐节迎来了双钢琴组合“叠艺”二重奏，为上千名观众奉献了一场主题为“勃拉姆斯的自我对白”的钢琴二重奏专场音乐会。

“叠艺”是由来自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李世卫、董海珠两位老师的双钢琴重奏组合。两位老师历经了近十年的艺术合作生涯，繁忙的教学工作之余，在国内多地举办四手联弹、双钢琴音乐会及讲座。在保留与发扬这一传统演奏形式之余，他们持续为这一艺术形式注入新的活力与新的元素。从古典音乐到当代流行、跨界音乐的新风尚，“叠艺”双钢琴重奏组合凭借着他们对艺术热爱与探索的精神，为广大爱乐者呈现了一部部精彩的钢琴重奏作品。同时，他们也积极与其他领域的音乐家们合作，推出形式新颖的音乐作品，拓展新曲目，努力为广大音乐听众带来更多惊喜。

“叠艺”双钢琴重奏组合今年在中山音乐堂的演出作品，是经过慎重的思考才做出的选择。首先，德国作曲家勃拉姆斯是跨越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两个时期的伟大音乐家，后世曾将勃拉姆斯与巴赫、贝多芬排列在一起称为“三B”。他也被公认为是贝多芬以后最伟大的交响乐作曲家之一。勃拉姆斯集德奥浪漫主义之大成，虽一直坚持回归古典主义创作风格，但他的创作客观上还是引导了浪漫主义后期的发展。2017年是勃拉姆斯逝世120周年纪念，为了向大师致敬，“叠艺”组合选择用这位大师的艺术精品开启历时两年的“纪念勃拉姆斯专题钢琴重奏系列音乐会”之旅—始于天津音乐厅，历经上海贺绿汀音乐厅、西安音乐学院音乐厅等多场次、多地点的巡回演出。“叠艺”将勃拉姆斯宏大而又精彩的《双钢琴奏鸣曲》《匈牙利舞曲》等经典杰作奉献给了大江南北的广大爱乐者和音乐同行，引发了行业热议和媒体关注，赢得了现场听众、专业人士由衷的称赞。今夏的中山音乐堂音乐会，适逢二重奏成立十周年，“叠艺”将曲目选定为勃拉姆斯《f小调双钢琴奏鸣曲》和四手联弹《匈牙利舞曲集》之1、2、4集，将观众带进了极具戏剧性张力又回味醇厚的钢琴音乐空间，并用本次中山音乐堂的演出为他们的“纪念勃拉姆斯”专题钢琴重奏系列音乐会画上完美的句号。

本次音乐会的上半场曲目是勃拉姆斯的《f小调双钢琴奏鸣曲》。勃拉姆斯成长于浪漫主义思潮繁荣的年代，继承了舒曼的诗意与优美，在音乐的具体形式与题材上，无论是对位手法的运用，还是音乐中弥漫的交响性，都更倾向于传统德奥音乐。

1862年，勃拉姆斯创作了一首弦乐五重奏，向同为室内乐领域做出巨大贡献的舒伯特表达敬意。这部五重奏得到了克拉拉·舒曼和小提琴家约阿希姆的高度赞扬，同时他们建议勃拉姆斯为这部作品再增加些内容，能够令音乐听起来具有更坚实的支撑与稳定感。于是在1863年，勃拉姆斯根据这个弦乐五重奏重新创作了双钢琴版的奏鸣曲（作品34b），由他和当时著名的钢琴家、作曲家卡尔·陶西格完成了首演。随后在克拉拉·舒曼的鼓励下，勃拉姆斯又将这部作品改写成后人熟知的钢琴五重奏。这个版本应该是资深音乐爱好者最熟悉的版本，与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并称为19世纪两大最具有代表性、最经典的五重奏。勃拉姆斯《f小调双钢琴奏鸣曲》全面继承了德奥音乐的传统，既体现了勃拉姆斯的交响思维，继承了贝多芬交响曲传统，又蕴含了舒曼音乐中的戏剧性和抒情性。同时，为了表达对舒伯特《鳟鱼五重奏》的致敬，勃拉姆斯的这部作品与其呼应，也采用了四个乐章的形式。在创作手法和调性布局上，作品大量运用主调音乐、对位技法，都体现出勃拉姆斯的古典主义思维。这部奏鸣曲交响性充沛，音乐深刻而复杂，四个乐章的音乐情绪变化巨大。作品本身的深度、广度及演奏上的难度，客观上要求演奏者具备娴熟的技艺，并拥有对各种演奏技巧的把控能力。而就现场表演而言，每次演奏也都是对演奏者精力与体力的考验与挑战。勃拉姆斯的这部大型室内乐作品，堪称室内乐艺术宝库中的杰作，无论是五重奏形式还是双钢琴形式，都展现了勃拉姆斯音乐成就的巅峰，也是19世纪德奥音乐留给世界的精彩典范。国内音乐界的音乐家对该作品不甚熟悉，鲜有钢琴家去演奏、传扬，而“叠艺”双钢琴组合在多场演出中，均将该作品完整地分享给听众。

7月29日中山音乐堂的演出中，无论是专业人士还是非专业的爱乐人士，都能体会到音乐的感染力和两位演奏家传达的精神力量，以及直抵心灵的震撼！由于多次演奏该作品，在极力挖掘其音乐性的同时，“叠艺”双钢琴重奏组合针对不同的观众特点，都会精心设计演奏的侧重点。例如：通常在音乐学院或者音乐节上的演奏，主要针对的是专业学生，演奏时更多是注重触键的精致，展示双钢琴之间的配合自然与协调性。强调两位演奏者此起彼伏、如影随形的默契，并教导学生从听觉上如何体会双钢琴的多层次音乐。学会清晰表达内心的多维音乐，并且能将两者高度统一。某种意义上说，重奏更体现一种现代文明与人文精神，它要求在合作中提升音乐的境界。换言之，若在音乐学院、艺术学院，针对同行之间的交流，这时的演奏在完美诠释音乐作品之余，更强调教学法与演奏法的相互融合。演奏者会提炼精华片段，边弹奏、边传授、边交流，作为演奏者应该以什么样的教学状态和教学心态，让学生可以迅速地理解双钢琴音乐并能清晰演奏。喜爱钢琴的人们都知道，钢琴有宽阔的音域，可以弹奏单旋律、复杂的和声和多声部音乐作品。而双钢琴不同于钢琴独奏，双钢琴演奏并不是简单的互相重复，也不同于四手联弹。双钢琴在技术方面可以得到最大的发挥，最重要的是在创作作品时无论是在多声部还是和声等方面都具有更多的可能性，使作品构思空间更开阔、织体更丰富。

而针对此次“打开音乐之门”的听众，“叠艺”双钢琴重奏组合于演出前，与中山音乐堂项目运营团队进行了多次深入沟通，仔细分析了观众的特点及欣赏需求，在演奏角度、呈现效果方面进行了有益的调整和优化。

首先是音乐层面，需要了解观众处于什么级别的音乐赏析高度，欣赏与领悟力处于何种层次，希望听到怎样的音乐表达。其次是技术层面，根据作品本身（例如：触键的轻重缓急，准确的断句处理，音乐强弱的幅度等）调整演奏的细节，以便使两架钢琴恰如其分地诠释、融合，将作品更富生趣地传递给听众。最后，由于作品在复杂节奏和旋律声部方面，以及在多层次多声部之间穿插入很多对位技法，强调复调音乐在主调音乐中的传承和多元的旋律表现，因而，演奏家在本场演出中更细化了乐句的分句气息，段落的大层次与小层次的对比，音乐强弱的块状对比与渐变对比，等等，以便现场观众在复杂的音乐进行中，还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多层的、独立的音乐线条、节奏线条和强弱律动，与音乐家共同体验音乐的美好画面与戏剧性。

由于“叠艺”双钢琴重奏组合前期的大量准备工作，使得这首张力很强、学术价值很高、井然严肃的双钢琴作品在中山音乐堂的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叠艺”通过演奏的细节调整，以两架钢琴宽广的音域和多变的声部效果，给予多层次旋律强有力的支撑，乐曲表现更加辉煌、富有交响性。两位演奏家将这部浪漫主义时期的室内乐精品深沉浑厚、凝重忧郁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下半场的演出形式从二重奏变成了四手联弹，“叠艺”选择了勃拉姆斯脍炙人口的《匈牙利舞曲》第1、2、4集。该曲是人们对古典音乐认识的“入门之选”，也是勃拉姆斯留给人们最高级的“通俗流行音乐”。 作品融合了匈牙利民族音乐和吉卜赛民族音乐的特色，节奏自由、装饰多彩、速度变化激烈、时而热情洋溢，时而舒缓温柔，多样化的自由演奏赋予了作品无穷的生命力。《匈牙利舞曲》共分四集，21首，前两集出版于1869年，后两集出版于1880年。最早是四手联弹形式，后改为双钢琴版本、室内乐版本等多种形式。近年来，许多演奏家在演奏这套作品时都采用了不同于其他钢琴作品那般中规中矩的演奏形式，而是根据每一首乐曲的旋律和风格，在乐曲片段中间或者两段之间加入一些演奏者的即兴表演。根据演奏者的偏好、优势以及不同层次的观众审美，演奏家可以对作品的演奏顺序进行再调整，这种改变旨在更有效地呈现出音乐的多样形态，使得作品之间的关联性更符合当代的审美特征和戏剧化的表述方式。

在近年的几场音乐会中，“叠艺”双钢琴重奏组合针对不同的听众特征，将匈牙利舞曲的演出顺序进行更合理的调整。无独有偶，当代钢琴家Cyprien Katsaris与Helene Mercier新近录制的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及16首圆舞曲的四手联弹专辑，也是打乱了作品演奏的顺序，意外获得了业界和听众的一致好评。“叠艺”组合与国际演奏大师富有创见的表演思路不谋而合，足见其音乐理念之前沿与高端。

“叠艺”组合在中山音乐堂演出的《匈牙利舞曲》，采取了作品最本真的形式。面对这样一套具有强大开放性的音乐作品，两位演奏家首先考虑的是在各类具有特色的和声效果处划分段落，使音乐气息更利于古典发烧友的理解和普通爱好者的听觉习惯。其次，根据各个段落结尾运用的不同终止式及其预备、产生张力、结束的不同特点（例如：和声性终止、功能性终止、变格终止、完满终止和不完满终止等）来调试乐曲的气息。最后，根据乐曲中的表情及力度细节的变化，将乐曲划分成了四大板块：欢快、抑郁、歌唱、戏剧性。“叠艺”在演奏过程中，通过力度的调试、节奏的疏密度、呼吸的缓急、不同终止的音乐控制，将勃拉姆斯音乐作品中的和声性旋律及复调性思维都表现得酣畅淋漓。现场演奏的最完美状态正是如此，中山音乐堂的观众很快便感受到演奏家在琴键中表达出的律动呼吸，随着演奏家的分段鼓掌、喝彩（有些乐曲之间虽然有停息，但音乐还在空气中涌动，因而现场观众会耐心等待下一首出现），这种台上台下的呼应融合着实令人惊叹！

调整音乐作品的演奏顺序，使作品更符合现代人对音乐审美的感受路径，更适合于当代人对戏剧形式中呈示、展开、高潮的理解。通俗地说，演奏家应懂得并善于将作品的演出顺序，按照其本身的调性色彩、速度变化、情绪转换、和声语言、多维视角进行重新排序，将音乐作品演绎得更加剧情化，使大量接触影视、戏剧的现代观众能够对音乐描述中的情节感和画面感产生强烈的共鸣，提高其完整的音乐感受能力。

古典音乐的普及和传承既要忠实于原著的精神层面，又不能脱离听众对当下生活的需求与关注。经典的传播要时刻和当代精神相融合。有人断言“古典音乐是博物馆的艺术”，不难想象，若仅仅将其放在“博物馆”中“瞻仰”，确有可能日渐消亡。但若能与时代有机融合，则必定会大放异彩，让更多普通观众也能感受到经典艺术的尊贵价值。

音乐会是古典音乐普及、传承的重要媒介。现场演奏往往更能抓住听众的耳朵，让更多的听众通过直观立体的感受，结合演奏家的精彩赏析，更好地理解古典音乐，从而热爱古典音乐，享受古典音乐。两位教授始终认为成功的演奏者，除去认真、精准地诠释作曲家的作品，更要时刻关注时代需求，才能获得音乐表演的最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