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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赋能:语境与框架①

2019-04-02董玉妹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上海200092

关键词:社区用户服务

董玉妹 董 华(同济大学 设计创意学院,上海 200092)

引言

赋能(Empowerment)一词最早出自于社区心理学,并在管理学、社会工作、教育及护理领域得到了广泛的研究和成熟的应用。近几年来,随着业界对设计师能力需求的转变,设计领域开始重新思考设计的角色和设计的价值与功能。2016年阿里巴巴备受设计师瞩目的UCAN大会以“设计赋能商业,创造极致体验”为主题,更是引发了设计领域对赋能的关注和讨论。

追溯到设计萌芽的手工艺设计时代,设计造物主要集中在生产工具上,而使用工具的目的在于延伸人的身体功能,使人获取或扩展完成某一工作的能力。Empowerment中的power有能力和权力之意,因此赋能通常指获得能力和授予权力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设计天然有着赋能的功能和属性。早期乌尔姆设计学院的设计教育家及设计师Gui Bonsiepe就曾提出好设计最重要的标准在于是否在尝试提高自主性(Automony)-用户的自主性、客户的自主性和经济的自主性[1],即赋能于用户、客户,促进经济的自由发展。

回到现代社会,随着社会问题的日益复杂化,如全球变暖、人口老龄化、贫困等,单纯提供物品和工具已经难以缓和日益凸显的社会矛盾,政府和设计机构自上而下的干预能力在这些矛盾面前也变得十分有限,设计师开始重新考虑设计应当扮演的角色:从形式的提供者到社会变革的促进者和催化剂,即赋予公众改变自身能力或权力的赋能者。面对日益扩张的市场和有限的资源,商业领域的变革者同样开始从顶层的战略设计着手进行宏观布局,识别和整合可被利用的资源和技能,相继提出了各自的赋能战略。阿里巴巴强调赋能商家和中小企业;腾讯提出“连接一切,赋能于人”的理念;京东到家发布“零售赋能”战略;联想则要做“智能变革”的推动者和赋能者。[2]可以看出,赋能已经成为解决社会矛盾和创造商业价值的一种设计战略。

一、设计赋能的相关文献与讨论

毫无疑问,无论是基于设计与赋能的天然联系,还是基于社会责任感或是商业价值的考量,设计赋能都有值得被讨论和研究的价值。但是当我们试图理解设计赋能这一概念时,会发现人们的讨论并没有达成共识,业界和学界对赋能的理解也存在差异。另外在很多情况下赋能成为人们附庸风雅的说法,有设计学者或从业者谈到的赋能并不触及赋能这一理论概念本身,而更接近一般的带有使能意味的虚词。为了理解设计赋能,笔者采用文献研究、专家访谈等方法对设计赋能的语境进行梳理。

在文献研究中,笔者对设计赋能的中英文文献进行检索,仔细精读30余篇相关论文,对其中设计相关性较高的20余篇论文进行分析,重点涉及设计门类、设计理念和方法以及设计问题三个方面(表1按发表时间对文献进行了罗列)。

表1 设计赋能的文献梳理

由于设计赋能的发展尚处于早期,理论研究较少。为了补充文献的不足,笔者对会议或讲座中公开谈论过赋能的或者在其主导的项目中以赋能作为理念的中外设计学者和实践者(共7位)进行访谈,访谈重点关注1)其讨论赋能的语境及对赋能的理解;2)在具体设计项目中的赋能实践;3)设计在赋能中扮演的独特角色。访谈总时长约196分钟,转录的中英文文字约7000字,其中英文文字约3000字(表2)。

表2 专家访谈

除此之外,笔者还关注了近几年来在设计领域的会议和论坛上涉及赋能这一主题的讲座报告,如2016年阿里巴巴主办的UCAN大会上杨光发表的题为“设计赋能商业,共创极致体验” 的主题演讲;2018年中国工程院等几家单位联合主办的创新与新兴产业发展国际会议的创新设计助力新兴产业发展分会上寿伟光关于“创新设计赋能产业新发展”的报告等。

通过文献研究、专家访谈和讲座报告的分析,笔者试图梳理设计赋能的具体语境,为研究者提供一个多面的透镜,从每一面透镜着眼进一步厘清设计赋能的具体含义,为谈论设计赋能建立一套可以相互理解的话语体系。

二、设计赋能的语境分析

为了理解设计赋能讨论的具体语境,我们建立了三个透镜,一是设计的门类,了解当设计师在不同设计专业门类下,面对不同设计对象时是如何理解赋能的以及是如何赋能的;二是设计理念,了解设计赋能与哪些设计理论存在关联,以及是如何产生关联的;三是设计问题,了解设计赋能侧重于解决哪些领域的具体问题。

(一)设计门类

1.产品设计——提升用户能力的工具性增能

在产品层面,设计赋能主要指利用辅助科技提升用户的能力,大量针对残障人士的产品设计主要通过工具弥补用户某一方面的能力缺失,比如为有行动障碍的人设计的辅助行动的轮椅、拐杖,以及为听力障碍者设计的助听器等等。通过产品设计的用户赋能可以理解为一种工具性的赋能,即通过工具提升和扩展用户的能力,这体现了赋能最基本的含义。

2.服务设计——鼓励价值共创的协作生产

服务设计是讨论设计赋能的一个重要语境。区别于产品设计,服务设计一个重要的特征是服务的不可分性——如果服务接受者不参与,服务就不会发生。[3]服务接受者的参与可以在很大程度影响服务的品质,这就意味着服务接受者在生产一个服务的过程中有更大的能动性。赋能的视角鼓励服务接受者在服务生产过程中的协作参与,从而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共同生产服务价值,这就需要鼓励服务设计师重新思考服务中服务接受者的能力和资源,“对权力和控制的重新分配”。[4]Nef和Nesta在People PoweredHealth Co-production Catalogue手册中展示和分析了20个用户参与协作生产的健康服务。[5]Ezio Manzini在“设计:在人人设计的时代”一书中分享了名为“关爱圈”的案例,关爱圈建构了一个互相帮助互相照料的同伴圈,不同能力的老年人不仅可以享受职业看护者提供的服务,同时也可以作为服务提供者为更高龄的老年人生产并提供服务。赋能视角下的服务设计打破原本被固化的角色,服务接受者同时也可以是服务的创造者和提供者。

除了对服务接受者赋能,公共服务的复杂性还决定了赋能(赋权)行动在权力分配时必须考虑到多方的利益相关者和参与者的因素。为了达成一个协作生产服务,Gannon和Lawson认为除了对服务中的用户赋能,传统意义上的服务提供者也应该被赋能,使其能够分享权力并接受用户的专长。[6]

3.交互设计——注重用户能动性和控制感的互动体验

在后工业社会与体验经济时代,设计品的价值从功能性需求的满足转变为多元用户体验的营造。用户期望借由设计获得一种内在的控制感,使其可以能动地改变环境、物品和信息。从赋能的视角反思交互设计项目的两篇文章中,一篇从微观的界面元素如布局、导航和退出按钮等方面阐述了两个针对青少年的在线咨询服务网站是如何增强青少年用户的主观能动性的,重点提及了便捷的终止服务和退出按钮如何尊重用户隐私,并改变咨询师与客户之间的权力关系,从而使用户获得赋能感。[7]另外一篇文章描述了设计师和音乐家合作的 “Musicking Tangibles”音乐疗法项目。该项目以“改善活力、自尊、社会关系和增强社会参与”为目的,相对于传统的音乐疗法,研究者提出了一个以赋能和资源为导向的协同创造音乐的疗法,通过内嵌多种传感器的硬件模块的场景设计,用户可以参与其中并与其他参与者互动创造音乐和画面。这个设计使得参与者获得一种“平等的音乐体验和音乐胜任感”,同时激发了积极的社会互动。通过对项目的反思,研究者提出了该项目可赋能参与者并改善健康的几个方面,其中包含1)提供了多种可扮演的角色、多种可与之互动和自我表达的方式;2)提供了多种可与人、物品、体验、活动和场所建立的联系。[8]

无论是界面交互、硬件交互还是广义的社会交互,赋能都可以作为一种重要的交互品质。在人机交互过程中,它帮助人们获得了一种重要的情感体验,即一种类似于控制感和胜任感的“赋能感”;在人与社会的交互中,通过产品或其他媒介物作为桥梁促进更积极的主动表达和更大程度的社会参与和互动。

(二)设计理念

1.参与式设计——关注赋能的政治和伦理学价值及设计参与的工具开发

参与式设计缘起于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民主化运动,它最基本的立场在于“受设计影响的人应该在设计过程中获得发言权”。这场民主运动最初主要支持资源薄弱的利益相关者(通常是地方工会),呼吁工人应该具备参与和联合决策的权力。[9]因此,对用户赋权是参与式设计的出发点。除了作为一种政治上的诉求,Marc Steen从伦理学的视角对参与式设计进行解读,认为赋能应该作为参与式设计中设计师和研究者的美德之一,要求设计师和研究者以及其他人共享权力(power)。[10]鉴于赋能与参与式设计的密切联系,Ladner教授在参与式设计的基础上提出了用户赋能设计(Design for User Empowerment)。[11](见图 1)比参与式设计更进一步的是,他倡导在设计项目的最早期就把用户引入进去。在他看来,用户赋能设计可以理解为一种最高形式的参与式设计。

图1 参与式设计与用户赋能设计的比较(来源:Ladner,2016)

参与式设计议题中的赋能讨论主要关注开发不同的技术和非技术的手段增强用户参与设计决策的能力。为了增强用户参与,雪城大学的交互设计与可视化实验室(IDVL)联合MoST科学技术博物馆开发了一套可在建筑和城市规划设计中运用的混合现实可视化和能量分析平台。利用交互可视化的模拟手段让用户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在互动中感知设计提案的实施效果,从而使得参与者可以从第一人称视角提供反馈。通过新的交互与可视化技术,非设计师可以手动更改建筑材料、建筑能耗以改变设计结果。[12]在参与式设计中,新兴的技术手段一方面降低了非设计专家参与设计过程的门槛;另一方面也增强了用户参与的体验,该项目最终产出了一系列反映公众愿望的设计提案。低技术的故事创作同样可以作为赋能和提高用户参与的重要方式。Prost,Mattheiss和Tscheligi认为“话语的讲述本质是权力的实践,因为你可以选择说哪些,也可以选择在哪些方面保持沉默”。在他们提及的项目中,社区居民和设计师共同进行参与式视频故事创作,公众是内容的提供者,同时也是视频中的主角。视频故事作为对话和表达的工具,赋能于社区,提供给社区居民参与意义创造的途径,促进了居民的社会参与与设计参与。[13]

2.社会创新与可持续设计——强调主动福利和自下而上的权力结构

在社会创新设计的语境下,赋能被认为是一种导向社会可持续的重要品质。根据杨氏基金和NESTA的定义,社会创新是“关于产品、服务和模式的新想法,它们能够满足社会需求,能创造出新的社会关系和合作模式”。[14]Ezio认为合作基于“一个简单、却富有革命性的理念:人可以被看做一种资源”,个人的资源包括“身体技能、知识、组织技能、创业技能以及设计技能等”。每个主体的能力依赖于他(或她)的个人资源和所处的环境,Ezio称之为“赋能生态系统”。[15]Ezio同时强调这种生态性是指个体之间的多样性及其关系。基于这样的认识,社会创新的很多设计实践在于在识别和利用个体能力和资源多样性的基础上,建立赋能的支持性环境,使其实现创造性的资源重组,从而促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可益会(社会组织)的创始人张雳在社交媒体上以“赋能之道的实践者”“作为自己的标签,在专家访谈中,张雳以鼓励智能障碍者制皂的项目为例分享了如何通过识别智障人士的能力,比如简单的手工劳动和协作的能力,并降低协作生产制皂的门槛使得智障人士参与到手工皂的生产活动中。湖南大学的张军分享了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项目“新通道”,在这个项目中,设计通过挖掘和传承少数民族地区的传统手工技艺,提供当地民众必要的工具、材料、生产设备和销售平台,来帮助少数民族地区的人们设计、生产和销售传统手工艺品。这两个案例的共同之处在于原本被视作问题和社会负担的人成为社会福利的创造者。

在访谈中,同济大学宋东瑾提到社会创新强调人人参与,在参与过程中,就会面临权力分配、资源分配、决策权和话语权的问题,因此社会创新设计不仅关注能力的识别和利用,同样关注不同角色的权力和资源分配。宋东瑾认为设计师能获得多少权力取决于设计项目的开放度,而设计参与者能获得多少权力则取决于设计的开放度。设计师在设计赋能的过程中是权力的打破者和分配者,应打破自上而下的集权制,建立一个开放的自下而上的权力结构。

(三)设计问题

通过对文献和专家访谈中涉及的赋能实践项目进行主题聚类,发现赋能的实践主要集中在城市和社区规划、弱势群体的社会福利以及慢性病患者的健康管理等领域。

1.社区规划设计的居民参与和社区自治

社区是最小也是最贴近居民生活的小社会,赋能的视角强调居民在社区日常事务中的参与。表1中列举了5篇有关居民参与社区规划设计的文献。其中在香港的社区和住所设计项目中,研究者通过“意识”工作坊让居民认识到自我在设计中的重要性。工作坊采用了被称作“赋能游戏”的共情探察工具(Empathic probes)让居民发现问题,并使用代表家具和日常物品的图标规划自己的居住空间,表达自己对理想住所的意愿。[16]设计师提供的工具提升了普通民众参与社区设计的能力,降低了设计参与和设计决策的门槛。在宋东瑾例举的“美丽楼道”项目中,政府意欲通过鲜花绿植对老旧的老公房进行楼道改造。但是研究者发现了一个问题:政府可以解决买花放花的问题,但是无法解决给花浇水的问题,因此需要鼓励居民参与设计,让居民在设计的过程中产生主人翁意识和责任感,这样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设计结果的有效实施。

在最广大的、直接影响居民生活的社区设计中,政府的资源难以触及和覆盖所有的社区,这就需要从赋能的视角重新认识社区自身的管理自治能力。鼓励居民参与社区自治也逐渐成为城市社区管理赋能的新兴模式,上海市杨浦区提供了很好的实践参考,依托于社区睦邻中心这一实体空间和组织机构,居民可以自下而上参与社区自治。设计在支持社区自治的活动中可以通过聚集不同社区的治理智慧,提供经验分享的平台等方式来实现赋能的目的。

2.弱势群体的社会参与和主动福利

Musicking Tangibles for Empowerment一文介绍了一个通过交互装置和场景设计鼓励特殊人群进行音乐创作以提升健康的音乐疗法项目[8];可益会开发的鼓励智障人士参与手工皂制作的协作赋能项目也专门服务于智力障碍者;[17]新通道项目着力于开发和利用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民众的手工技艺并进行设计转化和推广;孙继宏分享的王晶背书有机农场同样试图把智力障碍者纳入到有机食品的生产活动中来,而蒋金晨分享的设计介入精准扶贫项目从赋能和资源导向的视角重新挖掘贫困山区丰富的农副产品资源和闲置的劳动力资源,对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员进行赋能,让其能够依托自身资源获得社会认可,从而实现其经济价值,完成脱贫和乡村振兴。[18]老龄人群由于身体技能的退化,在一定程度上也被认为是弱势群体。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的日益加剧,政府的养老金已经难以支撑大量老龄人口的养老和健康护理问题。这同样也需要从根本上重新认识老龄化,从老年人自身能力出发分解老龄化带来的社会压力。

赋能为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即让原本被视为“问题”的“弱势群体”从自身的能力和资源出发进行社会参与和价值创造,主动为自我创造福利。而设计在这些项目里的功能主要是挖掘弱势群体的资源,并基于此建立了一个外部的支持环境,包括提供必要的工具和进行技能培训等。

3.慢性病患的健康管理

慢性病患者的健康管理是护理学持续关注的话题,鼓励病患自我管理是从赋能的视角提出的新方法,主要关注改变病患和医护之间的关系,教导病患积极关注自身状况,并主动寻求改变。然而,在慢性病患者的健康管理问题上,设计的赋能实践主要集中在健康管理工具的设计。一些文章描述了通过新的技术手段辅助老年人进行自我管理的设计项目,这些技术手段包含辅助科技、普适技术和移动技术等。[19][20]但设计赋能的核心不仅仅关注技术本身,还需要关注如何提升用户对技术的所有权,以及根据个体的差异性对技术进行调整的控制权。研究者认为患者在健康管理过程中获得赋能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可以生产和获得自己的健康数据,还因为这些数据是可以主动追踪的,他们可以成为自己健康状况的主动调查员,主动感知自己的身体状态并调整护理方案以获得控制感等,即获得赋能感这一体验是更为重要的。[20]

受材料的限制对设计赋能解决问题的具体领域进行归纳无法穷尽赋能所能处理的所有问题,但是本文这样做是试图提出几个问题领域作为参考,这些问题的典型性可以帮助研究者理解赋能这一理论和视角在解决设计问题上的“专长”。从人群上来看,赋能可以帮助那些传统视角下的失能者或者能力残障者;从问题性质上来看,赋能对于处理那些需要长时间持续干预的事务(如社区管理、健康管理)有独特的价值,因为它强调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的内在驱动力,即能动性。

三、设计赋能框架的初步构建

前文根据文献梳理、专家访谈和设计讲座论坛的文本分析,从三个不同的维度,即设计门类—对象维度、设计理念—方法维度、设计问题—领域维度描述了设计赋能讨论的不同语境,这些语境让我们对设计赋能有了了解,同时为我们进一步理解设计赋能提供了清晰的素材。基于对这些素材的进一步分析,本文通过对下面四个方面的界定,试图建立一个设计赋能的框架。

(一)设计赋能的主体——设计专家、设计活动和设计产物

当我们在谈论设计赋能的时候,到底是谁在赋能呢?整体来说赋能的主体包含三类与设计相关的对象。一是设计专家,设计专家通过设计的技能,把设计决策的权力赋能给非设计专家,这体现为设计过程的赋能。二是设计产物,设计借由设计的产物(无论是有形的工业产品,还是无形的体验与服务)作用于用户,设计产物本身具备提升用户效能感或能力的功能。三是设计活动,从微观上设计活动指的是概念生成的过程,与建模、渲染等相对,参与式设计中的赋能便是指把用户纳入概念生成的过程,把设计的决策权让渡给用户;而宏观上的设计获得则是包含设计战略和从概念到设计表达的整个过程,是与生产、销售等相对的,其赋能的是整个产业生态,下文将详述。

(二)设计赋能的对象——用户、参与者、社区和产业

设计赋能又是面向哪些对象呢?在设计的讨论中,赋能主要面向四类对象,一是作为个体的用户;二是作为群体的参与者;三是社区;四是产业。前三类从设计的微观视角出发,第一类关注设计的产物如何提升个体特定的物理能力,如行动能力、视听能力等,这一类设计活动关注人作为独立个体的基本生存能力;第二类关注设计的过程如何扩大用户的参与,在这里用户作为设计活动的参与者被赋予一定的设计决策权,用户作为一个群体性概念以区别于传统设计流程中的设计专家;第三类关注设计的过程和结果如何提升社区的自治力。在这里,社区公众作为一个群体聚集成社区,设计旨在提升公众的社会性能力,利用公众能力和技能的多样性以建立一个资源交换的社区环境,聚集群体智慧,从整体上提升社区的自治力。第四类则是从设计的宏观视角,把设计放在大的产业背景下,关注设计在整个产业生态中如何从源头提升产业的动能。在这里设计是作为产业的一个环节,与生产制造、供应与分发等行为相对应的。在业界的大多数讨论中,设计赋能更多意指对整个产业生态的赋能,强调设计创新对于产业发展的重要性。

(三)设计赋能的途径——工具性赋能与系统性赋能

设计具体如何赋能呢?大体来说,设计赋能可以通过两种途径,一是工具性赋能,设计的结果为赋能对象提供具体的工具,设计萌芽阶段用于狩猎的石刀和用于缝制衣服的骨针以及现代用于助行的轮椅和拐杖等具备明显的工具性,这种工具性赋能基于一个简单的逻辑,那就是物品作为个体的附属可以提升和扩展人的能力。在日益复杂的社会情境下,单纯的工具性赋能很难从根本上缓和日益激化的社会矛盾,系统性赋能则是从系统的视角关注系统中要素的多样性,识别系统中多样性的资源,通过创造性的资源重组以提升整个系统的能力,以建立一个支持人们功能发挥的环境,即Ezio Manzini所说的赋能生态系统,在这里设计行为包含识别资源、设计参与和资源重组的机制和规则、提供支持性的工具等。因此系统性赋能和工具性赋能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赋能的深度与范围的差异。

(四)设计赋能的结果——感知性赋能与获得性赋能

设计赋能会产生两方面的结果,一是从感知上赋能对象在心理上感受到一种效能感和控制感,即获得一种“赋能感”, 本文称之为“感知性赋能”。感知性赋能以提供信息、技术和提供选择、参与的机会等方式来实现。在访谈中,M anzini和Ataszowski分别提到可见(visible)和可及(accessible)这两个关键词,提升可见性意指设计专家可以通过构建一个可视化的理想情境为用户或公众呈现行动可能带来的积极改变,从而促使其行动,这是在社区规划这一类项目中惯常的方式。而提升可及性则是指降低设计参与和社会参与的门槛。感知性赋能不一定能够从实质上提升和扩展赋能对象的能力和权力,本文以“获得性赋能”一词来表达实质性的赋能,但是感知性赋能是获得性赋能的基础,可以理解为获得性赋能是感知性赋能的实现。

以上四个方面链接起来构成了设计赋能的初步框架(见图2)。

图2 设计赋能的初步框架

结语

本文梳理了设计赋能的具体语境,以帮助人们理解设计赋能的范畴和意涵。同时,本文还构建了一个设计赋能的初步框架,试图揭示设计赋能的一般路径,从认识论和方法论两方面建立对设计赋能的理解。

在设计赋能的讨论中,一方面赋能作为目的和结果被设计,关注如何借由设计的结果赋能给用户、大众和产业。在这一情境下,设计赋能关注设计的结果是否能够提升用户能力、扩展用户权力以及促进产业的发展。作为设计的结果,赋能传递的价值对于个人而言是能力提升与自我实现,并帮助用户获得一种赋能感,对于社区和社会而言是公平正义和可持续。对于产业来说是作为产业发展的引擎最大化撬动产业的发展潜力,维持产业发展的生态。另一方面赋能作为过程和手段被设计,关注设计过程中的用户参与和共同决策,前文讨论的参与式设计就属于这一范畴。服务的共同创造也体现出过程和手段的赋能价值,即服务接受者参与到服务的创造中来,在服务的过程中用户充分利用自身的资源,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因此服务的过程体现出赋能的品质。前文设计门类和设计问题维度下讨论的设计赋能倾向于结果的价值,而设计方法和理念的维度讨论则更多关注设计赋能作为过程的价值。

无论是从设计的过程,还是设计的结果(产物),可以说,设计最核心的功能就是赋能——设计专家通过设计品和设计行为提升个人的内在能力,扩展人的外在自由,或者提升产业发展的动能,提升产业和经济的自治性。这便回到了文章开篇Gui Bonsiepe教授提出的好设计的标准:尝试提高用户、客户和经济的自主性。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本文是从设计的视角讨论赋能的理论和实践,试图阐明设计赋能的意涵,但是由于理论的同源,不可避免地设计领域讨论的赋能跟其他学科必然存在关联,比如服务设计中讨论的赋能跟服务管理(管理学)的关注有交叉;同样有关健康议题的设计赋能也会跟护理学中谈论的赋能交叉。也正因如此,当在设计圈谈论赋能的时候,我们能够明确自己独特的立场;而当我们和其他学科交流时我们也可以找到彼此之间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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