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军攻克敦煌史事钩沉
2019-04-02陈光文
陈光文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 甘肃 兰州 730020)
西夏后期, 蒙古崛起于北方朔漠。 成吉思汗在统一草原各部后, 开始对外发动征服战争。 由于敦煌位于河西西部, 离蒙古草原较近, 故而成为蒙古军最早的掠夺地之一。1205 年, 蒙古军首次攻打西夏边境诸地, 大掠而还, 自此开启了长达22 年的蒙古灭夏战争。①关于蒙古灭夏战争的论述, 参见H.Desmond Martin, The Mongol Wars with Hsi Hsia (1205-27),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1942 (3), pp. 195-228. 陈育宁、 汤晓芳《蒙古与西夏关系略论》, 《民族研究》 1988 年第5 期。 阿木《成吉思汗灭西夏的战争》、 博彦《成吉思汗征服西夏战争》, 并载《蒙古族古代军事思想研究论文集》, 呼和浩特: 内蒙古文史书店, 1989 年。 穆鸿利、 席岫峰《试论蒙夏战争》, 《宁夏社会科学》 1991 年第2 期。 敖特根《成吉思汗对河西诸州的攻克》, 《敦煌学辑刊》 2005 年第2 期。其中, 蒙古军于1205 年劫掠了沙州、 瓜州, 1224 年进攻沙州失利后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围困, 1227 年在灭夏战争中最终攻克沙州、 瓜州, 开始了敦煌历史上的蒙、 元统治时代。 学术界在梳理蒙古灭夏战争时, 对蒙古军攻打沙州、 瓜州的三次战斗均有不同程度的论述, 但都比较简略。 特别是有关第二次、 第三次战斗的探讨, 对蒙古军的行军路线、 破城时间的分析存在很多晦涩不明的问题, 部分学者对史料的解读还存在误串。 本文力图对相关史料进行全面搜集, 对蒙古军攻克沙州、 瓜州的历史过程进行梳理钩沉。 不当之处, 敬请教正。
一、 蒙古军第一次进攻沙州、 瓜州
1205 年, 蒙古军首次入侵西夏, “拔力吉里寨, 经落思城”①[明] 宋濂等撰《元史》 卷1 《太祖本纪一》, 北京: 中华书局, 1976 年, 第13 页。。 实际上此次入侵和掠夺行为还不只是力吉里寨和落思城。 《西夏书事》 对此次侵夏记载更为详细: “ [三月] 蒙古初来侵, 破力吉里寨。” 文下进一步记载: “入河西攻力吉里寨, 破之, 纵兵躏瓜、 沙诸州。”②[清] 吴广成撰, 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 卷39, 兰州: 甘肃文化出版社, 1995 年, 第462-463页。
拉施特所著《史集》 记载伊斯兰教历601 年(1205) 蒙古军首次进攻西夏, 他们率先到达“力卜勒启寨”, 然后攻占了“克邻-罗失城”, 此后蒙古军占领并洗劫了“唐兀惕若干其他地区”。③[波斯] 拉施特主编, 余大钧、 周建奇译《史集》 第1 卷第2 分册,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4 年, 第227页。“力卜勒启寨” 即力吉里寨, “克邻-罗失城” 即落思城, 而“唐兀惕若干其他地区” 即包括沙州、 瓜州在内。 《史集》 记载与《元史》 《西夏书事》相吻合。 根据《史集》 记载, 蒙古军对力吉里寨等城进行了大规模劫掠, 并对城墙设施进行了破坏。 《西夏书事》 记载“纵兵躏瓜、 沙诸州, 纯祐不敢拒”, 可知在西夏军队未予抵抗的情况下, 沙州、 瓜州遭到了大肆劫掠和破坏。 此次蒙古军的行动带有对西夏军事实力和政治态度进行试探的意味。 蒙古军撤退后, 纯祐下令对遭到破坏的城池进行修缮。
二、 蒙古军第二次进攻沙州
1206 年3 月, 李安全与纯祐母罗氏皇太后合谋, 废纯祐即位。 1211 年, 西夏再度发生政变, 李遵顼废襄宗安全自立。 西夏自纯祐后出现了内忧外患的局面, 而蒙古军则加强了对西夏的攻势。 然而1219 年, 花剌子模讹答剌城发生了杀死蒙古商队的事件,使得成吉思汗自此将蒙古军的进攻方向指向了花剌子模, 蒙古灭夏战争不得不推迟。1223 年12 月, 李德旺即位西夏国主。 翌年(1224), 李德旺听闻成吉思汗征讨花剌子模, 于是派遣使者前往漠北诸部结为外援, 企图共同对抗成吉思汗。 1224 年5 月, 成吉思汗在攻灭花剌子模国后, 以李德旺结漠北诸部谋拒蒙古为借口,④关于“漠北诸部”, 美国学者德斯蒙德·马丁认为当指居于甘肃西部或沿额济纳河居住的撒里畏兀儿。 此外还有特勒和赤闵两部, 曾经可能是回鹘的附庸。 H. Desmond Martin,The Mongol Wars with Hsi Hsia (1205-27), pp. 210-211.派军第二次攻打沙州。 《西夏书事》 对此有详细记载: “夏五月, 蒙古兵围沙州, 不克”, 文下具体记载:
蒙古主自西域还, 闻夏国有异图, 自将兵由河外攻沙州。 逾月不下, 遣部下兵
夜穴城以入。 守将籍辣思义纳火穴中, 蒙兵多死, 思义守城如故。①[清] 吴广成撰, 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 卷42, 第492 页。
1205 年蒙古军轻而易举的攻破并掠夺沙州、 瓜州, 此次则力战而不能下, 表明1205 年后对沙州城的修复卓有成效, 沙州城的军事部署也得到加强。 此次蒙古军进攻沙州, 遭到了西夏守军的顽强抵抗, 只能进行围城。 为防止西夏援兵来解沙州之围, 蒙古于九月派遣大将孛鲁和刘黑马进攻银州, “斩首数万级, 获生口牛羊数十万, 银州遂破”。 银州的失守和漠北诸部的溃散, 迫使李德旺于同年十一月遣使至蒙古请降, 同时答应纳子为质, 沙州才得以解围。 但此次蒙古军围困沙州半年, 给沙州带来巨大损失, “军民困乏, 食牛羊马驼殆尽”②[清] 吴广成撰, 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 卷42, 第492 页。。 值得注意的是, 上引1224 年孛鲁、 刘黑马攻打银州事, 《元史·孛鲁传》 亦有记载:
时太祖在西域, 夏国主李王阴结外援, 蓄异图, 密诏孛鲁讨之。 甲申秋九月,攻银州, 克之, 斩首数万级, 获生口马驼牛羊数十万。③[明] 宋濂等撰《元史》 卷119 《孛鲁传》, 第2936 页。
《元史·刘黑马传》 中有简略记载, 《元史·太祖纪》 则阙载。 《元史·孛鲁传》 与《西夏书事》 均将孛鲁攻打银州的事情系于甲申年(1224) 九月, 互相吻合。 惟《元史·孛鲁传》 记载1224 年, “时太祖在西域”, 而《西夏书事》 则记载1224 年5 月, “蒙古主自西域还, 闻夏国有异图, 自将兵由河外攻沙州”, 互有出入。 《史集》 记载伊斯兰教历621 年(1224), 成吉思汗决定返回蒙古草原, “那年冬天他渡过质浑河, 屯驻在撒马尔干城郊”④[波斯] 拉施特主编, 余大钧、 周建奇译《史集》 第1 卷第2 分册, 第339-340 页。。 由《史集》 上述记载可知, 1224 年冬天成吉思汗才渡过质浑河并屯驻于撒马尔干, 回到蒙古草原肯定已到1225 年。 《圣武亲征录》 记载: “甲申旋师, 住冬避暑, 且止且行。 乙酉(1225) 春上归国, 自出师凡七年。”⑤[元] 佚名撰, 王国维校注《圣武亲征录校注》, 北平文殿阁书庄印行, 1936 年, 第162 页。可见, 《史集》 与《圣武亲征录》 记载基本相同, 即成吉思汗于1224 年决定返回蒙古草原, 1224 年冬天屯驻在撒马尔干城郊, 1225 年春回到了蒙古草原。 《蒙古秘史》 则对成吉思汗到达草原的时间记载较为具体: “鸡儿年(1225) 秋天, 回到秃剌河合剌屯的斡耳朵住下。”⑥扎奇斯钦《 〈蒙古秘史〉 新译并注释》, 台北: 联经出版事业公司, 1979 年, 第411 页。可知《西夏书事》 记载1224 年成吉思汗率兵攻打沙州事当误, 时成吉思汗还在西域, 不可能亲自领兵攻打沙州。⑦美国学者德斯蒙德·马丁并未使用《西夏书事》 有关成吉思汗自西域还, 亲自率兵攻沙州这一说法, 而是谨慎的使用了“一支蒙古军” 这样的表达, 并指出“成吉思汗此时正在合剌也儿的石河畔扎营”, 显然是正确的。 参H. Desmond Martin, The Mongol Wars with Hsi Hsia (1205-27), p.211. 也有一些学者未加考辩, 直接接受了《西夏书事》 的记载, 如穆鸿利、 席岫峰《试论蒙夏战争》, 《宁夏社会科学》 1991 年第2 期, 第46、 48 页。《史集》 与《西夏书事》 对战争起因的描述一致, 即李德旺意图联合漠北诸部对抗蒙古。 但需指出的是, 对于《西夏书事》 所载蒙古军围沙州事,《元史》 《史集》 《蒙古秘史》 均未载, 且《西夏书事》 也未标注史料来源。 但从《西夏书事》 的描述来看, 蒙古军围困沙州半年的史实当有所据, 只不过指挥蒙古军的并非成吉思汗, 而应是其某位部将。
根据《西夏书事》 的记载, 1224 年沙州守将为籍辣思义。 沙州军民在守将籍辣思义的带领下顽强抵抗, 用火攻击退了蒙古军的攻城。 此后蒙古军对沙州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围困, 虽然最后由于西夏请降而解围, 但对沙州造成了重大损耗。
三、 蒙古军第三次进攻并占领沙州、 瓜州
蒙古军于1227 年消灭西夏, 但其出兵时间、 行军路线, 诸书记载不尽相同。 如《元史》 记载“太祖二十一年(1226) 春正月”, 《蒙古秘史》 记载为“狗儿年(1226)秋天”, 《史集》 作“鸡年(1225) 秋天”, 而汉文史籍《圣武亲征录》 则记载“乙酉(1225) 秋, 复总兵征西夏”。 屠寄认可1225 年秋之说, 并指出: “ 《秘史》 狗儿年秋,误差下一年”, 并认为《元史》 记载的“二十一年春正月” 是蒙古军进入河西之年月。①[清] 屠寄《蒙兀儿史记》, 载《元史二种》 2,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 年, 第55 页。屠寄从金夏议和出发进行考证, 甚有理据。 笔者认同屠寄得出“乙酉秋复总兵征西夏, 乃漠北兴师之时。 二十一年春正月, 乃师入河西之年月” 的结论。 以下我们将各书相关记载列出, 并对诸书记载成吉思汗启程返回草原的时间(用A 表示)、 到达草原的时间(用B 表示)、 从草原启程出兵西夏的时间(用C 表示)、 实际到达并进攻西夏的时间(用D 表示) 做进一步考证厘清。
首先是《元史·太祖纪》 记载:是岁(1224), ……班师。 二十年乙酉春正月, 还行宫。 二十一年[丙戌] 春正月, 帝以西夏纳仇人(赤) [亦] 腊喝翔昆及不遣质子, 自将兵伐之。 二月, 取黑水等城。②[明] 宋濂等撰《元史》 卷1 《太祖本纪一》, 第23-24 页。
可知《元史·太祖纪》 记载了4 个时间点: A (1224 年) →B (1225 年春正月) →C(1226 年1 月) →D (1226 年2 月)。
其次为《蒙古秘史》 之记载:第七年, 鸡儿年秋天, 回到秃剌河合剌屯[黑林] 的斡耳朵住下, 那年冬天[过了] 冬……。 狗儿年[丙戌·一二二六] 秋天, 成吉思可汗去征唐兀惕人。……途中已入冬令, 在阿儿不合围猎许多野马。 ……成吉思可汗从马上摔了下来。……于是成吉思可汗就前进到贺兰山与阿沙敢不厮杀。③扎奇斯钦《 〈蒙古秘史〉 新译并注释》, 第416 页。
由上引文可知, 冬天的时候成吉思汗在阿儿不合跌伤, 后派人与西夏国主李晛交涉, 但破裂, 其后败阿沙敢不于贺兰山。 可知《蒙古秘史》 所载成吉思汗与西夏接战的时间当在1226 年冬或1227 年初。 据此可将《蒙古秘史》 记载的时间点表示为: B (鸡儿年秋, 1225 年秋) →C (狗儿年秋, 1226 年秋) →D (1226 年冬或1227 年初)。
其三为《史集》 之记载:
始自伊斯兰教历621 年1 月的猴年[公元1224 年], ……决定回到[自己的]老营去。 ……那年冬天他渡过质浑河, 屯驻在撒马尔干城郊。 ……鸡年[公元1225 年] 秋天, 成吉思汗发兵征讨又名唐兀惕的合申地区。 ……鸡年春天, 他回到斡多耳里, 再次出征复叛的唐兀惕国。①[波斯] 拉施特主编, 余大钧、 周建奇译《史集》 第1 卷第2 分册, 第339-340、 347、 355 页。
可知《史集》 之记载为: A (1224 年) →B (1225 年春) →C (1225 年秋)。其四为《圣武亲征录》 之记载:
甲申(1224) 旋师, 住冬避暑, 且止且行。 乙酉(1225) 春上归国, 自出师凡七年。 是夏避暑, 秋复总兵征西夏。 丙戌 (1226) 春至西夏, 一岁间尽克其城。②[元] 佚名撰, 王国维校注《圣武亲征录校注》, 第162-164 页。
可知《圣武亲征录》 对几个时间点的记录为: A (1224 年) →B (1225 年春) →C(1225 年秋) →D (1226 年春)。
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 一书对成吉思汗返回和到达草原的时间有所记载: “成吉思汗离开那里, 并在春季返抵自己的斡耳朵。”③[伊朗] 志费尼著, 何高济译、 翁独健校订《世界征服者史》, 呼和浩特: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1980 年,第165 页。
以下用表格对诸书记载进行简示(表1):
表1 成吉思汗返回草原至攻打西夏时间表
从以上诸书的记载看, 《圣武亲征录》 对四个时间节点的记载最为清晰准确, 并与《元史》 《史集》 等书记载能够吻合。 而《蒙古秘史》 有关蒙古军于1226 年秋出发、1226 年冬或1227 年春进攻西夏的记载则明显存在错误。 通过梳理也进一步证明屠寄有关“1225 年秋乃漠北兴师之时, 1226 年春正月乃师入河西之年月” 论述的可靠性。
关于西夏进攻河西诸州(沙州、 肃州、 甘州、 西凉州) 的时间、 先后顺序和路线方向, 由于史料之间的出入, 学术界亦持不同看法, 主要有以下几种:
德蒙斯德·马丁指出, 蒙古军于1226 年攻克黑水城, 5 月出现在肃州、 甘州附近。成吉思汗驻扎于浑垂山。 6 月, 蒙古军抵达肃州城下, 在昔里钤部劝降无果后, 蒙古军于6 月底或7 月初攻克肃州并进行屠城, 仅有106 户在昔里钤部求情下幸免。 7 月或8月蒙古军察罕劝降甘州亦失败, 甘州守将、 察罕之父曲也怯律被副使阿绰杀害, 破城后成吉思汗欲屠城, 但在察罕的求情下仅杀副使阿绰及其同谋。 此后, 成吉思汗派一支军队进攻疏勒河河谷, 并命令另一支军队向西凉挺进。 1227 年3 月, 蒙古军最终攻克沙州, 疏勒河流域地区已全部为蒙古军占领。①H. Desmond Martin, The Mongol Wars with Hsi Hsia (1205-27), p.202.陈育宁、 汤晓芳先生认为, 成吉思汗选择西夏兵力部署单薄的北部地区进入, 在攻下黑水城后, 兵锋转向今甘肃酒泉北边的浑垂山。 大将阿塔赤率领蒙古西路军相继攻克沙州、 肃州, 然后两军合兵向东, 攻克甘州。②陈育宁、 汤晓芳《蒙古与西夏关系略论》, 《民族研究》 1988 年第5 期, 第87 页。穆鸿利先生则认为1226 年蒙夏战争全面展开, 先在黑水城与西夏军队作战, 然后西克肃州, 再挥师向东相继攻占甘州、 凉州以及应理等地。 然后再发兵北上攻占灵州, 包围中兴府, 最后再攻取北方地区的斡罗孩和沙州。③穆鸿利《试论蒙夏战争》, 《宁夏社会科学》 1991 年第2 期, 第48 页。敖特根先生对蒙古军攻克河西诸州的经过进行了进一步探讨, 认为1225 年秋成吉思汗率军从秃剌河黑林行宫出发,1226 年正月到达黑水城附近地区, 随后相近攻克黑水城、 肃州、 甘州、 凉州、 沙州,至1227 年结束灭夏战争。 其中, 1226 年初蒙古西路军由大将阿答赤率领并进兵沙州。同年西夏沙州守将昔里钤部率众归降, 但蒙古军遭伏击, 未能取得沙州。 于是蒙古军调兵围困肃州, 1227 年最终攻占沙州。④敖特根《成吉思汗对河西诸州的攻克》, 《敦煌学辑刊》 2005 年第2 期, 第301、 300 页。
笔者在仔细研读史料基础上, 认为以上论述均存在一些问题或不足之处。 成吉思汗从草原启程出兵西夏的时间在1225 年秋, 这一点上文已加以梳理。 下面结合史料, 对蒙古军攻克河西沙州、 肃州、 甘州、 西凉州的历史过程进行再探讨。
《元史·太祖纪》 对蒙古军经黑水城进攻河西诸州的战斗有简要记载:
[二十一年(1226) ] 二月, 取黑水等城。 夏, 避暑于浑垂山。 取甘、 肃等州。 秋, 取西凉府搠罗、 河罗等县。⑤[明] 宋濂等撰《元史》 卷1 《太祖本纪一》, 第23-24 页。
既然蒙古军于1225 年秋即已从草原发兵攻夏, 为何《元史》 记载成吉思汗于1226 年春正月决定伐夏并且2 月才攻取黑水城? 需要说明的是, 虽然上文已指出《蒙古秘史》在时间记载上存在错误, 但其中记载的一些史实却值得关注。 《蒙古秘史》 记载狗儿年(1226) 秋天成吉思可汗去征唐兀惕人, “途中已入冬令, 在阿儿不合围猎许多野马”①扎奇斯钦《 〈蒙古秘史〉 新译并注释》, 第414-416 页。。阿儿不合即今阿儿巴斯山, 位于鄂尔多斯高原西北部; 搠斡儿合惕, 即位于阿儿巴斯山东部30 公里被称作“百眼窑” 的小山岗。②纳·巴图吉日嘎拉《〈蒙古秘史〉 地名“阿儿不合” “搠斡儿合惕” 考略》, 《内蒙古社会科学》 1991 年第1 期, 第76-80 页。 此外学术界意还有其他意见, 如X·普日赉先生认为应在阿拉善(贺兰山) (X·普日赉《〈蒙古秘史〉 地名考》, 《蒙古语文》 1957 年第1 期, 第82、 91 页), 但《蒙古秘史》 随后记载: “遂到贺兰山, 与阿沙敢不厮杀”, 反证两地不在贺兰山。 鲍思陶先生认为阿儿不合即阿里麻里城, 亦即明代之亦力把力; 搠斡儿合计撒麻耳干(见佚名撰, 鲍思陶点校《元朝秘史》, 第197 页, 注③), 但阿里麻里、 撒麻耳干皆位于西域地区, 与成吉思汗从蒙古草原进攻西夏的路线不合。 敖特根先生认为两地在蒙古帝国境内, 可能离成吉思汗的秃剌河黑林行宫距离不远(敖特根《成吉思汗对河西诸州的攻克》, 第294页), 但敖特根先生对其观点没有做充分阐释论述, 仅仅是一种推测。 纳·巴图吉日嘎拉先生在上揭文中,从蒙古语言学角度进行了细致辨析, 并结合实地考察将阿儿不合、 搠斡儿合惕分别定在位于鄂尔多斯高原西北部的阿儿巴斯山和阿儿巴斯山以东30 公里的“百里窑” 小山岗, 该地位于成吉思汗攻夏路线上, 兹取其说。敖特根先生已指出, 蒙古军行军慢的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为了使士马获得休息, 故而有意缓兵前进; 第二是在行进途中成吉思汗坠马跌伤, 使行军速度放缓。③敖特根《成吉思汗对河西诸州的攻克》, 第294 页。从《蒙古秘史》 记载来看, 成吉思汗在阿儿不合围猎, 表明他虽然出兵但并不急于攻击西夏。 但冬天在阿儿不合的围猎发生了意外, 成吉思汗坠马跌伤。 在拒绝众臣退军之请后, 成吉思汗派使臣面见并捎话给李晛, 言辞中带有责备和威胁。 但成吉思汗所说: “等明白他们的[回] 话后, 再撤退吧!” 这表明成吉思汗本想给李晛台阶下, 希望他能道歉屈服, 也好让自己在保持尊严的情况下退兵。但李晛的逃避责任以及阿沙敢不匹夫之勇的言辞再度激怒了成吉思汗, 也使成吉思汗对西夏的憎恨更加深刻, 并立即发兵攻夏。 因此, 《元史》 记载1226 年春正月成吉思汗亲自征夏, 应是从这时候算起的。
阿沙敢不说: “[你们] 可以向贺兰山来找我, [在] 那里厮杀! 若想要金、 银、 缎匹、 财物, 你们可以指向宁夏西凉!” 成吉思汗率军随后走的基本就是这条线路。 当然, 除了阿沙敢不的挑衅之辞外, 这也与成吉思汗的军事战略有关。 王頲先生指出, 蒙古军从草原出发进攻西夏主要有两条道路: 第一条为穿越戈壁后, 经黑水城抵达肃州、甘州等地; 另一条为从今内蒙古达尔罕茂明安旗所在的艾不改河流域的汪古部地, 经黑山进而到达定州、 兴州等地。④王頲《西域南海史地研究》,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年, 第193 页。成吉思汗选择了第一条道路, 因为占领河西诸州可以断掉西夏后路。
根据《元史·太祖纪》 上述记载, 蒙古军于1226 年2 月间首先进攻黑水城, 夏天成吉思汗避暑于浑垂山, 随后攻占甘、 肃等州, 秋天攻取西凉府搠罗、 河罗等县。 夏天成吉思汗在浑垂山避暑, 很可能同时也在此养病。 关于浑垂山的地望, 《蒙古秘史》 原文作察速秃(Chasutu), 旁译“雪山名”, 扎奇斯钦认为这里的‘察速秃’ 山可能是《元史》 记载的浑垂山。①扎奇斯钦《 〈蒙古秘史〉 新译并注释》, 第418 页注①。《西夏书事》 记载浑垂山在肃州北。②[清] 吴广成撰, 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 卷42, 第496 页。陈育宁等先生采用了在肃州北的观点。 德斯蒙德·马丁亦认可在肃州, 但认为“肃州北” 应为“肃州南”, 并辨析到: “ ‘以北’ 当为‘以南’ 之误, 因为肃州之北仅有戈壁中一块被称作红沙岭的荒瘠高地。 …… “雪山” 一词有时专指肃州南的现在的祁连山。 而扎营于浑垂山, 成吉思汗可以很容易得指挥攻克二城的战斗, 因此浑垂山极有可能即指今日的祁连山。”③H.Desmond Martin, The Mongol Wars with Hsi Hsia (1205-27), p.215.此说甚是。 祁连山位于肃州之南, 终年为雪山覆盖。 另外, 随后蒙古军的行动也说明成吉思汗所部应驻扎在肃州, 而非凉州。 《史集》 记载成吉思汗率军进入西夏境内后, 首先占领了甘、 肃、 河州和斡罗孩等城。④[波斯] 拉施特主编, 余大钧、 周建奇译《史集》 第1 卷第2 分册, 第347-348 页。但对攻打沙州等役则未有记载, 只是大致描写了蒙古军对河西地区的占领过程。 除《史集》 外, 《蒙古秘史》 《元史·太祖纪》 《圣武亲征录》 对蒙古军攻克沙州的历史过程亦未记载。 《元史·地理志》 则记载: “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 破其城以隶八都大王”⑤[明] 宋濂等撰《元史》 卷60 《地理志三》, 第1450 页。, 非常简略。
值得注意的是, 昔里钤部是蒙古军进攻沙州的一个关键人物, 在有关他的史料中对蒙古军攻取沙州、 肃州等战事有所反映。 《元史·昔里钤部传》 记载道: “ [成吉思汗]命钤部同忽都铁木儿招谕沙州, 州将伪降, 以牛酒犒师, 而设伏兵以待之。”⑥[明] 宋濂等撰《元史》 卷122 《昔里钤部传》, 第3011 页。阿木先生认为1227 年的西夏沙州守将为籍辣思义, 但这一说法仅仅是一种推测, 更有可能是对史料的误串。⑦[清] 吴广成撰, 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 卷42 记载1224 年蒙古军第二次攻打沙州, “守将籍辣思义纳火穴中, 蒙兵多死”。 阿木先生《成吉思汗灭西夏的战争》 一文(载《蒙古族古代军事思想研究文集》,第340 页) 在梳理蒙古军第三次攻打沙州时, 将《元史·昔里钤部》 内容与《西夏书事》 上引1224 年记载结合起来进行描述, 称: “沙州守将籍辣思义伪降, 以牛羊美酒犒赏蒙古军。” 虽然1227 年沙州守将有可能仍是昔里钤部, 但阿木先生此段论述显然是对史料的误串。这位沙州守将采取伪降策略, 企图以伏兵击败蒙古军。 其后昔里钤部率兵击败了追军, 但上述史料未记载具体时间以及蒙古军是否随后攻破沙州。 《元史·地理志》 将蒙古军攻克沙州系于1227 年。 《西夏书事》 则记载在1227 年3 月。⑧[清] 吴广成撰, 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 卷42, 第499 页。此外,《大元故大名路宣差李公神道碑铭》 (下文简称《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 《宣差大名路达鲁花赤小李钤部公墓志》 (下文简称《昔里钤部墓志》 ), 对昔里钤部及沙州、 肃州之役有所记载。 另外, 在昔里钤部之子李爱鲁、 孙李教化的史料中也有涉及, 如《魏国公谥忠节李公神道碑》 (以下简称《李爱鲁神道碑铭》 )、 《大元故资善大夫云南行尚书省右丞赠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毅敏李公墓志》 (下文简称《李爱鲁墓志》 ) 以及《魏国公先世述》 (亦即《李教化先世述》 )。 《蒙兀儿史记》 《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系之碑》 对昔里钤部堂兄举立沙及其世系有详细记载, 其中对蒙古军攻克肃州之役也有涉及。 兹将诸书记载简示如下(表2):
表2 蒙古军第三次攻克沙州史料记载简示表
史 料 记载简示蒙兀儿史记肃州守将举立沙约输款内附→蒙古军围肃州(1226 年春) →射书事觉, 举立沙全家遇害→蒙古军驻扎敦煌(1226 年冬) →昔里钤部率部属来归→昔里钤部从木华黎征羌落→河西诸州悉下, 独沙州恃远拒守(1227 年夏) →忽都铁木儿与昔里钤部招降沙州未果, 昔里钤部败追兵而还→攻打沙州并欲屠城, 昔里钤部求情, 得免者106 户。①
由上表可知, 诸书在历史事件叙述上均互有出入。 《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与《元史·昔里钤部》 对相关史实的记载接近; 而《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昔里钤部墓志》 记载相似, 《蒙兀儿史记》 则对《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多有继承。 学者们利用上述史料, 对昔里钤部家族的族源、 谱系以及事迹等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 但对于其中有关昔里钤部与蒙古军最后一次攻克沙州之役的探讨则不多。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将蒙古军攻克沙州分为三个阶段: 1226 年(丙戌) 冬, 师次敦煌; 1227 年(丁亥) 夏, 攻沙州而不克; 1228 年(戊子) 春, 攻破沙州。 其中1226 年冬师次敦煌为《元史》 等史料所阙载, 但《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将蒙古军攻沙州不克的时间定在1227 年夏、 将攻破沙州的时间定在1228 年春, 则与史实相悖, 显然是错误的。 另外,该碑铭还存在若干错误, 如将攻肃州之役误作为攻沙州之役。 上引《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中记载成吉思汗因沙州久攻部下, 意欲屠城, 而在昔里钤部的求情下, “阖城赖以生”。 但这段记载是有问题的, 应将肃州之事误记为沙州, 且时间上系于1228 年也存在错误。 《昔里钤部墓志》 则记载昔里钤部与忽都怗木儿攻打沙州, 而这与其他史料记载诏谕沙州有出入, 同时《昔里钤部墓志》 记载攻取沙州后, “赐人口一百有六”, 不仅同《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一样将攻肃州事误作攻沙州事, 而且似乎掩盖了昔里钤部求情而使亲族得免的史实。 上引屠寄《蒙兀儿史记》 则承袭了《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记载, 并略有不同: “比城破, 由钤部得免者百有六户, 归其田业”。 这两段记载内容无论句法还是叙述, 都非常接近, 不同者,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记载城破后“阖城赖以还”, 《蒙兀儿史记》 记载城破后得免者“百有六户”, 而所谓城破得免者“百有六户”, 恰恰是肃州的情况而非沙州。 《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元史·昔里钤部》 以及《西夏书事》 对此则有明确记载。
再来看《李爱鲁神道碑铭》 《李爱鲁墓志》 《魏国公先世述》 《元史·昔里钤部》《西夏书事》 的相关记载。 《李爱鲁神道碑铭》 记载: “贞献总兵游徼, 遇之, 遂来归”, 《魏国公先世述》 记载: “贞献公总兵塞上, 知天命有归大统当一, 遂首以所部归国公”, 表明昔里钤部在蒙古军进攻河西之前即已率所部投靠成吉思汗, 并随后“扈驾徂征”。 成吉思汗派遣阿答赤忽都铁木儿①“阿答赤” 又写作“阿黑答赤” “阿都齐”。 屠寄在“马官” 后注解到: “蒙兀语阿黑塔赤”, 可知为马官之意。 见[清] 屠寄《蒙兀儿史记》, 载《元史二种》 2, 第362 页。 “忽都铁木儿”, 又写作“呼图克特穆尔” “忽图克特穆尔” “忽都怗木儿”。与昔里钤部一同前往诏谕沙州, 但沙州守将诈降并设伏, 昔里钤部将所承之马让与阿答赤忽都铁木儿, 自己殿后。 《元史·昔里钤部》 记载“自乘所踬马而殿后, 击败之”, 《李公神道碑》 记载: “乘所踬为殿, 逆击,败之”, 《魏国公先世述》 记载: “自乘乏马, 击败追兵而还”, 表明昔里钤部随后只是击败了追兵, 但并未进攻沙州。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记载“师次燉煌”、 《李爱鲁墓志》 记载“天兵次燉煌”, 当指1227 年春成吉思汗避暑于浑垂山(酒泉南祁连山) 后,派遣小股部队在昔里钤部和阿答赤忽都铁木儿的带领下西去招谕沙州, 但这一次诏谕并未成功, 蒙古军也未攻克沙州。 因此《元史·太祖纪》 只记载1226 年夏“取甘、 肃”等州, 而未载攻取沙州。 诏谕沙州未果后, 蒙古军由西向东行进包围肃州城, 由此也可见浑垂山确在肃州而非凉州。 时肃州守将为昔里钤部之兄, 《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袭之碑》 记载:
时有唐兀氏举立沙者, 肃州阀阅之家……起倾葵向日之心, 率豪杰之士, 以城出献。 又督义兵, 助讨不服, 忘身徇国, 竟殁锋镝。
白滨、 史金波先生指出, “昔里” “举立” 音近, 或为一音不同转写, 昔里钤部与举立沙可能是同属一个家族的兄弟。②白滨、 史金波《 〈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袭之碑〉 考释——论元代党项人在河西的活动》, 《民族研究》 1979 年第1 期, 第69 页。这一分析甚有道理, 举立沙一名在《魏国公先世述》中又写作“锡哩都水”, “昔里” “举立” “锡哩” 俱为一音之不同转写, 举立沙即锡哩都水。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记载: “时公兄由肃州长奉使于我。 太祖圣武皇帝异其才辩, 因与馆接使察罕深相结纳情好既密约输款内附天兵围肃以射书事觉遇害”, 这段记载为《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元史·昔里钤部》 《西夏书事》 等所未载,而为《蒙兀儿史记》 所继承。 尽管《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中存在许多讹误, 但这段记载应是可信的, 表明举立沙很早就已有归顺成吉思汗之意, 但当时并未脱城前来归降。而大概在他的影响下, 其后昔里钤部则率所部脱离沙州城来投奔成吉思汗。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的记载也在随后得到证实。 蒙古军围肃州后, 举立沙欲献城归降, 但被部下所杀。 《李爱鲁神道碑铭》 记载: “遣兵围肃州, 守者其伯氏钤部, 谋以城下, 不克,害及其家”, 《魏国公先世述》 记载: “州将锡哩都水, 公伯氏也, 欲以城内附, 为众所害, 戕及其家”,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记载: “天兵围肃, 以射书事觉遇害”, 《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袭之碑》 记载: “起倾葵向日之心, 率豪杰之士, 以城出献”。这些记载都表明举立沙确实有归顺之意, 但被部下发觉后杀害。 正因如此, 成吉思汗非常恼怒, 欲屠肃州。 而在昔里钤部的求情下, 其堂兄举立沙亲族106 户得以留存, 肃州城却遭到屠城。 上文中我们指出,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记载沙州城破后“阖城赖以还”, 《蒙兀儿史记》 记载城破后得免者“百有六户”, 而所谓城破得免者“百有六户”, 恰恰是肃州的情况而非沙州。 根据《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记载,昔里钤部率领所部脱离沙州城投奔并归顺成吉思汗, 是有预谋的, 不太可能在沙州还丢下亲族。 而《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所载昔里钤部求情曰: “且臣贱属咸在, 愿赐全宥”,应是破肃州后成吉思汗欲屠肃州, 昔里钤部为肃州及举立沙亲族奴婢求情, “且臣贱属咸在” 指昔里钤部堂兄举立沙之亲族奴婢。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 《李爱鲁神道碑铭》《魏国公先世述》 也存在一个问题, 即这两处史料都记载举立沙“害及其家” “戕及其家”, 《蒙兀儿史记》 亦记载“全家遇害”, 但其他几种史料都未说“全家”, 而根据《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袭之碑》 记载成吉思汗封举立沙子阿沙为肃州路世袭也可达鲁花赤, 因此“全家遇害” 之说难以信从。 另外, 《西夏书事》 记载: “肃州守将乃蒙古千户昔里钤部兄, 坚守不下。 蒙古主遣钤部谕之降, 不听, 及城破, 军民尽屠之”, 当误。 因为如果举立沙坚守城池对抗蒙古军, 那么他的后裔就不可能被成吉思汗任命为肃州世袭达鲁花赤, 这一点已为《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袭之碑》 所证。
综合以上论述, 我们可以厘清蒙古军第三次攻打沙州的大致过程。 1225 年秋, 成吉思汗从蒙古草原南下, 欲攻西夏。 但在阿儿不合打猎时摔下受伤, 众将建议先返回养伤, 但成吉思汗派遣使者到西夏, 希望李晛能道歉屈服, 以在保持尊严的情况下退兵。但李晛的逃避责任以及阿沙敢不匹夫之勇的言辞再度激怒了成吉思汗, 也使成吉思汗对西夏的憎恨更加深刻, 并立即发兵攻夏( 《蒙古秘史》 )。 1226 年春正月, 正式发兵西夏, 2 月攻取黑水城。 夏天, 避暑于肃州南的浑垂山( 《元史》 《西夏书事》 )。 昔里钤部率所部从沙州来归顺成吉思汗( 《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 成吉思汗遂派遣小股部队驻扎沙州附近(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李爱鲁墓志》 《蒙兀儿史记》 ), 同时昔里钤部与阿答赤忽都铁木儿奉成吉思汗之命诏谕沙州, 沙州守将伪降并设伏, 昔里钤部将自己的马让与忽都铁木儿, 击败沙州西夏追兵而还( 《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元史·昔里钤部传》 《西夏书事》 《蒙兀儿史记》 )。 蒙古军于是围肃州, 肃州守将为昔里钤部堂兄举立沙。 举立沙很早就与蒙古输款约好(《昔里钤部神道碑》 《蒙兀儿史记》 ), 欲献城归附, 但被部下所杀(《昔里钤部神道碑铭》 《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蒙兀儿史记》 )。 蒙古军克肃州, 成吉思汗欲屠城, 昔里钤部求情, 但仅有举立沙亲族奴婢106 户得免( 《李爱鲁神道碑铭》 《魏国公先世述》 )。 由于举立沙的纳款献城举动, 成吉思汗命其后裔担任世袭肃州达鲁花赤。 此后蒙古军继续由西往东, 沿河西走廊相继攻克甘州、 西凉府等地( 《元史·太祖纪》 《西夏书事》 )。 1227 年3 月, 此时速不台已接连攻克兰、 洮、 河诸州, 而在西边, 蒙古军也最终攻克沙州、 瓜州( 《元史·地理志》 《西夏书事》 )。1227 年夏, 李晛投降, 随后被杀, 西夏灭亡。 至此, 长达22 年的蒙古灭夏战争结束,敦煌进入了其历史上的蒙、 元统治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