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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述中国古代建筑对欧洲的影响

2019-04-02田芳

文物季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欧洲建筑文化

□田芳

梁思成先生曾说:“历史上每一个民族的文化都产生了它自己的建筑,随着这文化而兴盛衰亡。世界上现存的文化中,除去我们的邻邦印度的文化可算是约略同时诞生的兄弟外,中华民族的文化是最古老、最长寿的。中国的建筑和中国的文明同样古老,我们的建筑也同样是最古老、最长寿的。”[1]

中国古建筑历史悠久,体系完整,以其独特的木结构体系屹立于世界建筑之林。丰富的建筑遗存是人类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源远流长的营造技艺和丰富厚重的文化基因,千百年来在中华大地上始终充满活力与生机。同时,自13世纪始,其建筑物质形式和建筑元素,对西方各国家在不同时期亦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其表现出影响时间早、持续时间长,影响区域、范围广,影响程度深,作品实例数量多、品类丰富的特点。

一、中国古代建筑对欧洲影响的根源追述

中国古建筑历经几千年的发展创新,形成以木结构为主的独特建筑门类,与欧洲建筑、伊斯兰建筑并称世界三大建筑体系。对日本、朝鲜和越南等亚洲国家有着直接影响。17世纪以后,对欧洲也产生过重大影响。如果说中国古建筑对亚洲的影响是文化基因的影响,那么对欧洲的影响当为时代及文化现象的影响。

1.影响的时间、范围及程度

欧洲国家最早认识中国始于13世纪,《马可·波罗游记》一书中夸大甚至神话般地描述了东方最富有的国家——中国见闻,引西方人无限遐想。到16世纪欧洲至东方的航线开辟以来,以及洛可可艺术在西方的兴起,中国的瓷器、家具、丝绸等艺术品大量传入欧洲,使得欧洲掀起了一股“中国风”,持续约2个半世纪,至18世纪达到顶峰,其影响范围遍及整个欧洲,其影响程度上至帝王,下到普通平民,都竞相模仿建造中国式的园林和宫殿。19世纪,逐渐回落、消退,但迄今,“中国风”在西方国家仍有所体现。

意大利威尼斯商人旅行家马可·波罗,公元1271年17岁随父、叔沿陆上丝绸之路前来东方,游历中国17年,以亲身经历撰述了《马可·波罗游记》。书中中国以“东方乐土”的形象出现,描述了很多欧洲人从未见过的景象,如棋盘式布局的元代大都,雄伟、金碧辉煌的宫殿建筑,举止优雅身着丝绸的民众,治理国家的制度,以及遍地黄金、石炭等物质资源。这些描述均引西方人无限遐想,并激起了欧洲人对东方的热烈向往,同时启发了众多的航海家、旅行家、探险家东航寻访中国的决心和勇气,如意大利的哥伦布、葡萄牙的达·伽马、鄂本笃,英国的卡勃特、安东尼·詹金森等。“游记”不仅开辟中西方之间直接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萌芽,也丰富了欧洲人的地理知识,推动了中西方文化交流;同时对欧洲文艺复兴和启蒙思想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积极影响,并在以后几个世纪中助推“中国风”建筑热潮。

14世纪,中国的瓷器、丝绸和国画等艺术品,流行于欧洲上层社会。

15世纪,意大利和法国瓷器制作中,盛行模仿中国青花瓷器造型。

16世纪,欧洲至东方的航线开辟以来,以及洛可可艺术在西方的兴起,中国的瓷器、家具、丝绸等艺术品大量传入欧洲,使得欧洲掀起了一股“中国风”,中国式宫殿、园林和佛塔等传统建筑样式通过旅行者、商人、传教士以及学者传播进入欧洲。

17世纪初利玛窦在其《基督教远征中国史》中描述了南京的宫殿、宝塔、桥梁,为欧洲读者呈现了一个华丽的明朝都城。

大约半个世纪后,荷兰人纽霍夫(Joahn Nieuhof)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晋见中国鞑靼皇帝》中详细描写了中国建筑,书中配的一百多幅插图,给欧洲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欧洲人开始有了具体的模仿对象。

18世纪,“中国风”几乎吹遍了整个欧洲,德国、奥地利,以及北欧也有许多中国风建筑,并延伸至普通民众,在城市与乡村,随处可见中国风的民间建筑。“中国风”在欧洲持续了约两个半世纪。上至帝王,下到普通平民,都竞相模仿建造中国式的园林和宫殿。一些著名的建筑师们还专门考察了中国的建筑,深入地分析了中国的建筑艺术。如英国著名建筑师威廉·钱伯斯(1726—1796)曾亲自到过中国广州,目睹了大量的中国建筑。在此基础上,于1757年出版了《中国建筑设计》一书,后来于1772年完成出版了《东方园林概论》。

19世纪,逐渐回落、消退。

2.欧洲“中国风”的兴起

欧洲的“中国风”,原自于法语“Chinoiserie”,即“中国风格”,又称“中国热”。这种建立在中华传统文化和广义的东方文化基础上,凸显中国元素的艺术风尚或生活方式,其本质是一种受中国建筑设计手法影响的欧洲艺术风格。

欧洲对中国的了解,经历了13世纪的模糊印象,到17世纪羡慕和追求的典型“理想王国”的过程。这个过程主要通过贸易和宗教两个渠道。“海上丝绸之路”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中国建筑对欧洲产生了很大影响,17世纪后半期至18世纪的洛可可风格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法国路易十四对中国的热爱,助推了“中国风”的兴起与进展。

“中国风”始于17世纪,在18世纪中叶达到流行的顶峰,19世纪之后逐渐消退。17至18世纪(清康乾盛世时期),欧洲大陆中国风,主要表现在艺术品、家具、室内装饰、建筑、园林设计中的中国元素和异域情调,此风格以法国、英国为引导,逐渐席卷其他欧洲国家。现遗存历史资料及建筑、园林实物众多,以特点突出者为例略述如下。

(1)法国“瓷特里阿农”宫

建筑上最早受到“中国热”影响的,是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为取悦他的情妇蒙特斯潘夫人,于1670年仿中国建筑式样,在凡尔赛园林里建造的“瓷特里阿农”(Trianon de Porcelaine),又称“蓝白瓷宫”。装饰部分取材于南京报恩寺琉璃塔,由宫廷建筑师路易·勒·伏(Louis Le Vau)设计,于1670至1671年间建成(图一)。瓷宫并未采取中国建筑结构,基本上是一幢法国古典主义的建筑物,是由一座主楼和两座侧楼组成,里外施以当地陶器厂仿制中国蓝、白青花瓷的瓷砖装饰,是一座中国文化元素装饰的法国建筑。此建筑物所施瓷砖易渗水,加之冬天冰霜严寒导致风化,每年高额维修费的支出,终于1687年因改建被拆除。瓷宫的上缘整齐而有变化地排列着许多瓷瓶,形成一条屏带,这样中国式瓷器作为装饰集合体被纳入法国建筑样式,为专制君主路易十四把所需要的古典主义的庄严宏大和巴洛克式的豪奢与中华帝国富丽堂皇的气派相结合。

“瓷特里阿农”瓷宫开“中国风”之先河,从此在欧洲的每一个角落,从皇后岛(Drottningholm)到巴勒莫,从辛特拉到察尔斯科-泽洛(Tsarskoe-Selo),都出现了一大批中式宝塔、网格样式的茶馆、亭子和“儒家式的”庙宇。

(2)英国伦敦西郊丘园——中国塔

“丘园(Kew Garden)”,是伦敦西郊的皇家植物园,是英国乔治时期最负盛名的英国建筑师、造园家威廉·钱伯斯,于1750年主持设计建造的“图画式”园林。园中建有中国式孔庙、清真寺、岩洞及中国塔,多数已毁,仅存中国塔。丘园2003年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图二)。

钱伯斯深受中国园林设计的影响,追求中国园林的趣味,借用形状各异的石头和喷泉,来再现自然景观。在建筑的细节上,则讲究精雕细琢和华丽装饰。钱伯斯于1762年在丘园建造了一座中式宝塔(Great Pagoda),塔依据荷兰旅行家约翰·尼霍夫(Johan Nieuhoff,1618-1672)编著出版的《荷使初访中国记》,又名《荷兰东印度公司使节出访大清帝国记闻》中自绘的中国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图,其形制为平面八角十层,高48.8米楼阁式塔,其风格及结构基本上与中国木塔建筑相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欧洲艺术家们喜欢模仿的景物,之后欧洲其他地方如荷兰、德国以及北欧均以丘园塔为范本仿建,其中雅斯科基赛罗的宝塔、蒙伯利亚的宝塔、卡塞尔的卡尔索宝塔、奥伦尼伯姆的宝塔等均效仿此塔而建。丘园中国琉璃宝塔,于2016年在中国南京某企业的赞助下,英国文物组织获得400万英镑对其进行了保护修复。

分析钱伯斯丘园建造的十层“中国塔”,欧洲“中国风格”建筑并未融会贯通中国厚重的建筑文化,只是模仿融入“中国建筑元素”而已,反映了文化背景的差异。

丘园里还有一所建于1745年的亭子,是一个小茶屋,西方人给它取名为“孔子之屋”。在欧洲人看来,孔子就应该在这样雕梁画栋的亭子里饮茗说教。至今,我们仍然可以在英国各地看到“中国风格”的亭、塔、小石桥等。

(3)德国德累斯顿——匹尔尼慈堡

“匹尔尼慈堡”,又译为“皮尔尼茨宫”。位于德国东南,德累斯顿东部的中欧地区主要航运河道的易北河河畔,1950年被并入德累斯顿。是欧洲最大也是最富有中国和远东风味的宫殿建筑之一,其主要特征弧形坡屋顶类似中国建筑的反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民国时期的建筑。宫殿里面的房间极具有中国趣味,而且布置了大量来自中国的瓷器、漆器、屏风、挂屏等(图三)。

1717年,奥古斯特下令将城堡改建为富东方色彩的休闲宫殿,用来举办庆典。奥古斯特是德联邦州萨克森州的国王,但同时又是波兰国王,他认为“君王通过他的建筑而使自己不朽”,故从欧洲各地招揽了许多最好的建筑师和画家来到德勒斯登进行德累斯顿的建设。皮尔尼茨宫为其一,是将萨克森州的葡萄酒产地,改建为两个部分:河边宫殿与上层宫殿,前者完成于1723年,后者则完成于1724年。两座宫殿中间有个大庭院,当中是巴洛克式水池,配上大喷泉,被开满鲜花的大花园包围着。

(4)比利时布鲁塞尔——“中国宫”

“中国宫”在布鲁塞尔北郊,是一座典型的中国式楼阁和八角亭建筑。建于1900年,当时在法国巴黎举行万国博览会,法国当局为招徕观众,特地雇用一批华工,精心设计建造了这座中国宫和八角亭,同时还造了一座日本风格的木结构方塔,人称“日本塔”,这些异国风格的建筑为博览会增色不少(图四)。当时的比利时国王利奥彼德二世在博览会上看到中国宫和八角亭以及日本塔,赞叹不已。那时的比利时是资本主义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国力雄厚。财大气粗的利奥彼德二世一高兴就把3座建筑一起买了下来,然后拆了从巴黎运到布鲁塞尔,重建于国王的行宫“拉肯宫”的御花园里,成为比利时王室的专有物。现在的中国宫是比利时最大的中国陶瓷器收藏馆(图五至图八)。

中国宫,是一座集庑殿、攒尖及硬山屋顶为一体的中国木结构建筑。门前设石狮子一对,一层廊柱雕有蟠龙,阑额、雀替、垂莲柱、栏板等,雕刻精致华丽,整座建筑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充分体现了中国南方风格。

布鲁塞尔“中国宫”建设之时,欧洲的中国热已消散,自此,“中国风”在欧洲宫廷、贵族间完整画下句号。

在欧洲诸国,因文化背景的差异,“中国风”并未将东方文化很好地融入西方建筑中,仅是模仿和搬用,引起他们的重视主要是中国建筑独特的造型,他们把中国建筑的外形及“元素”融入本国建筑中,后来发展到改造利用。也就是说,中国建筑所蕴涵的文化意蕴并没有被欧洲所理解,或者说欧洲与中国本身就具有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加之环境气候差异与建筑材料的使用,以木结构为主的中国建材不太适用于欧洲环境。所以,“中国风格”的建筑样式和元素在欧洲被改造利用以及19世纪“中国风”消失,也是必然的了。

3.漂洋过海的徽派建筑——“荫余堂”,再现中国古代建筑的生命活力

1985年,美国赛勒姆迪美博物馆的中国馆负责人,南希·波琳女士赴安徽休宁县黄村旅行,被一座座粉墙黛瓦的古村落深深打动,萌生了迁移一座徽派建筑到美国的想法。南希·波琳女士痴迷于中国文化艺术,1970年曾在北京中央美院学习中国艺术史。1996年南希再次来到黄村,正遇“荫余堂”面临拆除,她联络两地政府达成协议,在世界最大投资公司Fidelity及基金会的支持下,耗资1.25亿美元,将其迁移到南希的家乡波士顿东北的塞勒姆,作为中美文化交流计划的一个项目,成为一项中美两国工程师共同完成的杰作(图九)。

安徽省黄山市休宁县黄村“荫余堂”,建于清朝嘉靖年间(1800-1825)的黄氏民宅。黄氏第28世祖曾在汉口和上海做生意开典当铺,后回乡建了这座典型的徽州建筑。他希望积累的家业能荫及后代子孙,故取名“荫余堂”,先后8代黄家子孙居住于此。荫余堂占地400余平方米,是一栋二层楼、四水归堂式的天井院落,内有16间卧室、中堂、贮藏室、鱼池、马头墙,宅内家具、族谱、祖先画像、老式雕花大床,甚至暖瓶、脸盆、算盘、墨斗、烛台等,包括黄家主人上世纪20年代在上海经商时与家人的通信,屋主的日记、杂记以及清朝末年女人的发簪和贴有清国邮票的信封等各种文物(图一○)。

1997年春天,荫余堂原封不动地搬去美国,在罗哲文先生的指导下,历时7载迁移工程竣工。

二、增强文化自信、坚定文化信念

国际著名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文学家、季羡林先生曾说:“从人类的全部历史来看,我认为,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目前流行全世界的西方文化并非历来如此,也绝不可能永远如此,到了21世纪,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将逐步让位于三十年河东的东方文化,人类文化的发展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2]

人类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各种文化相互交流,互为影响。不同文化圈之间交流的前提条件,是各文化主体之间须有很强的文化软实力,这一实力体现在国家的综合实力,以及各自文化的独特性和主权性。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开始了各民族文化交流的进程,之后各朝代逐渐频繁。交流中,中国建筑风格一直影响着西方社会。尤其对日本、朝鲜等东亚诸国,不仅是物质上的影响,更体现了文化基因的影响,这些影响充分体现了强大的中华实力。

[1]梁思成《我国伟大的建筑传统及遗产》,《人民日报》,1951年2月19-20日。

[2]季羡林《风物长宜放眼量:季羡林谈传统文化》,重庆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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