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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好

2019-04-02李家同

意林·全彩Color 2019年3期
关键词:亲亲天分老师

□李家同

王胖子是我的好友,我认识他是因为我教他的儿子弹钢琴。有一天,琴练好了,我要离开的时候,闻到一阵菜香,忍不住向厨房张望,发现王胖子满头大汗地在烧菜,他看到我的馋相,留我吃午饭。他告诉我他是台中市一家四星级大饭店的主厨。

王胖子知道我们夫妇好吃的弱点,就强迫我陪他打网球。他这个胖子烧饭技术一流,打网球却不入流,没有什么人想陪他打网球,我为了吃他烧的菜,只好经常陪他打。他也没有使我失望,经常做几道菜,邀我们两口子带唯一的女儿去吃饭。

王胖子是个大好人,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兼职,在彰化的少年辅育院教那里的一些孩子烧饭。

王胖子收入奇高,这是公开的秘密,他去那里兼职,其实是等于做义工,很多有前科的孩子离开辅育院以后都找到了餐饮业的工作,其中王胖子有很大的功劳。

有一天,打完网球以后,王胖子告诉我,他在辅育院发现了一个孩子,颇有音乐天分,他说我应该进去以义工身份指导他。

这个孩子叫赵松村,他的确有音乐天分。我说他有音乐天分,是指他的音感特别好,只要有人唱一首歌,他立刻就能在钢琴上弹出来,右手弹的是主旋律,左手弹的是伴奏,伴奏通常是他自己随性编的。这种学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赵松村跟着我学了一阵子音乐以后,开始告诉我他的身世。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中了风,成了植物人,可是一直活着,住在一家医院里。他被母亲带大,因为他们家在非常偏远的乡下,没有什么工作可找,母亲只好打零工来挣生活费。在他念初一的时候,好几次没有钱买鞋子,常常赤脚上学,书费也交不起,都是老师们帮他解决的。他本来也不喜欢念书,这种念书生涯,使他感到厌倦,决定一走了之,到台北去打天下,当时他才只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

他在一家建筑商那里找了一份苦工,虽然累,收入却使他感到快活,他还寄钱回去给他妈妈。没有想到的是他妈妈出了车祸,他赶回去的时候,妈妈已经断了气。他从他妈妈的遗物中,拿了一条十字架项链作为纪念,从此他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他虽然有一个阿姨,但是阿姨家境也不好,无法照顾他,因此他回到了台北。

赵松村慢慢地感到做建筑工人太苦了,他羡慕那些在KTV 里服务的孩子们。他们可以穿衬衫,有的还打领结,也不用晒太阳。虽然薪水不高,至少没有那么累,所以他就设法改行,做了一名KTV 的服务生。

当初做工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交过坏朋友,现在不同了,他交了一大堆坏朋友。究竟他犯了什么错,我不便说,我只能说,他犯的错全是他的那些坏朋友教出来的。

赵松村又告诉我,他有一个小弟弟,他离开家的时候,弟弟四岁,他回去给妈妈下葬的时候,弟弟被好心人送走了。当时弟弟只有五岁,他的弟弟叫赵松川,在台中一家小学念五年级,他求我去看看他这唯一的弟弟。他一再地告诉我,他弟弟命比他好。

我们做老师的,很容易进入学校,我找到了弟弟赵松川的老师,他说赵松川正在从操场往回走,在一大堆蹦蹦跳跳的小孩中间,他指出了赵松川。赵松川显然是个快乐的小男孩,他一身大汗,一面擦汗,一面和他的同学打闹。

我想到了赵松村,他一直有点忧郁感,很少露出快乐的笑容,尤其吹长笛的时候,总是将一首歌吹得如泣如诉。而现在看到的弟弟赵松川,却是如此快乐的一个孩子。

老师告诉我,赵松川一向活泼,人缘也好。我问他是不是被一个好家庭领养了。老师的回答令我吃了一惊,他说他五岁就进了一所孤儿院,一直住在孤儿院里。

好奇心使我当天晚上就去了这所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位年轻的牧师,他带我参观了孤儿院,也告诉我他们了解赵松川的哥哥现在被关了,他们发现赵松川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哥哥,便打算暂时不告诉他,等他大了再说。

牧师告诉我,当天晚上有一个晚祷,孩子们都要参加的,我应邀而往。晚祷很短,结束的时候,大家一起唱《你爱不爱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可是一学就会了。这首歌的第一段是独唱,由赵松川唱的,原来他和他大哥一样,极有音乐天分。晚祷完了以后,我正要离开,赵松川跑过来,要我俯下身来亲亲他。牧师告诉我,这是他的习惯,喜欢叫陌生人亲亲他。

我将我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松村。他听了以后,告诉我他去看过他的弟弟,第一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天,他的弟弟穿了白衬衫、白长裤,打了一个红领结,站在教堂的唱诗班里,当时他就不敢去认他弟弟了。第二次,他又悄悄地去造访孤儿院,这次发现,他弟弟在用电脑,他发现他弟弟不但会用电脑,还会英文,而他呢?他没有碰过电脑,英文单词本来就没记得几个,现在是一个也记不得了。

当他开始交上坏朋友以后,他就没有再去看他的弟弟,他知道弟弟并不认识他。虽然他觉得和那些朋友一起出去玩,是一件很爽的事,可是他不希望他弟弟知道有这么一个哥哥。

在我们开始练琴以前,赵松村又说了:“李老师,我不是说过吗?我弟弟命比我好。如果我小时候住进孤儿院,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圣诞节到了,辅育院请孤儿院的孩子们来共同举办联欢晚会,我和王胖子也参加了。各种表演过后,压轴是大合唱《你爱不爱我》,在台上,首先由辅育院的赵松村演奏长笛,这次他没有将这首歌吹成伤感的调子。接着是独唱,而独唱的居然是他的弟弟赵松川,在场只有我、王胖子和赵松村知道他们是兄弟,独唱完了,大家站起来合唱。我注意到赵松村在弟弟独唱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大家合唱的时候,他没有唱,一直在擦眼泪。

合唱完以后,弟弟赵松川又跑到赵松村那里,他天真烂漫地说:“大哥哥,你的长笛吹得好好听,应该亲亲我。”赵松村俯下身来亲亲他,并从他颈上拿下了那个十字架项链,挂在他弟弟的脖子上,他弟弟被这个动作惊得呆住了,可是仍然大方地谢谢赵松村。

这次,我和王胖子有点忍不住了。在回家的路上,王胖子对我说:“我终于懂得什么叫‘命好’了,‘命好’就是小的时候,只碰到了好人,没有碰到坏人。我小的时候,没有钱念一般高中,而要去念高职,也无法念大学,可是我一直没有碰到坏人,如果我小的时候就碰到坏人,我一定也会学坏的。”

我说:“王胖子,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命仍然可以改的,如果我们这些好人多和他们做朋友,他们就不会变坏人了。”

王胖子同意我的说法,他说看起来,赵松村的命已经改过来了。虽然外面很冷,我们仍然感到温暖。

(从容摘自《幕永不落下》九歌出版社 图/蝈菓猫)

诗剧

河水不到之处,草木葱茏,

金黄的蒲公英转眼一片凋零,

秋的话说完了。春天也已过去。

喏,就连冬也过去了,当时一味逞雄。

——巴尔蒙特《金言》

嘻哈段子铺

这是哪儿

夜太黑了,跳伞极为困难。士兵们每人的跳伞包上都绑着一个小灯,以便能看到对方。

士兵们跳伞后,到了一个村庄。他们敲开农舍的门,一位老太太探出头来,吃惊地看着那些身体“发光”的士兵。“这是哪儿?”一个士兵问。“地球!”老太太说完,吓得赶快关上了门。

答非所问

有一次上课,老师见一个同学在打瞌睡,就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但他回答不上来。老师就问:“知道为什么叫你站起来回答问题吗?”这个同学怯怯地说:“因为站着说话不腰疼?”

想我给我打

A:“这是我的号码,想我的时候可以打给我。”

B:“你的号码这么长?!是电信、移动还是联通?”

A:“是工商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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