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当街
2019-04-01余鹤龄
余鹤龄
乡下人兴赶集,在江西崇仁一带,管赶集叫“当街”。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当街,走的还是弯弯的山路。
同村的大伯挑着箩筐,大娘大婶提着竹篮,箩筐里装着蔬菜,篮子里装着鸡鸭。而我父亲总是推着一辆古铜色的独轮车,两边各放一只麻袋,袋里装着红薯、芋头、茄子和辣椒。奔波的人群中,扁担箩绳“嘎叽嘎叽”地响,公鸡母鸡“稀里哗啦”地挣扎,独轮车儿“吱呀吱呀”地唱,唤醒了沉寂的山谷,惊飞了树上的小鸟,好一首乡村农民赶集的合奏曲。那时的我,时而跑左,时而跑右,总爱随手折来路旁的野花儿插在车头上。
所谓“街”,其实只不过是一条长百把米、宽三四米的老巷子,那铺在地上的麻石板和被车轮辗出的道道深痕,见证着小街的古老和岁月沧桑。街两边灰色木屋的檐口,似乎大人纵身一跳就能摸到,而这条古老的街道,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是全乡(当时称“公社”)的经济交易中心。赶集的农民都是步行而来,他们衣着朴素,许多人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只有少数穿着花衣服、扎两条长辫的姑娘,给这小镇带来亮丽的色彩。但最吸人眼球的还是偶尔来了位穿蓝中山装、推着自行车的人,听说他是“国家干部”,最起码也是村干部,我们这些种田人哪里买得起那么贵的车,更何况市场上的自行车很是紧俏。
转眼到了70年代后期,我由山娃娃长成了小伙儿,因为初中毕业能写会算,当上了村小组的出纳。到了我们这一代,村村堡堡都有了沙石公路,家家的独轮车都换成了两个轮子的大板车,可村上的自行车还是很少。
说来也巧,有一年秋天,镇上的供销社分配给村委会一张“永久”牌自行车票证,而且是载重的,固然受人喜欢,七八个村小组的出纳都想要。村委会便快刀斩乱麻,所有村小组的出纳都来抽签,谁抽到就归谁。真是谢天谢地,幸运偏偏降临在我头上。当时买一辆自行车要130多元钱,这可是个大数字,可我还是凑齐了这笔钱,买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辆“爱车”。从此它载着我来去一阵风,办事效率自然高,在赶集之日,我总是骑着车到镇上出出“风头”,潇洒一回。
可时间一长,母亲却冲我发起牢骚来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不想办法成个家,总是跑来跑去像什么样,能跑一个老婆来,那才是本事呢!
说本事谈不上,却遇上了好运气。那天我从镇上正准备回家,有位邻村的姑娘竟然拦住了我,她說和我同路,要我顺路带带她。
带就带吧。她的长相还不错,鹅蛋脸、细身材,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就这样我们一同上路,一边谈一边笑。当时乡村的自行车还很少,更何况是小伙子带着姑娘,真是“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好不吸引田间干活人的目光。就这样我带了她一次又一次,感情也越来越浓,后来,她终于把我领进了她家向其父母介绍。
她父母见我这辆闪亮的自行车欣喜得睁大了眼,说我能写会算家庭也算富裕,又有多少人买得起自行车?她父母的支持使亲事进展得很顺利,没多久,我便用这辆自行车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了家,她就是我现在的老伴儿。
时光的骏马载我跨过世纪,古老的小镇早已经是高楼林立、街面宽阔、店铺整齐、货物琳琅满目,街道上早已没有了那些穿廉价花衣、梳两条辫子姑娘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姑娘们穿戴高档服饰,留起了随风飘逸的“马尾巴”。到了我儿子这一代,家里原来的土墙屋早已换成了小洋楼,儿子办起了企业,还娶了个不错的媳妇,出门就开着“宝马”牌轿车。儿子媳妇都还孝顺,经常用轿车送我老两口去当街,真是一路春风一路歌,小车平稳地行驶在平坦的沥青路面上。
三代人当街三个样,年近七旬的我目睹了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均得益于党和国家实施的“强农、惠农、富农”乡村振兴战略。想当年,我只能用一辆自行车把老婆领进门,可现在,儿子是开着豪华轿车把对象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