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英译钩沉
2019-03-29郭亚文
郭亚文
(西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北京师范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875))
我国历代文人对《西厢记》都有很高的评价,金圣叹更是将《西厢记》列为与《庄子》《离骚》《史记》《杜工部集》《水浒传》并列的六才子书之一。这部以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主题的戏剧在海内外广受人们的喜爱,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并诞生了许多不同版本的译本。郭晶萍[1]曾撰文介绍了其中的7个译本,王丽娜[2]也曾提到《西厢记》和《莺莺传》的多个译本,然而据笔者考证,《西厢记》非英语译本多达55种,英语译本共计24种,前人所做的研究不尽全面,而且也缺乏对各个译本较为详细的评价,因此本文拟对《西厢记》英文译本传播的情况做一补正,以丰富我国《西厢记》翻译研究的史料。
由于王实甫的《西厢记》与元稹的《莺莺传》[3]和董解元的《西厢记》[4]一脉传承,下文的述略包含了这三部作品的全部英文译本。
一、《莺莺传》英译本
元稹的《莺莺传》描写的是张生与没落的士族小姐崔莺莺相爱,始乱终弃的故事。故事以悲剧结尾,崔莺莺与张生的结局并不美好,但是作品中的崔莺莺敢爱敢恨、有血有肉、极为传神,作者成功描写了崔莺莺身陷爱与恨、情与礼的矛盾纠葛。由于该作品既有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又有蕴含中国文化的古典诗词,因此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虽然全篇仅有三千字左右,但是却深受读者的喜爱。迄今为止,《莺莺传》共出现了九个英译本,王丽娜[5]提到了《莺莺传》的八个英译本,但是却忽略了林语堂的译本,下文将按照出版时间顺序对《莺莺传》的九个英译本做一说明。
英国汉学家阿瑟·韦利(ArthurWaley)[6]一生翻译了大量的汉语经典著作,如《论语》《孟子》《西游记》《中国诗歌170首》以及蒙古族典籍《蒙古秘史》等,他的《莺莺传》译文见于1919年纽约出版的科诺夫(Alfred A.Knopf)的作品《再译自中国人》(MoreTranslationsfromtheChinese),题名TheStoryofTs’uiYing-ying,紧随其后还收录了白行简的小说《李娃传》,题名TheStoryofMissLi。该书1937由伦敦George Allen & Unwin公司再版,阿瑟·韦利喜欢采用直译的方法,用短句代替长句,因此译文语言风格简约易懂、轻快流畅,他在翻译原作中的诗歌时也采用了无韵体的方式,译文中附有脚注以帮助目的语读者理解原文。
1920年,莱昂(Leo.T.Y)的英译本RomanceoftheWesternPavilion:AChineseTaleoftheEighthCentury问世。1929年,由福尔纳罗(C.de Fornaro)转译自德·莫朗法语版的《莺莺传》英译本在纽约出版,这两个版本的译文已不可考。
爱德华兹(E.D.Edwards)的《唐代散文作品》(ChineseProseLiteratureoftheTangPeriodA.D.618—906)中有《莺莺传》[7]的译文,该书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要介绍唐代的散文作品,下卷则用三章的篇幅介绍了中国小说发展的概况。作者除了论述唐代文言体小说的特点和发展状况之外还译介了大量的传奇小说片段,《莺莺传》的译文便见于该书的第191页至201页。由于该书影响较大,1937年出版后于1974年再版,爱德华兹1913年曾留学中国,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返回英国,由于她对中国古典文化的了解,译文比较忠实于原文。
1935年9月《人民论坛报》第十期登载了熊式一(S.I.Shiung)[8]翻译的《莺莺传》,此译文后来附在他本人翻译的《西厢记》之后,题名TheStoryofTs’uiYing-ying,篇幅不到11页。对于原文中的专有名词,为了便于让目的语读者理解,熊式一采用了归化和夹注的翻译方法,例如把文中的“普救寺”译作P’u Chiu Monastery[注]用基督教常用的Monastery(修道院)一词代替原作佛教中的Temple(寺庙)。,在翻译“圣上甲子年”和“贞元庚辰”时,除了直译之外还用夹注的方式分别在其后添加“A.D.784”和“A.D.800”等。但是译者对原文个别地方也有曲解之处,例如原文用“垂鬟接黛,双脸销红而已”[注]《莺莺传》又名《会真记》,全文仅有数千字,收录在1978年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西厢记》原文后附录。来描绘崔莺莺的容貌,经熊式一翻译后崔莺莺却变成了一副“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没精打采”的模样[注]译文:Her locks hung loose,her black eyebrows were knitted,and the rouge on her cheeks had almost gone。此句译文摘自熊式一翻译的《西厢记》后附录的《莺莺传》译文,参见Hsiung,S.I.The Romance of the Western Chamber[M].New York and London: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8:272。。另外译者对原作中包含的诗词并不重视,元稹所做三十韵的《会真诗》和杨巨源的绝句《崔娘》都被译者忽略不译。
王际真[9]被誉为翻译《红楼梦》的第一人,先后翻译过《西游记(节译)》《镜花缘》《吕氏春秋》《柳毅传》《醒世姻缘专》等作品,也曾翻译过现代作家鲁迅的小说。王际真的《莺莺传》译文见于其本人的《中国传统故事集》(75-86页),该书1944年出版,1968年、1975年两次再版,除了《莺莺传》之外,该书还收集了《柳毅传》《李娃传》《昆仑奴》《聂隐娘》等14篇唐传奇,王际真翻译时非常注重作品的可读性和接受性,因此对于原作中晦涩难懂的部分会有所省略,译文中的直接引语会变为间接的叙述语言,在翻译《莺莺传》时他也增加了一些注释。
1954年,林语堂[10]的《英译重编传奇小说》(FamousChineseShortStories)出版,2009年由外语教学和研究出版社再版,该书收录了林语堂翻译和改编的20多篇短片作品,包括《白猿传》《莺莺传》《离魂记》等。林语堂是中外闻名的翻译家和作家,除了翻译《老子的智慧》《浮生六记》等作品之外,他还用英语创作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作品,如《京华烟云》《啼笑皆非》《吾国与吾民》等,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林语堂的《莺莺传》译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直译,为了迎合目的语读者的兴趣和习惯,他对原著进行了改编,以元稹的诗歌对照《莺莺传》的故事,以诗歌来印证故事的真伪,因此,诗歌成为了贯穿全文的主要线索。除此之外,林语堂还增加了杨巨源这一人物在小说中的叙事和道德评判的功能,并扩展了原文中的对话等细节内容来凸显人物性格。总之,林语堂的《莺莺传》译本(题名Passion)是基于原著的大胆改译。
海陶玮(又译海托华)(James R.Hightower)的《莺莺传》译本见于1973年第33期《哈佛亚洲研究杂志》(HarvardJournalofAsiaticStudies)第90页至123页[注]注:王丽娜所注明的页码有误,见王丽娜《〈西厢记〉的外文译本和满蒙文译本》,载于《文学遗产》1981年第3期,第148-154页。,该译本附于其论文《元稹和莺莺传》之后。海陶玮是哈佛大学远东系教授,美国著名的汉学家。他在庞德的影响下喜欢上了中国诗歌,1940年来到北京后在燕京大学任教,二战期间曾被日本人软禁,后在日美战俘交换时回到美国。他的主要汉学著作有《中国文学论要:概览与书目》(TopicsinChineseLiterature:OutlinesandBibliographies,1950)、《韩诗外传》(HanShihWaiZhuan:HanYing’sIllustrationsoftheDidacticApplicationoftheClassicofSongs,1952)等。海陶玮的《莺莺传》采用归化的方式翻译,译文用词简练、语言流畅,对于文化负载词译者用了非常详尽的脚注解释,便于读者理解原文。海陶玮是第一位保留原作诗歌的译者,由于译者对中国古诗词有独到的研究,所以《莺莺传》中的“崔娘诗”和“会真诗”都被他用四行和六十行分别对应的英文诗完整地翻译了出来,虽然没有用韵体诗对应,但是读来朗朗上口,颇得原诗精髓。
1977年,帕兰德里(Angela C.Y.Jung Palandri)的《元稹》(YuanChen)在波士顿出版,全书202页,书中包含了《莺莺传》的译文。在《元稹》这本书中,作者详细介绍了元稹的生平和作品,虽然缺乏客观的、可靠的传记资料,但是作者在描述元稹的生平和心理时参考了元稹大量的诗歌作品(75首)以及与元稹同代文人的传记,并对早期传记作者的错误进行了勘正。这篇《莺莺传》译文前后有译者对其所作的介绍和评价,译者对元稹所用的讽刺手法有很高的评价,所以总体而言,这是一部叙译结合的著作。
二、《西厢记诸宫调》英译本
《西厢记诸宫调》是中国文学史上最长的韵文爱情史诗之一,其故事和人物来源于《莺莺传》,但是作者董解元改变了《莺莺传》中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结局,故事的结尾变成了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由不足三千字的唐传奇《莺莺传》改为长达五万多字的《西厢记诸宫调》,董解元的改写使得这部爱情作品在艺术水准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1976年,陈莉莉(Chen Li-li)的《西厢记诸宫调》译本MasterTung’sWesternChamberRomance在伦敦和纽约同时出版。杰特森(Donald E.Gjeertson)这样评价道:“陈教授的译文别致新颖,虽然对于原作的自由意译有可能让那些追求忠实的学者感到困惑,但是她的译文可读性很强,不管原文是蕴含中国传统文化的书面表达,还是偶尔出现的让行文充满奇趣的口语化表达,陈教授总是能用恰如其分的英语习语传达原作的内涵。”[11]罗伊(David T.Roy)指出陈莉莉的译本使得西方读者第一次有机会读到中国中世纪说唱形式的文学经典,虽然陈莉莉之前的有关研究为学界所熟知,但是这本译著堪称她学术生涯的巅峰之作[4]。与杰特森对陈莉莉译本的评价不同的是,罗伊(David T.Roy)认为陈莉莉的译本非常忠实于原著:“陈教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忠实于原著的译本,这在中国叙事艺术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关键作用。”[4]但是同时他也指出了陈莉莉译本所存在的几个问题,比如在翻译原作中的曲牌名时有的是对应的英译,有的却是直接音译;译文中的脚注过于简单,而且编排原则不够统一,脚注中有一些不重要的生平信息介绍,却缺少对原文关键信息的注解;译者在翻译“尺”“里”和“时辰”时直接用英语的“foot”“mile”和“hour”替代,没有经过计量换算,讹误之处自然难免;译者序言部分的介绍言简意赅,但是却遗漏了介绍原著美学特色以及原著由来的内容。
三、《西厢记》英译本
(一)节译本(4个)
1897年《中国评论》(ChinaReview,Vol.22,No.6,Vol.23,No.2)登载的特温(E.W.Thwing)编辑的《中国小说》(ChineseFiction)一书第一次提到了《西厢记》,第二年由Chicago: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出版的坎德林(George T.Candlin)编译的《中国小说》一书中也提到了《西厢记》,而且在书中选译了一段原文[12]。
1936年,亨利H.哈特(Henry H.Hart)的《西厢记》译本出版发行,题名为TheWestChamber,aMedievalDrama,该译本虽然是节译,但却是第一个完整翻译全书故事内容的译本,原著内容被缩减为15折译出,全书共计192页,附有译者前言和介绍,还有详尽的注释,译者还用了四页的内容来列举参考资料,其中包括15本汉学著作、多种元杂剧以及学者对《西厢记》的研究资料,可见为了成功翻译此书,译者的确是煞费苦心。施赖奥克(J.K.Shryock)[13]肯定了译者翻译此书的功绩,但同时也指出此书存在一些遗憾,比如译者序中没有提到中国戏剧言语虽然有一定的自由度,但是人物的动作和服装却须遵循严格的规范;也没有提到中国戏曲规范;同时也没有指出不同类型的戏曲在演出时须搭配不同乐器演奏的音乐。王雪莱(Shelley Wang)对此译本评价不高,他指出:“首先译者所用的底本为金圣叹批本《西厢记》,而金圣叹虽为许多学子校注编辑过类似的书籍,但是稍有文学品味的老师却拒绝使用她的校注本,然而译者却选用了金本《西厢记》作为底本;其次,金本《西厢记》删去了第十六折,而译者也选择忽略第十六折,其中的原因译者并未在译者序中说明。”[14-15]当然,Shelley Wang对金圣叹批本的评价值得商榷。
1972年,由欧文(Vera Rushforth Irwin)编辑出版的FourClassicalAsianPlays一书中收录了由亨利·威尔斯(Henry W.Wells)翻译的《西厢记》TheRomanceoftheWesternChamber,与其他译本不同的是该译本采用韵文体翻译原作中的唱曲部分,因此从唱曲翻译的角度来讲更加贴近于原著。郭晶萍曾详细介绍过该译本的特点,丹尼尔·杨(Daniel S.P.Yang)所写的导言内容以及约翰·胡(John H.J.Hu)从舞台剧表演的角度对《西厢记》的评价和建议,笔者在此不作赘述。
1992年,许渊冲的《西厢记》[16-17]英译本由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发行,全书选译了原著四本十六折的内容,共计157页,1998年许渊冲在此译作的基础上全译了原本的二十折。
(二)改编本译本(6个)
1958年,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了英文版的《西厢记》(TheWesternChamber)连环画,该连环画是绘画大师王叔晖的杰作,由洪曾玲根据元代戏剧家王实甫的《西厢记》改编,1963年这套连环画还获得第一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一等奖,被载入中国美术史册。该书共计88页,画面惟妙惟肖,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因此在国内外广受欢迎,后多次再版,并被翻译成多种文字,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海外传播史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该书配套的英语译文浅显易懂,原文中诸如“贞观”“普救寺”等词被直接音译或者采用音译加意译的方式翻译。
1973年,赖恬昌(T.C.Lai)和艾德·加马雷基昂Ed Gamarekian[18]合译的《西厢记》在香港出版,译者赖恬昌是香港大学英文系教授,艾德·加马雷基昂是美国学者。该译本简化了原作的故事情节,对于文化负载词采用脚注的手法。由于译者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舞台演出服务,而是作为案头读本给西方读者提供一个了解中国古典戏曲的通俗读物,所以译文用语比较浅显易懂,原文中大量的宾白和唱曲被译者或删减或改译。
2010年,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青春绣像版中国古代四大名剧,《西厢记》(TheRomanceoftheWesternChamber)便是其中之一。该书32开本,共计157页,正文前面附有六幅彩色插图,每幅插图都配有一首摘自王实甫《西厢记》的古诗词及其对照英文翻译,前言部分简单介绍了《西厢记》的故事情节、文学地位及其广受读者喜爱的原因,正文则采用黑白插图配以中英文对照文字。本书由韦恩·伯尔(Wayne.B.Burr)和李子亮合译,前者资料不详,李子亮是中国外文局外文出版社的资深翻译,除了翻译本书以外,李子亮还独自翻译了该系列的其他三本名剧:《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他还翻译过姚丹的《中国文学》(ChineseLiterature)、龚纹的《生活之旅》(LifestyleinChina)、张雅文的《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等书。此版本的《西厢记》与1958年出版的《西厢记》连环画相比有很大的不同,2010年版由李真瑜和邓凌源根据王实甫的《西厢记》改编,文字部分明显多于后者,而且还保留了部分原作中的曲辞。为了被目的语读者接受,译者在翻译该书时多处采用了解释性的翻译手法,如“长安”(Chang’an,the capital of the time)、“浦关”(Puguan,a place close to Hezhongfu)、武则天(Empress Wu Zetian (690—705))等。文中引用的曲词虽然也被翻译了出来,但是并没有采用韵体诗对应翻译。
2010年由五洲传播出版社出版的ClassicStoriesofChina:DramaStories《中国戏剧故事》(英文版)收录了六部中国经典戏剧:TheRomanceoftheWesternChamber《西厢记》、DouEMeetsInjustice《窦娥冤》、TheOrphanoftheZhaoFamily《赵氏孤儿》、ThePeonyPavilion《牡丹亭》、PeachBlossomFan《桃花扇》、ThePalaceofEternalYouth《长生殿》。这本书由宋舒红编著,王国振和汉定合译。译者王国振曾获“中央外宣办”英文翻译“金桥奖”,现为中国外文局资深翻译。该书中附有一个简短的前言,介绍了中国古典戏曲的概况。《西厢记》是该书的第一个戏剧故事,该译文采用小说体方式翻译,语言较为简单,有简短的人物对话,但是没有曲词。
2012年由五洲传播出版社出版的《西厢记故事》TheRomanceoftheWesternChamber为滕建民根据王实甫的《西厢记》改编,由顾伟光、李尚杰、(美)亨利等翻译。该书共计113页,分为十个章节,是一本“小说体”的《西厢记》。译者对于文中的专有名词多采用意译或音译加意译的方式,如“普救寺”(Temple of Universal Salvation)、“浦关”(Puguan Pass)等。
2013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了昆曲《西厢记》的英文版The Romance of the Western Chamber,由黄少荣编译,译者黄少荣为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大学英语及传播交际终生教授。该书共计239页,是中国海外戏曲传播工程丛书中的一本,全书包括戏剧起源、戏剧传播和戏剧面面观三个章节,详细介绍了《莺莺传》《西厢记诸宫调》、王实甫的《西厢记》和昆曲《西厢记》的由来和关系、国内外戏剧传播概况以及书中的“普救寺”、主要人物、十幕昆曲《西厢记》的梗概和戏剧表演的音乐、服装等要素,书后附有昆曲《西厢记》的英文剧本、昆曲基础知识和参考书目。由于该版本是昆曲《西厢记》的舞台本,所以译文中既有科白,也有唱曲。
(三)全译本(4个)
关于《西厢记》的四个全译本及其译者,郭晶萍介绍过基本概况,本文不做重复。这里主要对比分析一下这四个译本的特点和差异。
1935年,熊式一(S.I.Hsiung)的《西厢记》英译本TheRomanceoftheWesternChamber在伦敦出版,1968年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在纽约和伦敦再版。熊式一的《西厢记》英译本是第一个全译本,原作中的曲辞得以完整翻译,但该译本没有注释,对于原文中的文化负载词,译者大多使用解释性的翻译策略。Shelley Wang这样评价该译本:“熊式一的译本惊人地忠实于原作,既没有丝毫的添枝加叶,也没有任何的删繁就简。如果随意从译文中挑选几句与原作印证,我们会发现译文完全是逐句翻译。”[14]熊式一的译文并没有因为使用英语诗体形式翻译原作的曲辞而对原文的意思有所曲解,反而能够巧妙地运用人们熟悉的口语化表达方式,总体来看,在熊式一的译本中忠实是高于一切标准的。
1984年,杜威廉(William Dolby)[19]的《西厢记》译本在英国出版,2002年和2008年该书两次再版。杜威廉是英国著名的汉学家,专研戏剧理论多年,他十分强调译者的翻译素养,认为成功的译者不仅要懂得原语的语言,更重要的是要了解原语文化。他强调中国古典戏剧作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呼吁译者不仅要懂汉语,更应下功夫了解中国传统文明,热爱汉英两种语言,欣赏蕴含的语言文学精神,品味营造出的优美意境[20]。针对原文中的许多专有名词,译者采用音译加注释的方法,全书注释条目较多,内容详尽,特别适合以《西厢记》为研究对象的学者细度,但对于普通读者而言,如果过多参照注释,则反而会影响阅读体验。
1991年,奚如谷和伊维德(Stephen H.West & Wilt L.Idema)[21]的《西厢记》(TheMoonandtheZither:TheStoryoftheWesternWing)英译本问世,1995年该书由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再版,题目变为TheStoryoftheWesternWing。1991年的版本与1995年版本相比,1991年的缺少了插图和附录。William Dolby这样评价道:“这本译作非常注重细节,是译者对细节精打细磨的结果,这得益于译者对原语文化和文学的深度了解。书中有大量的注释,但都与书中内容有关,毫不唐突……这本书内容详实,具有极高的学术营养价值。”[19]176-179两位译者用了113页的前言来介绍《西厢记》的背景知识及最新研究成果,内容详实,为这部译著增色不少。肯尼斯·德沃斯金(Kenneth J. DeWoskin)也对这部译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奚如谷和伊维德在翻译时非常仔细,他们的译作可读性极强,既可以满足普通的读者,也可以让专家学者感到满意。通观整部作品,处处闪现着翻译家的文学天赋,译本中的诗词翻译用语优美雅致,在同类翻译作品中并不常见。”[22]
1998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许渊冲的《西厢记》英译本,该译本采用了汉英对照的形式,2000年被收入《大中华文库》丛书,2009年由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再版。许译《西厢记》是许渊冲教授翻译功力到达炉火纯青境界的鼎力之作,其译文格调高雅,韵律严格,遣词造句十分精到,充满了传神的西方诗学中的意向和典故。
对比而言,以上四个全译本主要存在以下两点不同之处:首先是参照的底本各有差异,熊式一和许渊冲的两个《西厢记》译本是依据清代著名文学批评家金圣叹批本《西厢记》翻译而成,而杜威廉和奚如谷、伊维德的两个译本均参考了明弘治十一年(1498年)金台岳家刻本《奇妙全相注释西厢记》。金圣叹批本《西厢记》在后世最为流行,但从是否忠实于王实甫原著《西厢记》的内容而言,显然明弘治版《西厢记》更胜一筹,因此,杜威廉和奚如谷、伊维德所译的两部英译版《西厢记》更能反映原作的风貌;其次是这四本全译本的译者所采用的翻译策略和方法不尽相同,就熊式一和许渊冲的两个译本来讲,前者较多地采用了归化策略,而后者则采用归化和异化并重的手法。熊式一先生将唱词和说白均译为散文,许渊冲先生将唱词全译为韵文,将说白译为散文,也就是说,两译者在唱词和音韵转换方面选择了不同的翻译策略[23]。杜威廉和奚如谷、伊维德的两个《西厢记》英译本更倾向于学院派的翻译,译文均有大量的注释,译者所做的前言均可称得上是独立的学术著作,内容详尽,为目的语读者理解原文背景、《西厢记》研究现状和原文中的文化负载词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而熊式一和许渊冲的两个译本均没有注释,对于文中的文化负载词,两位译者都采用了解释性的翻译方法,这样做虽不能让读者尽得原文精髓,却在很大程度上能让读者保持阅读的流畅度,增强阅读体验。
表1 《西厢记》英译本统计表(以出版时间为序)
续表:
四、结语
中外译者历时一百多年,将《莺莺传》《西厢记诸宫调》《西厢记》翻译成多种不同的英译本,为中国经典名著《西厢记》在海外的传播和中外文化交流活动做出了非凡的贡献。纵观《西厢记》故事一百多年的翻译史,其翻译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早期的翻译主要聚焦元稹的《莺莺传》和王实甫《西厢记》其中的一折。由此可见,早期的翻译活动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西方读者介绍基于《莺莺传》的中国爱情故事。直到1935年出现了第一本《西厢记》全译本,西方读者才第一次欣赏到了一个完整的东方爱情传奇,也深切感受到了中国传统戏剧的魅力。因此,早期《莺莺传》的翻译活动为《西厢记》在西方的传播,甚至可以说为中国戏剧作品在西方登堂入室,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第二,除了全译本,国内外译者采用选译、改编本翻译、连环画翻译等多种方法和手段向西方推介《西厢记》。虽然从翻译求真的角度来讲,选译和改编本翻译无法再现王实甫《西厢记》的全貌,但是由于迎合了当代读者的阅读兴趣和习惯,尤其是配图版的改译本,图文并茂,文字通俗易懂,受到了西方读者的欢迎,很好地助推了中国传统戏剧的传播。这为《西厢记》故事在西方的普及,为中国传统戏剧翻译的导向和策略选择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第三,从《莺莺传》《西厢记诸宫调》和《西厢记》的译者来看,自1898年第一本《西厢记》的英文选译本出现至今,早期50年几乎是清一色的西方译者。其背后的原因有二:一是由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人对东方传统文学和艺术的兴趣与日俱增,西方读者有了解中国文化的需求;二是随着东方文化逐渐传入西方,东方的文学艺术形式对西方固有的文学艺术形式产生了冲击,诸多西方学者开始主动向西方积极推介中国传统文学艺术形式,以期在引入的基础上丰富西方文学和艺术的表现形式和内容。
第四,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以林语堂、许渊冲等为代表的中国译者开始向西方译介《西厢记》故事,体现了中国文人的文化自觉。但是,纵观《西厢记》长达一百多年的翻译史,仍然是西方译者的数量占优。以中国传统戏剧为代表的中国文化要真正“走出去”,还需要更多的中国译者不断涌现,积极参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外译活动,因为相较于西方译者,中国译者更能理解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文化,在翻译的过程中较少会出现“误译”或“曲解”原文的现象。
第五,《西厢记》故事24种译本中,只有2010年的《西厢记》改译本是由中西方译者合译,其他23种译本均为西方译者或中国译者独自翻译。实际上随着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不断加深,采用目的语背景下的译者和源语背景下的译者合作翻译的模式是非常值得推荐的,这种做法一方面可以避免翻译过程中的文化曲解和误译,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到目的语读者的接受,翻译效果无疑是最佳的。2011年,由上海戏剧学院2008级学生改编的话剧《西厢记》在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演出,该剧由法国导演吉拉斯全程排演,中国师生倾力演出,在阿维尼翁连续演出三周,导演在法语版的《西厢记》中加入了许多个人爱情感悟和西方元素,同时又保留了《西厢记》原著的精髓和中国文化的写意之美,该剧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法国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法语版《西厢记》很好地激发了法国人了解和欣赏中国传统戏剧的热情,也为《西厢记》全本的翻译打下了非常好的读者基础。这个成功的案例无疑给我们英译《西厢记》带来一个很好的启示,《西厢记》的英译也可以先采用改编翻译,然后在英语国家的舞台上上演,取得成功后再组织中外译者合译的方法,这样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提升其在目的语环境下的接受度,扩大中国传统戏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