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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大学之旅:走进非洲与《走出非洲》

2019-03-27邬大光

复旦教育论坛 2019年2期
关键词:非洲大学学校

邬大光

(厦门大学 教师发展中心,福建 厦门361005)

传说非洲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踏上非洲一直是自己的梦想。在过去几年,得益于厦门大学的国际化战略,使自己有机会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从2009年至2014年,先后4次赴非洲访问,走访了非洲6个国家的11所大学,分别是肯尼亚的内罗毕大学(University of Nairobi),尼日利亚的纳姆迪·阿齐克韦大学(Nnamdi Azikewe University)、拉各斯大学(University of Lagos)、奥卡国立理工学院(Awka National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南非的斯坦林布什大学(University of Stellenbosch)、开普敦大学(University of Cape Town),喀麦隆的雅温得第二大学(University of YaoundeII),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大学(Addis Ababa University)、马克雷大学(Mekelle University)、巴哈达尔大学(Bahir Dar University),利比里亚的利比里亚大学(University of Liberia)。走进非洲,既圆了非洲之梦,近距离审视非洲大学的发展,又看到了非洲富有与贫穷的差距,还感知了非洲的文化与风土人情。

一、《走出非洲》与非洲印象

4次走进非洲,基本都与孔子学院的活动相关。第一次走进非洲是2009年10月10日—23日,到了肯尼亚、尼日利亚和南非三个国家。此行是赴肯尼亚参加“非洲地区孔子学院2009年联席会议”,11日凌晨抵达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会议注册之后,不想浪费在非洲的难得时光,下午就去参观凯伦·布里克森故居(笔名为伊萨克·丹森)。到了故居才知道,凯伦是《走出非洲》一书的作者,她凭这本自传体小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20世纪80年代,小说被改编成同名电影,斩获奥斯卡7项大奖,一举成名。如此耀眼的成就,事先对此竟一无所知。好在凯伦故居有卖《走出非洲》英文版(Out of Africa),大致知道了《走出非洲》的梗概。没想到,第一次走进非洲,竟然是从《走出非洲》开始。

《走出非洲》展示了凯伦为何要走出非洲的心路历程。1914年,年轻富有的丹麦姑娘凯伦随男爵丈夫旅居肯尼亚,经营一个咖啡农场。凯伦是一位具有反抗精神的“现代西方女性”,希望“原始非洲”通过她的努力变成“欧式非洲”。凯伦让她的佣人戴欧式的白手套,给庄园的河流改道,想要在非洲为土著办一所学校,但是遭到了当地的酋长以及英国总督的反对和嘲笑,甚至她后来终于寻觅到的爱人,男主人公丹尼斯也持相反意见,因为他觉得“我们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只是从这里路过的行人”。西方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优越的西方文明应该覆盖一切,但丹尼斯认为非洲之所以非洲,是因为它的特性和风格,非洲人有他们自己的故事和文明,流淌的溪水有其不愿意改变的方向,辽阔的土壤不喜欢工业文明的味道。所以丹尼斯不需要“Out of Africa”,因为他从来就没有“In to Africa”。后来凯伦的庄园被一场大火吞噬,她的爱人也相继离她而去,从“年轻富有”到“一无所有”像是作者埋下的伏笔。凯伦本想改变非洲,非洲却改变了她,非洲的自然环境以及风土人情让她实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辽阔壮美的自然风光让她看到非洲自有的神圣和伟大,从而变得包容和博大。她终于明白非洲不是欧洲的复制品,终于不再一心只想“In to Africa”,而选择了“Out of Africa”。1931年,她离开非洲回到了故乡丹麦,不再回去——“我总是一再启程,因为哪里都陋于非洲。”

一个小时的参观,即使有解说员的讲解,还是无法区别“In to Africa”与“Outof Africa”的含义,更无法理解凯伦的内心世界。只是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大多数的局外人,也许包括自己,都是怀揣着猎奇或观赏的心态走进非洲,而身处其中的非洲人则带着失望或希望“走出非洲”。我对非洲的了解,就这样从《走出非洲》开始了。今天的非洲,已经成了传统和现代高度混杂的社会。全球化在无孔不入地渗透非洲的每个角落。在原始丛林的窝棚里,你可以看到智能手机一天天增多;大学里到处是一群群西装革履的青年。但是,就在西方的立法、司法和行政系统建立的同时,传统的酋长制度不但存在,而且酋长拥有很大权力,有些地区甚至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中国人称他们为“土王”。

第二次赴非洲是2010年8月10日—19日,到了喀麦隆和埃塞俄比亚两个国家。此行是参加“2010年孔子学院非洲联席会议”,会议在喀麦隆的雅温得第二大学举办。两天会议安排得很满,没有机会多看几所大学,好在大会主办方给与会代表安排了志愿者,为我们的活动提供了诸多方便。我的志愿者是位外向健谈的本科生,叫做戴安娜,住在舅舅家。戴安娜的父母是教师,舅舅和舅妈都是医生,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当我试探性地提出能否去参观一下时,她爽快地答应了。戴安娜每年学费5万克朗,相当于人民币300元钱。在喀麦隆,教师和医生的收入差不多,但医生的地位较高,经常有患者送“红包”之类的东西,医生的生活条件远远好于教师。戴安娜说:大学毕业后,在喀麦隆找工作很容易,她毕业后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而谢作栩教授说:在南非,大学生就业十分严峻,一些冷门专业的硕士毕业生,申请开“出租车”的机会都很难;硕士当小学教师或特殊学校教师就更难了。

访问埃塞俄比亚是意外之喜,而且是外交部长的邀请。在外长的精心安排下,我们访问了亚的斯亚贝巴大学、马克雷大学和巴哈达尔大学。埃塞俄比亚的高等教育起步很晚,直到20世纪90年代后期,才开始发展高等教育。最早的大学是亚的斯亚贝巴大学,成立于1960年。到了2000年,有13所大学;2010年,有22所大学。政府计划到2010年9月份,再增加10所大学。2000年埃塞俄比亚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只有1%,2009年为10%。在埃塞俄比亚,上大学不用交学费,但要交住宿费、生活费。但这些钱上学期间不用交,等学生毕业后找到了工作,有了收入之后才开始交,目的是让更多的青年人能够上大学。公立高校男女生比例不平衡,女生目前只占到五分之一左右。2011年,埃塞俄比亚只有13所公立大学,大都集中于城市,且具有培养研究生资格的大学只有亚的斯亚贝巴大学等少数学校,能培养博士学位学生的大学则更少,亚的斯亚贝巴大学的研究生数量占到全国高校的90%左右。

第三次赴非洲是2012年1月30日—2月10日,率领厦大艺术团赴非洲三国孔子学院巡演。艺术团在利比里亚、尼日利亚两个国家进行了7场演出,在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市的演出是此次巡演最重要的一场,出席观看演出的嘉宾包括:利比里亚总统Ellen Johnson Sirleaf、副总统Joseph N.Boakai及众院副议长、部长、陪审大法官、国会议员、联合国维和部队特别代表团总司令穆罕默德·哈立德少将、各国外交使节、中国驻利比里亚大使等各界知名人士。我国驻利比里亚赵鉴华大使高度赞扬了此场演出,他说:“此场演出的规格是史无前例的,艺术团创造了一个外交奇迹。因为按照利比里亚的法律和安全保卫条例,总统和副总统不能同时出席一场社会活动。”艺术团在利比里亚期间,从下飞机到离开,始终都由我国驻利比里亚维和部队保障安全。为了感谢维和部队,艺术团赴维和部队进行专场慰问演出,艺术团的师生还特地到哨位上,为当时因站岗而不能到现场观看的执勤战士进行现场表演。

第四次赴非洲是2014年11月24日—30日,此行是参加由南非高教部举办的“中国—南非高等教育校园规划建设与能力发展研讨会”。4次非洲之行,亲眼所见的非洲与“背书”的非洲有极大的反差。直到今天,有些印象依旧刻骨铭心,乃至带来心灵的震撼。

印象之一:大学的厕所。在尼日利亚的阿齐克韦大学和利比里亚的利比里亚大学,厕所少得可怜。虽然利比里亚大学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大学,但学校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非常简陋。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在整个大学校园,只有校长办公楼有厕所。后来才知道,厕所不足的问题,普遍存在于各级学校中。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2016年,利比里亚小学中,有分性别厕所的比例仅为21.7%,初中有分性别厕所的比例仅为2.8%。在阿齐克韦大学,厕所也不是很多,只有高级职员的办公楼才有公共卫生间,学生如厕只能自己想办法,厦门大学孔子学院的老师上厕所也是个大问题。在校园的丛林里,不时可以看到随地小便的学生,甚至老师们,大家也是见怪不怪。教师的办公楼有厕所,但是随时需要上锁,钥匙是老师们自己揣在兜里,或者由专人看管。2010年,孔子学院扩建时,增加一个自由开放的卫生间,希望能给孔子学院的学生们提供一个公共厕所,但是,这个计划因为不符合当地实际情况而流产。原因之一是在这个水资源极度紧张的地区,连老师们吃水都是定期靠汽车运送补给,不会有冲厕所的水源。原因之二是经济上的艰难,很少学生能用得起厕纸,都是用随手捡来的旧报纸、墙上的广告纸、作业本,马桶根本不可以冲。所以,孔子学院用厕所让非洲文明起来的计划,没有实行两天,就只能入乡随俗,向当地老师一样,将厕所锁了起来,只能解决教师自己的问题,特别是女教师的问题。

印象之二:“辩经”式的课堂。在利比里亚大学,由于内战刚结束,这个学校没有一间像样的教室,建筑物的外墙上还残存着清晰可见的弹孔,教室的墙四面漏风。学校和学生没有钱买教材,连粉笔都没有。大多数的课堂教学以讨论为主,就像我国寺庙的“辩经”,同学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学校没有餐厅,学生们中午吃饭都是在石头上架起锅,自己生火煮大麦。在阿齐克韦大学校园内,我们随时可以看到树下课堂——一个教授带着一群学生,在大树下围成一圈,这就是一个教室了。比这好点的,是大棚教室——一个巨大的凉亭式样的建筑,四面没有围墙,只有连体的课桌凳,老师们靠着自己的嗓子,加上一块黑板,就是一个教室了。这个凉棚有时大得你很难想象,几十米甚至上百米连起来,好几个院系同时在凉亭里上课,大家各说各的课,有时还能向相邻的老师借支粉笔什么的。这样,上课的内容,当然是有干扰的。大学的一些正式的考试,也常常在这样的大棚里进行。

印象之三:教授的地位。厦大艺术团在阿齐克韦大学演出后,学校宴请,吃的是自助餐。开始之前,校方宣布了取餐顺序:第一是艺术团的客人,第二是学校的教授,第三是学校的校长和处长,第四是工作人员。当我听到教授优先于校长和处长取餐时,内心一惊,这里对教授的尊敬出乎意料。应该说,在非洲,大学教授有着不菲的收入,校内的收入差距,特别是职称差别很大。在阿齐克韦大学,资深教授每月有大约50万奈拉的收入,大约人民币2万多元,绝对的高收入阶层,是副教授的一倍,普通讲师的3-4倍。教授治理学校的体制,也使得教授们有着极大的荣誉感。阿齐克韦大学定期举行的校务委员会,就是由教授和各学院院长(教授也是绝大多数院长入选的门槛)组成的审议会(senate meeting),可以讨论和审批学校的一切管理事务。在这个官本位严重的国家,虽然校长有着巨大的权威,但是教授从来都是值得尊重的。在到处棚户的非洲,你可以看到,几乎每个大学的教授都有着相当漂亮的私人别墅。

印象之四:校长的官邸。厦大在阿齐克韦大学的第一任孔子学院中方院长是纪能文副教授。当我第一次到纪老师的住处,发现他住的是校长官邸,十分吃惊。原来,学校为了他住宿的安全与舒适,把校长官邸腾了出来,并为他配备了一辆轿车。在阿齐克韦大学,公车配备很普遍,学校的高级管理层,直至各个学院(包括孔子学院)的院长,都有学校的配车,还包括学校分配的司机和汽车的用油配额。资深的副校长(全校2名:行政副校长和教学与学术副校长各1名)在服役期后,可以免费带走自己的汽车,唯一的差别就是从此需要自己加油,自己找司机或自驾。

印象之五:保安的责任心。访问阿齐克韦大学,学校给我们配了保镖。在入住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保镖。后来得知,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他昨天晚上在台阶上坐了一宿。接下来的几日也都夜夜如此。真是令人感动!

印象之六:过高的文盲率。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报告,肯尼亚2004年成人识字率为84.3%,2010年成人识字率近90%,在非洲国家中名列前茅,其余国家的文盲率都较高。2006年,尼日利亚文盲率约为47%;2003年,利比里亚的文盲率约为58%;1995年,喀麦隆成年人的文盲率为37%,东部地区的文盲率更高;2004年,埃塞俄比亚成年男性识字率为50%,女性识字率为23%。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数据,2018年尼日利亚失学儿童数量上升至1320万。

印象之七:过高的生师比。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大学生师比为37.9∶1,马克雷大学生师比为34∶1,巴哈达尔大学生师比为29.1∶1。2009年,利比里亚大学在校生17620人,教职工331人,生师比为53.2∶1。

印象之八:面积很大的校园。访问的11所大学,校园占地面积一般都是几百公顷。例如,巴哈达尔大学有3个校园,未来会有6个校园,土地都是政府无偿划拨。阿齐克韦大学在校生有3万人,校园有9000多亩,校园里种了许多玉米,就像是一个农场,且有许多野生的猴子在校园里嬉戏。阿齐克韦大学校园内,没有任何住宿区,每天放学后,教师下班回家,学生散去,校园便是空空如也。晚上,加上没有电源,校园漆黑一片,只有保安打着手电,来往巡逻。

印象之九:有温度的文化。在南非的大学中,校领导的构成有白人与有色人种的比例问题。如斯坦林布什大学的国际处长、厦大的老朋友罗伯特博士,就是因为是白人,几次未能如愿当上副校长。在阿齐克韦大学,凡有老师过生日,校刊都会登出以校长名义发来的贺信。每逢厦大孔子学院的教师过生日,也都会在校报上看到校长的祝福,十分暖心。

印象之十:大学的仪式感与课间舞蹈。没有想到,阿齐克韦大学的法学院要求所有的学生,无论多热的天气,都要西装革履,才能进入学院。此外,在非洲的大学校园,经常可以看到大学生们围在一起跳舞。这种独特的课间活动,不只是学生间的嬉戏与娱乐,更是一种发源内心的爱与自由的表达。

印象之十一:动听的城市名称。肯尼亚首都内罗毕,拥有“东非小巴黎”和“阳光下的绿城”之称。城市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埃塞俄比亚有三个动听的名字,分别是“东非水塔”“非洲屋脊”“美女之国”。之所以被称为“东非水塔”,是因为蓝色尼罗河(Blue Nile River)发源于此,是非洲的母亲河。“非洲屋脊”的称呼来源于首都亚的斯亚贝巴2400多米的海拔高度。

印象之十二:一个国家有三个首都。南非是世界上唯一同时存在3个首都的国家。2009年时,行政首都是茨瓦内(Tshwane,原名为比勒陀利亚Pretoria),是中央政府所在地;立法首都开普敦(Cape Town)是南非国会所在地;司法首都是布隆方丹(Bloemfontein)。

4次非洲之行,让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句话是阿齐克韦大学校长约瑟夫·阿汉勒库(Joseph Ahaneku)说的:我们是穷国办大学,国家的高等教育资源十分有限,我们的大学也是资源局限型组织,但穷人家更要养出好孩子。非常普通的一句话,道出了多么深刻的教育情怀。

每次到非洲,都可以感受到巨大的贫富差距。非洲国家的基尼系数都很高,根据全球扶贫工作组的数据,喀麦隆、埃塞尔比亚、利比里亚、尼日利亚、肯尼亚、南非生活在国家贫困线以下的人口的百分比分为别37.5%(2014年)、23.5%(2015年)、50.9%(2016年)、46%(2009年)、36.1%(2015年)、55.5%(2014年)。在非洲可以看到大片的棚户区,如:开普敦的棚户区有150万人,内罗毕棚户区有80余万人。开普敦的棚户区主要是纳米比亚、博茨瓦纳等国家涌入的“非法移民”,因为南非不实行户籍制度,法律规定可以自由迁徙。政府出资为棚户区通电通水,使棚户区的居住条件逐步改善。真的很难想象,就在一条路的两边,竟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每当经过棚户区,我都想叫司机带我们去看一看,但都被他拒绝,因为棚户区的治安环境很差,即使当地人进去都很危险,容易遭到抢劫。在内罗毕、开普敦等大城市,可以看见铁皮屋和豪宅并存的现象。在内罗毕的大街上,也许是联合国的数千雇员构成了巨大的高消费人群,好车比比皆是;在开普敦海边的半山海景别墅里,隐藏着贝克汉姆、撒切尔夫人的儿子、戴安娜王妃的哥哥等各界名流。南非南部沿海地区的存在,使我们看到了非洲大陆的巨大差距。在开普敦等沿海地区,我们看到的是十足的现代风情和典型的欧洲特色。这里高楼林立,别墅联排,气候宜人,商品琳琅,来来往往,你能看到的更多的是白人,而不是有色人种。这和你能看到的其他非洲地区,特别是南撒哈拉地区、东非地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每次到非洲,都可以感受到非洲的自然美。尤其是开普敦的好望角(Capeof Good Hope)、桌山(Table Mountain)、错误湾(False Bay)等,景色十分优美。好望角是海的尽头和陆地尽头的结合处。正是在这里,大海的美与陆地的美紧紧地融合在一起,海水的碧绿,浓郁得像是被翠色的涂料染了色。在靠近海岸之处,熠熠发光的白色沙滩与碧绿的大海底色相溶,仿佛大自然的调色盘。白色的沙滩、碧绿的大海、岸边上无尽的帝王花(南非国花)、强劲的海风,让人流连忘返。企鹅、海豹、狒狒、羚羊不时地在海边上的公路上出现,宛然一幅动态的风景画卷。

二、斯坦林布什大学和阿齐克韦大学印象

抽象出非洲高等教育的共同特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不同的非洲国家经过不同的殖民时期,每个国家都深深地留下了殖民地时期的痕迹。如南非、尼日利亚和肯尼亚曾是英国的殖民地,喀麦隆曾是法国的殖民地,埃塞俄比亚曾先后是意大利和美国的殖民地,利比里亚曾是美国的殖民地,宗主国的痕迹依稀可见。4次出访非洲,两次到斯坦林布什大学和阿齐克韦大学,原因就是厦大与这两所学校合作建有孔子学院,而这两所大学基本上是采用英国大学的办学模式。

在斯坦林布什小镇,有一所在非洲乃至世界享有声望的高等学府——斯坦林布什大学。该校建于1866年,是南非最古老大学之一。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学校的教育质量和科学研究位于非洲及世界前列。2009年,厦大与该校合作建立孔子学院。在学院学生构成中,研究生比例在南非所有大学中最高,占学生总数38%,并且有8%为国际学生。在整个非洲,排名前10的大学,南非占了8所。

斯坦林布什大学以小镇的名字命名,小镇颇有欧洲风情,居民主要以白人为主。不知道是否出于这个原因,该镇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一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教堂、白色的房子、白色的茶具、白色的菊花、白色的汽车、白色的排水沟等。白得宁静、淡定、优雅、高贵,给人一种纯洁清新的味道。漫步在白色小镇,令人忘记一切烦恼,使躁动的心归于平静。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个以白色为主要基调的小镇上,又会使你感到白与黑的反差。例如,白色教堂的黑色尖顶,教堂门口一白一黑的两幅人物雕塑,白色建筑前的黑色人物雕塑,上黑下白的路标,白色矮墙头上的黑色小猫……心中又不仅充满了疑问:为什么在一个以有色人种为主的国家中,有这样一个白人小镇?为什么在小镇崇尚白色的同时,会有黑色的衬托?南非只有8%的白人,目前已经出现了类似于美国的“反向歧视”现象。也许出于这样的缘由,越来越多的白人开始向小镇聚集,小镇成了白人的领地。

“斯坦林布什大学的校园与斯坦福大学很像。”当我脱口说出这一印象时,陪同的人告诉我:不止你一个人有这样的看法。校园的许多建筑几乎都掩盖在树荫里。这是一个以白人为主的大学,80%的学生为白人。有色人之所以很难进这所大学,主要原因在于教学语言为非洲荷兰语(Afrikaans),在研究生阶段用英语教学。据历史记载,该语言由300年前的荷兰人抵达非洲大陆之后所创造,所以也是传统意义上的白人语言,当代的荷兰人也能听懂。正是由于语言的限制,有色人被拒绝在了这所百年老校的校门之外。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南非政府向该校提出,如果多招一个有色人种学生,政府给予高额补贴,但该校并不为之所动,仍然是成绩优异的白人学生的汇集地。

斯坦林布什大学的建筑别具一格。法学院的欧胡佛格博(OuHoofgebou)大楼是极具代表性的历史建筑,该楼可追溯到1880年12月20日,由建筑家卡尔·奥托·海格(Carl Otto Hager)设计,1886年11月6日竣工。1964年斯坦林布什大学扩建了这幢楼的两翼,目前该楼归法学院使用。由于竣工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师生们亲切地称之为老主楼。2015-2016年,南非爆发了全国性的学生抗议运动——“学费必须降低”(Fees Must Fall)。在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中,学校多栋建筑被烧毁,但历史悠久的欧胡佛格博楼却完好无缺。这或许正好说明了老主楼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因为这不仅是一栋建筑,而且还是斯坦林布什大学的历史地标。

斯坦林布什大学的中心地带被称为“红场”,地面皆为红砖铺成。在红场下面有一个地下两层的图书馆,是世界第一个地下大学图书馆。为什么把图书馆放在地下?请教了几个人都没有得到答案。学校的硬件设施非常好,学生公寓几乎都是2人间,每所学生公寓都设有内务委员会并配备工作人员,用以维护学生的安全,监管、协助学生的社交活动。公寓内配备有洗衣房、餐厅和共用起居室。在女生公寓设有公共休息室,而在男生公寓,甚至设有酒吧,完全超乎人们的想象。

南非盛产葡萄酒,整个国家有4000多个酒庄,斯坦林布什大学就是一个被酒庄包围的世界,校园周边有300余个酒庄。基于这个便利条件,南非唯一的葡萄种植与酿酒学院就开设于此,成为享誉世界的红酒研发基地。到斯坦林布什大学,参观酒庄是必不可少的行程。在酒庄,可以无偿品酒,可以举行婚礼;在酒庄,可以看到非洲的油画、雕塑和各种工艺品。酒庄既是一个酒的世界,也是一个艺术世界。

斯坦林布什大学作为一所百年老校,其内部管理有许多做法值得借鉴,大致可归纳为如下九点:

——校长的职业化。一位教授若被聘为校长,其称呼就变为某某博士,或某某校长,绝不允许再称呼为某某教授了。校长的职责就是尽责做好董事会委托的大学管理工作,必须全身心投入学校的管理工作,不能再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

——管理队伍的精干。学校有3万多学生,仅设8个二级学院,每个学院只有1位院长(dean),配备1位院长秘书,专职处理全院的人、财、物等方面的管理事务。学院下设几个系,系主任(chairman)与各专业负责人协同管理教学与考评等工作。每个系设1位教学秘书,协助管理全系的教学工作。教师的评聘由系教授会确定标准,是否聘任由系教授会面试决定后,报院长批准。

——教学质量评估。斯坦林布什大学非常重视质量监控。在本科教学方面,南非有“内部质量保障体系”(Internal Quality Assurance,简称IQA),由各系自行决定聘请外部专家来评估,全校不做统一部署。大学不设教务处这样的职能部门。

——管理质量评估。所有学校层面的管理职能部门主任(相当于国内大学的处长),每年都要接受全体正教授和二级学院院长的评价:合格者可续任,优秀者(10%)薪酬增加6%-8%,不合格者聘期一到就解聘。每个职能管理部门,如外事处、研究生处等,每隔3年就要自行聘请外校和国外专家来做“管理质量评估”(Management Quality Assessment,简称MQA)。

——大学招生实行申请制。学校是按学院招生,一些热门专业很受追捧,如法学院报名人数是招生数的30-40倍。学生若申请不到法学院的入学资格,就申请文学院,拿到文学“荣誉学位”(honor degree)后,再学习一年研究生课程并做学位论文(相当中国的研究生一年级),才申请到法学院的本科生入学资格,又开始读法学院的一年级。按学院招生后,各专业教师在开学初的前两周(试听周)授课中,都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学生学习本专业。第三周,学生交了某专业课程的学费后,就相当于确定了专业,即使反悔,也不再退还学费。

——大学实行学分制。学生期末考试不及格,没有补考、“清考”一说,只有交钱重修。有的学生要学习5-10年,本科才能毕业。热门专业的教授,为保持其专业的“精英性”,不肯扩招,学校也不存在“调专业”的现象。

——专业按成本收费。学费是按专业课程实践性高低等教学活动成本计算的。如:“土木工程”专业的学费比“建筑学”高一倍;首饰专业还要求学生自己购买金银等贵重材料进行实践教学,毕业后可以带走自购的贵重材料。

——吸引人才的政策。学校对本校教师子女接受高等教育有很好的优惠政策。如果教师子女考入本校,可以免去学费;如果教师子女想读的专业在本校没有,校方会支付他们在其他大学读书的学费。因此,学校的教师队伍十分稳定。

——对学生极其关爱。学校规定,教师不得在学生食堂用餐,因为学生食堂的午餐价格大约减半。除了餐饮补贴之外,学校对学生的安全也极其重视。晚上七点之后,如果女学生尚未回到宿舍,便可以给校内警察打电话,由警车送回去以确保安全。即便是女学生晚上出去喝酒,只要打电话到警察局,警车也照送不误。

在访问斯坦林布什大学期间,在谢作栩教授安排下,参加了孔子学院与一所小学的孔子课堂签约仪式,顺便了解了南非的基础教育,这是“额外”收获。

这所小学叫瑞腾伯格小学(Rietenbosch Primary School),有824名学生,是一所有色人种小学。校长告诉我们,该校有35位教职工,其中22位教师的工资来自政府拨款,其他的教职人员的工资要靠学校自筹收入。校长认为政府给学校拨款太少,每个学生的办学成本需要2000兰特,而政府给的生均拨款只有569兰特。每年的预算当中,财政拨款只占20%,其余全靠校长带领老师们“创收”。出于无奈,学校“发明”了一系列创收办法,大致如下:

1.学生的学费。交不起学费的学生,可以从家里带各种农产品抵交,如鸡蛋、鸡肉、鱼、水果、粮食等,老师再把这些农产品加工成各种小食品,在校内的小商店出售。

2.校内小商店。出售教师做的各种小食品以及学生从家里带来抵交学费的各种东西,也是以食品为主。学校每天安排两个教师当售货员,除了校长之外,所有的教职员工都要在课余时间加工制作食品。

3.学校的各种文体活动。学校文体活动是创收的重要手段,主要靠卖票创收。活动既有学校层面的,也有班级层面的。门票价格依据活动内容不等,最高的是橄榄球和足球等体育活动的门票,大约20兰特。

4.校服罚款收入。学校规定每天都要穿校服,但如果在周五这一天没有穿,就要罚款2兰特。其实在周五这一天,不穿校服的老师和同学都是故意的,相当于捐赠。

5.捐赠收入。这次签约孔子课堂之后,中国汉办每年投入1万美元,这对该校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投资。

该校校长从教35年,做了15年校长。面对拮据的经费,我问他为什么还要做校长,他回答说喜欢这个职业。签约休息期间,校长拿出了教师们做的春卷给我们吃,并说签约之后,他办公室的电脑可以换了。谢作栩教授说,该校条件在南非属于中等偏下,有色人种学校条件更差。南非所有中小学都给学生提供早餐和午餐。因此,有色人种孩子都积极上学,在学校吃了午餐后,晚上回家就不用吃饭了。该政策与我国义务教育有很大不同,能否称之为“引诱教育”呢?

三、非洲风情与文化

走进非洲,你可以领略到舞蹈的野性之美。从他们的表演中你可以看出争斗、和睦。尤其令我惊奇的是,在简单的音乐中,演员们的动作是如此的整齐划一,他们的音乐和舞蹈细胞是与生俱来的。吃着非洲烤肉,看着非洲舞蹈,你会浮想联翩,沉浸在美好的享受中,这一刻,或许你才真正走进了非洲。舞蹈演员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被调动起来了,尤其是臀部肌肉的调动。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世界不同的地域招待客人的方式不同。例如:内蒙古用歌声和美酒招待客人,西藏用哈达招待客人,而非洲用舞蹈招待客人,其中的文化意蕴耐人寻味。比较一下,可以发现,在中国,舞蹈是艺术,是表演给别人看的;在非洲,舞蹈是生活,是用来表达自己感情的,是所有人的本能,与有没有人看没有关系。人们开心激动,跳舞;不开心郁闷,也同样跳舞;婚礼、庆典是跳舞的时候;死亡、驱邪同样是跳舞的时候。纪能文教授告诉我:有一次在阿齐克韦大学的校务会议上,校长宣布一个大概是可以涨工资的决定,一群教授们立即站立起来,走到会场中间,跳了一会,然后坐下来继续开会。有一天,一位教授去世,老师们同样围着棺材跳舞,为他送行。

走进非洲,你可能惊讶于汽车的普及程度。原来,非洲国家的汽车,几乎都是日本的二手车,马路边最多的就是汽车修理行。听喀麦隆大使馆的郑参赞讲,日本把淘汰的二手车都无偿送给了这些非洲国家,但汽车配件是要买的,因此日本乃至西方国家的二手车都在非洲,他们主要的盈利方式是销售汽车配件。真是“聪明”的日本人!

走进非洲,你可以感受到足球的魅力。在公路旁,经常可以看到许多赤裸上身的男孩子在踢足球,这里虽然没有草皮,只有两根木头支起的足球大门,但是孩子们踢得很开心。不由使人想起被誉为非洲雄狮的喀麦隆足球队和西非雄鹰的尼日利亚足球队。

走进非洲,你可以感受到非洲人的淳朴。去尼甬河的路上,路边的孩子们看到我们的车,不时地向我们招手,就像40年前的中国,当我作为知青下乡,农村的孩子们一看到汽车,就兴奋得不得了。我曾几次走进路边的住户家里,几乎都是四壁如洗,年轻的妈妈身边往往都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孩子。我的志愿者戴安娜,有兄弟姐妹10人。非洲的高出生率,除了有原始的生殖崇拜的原因之外,在简陋的医疗条件下,极高的婴幼儿死亡率恐怕也是一个因素。一位的士司机曾告诉我,他有兄妹15人。当他得知中国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大多数家庭只有一个孩子时,他大声惊呼:“如果上帝把你的一个孩子拿走了,你不是什么都没了?”纪能文教授告诉我:在尼日利亚南部的依波地区,询问孩子的个数,居然是个禁忌。他做客依波朋友家时,曾随口问过主人有几个孩子,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后来,同行的一位当地的朋友悄悄告诉我,这是个不可以公开打听的问题。依波原始的习俗认为,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礼物,没人嫌弃孩子多了。而不断地回答孩子的个数,会让上帝感到,礼物多了,你已经厌烦了,上帝就不再给你了。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埃塞俄比亚使用与世界各国完全不一样的历法体系,不仅有不一样的年份、日期,甚至每天的计时都有完全不一样的习惯。

埃塞俄比亚选择不同的历法体系,起源于700年前他们与西方国家关于基督诞生日的那场争论。他们觉得公历纪年(Gregoriar Calendar),也就是现在的西方历法(western calendar)所依据的基督诞生日的说法不正确,他们认为基督诞生日应该更晚些。因此,他们确定的埃塞俄比亚历法体系的年份比西历晚了8年。虽然月份与西方立法体系相同,但计算方法不同,因此日期也有差别。得知了埃塞俄比亚的独特历法体系以后,不由得吓了一跳,也暗自庆幸这次到埃塞俄比亚的访问,没有因为历法不同造成误会。因为按埃塞俄比亚的埃历,我们的访问时间应该在5天以后!于是,我问接待官员:是否因为两套历法而造成诸多麻烦?接待官员告诉我们,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在埃塞俄比亚,凡是受过教育的公民,都更加倾向于使用西历,手表设定也根据西历。但对于没有受过教育的普通公民,在本国范围内都很自然的使用埃塞俄比亚自己的日期和计时方法。

遗憾的是,4次访问非洲,都没有机会游览非洲动物园,只是在内罗毕开会期间,主办方安排了游览位于市郊的纳库鲁国家公园(Nakuru)。这是非洲第一个保护鸟类的国家公园,以火烈鸟闻名于世,火烈鸟数量达220万只,占世界火烈鸟总数的三分之二。在公园里,每当一个司机发现了动物群,就会通过对讲机告诉其他司机,然后所有的车就会一窝蜂地疾驶过去,场面很是壮观。

4次非洲之行,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中国的印记。在埃塞俄比亚,我们看到了拔地而起的非盟总部大厦。在喀麦隆杜阿拉,入住的大中华饭店就是由中山大学一个校友办的。他告诉我们,在他1995刚到杜阿拉的时候,整个城市只有9个中国人,如今,杜阿拉已有近3000中国人。在拉各斯,有“西非暨尼日利亚华人华侨联合总会”和“尼日利亚中国总商会”,拉各斯最好的东方大酒店,就是华人开的。

最后建议大家,如果有机会去非洲,一定要事先做些功课。有两本书值得阅读,一本是凯伦的《走出非洲》,一本是张远翔的《动物天堂:肯尼亚》。这两本书将告诉你非洲的历史和大自然的神奇。

致谢

谢作栩教授和纪能文教授分别为本文提供了斯坦林布什大学和阿齐可韦大学的部分资料,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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