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舞剧《记忆深处》舞美灯光/多媒体/服装/造型设计
2019-03-25任冬生胡天骥阿宽徐彬
任冬生 胡天骥 阿宽 徐彬
[摘要]解析民族舞剧《记忆深处》的缘起、舞台设计、灯光设计、多媒体设计、服装设计及造型设计思想及舞台呈现。
[关键词]《记忆深处》;舞台设计;灯光设计;多媒体设计;服装设计;造型设计
文章编号:10.3969/j.issn.1674-8239.2019.03.014
2018年12月,民族舞剧《记忆深处》在国家大剧院首演。该舞剧以救护者(以拉贝和魏特琳为代表)、幸存者(以李秀英等人为原型)、日本兵(以东史郎等人为原型)等真实历史人物为主线,由张纯如寻找南京大屠杀真相为线索展开,用舞蹈的形式还原了南京大屠杀灾难中亲历者深处的记忆。
《记忆深处》由江苏省演艺集团歌剧舞剧院出品创排,主创团队包括,编剧、总导演佟睿睿,著名作曲家郭思达,编导何滔和李宏钧,国家一级舞美灯光总设计任冬生,著名服装设计阿宽、李予多,多媒体设计胡天骥,中央芭蕾舞团首席造型设计徐彬。此外,还邀请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原馆长朱成山、著名剧作家罗怀臻分别担任历史和文学顾问。
1舞台设计+灯光设计
1.1缘起
十二年前,一个偶然的灵感触发,让任冬生老师和佟睿睿导演不能自拔,用舞台艺术去表达那段伤痛的历史仿佛成为一种必须的使命。那时的他们都很年轻,充满激情和冲动,他们自费去南京采风、考察、调研,抚摸湮没着弹孔的古老城墙,游荡在夫子庙的小巷中,凝视秦淮河幽暗的水波,倾听风吹梧桐的低吟,仿佛听到三十万亡灵的呼喊,看到六十万双苍白的双手在寒风中颤栗。那一刻,无论对于历史、对于生命还是对于任老师来说,都要重新去认识去审视。舞剧《南京1937>本着线性的叙事方式,在一群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手中呈现出强烈的鲜明的个性特征,现在看来难免有些青涩,有些浮躁,但在當时的舞剧创作中依旧是极具冲击力的。
十二年后,当导演佟睿睿和任老师说起想再次创作该题材时,任老师是义无反顾的。似乎是命中注定,每当看到那些滴着血的文字和图片,任老师都会觉得自己有责任为这些逝去的灵魂呐喊。十二年前的《南京1937》他们很稚嫩,怀着赤子之心真诚地创作,十二年后,更加虔诚的他们用理性和积累完成了《记忆深处》舞台上的真诚。
整个舞台的审美方向从创作开始就确立了:肃穆,简洁,纪念碑式。主体形象上,舞台上下各设置一块大面积的折角锋利的白色,没有特别具体的形象,但它具备纪念碑的质感,在光影的运动下有时像一本书,有时像一个吞口,整个白色的倾斜也旨在加强进深感,使得整个空间有一种吞噬感和压迫感,舞台设计效果图见图1。舞台上空的白色景片可以倾斜翻折进一步去构造舞台空间的多变。
这部舞剧的舞美创作,绝不能仅停留在视觉血腥的层面,那不仅直白并且肤浅,对于这个命题来说显然也不够准确。因此,舞台设计首先定位了一种中性的特质。它有点像一本书,但又不是很具体,仿佛跟主角张纯如的写作有着某种关系。当整个上片从地面处分离时会露出舞台后区一片废墟,它在记忆的最深处,设计者也将它设置在舞台空间的最深处,它没有具象的内容,完全是粉碎的瓦砾,暗红色的粗粝的质感与平整的白色舞台形成强烈的对比关系,同时也提供给舞蹈表演虚实切换的可能,让开场的死难灵魂直接从废墟中走出,使表达更有张力。同时,白色的主结构也便于影像附着,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表现一种肃穆的纪念碑式的视觉印象。
1.2写实与虚化
乐池在这次演出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一是被枪杀的百姓坠落的“黑洞”,设置在上场门一侧,让人联想到万人坑。另外也是张纯如的书房一角,设置在下场门一侧,定义为写实空间。舞台后区是大面积烧焦的瓦砾形成的废墟,是另外一个写实空间,而主要表演区形成了一个空旷的虚化空间。虚与实共存和并峙,很好地结合并强化了该剧的舞蹈语汇。
1.3多空间的转化与空间运用
前中后,实虚实,这三个空间构成整部舞剧的叙事节奏,其中,中区的意象空间则给予这部戏充分的表意空间,可以悬浮升降的白色板子在变化中完成了时空的转换和切割,而地面黑白两色的地胶则模糊地提示“光明与黑暗”的界限。表演者在三个空间里穿梭,既自由又有限制,有效地将表演在抽象概念中具象表达出来。为了强烈压迫的视觉及投影的附着,舞台上空的起降装置较大,顶部的照明是有限的,侧光就显得尤为重要,强烈的侧光在剧中表现出独特的灯光效果,如舞段流不尽的泪中演员们迎着光慢慢走向下场门,就只选用了下场门的低角度侧光,在灯光的映照下,身后是无尽的黑暗,眼前是冰冷的光线,仿佛这些灵魂走向不可确定的空间……
1.4平行叙事与散点对话
该剧用张纯如这个人物带动出魏特琳、拉贝、李秀英、东史郎以及亡灵和日本右翼等人物和符号,在舞剧当中还是第一次运用如此独特的叙事方式,这种散点式的舞台表达以及叙事结构是大胆和创新的,这些记忆的碎片在舞台上散乱地发着光,由张纯如贯穿起来,呈现出了一段大屠杀的全景画面,这里面除了史实还有心理层面的沉思和呐喊。灯光的变化细腻入微,注重人物内心刻化,比如对张纯如的追光就选用了750w的成像灯,而且只有张纯如身上被赋予了暖光,柔和温暖的光晕让她呈现出如圣母般的光辉(图2);再比如日军和灵魂的灯光处理也有独特的设计理念(图3),让舞剧更加具有感染力。
象征与表现:阿恩海姆说所有的艺术都是表现主义的。然而在这部剧中的视觉呈现更加着重于象征手法,无论倾斜的板子还是烧焦的瓦砾,都有其象征性的意念存在。而象征的内敛的形式则给舞台呈现以强大的表现风格。灯光创作运用色温的变化来创造灯光的光比,完成区域布光,让整个舞台呈现出感受不到光源的处理风格,从而形成“干净”的舞台。色彩运用极其节省,用这样的冷暖来处理不同区域、不同人物,让舞台充满戏剧性。
舞台形式以极简的方式重置舞台空间,形式感的重要性在舞台视觉中无疑很重要,独特的舞台视觉语言不但可以让剧目表达的思想更加明确,同时也让舞台设计者具有了表达情感的通道。沉入黑暗之中,遥望远方那一缕阳光,虽然柔弱,虽然暗淡,虽然渺小,却撕破了那落满尘埃的梦魇,捧起一个个沉沦的灵魂,清洗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让生命绽放出圣洁的光彩。
2多媒体设计
《记忆深处》的多媒体创作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这种使命和责任令设计者创作的初期非常艰难,一切具体的形象在舞段所表达的深刻内涵和深厚的情感面前都是单薄的。随着设计的深入,胡天骥老师渐渐发现,这部舞剧需要更加纯粹、简洁的视觉(图4)。配合舞蹈、音乐以及舞台装置的变化,让这些简洁而有力的形状和色彩与之发生化学反应。此时,那些单纯的形体空间形象承载了更丰富的语汇,形成了舞剧《记忆深处》最终的面貌。此时的多媒体是无法脱离于舞美、音乐、舞蹈独立存在的形式,影像成为本剧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而不是多余的媒体。
3服装设计
这部作品与以往不同,從接手那一刻起,阿宽老师就知道,服装设计创作需要克制,见图5。其实最早阿宽老师并不想去做这个作品,不是因为不感兴趣,而是因为前面有《南京1937》的存在,当时他曾是一位热心于追剧的普通观众,多年过去了还依然记得那部作品在剧场里给他留下的深刻记忆和感动。如何去挑战一部同一题材的经典,尤其是这部剧不能有太多表现自我的主观设计风格,这太具挑战性,需要极大的自信心。
后来是导演的创作手法,是主创搭档们的视角,是演员的情绪打动了阿宽老师,也激发了阿宽老师。如果说十几年前的《南京1937》是一部纪实风格的作品,那么《记忆深处》并不把讲述作为重点内容,几个人物形象都是有名有姓的,他们是事件不同视角的参与者和见证者,真实是首位的,只有真实才会让观众跟着他们走进历史。剧中几个最大的舞段就是灵魂之舞,舞台艺术作品中灵魂的表现有很多种,但这三十万的冤魂不同,他们被摧残的血肉哪里也没去,就留在了这片家园化作焦土,等待后人去安抚,去呵护,去呐喊……那种形象的质感不是飘逸的空灵,是从肉体上剥离的一种疼痛。张纯如去寻找的灵魂之舞是逝去的灵魂,是灰色有如尘埃的存在。作为幸存者的李秀英,讲述着她和无数像她一样的女人的遭遇,她们的生命得以存活,但是心灵的重创同样疼痛,有时甚至生不如死,那是一种身体尚有血肉的温度但灵魂已经游离的状态。所以说这部舞剧的设计,是经过一点点的尝试,一点点的论证出来的,因为我们深知,任何一种过分强调形势美的存在,对舞剧的情感之深刻和给观者的感受都会造成干扰,那是不可取的。如果说“美”,可能只有张纯如了,她曾经拥有那么美丽的青春,她更是来自人间,看到了曾经的地狱,来接引亡灵得到解脱去往天堂的天使,她的美不是表现出来的,是衬托出来的。尽量能让舞者尽情地表现而不去干扰她,就是服装设计需要做的。
一部好作品的出发点就是有一个默契而水准相当的搭档团队,当看到舞美的设计稿和沙盘时,听到敲击进内心的音乐,服装设计者就清楚地知道作品的审美应该在哪里,即看上去简洁但是要完成所有的文学和情感表述。戏中有一个场景,时空中的一个白板装置上有一个投影黑框,舞美和多媒体老师试图营造一个“从地下的墓穴里往地上看的一个视角”,这不正是亡人在期盼他们的后人(就是我们)去为他们做些什么吗?其实在创作过程中阿宽老师曾几次流泪,这是一种彼此的渗透,首演时为张纯如设计了一条带血的裙子,当时是想表现让她在经历了这些苦痛的寻找之后身心也有强烈的创伤。因为换场根本来不及,也就没有用上(其实后来看舞者足以表达了一切),首演后阿宽老师在后台看到那条白色的舞裙下摆上各种血迹斑斑,还奇怪这些痕迹时从哪里来的,再看主要演员唐诗逸的腿上和脚上已经被磕破了好几个口子,血还没干。她只是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和刚才留下的泪水,低头看了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嗨,常事儿……”可见舞者之投入。为这样的演员去诠释作品,没有办法不打动你,见组图6。
4化妆造型设计
《记忆深处》讲述的是一个沉重的题材,一个平常不太敢往深处提及的真实故事,越往深处想,越是泪的深潭,那是一段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的历史,见图7。
记忆的深处是什么?是泪水、是苦难、是血腥、是呐喊、是奋起。这些点都具体而浓烈,而亲历了这段历史的人具体而真实。他们的真实存在就是这段历史的证明,由于其特殊性,在最初确立剧中主要人物的造型时,真实地还原主要的亲历者就被作为了一个重点,于是,在参考了历史照片之后,就有了张纯如、拉贝、魏特琳这些人物形象的设计。
当然,作为一个舞剧的造型设计,如何能够帮助演员更为丰沛的表达情绪才是它的灵魂。于是在“李秀英”这个角色的设计上,结合了演员秦曦的特质,确定了短发的形象,当她在情感宣泄时,甩动的头发似乎每一根发丝都在呐喊,于无声中听见惊雷声!
剧中有一段表达日本兵的舞段,这是一群犯下累累罪行的人,他们的历史行径给徐彬老师产生的印象与其曾经看过的一幅版画(名字已忘记)重合了,画面上是一群骷髅从坟墓中爬出,直立着,面带微笑向远处的村庄走去。画面诡异、灾难的气息充斥其中。于是在这一舞段中,是给日本兵设计的一个个骷髅面具,当他们从舞台深处的黑暗中成排走出来时,不正是那群画中微笑着走来的骷髅吗?灾难随之而来……这些骷髅正是一个国家沦为战争机器、泯灭人性的表现!这里没有用血色来表现,因为他理解为,他们是一群已经失去了血肉的,而正要去吸食他人血肉的魔鬼的存在,见图8。
记忆的深处,深处的记忆,希望化妆造型设计能为这部舞剧深沉的情感上,再添上一串晶莹的泪珠……
民族舞剧《记忆深处》的舞美灯光设计、多媒体设计、服装/造型设计二度创作者用心用情地创作,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加之演员们精湛演绎,已将1937年南京那段伤痛的历史深深镌刻在观众的记忆中。
(编辑:常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