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所有发现优秀作者的出版人致敬
2019-03-25聂震宁
聂震宁
前不久看到有人写文章发出一个很坦率的问题:为什么出版业没有发现薛兆丰?看到也就看到了,當时并不曾去仔细想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不料,在最近一次编辑出版学讲座上,一位学生当众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请我回答。作为应急反应,我迅速对这个问题的逻辑做出判断,显然,问题后面的逻辑是:得到APP通过薛兆丰的《北大经济学》课程赚得盆满钵满,可是传统出版业并没有赚到,是不是应当做出反思?于是,我笑了,接着我做了一个算不得机智但还算实在的回答,我说:因为经济学界不只是一个薛兆丰先生需要去发现,尽管薛先生很优秀,我们还在忙着发现吴敬琏、厉以宁、易刚、樊纲、梁小平、吴晓波,等等。课堂上的同学们也笑了。笑罢,我诚恳地告诉这位同学,事实上,薛兆丰最先也是出版界发现的,他较早成名的专著《经济学的争议》,就是2002年经济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当时薛兆丰的身份还是深圳青年学者。后来,2008年法律出版社出版了薛先生的新著《商业无边界——反垄断法的经济学革命》,2009年同心出版社出版了薛先生的《经济学通识》,这之后,2010年薛兆丰才成为北京大学教授。2015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再版了薛教授的《经济学通识》。然后才有得到APP薛兆丰《北大经济学》的热卖。从这些事实来看,我们恐怕已经得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既是传统出版人首先发现了青年经济学家薛兆丰,也是新兴出版人发现可以主理北大经济学听书的薛兆丰。
迄今为止,再牛的APP出版企业也得承认,他们所发现的那些下载量超群的听书主理,绝大多数就是传统出版业原先发现和推出的专业作者。这是不争的事实。为此,窃以为没有理由居高临下地质问传统出版业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些作者原来可以上线讲书。好像一部小说经改编拍成优秀影片,电影界还不曾有人出来质问出版社为什么没有把这些IP拍成电影。而如今,出版业界何以就如此沉不住气?
无论如何,出版业是内容为本的行业。“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就务本之道而言,人们对出版业首先要问的还是在内容生产上有多少发现和作为。
《出版参考》杂志做了一件大好事,迄今已经举办五届的全国优秀审读报告推介活动,让我们通过阅读大量的优秀审读报告,了解到许多优秀书籍是怎样经过编辑人员发现和加工得以面世的。安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坚持既定的编纂体例要求,确保并完善了《昆曲艺术大典》的典籍价值。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编辑在《仓颉造字》一书的编辑中为作者无私奉献的精神是那么感人。中华书局的编辑在多人合著的多卷本《孙中山史事编年》编辑过程中努力克服了五大难题。山东人民出版社的编辑通过《高山仰止——邓小平与现代中国》的编辑工作奉献了又一个“精品书是改出来的”案例。在第四、第五届审读报告推介中获奖的数十部报告,无不是我们的编辑发现作品价值和作者水平的过程,无不是我们的编辑为了确保作品价值的最大化和作者水平的最好显现做出一切努力的过程。正如在2019年审读报告研讨会上中国编辑学会副会长龚莉深入阐述了审读报告与精品力作的因果关系,南方出版传媒公司出版部总监萧宿荣就编辑工作对于行业“强化使命担当,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性做出分析,中华书局编辑李爽则用“潜心磨砺、精益求精”两个金句畅谈了古籍整理编辑工作的体会。
从优秀审读报告推介活动的实际作用来看,其意义不只是在众多审读报告中选拔出堪称表率的样本,更重要的是,它让全行业进一步强化传统图书出版的“社会把关人”意识,进一步理解传统图书出版对内容深度挖掘的要求,进一步重温传统图书出版严格的编辑管理制度,凡此种种是出版物质量得以保障并不断提高的坚实基础。
回到本文开头的问题:“为什么出版业没有发现薛兆丰?”在课堂上我回答了学生的提问之后,才开始寻思这个问题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想,首先这意味着人们对于传统出版业在既往许多作者和他们的作品出版面世过程中所作贡献缺乏了解,同时,这也意味着传统出版业发现和帮助过的许多作者和他们的作品有着在新兴出版传播技术的帮助下再度出版传播的潜质。我是一点也不反对新兴出版传播技术的。我也喜欢听书。只是,我总觉得,不能觉得APP或者VR、AR甚至AI来钱来得快,就忘记了最早在内容上辛勤耕耘的那些默默无闻的编辑。我们主张,在向发现薛兆丰《北大经济学》会有吸引力的新兴出版人致敬的同时,别忘了还要向最早发现薛兆丰这位青年经济学家的传统出版人致敬,应当向所有发现优秀作者的各种类型的出版人致敬。
(作者系韬奋基金会理事长、中国出版协会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