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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屠场》的叙事空间阐释

2019-03-22孙明明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比利现实生活战争

孙明明

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1922—2007年)是美国后现代代表作家之一,一生笔耕不辍。作为一名战争亲历者,他一直想要创作一部反战作品,《五号屠场》是其历经23年尝试和精心勾勒的最终成果,曾跻身于《时代》周刊畅销书之列,也被众多评论者视为冯内古特最出色的一部作品。除了顺应当时美国民众日益高涨的反战情绪之外,《五号屠场》大获成功的原因还在于作者娴熟于心的叙事手法与精湛巧妙的叙事框架。小说采用打破事件发展的时间维度来解构小说的中心化情节以及线性叙事结构。人物刻画与情节发展不仅仅停留在平面时间轴之上,还向纵深空间扩展与延伸,使得小说叙事空间得以凸显。作者在小说中曾这样描述特拉玛法多星球人类的阅读,他们认为“小说没有开头,没有中间,没有结尾,没有悬念,没有道德说教,没有起因,没有后果。我们喜欢我们的书,是因为能从中看见许多美妙瞬间的深处[1]。从这一段“元小说”式的描述中可见作者对小说创作观念的自我阐述,也正是作者想要构建的叙事空间。小说主人公比利因“不受时间羁绊”而在战争年代、现实生活和特拉玛法多星球之间游走,这三者已不再是一般意义上陪衬性的环境背景,而是作者精心构建的历史、现实与幻态三重空间形式。三重叙事空间交错参与并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是小说叙事的重心。

一、叙事空间研究简述

“空间”这一命题一直备受研究者关注,在社会学、文艺学、文学批评、叙事学等研究领域中逐渐成为显学。在文学研究发展进程中,文学的空间性问题早有提及,但文学的“空间形式”这一概念的明确提出要追溯于约瑟夫·弗兰克(Joseph Frank)。在《现代文学的空间形式》一文中,弗兰克借艾略特、庞德、乔伊斯等作家的作品,例证文学作品中存在的空间形式[2]。除此之外,米切尔(W.J.T.Mitchell)进一步探讨空间形式的功能,认为文学批评中运用的空间形式是呈现历史与时间性的基础。他提出了空间形式的具象化功能,从而使我们更好地感知文学的实质。他认为,空间形式分析有助于了解主题的表达方式、叙述者叙事立场甚至是意象的审美结构[3]。研究者露丝·罗内(Ruth Ronen)认为小说空间由文学叙事中的具体范畴和抽象范畴组成。具体范畴包括环境、背景、人物、物体等,抽象范畴则指故事、人物性格、时间以及意识形态等。这两种范畴指称对象间的互动关系则构建了小说空间世界[4]。

相对于国外,国内对于叙事空间的研究起步相对晚,大多数研究还有赖于对国外理论的借鉴和发挥。其中,龙迪勇利用符号学的理论和方法分析三类不同叙述的空间形式。同时,他深入考察有“空间艺术”之称的图像的空间叙事问题(跨媒介),并把触角伸向历史叙事领域(跨学科),对历史叙事的空间问题提出自己独到的看法[5]。除此之外,叙事学研究学者申丹、王丽亚从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故事空间与视角、故事空间与情节、故事空间的阐释四个方面论述叙事空间问题[6]。

从国内外理论的发生到发展我们可以看到,叙事空间对于文学文本具有一定阐释力,是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视角,并且空间视角下的文学阐释也从未停止过。

二、历史空间:战争杀戮循环不休

《五号屠场》小说叙事具有一定空间特质,人物不断在不同场景与事件中出现,犹如“镜头切换”,实则为作者为叙事创设的三大空间。小说叙事不再依赖时间关系来完成,而是以空间形态来呈现。作者采用“时空之旅”这一空间化的叙事手法,有效地将过去、现在和未来并置,来展现真实生活的循环往复:战争历史的回溯、现实的承载与未来的期待。作者巧妙借助毕利不受控制的“精神崩溃”迫使小说人物一次次踏入那个不堪回首的历史空间。其实作者已经不满足于对二战这单一事件的诉说,而是借助比利的空间穿行将二战置于更大的历史空间之下,以此痛斥人类历史语境中,战争、杀戮循环往复这一不争的事实。作者利用历史空间形式,不断回溯战争历史,也不忘谈及当下——从《特殊流行幻觉与集体疯狂》中的儿童十字军圣战到《赛兰尼和他的幻觉》中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到《圣经》故事中索多玛的毁灭,再到小说发表之时的越南战争。

作者将读者引入历史的方式完全异于历史学家般的讲述历史,包括那些即将被政治话语权力湮没的历史细节,转而依赖读者的理解力与洞察力将历史空间开拓得更为深刻。小说中,很少能读到严格意义上有关战场杀戮、战火纷飞的正面描述。作者以一个无为、无助的小人物毕利的个人记忆为切入点,讲述参战经历、被俘以及被囚禁在位于德累斯顿的一个屠宰场中,并目睹德累斯顿这一并无军事防御的城市遭遇盟军轰炸之后的惨状。战争中的毕利从未参与作战,他大部分时间是“幽魂”一样游荡,不能决定自己前进的方向,甚至无法选择死亡。他的形象滑稽、可笑,从装束到装备貌似战争中的小丑。逆来顺受是他在战场上的唯一拥有的“主动权”。透视表层,作者向读者抛出的是更深层的理解空间。战争的残酷性、毁灭性、循环性通过读者纵深理解在历史空间中被建构。因此小说对于历史空间的再创使叙事赋有更大张力和渗透力,读者对于战争问题的深度思考也因而被最大限度激发。

三、现实空间:描摹战后现实生活

走出战场的比利,并没有因为生活殷实而重新找回自我和人生方向,相反却经历着一种“空壳人生”。对于比利经历的现实生活,作者笔法好似漫不经心,内容似零星碎片,包括毕利的家庭、婚姻、患病入精神病院、坠机事件、妻子的意外身亡、儿子在越南战场取得的成功等等。这些缺乏明显时间关系、因果关系甚至是逻辑关系的事件,一步步将主人公比利置于一个更为复杂和难解的现实生活空间。

表面上比利的生活平淡无奇,但是在一对对难解悖论组成的线条交织而成的立体社会空间中,社会的复杂性被具象化。首先,婚姻与爱情擦肩而过。出于某种目的,比利选择的婚姻与爱情无关,但比利形容自己的婚姻“还算过得去”。在新婚蜜月之时,比利看见另外“两个漂亮的年轻人,互相爱恋着,爱着他们的梦,爱着船的尾波”[7]。从此我们能看到,无数在婚姻中苟且的人实难摒弃对真正爱情的畅想。其次,正义与邪恶的界限模糊。陷入越南战争的美国出于政治诉求,常常将战争英雄化、正义化,战场上劫后余生的比利此刻无力控诉虽被披上正义外衣,却本为邪恶之身的战争。当一位海军少校大谈加大对北越轰炸力度时,“比利并没有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抗议对北越的轰炸,也没有因目睹过轰炸造成的恶果而战栗”。这一切只为表现美国社会政治话语权主导地位影响之下,战争带来的灾难与恶果常常以维持正义之名来掩盖,因而普通民众对于对战争的抵制与反对常常倍感无力。除此之外,生命的可贵与死亡的戏剧性、白人居住区的富庶与黑人街区的破败、基督教义的高尚与基督徒行为的残暴都曾得到作者笔墨。虽轻描淡写,但却将整个现实社会立体化、空间化。由于作者笔下社会空间中种种构成因素的互动关系,小说叙事中故事、人物、情节的发展因此而变得饱满、圆润、合情合理。

四、幻态空间:追问历史和现实问题

作者笔下的特拉玛法多星球是一个四维空间,因此人们可以看到时间的所有不同片刻。当不能继续承受历史留下的问题与现实生活的困惑时,比利借助特拉法玛多星球这一幻想空间来释放自我,并追问历史与现实问题。当毕利问特拉玛法多人关于死亡的看法时,得到答案是“耸耸肩而已”,他们并不认同面对死亡要感到悲伤。当问及自由意志,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意志,认为自由意志只是地球人的谈资而已。当问及战争时,他们对于无法避免的战争选择通过无视来将它们忽略,他们只浏览快乐时光进而忘却痛苦。处于四维空间,特拉法玛多人可以目视一切,但却从不试图改变事物的发展进程。比利也曾试图从此找到解决地球战争问题的良药,他向特拉法玛人提问关于“和平的秘诀”,却被视为愚蠢,并被告知整个宇宙最终将被特拉法玛特人终结。

当远离战争的痛苦、现实的无味,作为一名读者,这个幻态空间也许会被期待成为毕利忘却与逃避的栖身之地。但是关于对历史与现实问题的追问,比利并没有找到理想答案,读者眼中的比利会越发迷茫。这样的一个幻想叙事空间中,作者并没有为小说主人公指明方向,而是借此把更多的问题抛向读者。当旧的生活和信仰已经崩塌,新的还没有建立起来,人们处于迷茫之中,作者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利用想象力创造一个栩栩如生的新空间。这个遥远、新奇、迥异的幻态空间,是作者为读者精心打造的思维活动空间。继而,引发思考是《五号屠场》叙事空间化的重要意图所在。

作者通过战争历史、现实生活和幻想星球三重空间形式来构建小说的整体框架。在这一过程中,作者充分利用叙事空间的可延续性、可交错性与可呈现性特征,将战争历史书写、现实生活悖论与未来想象三大叙事空间化,进一步触发历史影响下的现实思考与未来期许。作者利用小说人物比利的“时空之旅”——历史战场、现实生活与外太空星球之间的自由穿行,使历史、现实、幻态三大叙事空间紧密交错,拉近了历史与现实的时间关系,现实世界与外太空的距离关系。作者借此表达历史、现实与未来之间的紧密相连,警醒人类回顾历史、思考未来对于现实生活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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