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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柳梢青》创作内容流变探析

2019-03-22高鹏越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8期
关键词:词调词作辛弃疾

高鹏越

高鹏越/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河北石家庄050000)。

词作为古代文学研究的一个重点和热点,“以调为体”研究的著作相对较少,其整体性研究相对落后。近年来学界对词调有所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进步。《柳梢青》作为起步较晚的一个词牌,在宋代词坛上使用频率相对较高,其中不乏作品流传于世。例如,秦观《柳梢·岸草平沙》写的是伤春抒己怀,遣词造句,感情真挚;吴文英《柳梢青·题钱得闲四时图画》注重声情,柔婉含蓄,体现了梦窗词浓艳芬菲的词境。虽然如此,学界对词调《柳梢青》的关注度仍然较低,且多为对词调《柳梢青》单篇作品所作的评论,研究视角较为狭窄,内容也不够充实,有待进行整体探析。

一、《柳梢青》词调渊源

《柳梢青》,词牌名,又名云淡秋空、雨洗元宵、玉水明沙、陇头月。

《御定词谱》卷七:“此调两体,或押平韵,或押仄韵,字句悉同。押平韵者,宋韩淲词有‘云淡秋空’句。名《云淡秋空》,有‘雨洗元宵’句,名《雨洗元宵》,有‘玉水明沙’句,名《玉水明沙》;元张雨词,名《早春怨》。押仄韵者,《古今词话》无名氏词,有‘陇头残月’句,名《陇头月》。”[1]475

《柳梢青》起步相对较晚,为两宋流行词调。《柳梢青》有始于王庭珪之说,其作如下:“兰亭丝竹。高会群贤,其人如玉。曲水流觞,灯前细雨,檐花蔌蔌。舞雩初试春衣,听咏歌、童子五六。泽畔行吟,沙汀拾翠,满江新绿。”[2]820很显然,这是一首集会宴游之词。全词感情基调清新明快,常使人以一种代入感进行欣赏。

在词调史上,新生词调在北宋中后期达到繁荣。既受民间俗乐的影响,又因为教坊乐与雅乐的变革而日渐雅化。由此为《柳梢青》始于王庭珪之说提供了佐证。

二、宋人《柳梢青》创作内容流变

自《柳梢青》产生开始,贤人雅客对其填制便乐此不疲。此调系作品在《御定词谱》中共有187首,在宋代,《柳梢青》这一词牌流传较为广泛,填制频繁。扬无咎、张孝祥、辛弃疾、朱敦儒、张炎等主要作家的词作数量较多,且能代表一定时期的风格,由此《柳梢青》这一词牌在内容上开始了多方面的扩充与革新。

(一)为画题词,赞美梅花

扬无咎,南宋词人,字补之,号逃禅老人,又号清夷长者。扬词内容多为唱酬、咏梅、写景等,清婉秀雅。其中最为人称道的莫过于其《柳梢青》的题画词。最著名的梅画是其晚年所作的《四梅花图》,四段可分可合,有独立的内容结构。在自跋中可得知,扬无咎创作此图的初衷是要应挚友范端伯的邀请,曰“要余画梅四枝,一未开,一欲开,一盛开,一将残,均各赋词一首”。扬无咎的咏梅词在当时大大地提高了词调《柳梢青》的流行度,在题画词方面,《柳梢青》的填制成为当时一股潮流,引得文人墨客尽相效仿。如词人陈允平,他对扬补之词画极为仰慕,深受其影响,有《柳梢青·和逃禅四首》,其一是写林逋来赞美梅花暗香浮动,其二赞美扬补之并师出花光,其三写自己惜梅及赋诗之雅兴,其四写梅花残落而郁郁寡欢。整体来看,陈允平这种和词,不仅是对扬无咎词的继承和发扬,在某种程度上也推进了扬无咎词画的艺术。反观扬无咎的四首咏梅词也是《柳梢青》大肆流行的源流所在。所以,扬无咎在《柳梢青》词调的流传方面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世人谈起《柳梢青》,皆不可略过补之也。

(二)表达自我行藏,书写情感经历

朱敦儒,其作语言晓畅,自然流丽。词风可按时间分为三段:早年家庭富裕,常常巡游各个胜地,其词风多艳丽芬浓;中年正处南渡之际,词风悲痛慷慨;晚年在政治中跌撞之后,趋于闲居,其作充满了颓废与凄凉之感。现存词作《柳梢青》共六首,较有代表性的如:“红分翠别。宿酒半醒,征鞍将发。楼外残钟,帐前残烛,窗边残月。想伊绣枕无眠,记行客、如今去也。心下难拚,眼前难觅,口头难说。”[2]859此作应作于朱敦儒羁旅途中,在最美好的时节分离,去往征途。夜半酒还未醒,便又要开始启程。“楼外残钟,帐前残烛,窗边残月”三个残字无疑又将自身的无奈与无助表现出来。在此,词人对佳人的相思并未直接道出,而是通过佳人绣枕无眠思念词人来表达词人的相思,彼此互道相思的情景跃然纸上。行客居无定所,如今又要前往新的阵营,百般滋味心口难说。此时的朱敦儒已然是飘零天地之间的一片孤舟,茫然不知所以,表现出词人身心俱疲的状态。

(三)将国家、民族入词

朱敦儒的词能完整地表现出自身一生的坎坷遭遇,以及自己的情感历程,将自身经历与情感注入词中,进一步提升了词表达情感的高度。当然在宋代词史上,这样作词的不仅他一人,辛弃疾也是如此。而与朱词不同的是,辛词善于用典,除了述写自身情感经历外,还将眼界提升到了家国、民族的高度,具有更深的批判性,开拓了词境,对后世影响颇深。如词作《柳梢青》:“白鸟相迎,相怜相笑,满面尘埃。华发苍颜,去时曾劝,闻早归来。而今岂是高怀。为千里、莼羹计哉。好把移文,从今日日,读取千回。”[2]1970辛弃疾的词善于表现自我的行藏出处和精神世界,将自身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融入词中,并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词,借此表达自身的情感。此词上片以故友白鸥迎接潦倒行迹的词人为背景,白鸥对词人的态度是怜惜、嘲笑。年少时曾劝词人不要出去,即使出去,也尽量要早些归来,而归来时却满面灰尘,头发花白,不禁引得白鸥一阵奚落与惋惜。下片为词人的回应,说自己并不是像张季鹰那样出门在外仍然惦记着家乡的美味佳肴,辞官归隐也并非因为自己的高尚情操,回来后立志要苦读《北山移文》千遍。点明归隐并非作者本意,而是外界所致。外界能使一生戎马天下的辛弃疾被迫归隐的原因恐怕也只能是政治了。纵观辛弃疾一生遭遇,以功业自诩,仕途坎坷,壮志难酬,对时政多有谴责,但未曾动摇过报效国家的信念。此词透露着作者的无奈与落魄,深入分析却有强烈的批判意识。作者将主旨深化到一个更深的层次——国家与民族。

(四)爱国热情与自身之感互渗

到了南宋末期,有一部分词人仍然继承辛弃疾的爱国精神传统,如吴潜、刘辰翁、汪元量、刘克庄、葛长庚等人,都属于辛派后劲。他们对现实的不满反映到词作当中,深刻地表现了那个时代的悲哀。

吴潜是辛派词的代表人物,词作多以家国为主,抒发济世忧国的壮志与报国无门的愤懑,善于用一些常见的景物来表现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格调深沉郁闷,感慨悲凉。如词作《柳梢青》:“断续残虹,翩飞去鸟,别岸孤村。傍水楼台,满城钟鼓,又是黄昏。悠悠岁月如奔。正目断、边尘塞云。两鬓秋风,百年人事,无限消魂。”[2]2737词人以一种闲适的生活结构全篇,让人不禁感叹生活的悠然自得。而片尾点明全篇主旨,百般凄凉,几番烦恼,却无人怜惜。可见,词人正是以乐事写哀情,以闲适衬托自己的孤独,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被重用,难以报效国家,其间憾事难以言明。

刘辰翁作为辛派后劲的又一代表词人,其词作亦有辛弃疾的风范。如《柳梢青·春感》:“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2]3197此词笔调苍凉,抒发了作者家破国亡的悲痛之感。以想象开篇,结尾虚处落笔,给人无尽遐思。全词一片凄怆之感,既有自我意识,又具爱国热情,颇能体现刘辰翁艺术风格。

辛派后劲词人用自身独特的方式演奏了一曲爱国热情与自身之感的交响乐,除开吴潜、刘辰翁,其他词人亦有小作。如刘克庄《柳梢青·贺方听蛙八十》开篇点明挽留之意,并阐明缘由,下片笔锋一转,呈现不同的感情基调,“冷落磻溪,张皇牧野”,此处用姜太公钓鱼来暗示怀才而无所用之地,知音难遇之感,词的主旨便得到了升华。葛长庚的《柳梢青·寄鹤林》,词以虚处落笔,词人书信托以仙鹤,寄给所思之人,以虚无之景画心中真情,在东楼回想往事,而词人感怀之事,遁入虚空,结合词人生平,便在颠沛流浪中品味词作之意。

张炎,词作注重意趣高远、清空骚雅,实为宋末的变奏之音。家破国亡与漂泊顾忌的经历使得他的词风由年少时风花雪月转变成凄怆缠绵,词里行间渗透着家国之感,情思婉转。如《柳梢青·清明夜雪》:“一夜凝寒,忽成琼树,换却繁华。因甚春深,片红不到,绿水人家。眼惊白昼天涯。空望断、尘香钿车。独立回风,东阑惆怅,莫是梨花。”[2]3521本词借咏雪写自己天涯客的处境,实则是用雪渲染自己悲惨遭遇,令人惋惜,深处又触到了家国之感,主旨得到了提升。张炎把比兴、寄托之法运用到词中,乃宋词创作手法的创新,词风的渐变,在宋词史上无疑是锦上添花。词至张炎便得到了圆满。

《柳梢青》词牌历史悠久,始于王庭珪,其后各路文人纷纷进行创作。其内容经由两宋文人的开拓创新不断丰富。从题画词到书写自我,再到家国命运感慨的流变,我们可以得知,时代的大背景会影响诗词的创作。且《柳梢青》单个词调的发展历程也在一定程度上勾勒出宋词的演变轨迹,《柳梢青》从小处着笔,由小见大,有助于我们了解宋词在不同时期各路词人的创作风格及特点,并更深层次地研究宋词的整体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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