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美学在儿童绘本编辑中的运用
2019-03-22张芳
张 芳
(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北京 100035)
接受美学(Reception Aesthetics)是20世纪60~70年代在德国发起的文艺美学思潮,是以现象学和解释学为理论基础,以读者的接受实践为依据的独立自主的理论体系。接受美学的主要代表有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和沃尔夫冈·伊泽尔(Wolfgang Iser)。
接受美学强调以读者为中心,以读者的创造性理解为作品意义产生的主要根源,一部文学作品只有经过读者阅读之后才能称得上是完整的作品。接受美学有很多重要的概念,比较重要的有召唤结构、期待视野和审美距离。召唤结构是指艺术作品因“空白”和否定所导致的“不确定性”,呈现为一种开放性的结构,这种结构本身随时召唤着读者能动地参与进来,通过想象填补“空白”,连接空缺,确定作品的意义。期待视野是指在文学阅读之先及阅读过程中,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基于个人与社会的复杂原因,心理上往往会有既成的思维指向与观念结构。谈到期待视野,就不得不提“审美距离”,其指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间的远近关系,也就是读者原有的期待视野和新的作品之间产生的不一致。正是这种不一致带来的陌生感,使得读者产生阅读动力。
绘本,英文为picture book,即图画书,“绘本”是它的日文译法,指一类以画为主,并附有少量文字的书籍,它是儿童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编辑在绘本编辑过程中既要阅读文本形成审美理解和审美判断,又要研究文本并对文本进行优化完善,这时编辑兼有受众(儿童读者)与编辑的双重身份。编辑应该在受众与文本的两极来研究编辑活动,立足文本,注重受众,使文本顺利被受众接受。
一、绘本的独特性
相比于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图画书,绘本有它的独特之处。编辑要考虑绘本这一文本的独特性,这样才能深入文本之中,提升作品质量。绘本所讲述的故事并不是由文字来完整表达,文字在叙述中并不占据主导地位,它只是一种引导性的工具,甚至有的绘本没有文字,靠图与图之间的逻辑讲故事。绘本这种意犹未尽的“空白”,则由读者根据文字和图画来补充完整。所以,阅读绘本的过程,并不是只读文字,还要读图并“填空”,读者根据自己的理解将之整合为完整的故事。
日本绘本之父松居直认为:“绘本里有两个语言系统。一个是以文字来表记的文章,另一个是绘画。实际上,所有的绘画都能作为语言被阅读。”[1]绘本中的图画处于与文字同样重要的地位,与文字同样具有讲述故事的作用,有时甚至是讲故事的主要手段,是一种“图画语言”。“对儿童绘本来说,图画是承担叙述功能的主力。所谓图画,并不仅仅指内页的一帧帧图片,而是绘本从里到外呈现出来的、传达给读者的视觉形象。”[2]
不同于静态单调的文字和普通图画书中的图画,“绘本中的图画一般为跳跃式的静态画面,与动态影像相比,缺少连续性和完整性,如此一来,画面间的衔接、线索的完整、场景的定义、动作的完成、角色表情与心理的联系等都需要儿童去自我填补、链接和完整”。[3]绘本图画中那独特大胆的色彩,人物形象丰富的表情,让人身临其景的场景描画,这一切都具有很强的召唤性,激发起儿童的观察力和想象力,并将图画与自身的生活体验相结合,产生共鸣,从而达到审美愉悦。另外,绘本的图画还带有鲜明的艺术性,其风格与整个故事相契合,具有特殊意义和象征内涵。
正是因为绘本这种文与画的独特性,对儿童来说,那些没有被父母读出口的、也无法读出的图画中则蕴含着无限的可能,大大激发了他们的阅读兴趣和参与度,使得他们愿意结合自身经验,发挥想象力来把故事中未述的“空白”填充完整。
二、编辑对文本进行解析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文本的开放性和不确定性正体现了读者在文体接受过程中的重要性,读者要通过自己的审美经验和想象去填充文本,从而进行新的创造。没有作者,便没有绘本;没有读者的阅读,绘本的功能性和审美性便无法实现。那么,编辑在对绘本进行编辑时就必须考虑这两个方面,立足作品的图文关系,从儿童的角度来阅读,从编辑的角度来使作品以更好的形态呈现。
“插图的叙述有它本身的个性和特点,这些个性和特点是文字所无法涵盖和取代的。画家通过这些个性和特点来展现文字所讲述的故事在视觉中进行的故事面貌。”[4]不同的图文叙述关系在故事中形成的不确定性与空白程度有所不同,所发挥的作用也不同:一种是文图相辅,共同讲述一个故事,如《想吃苹果的鼠小弟》;另一种则是文图相“背”,图画与文字讲述的是不同的故事,如《母鸡萝丝去散步》。
《想吃苹果的鼠小弟》一书是文图共同讲述一个充满童趣的小故事。树上有八个苹果,鼠小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鸟拿走苹果。小鸟拿走苹果后,书的左页只有一句话“要是我也能飞就好了……”右页的图画中鼠小弟挥舞着双臂,没有任何文字。它自然是飞不起来的,也吃不到苹果。左页的文字并没有将右页图画中的内容重复叙述,右页则需要儿童自己去观察图画并以自己的方式解读。苹果被大象、猴子、长颈鹿、犀牛等动物拿走,鼠小弟越来越急。它干脆像犀牛那样撞向大树,撞得鼻青脸肿,苹果也没掉下来。最后,海狮来了,它说“我有一个本领……”,什么本领呢?文字没有说明,但图画中却显示出来了,它将鼠小弟像球那样高高抛起,抛到了苹果树上,鼠小弟摘下了最后的两个苹果。全书的结构基本为左页只有短短一行字,右页则是简洁的图画,图文叙事并没有无缝对接,具有较大的“空白”和想象空间,有利于儿童阅读。
而儿童就是通过这种直观形象的描画和辅助性的文字,发现了“拿苹果”这个关键点。对他们来说,拿不到高处的苹果是很正常的事情,出场的动物也是儿童日常生活中所见或者从图片上已熟知的动物,这一切带给他们一种熟悉感,故事的主干与儿童的期待视野大大相符,使得他们愿意去解读已知的信息,将作者未完全表达的信息补充完整。他们观察鼠小弟的表情,知道鼠小弟着急了,撞到树上被碰疼了……鼠小弟拿到苹果的方法让他们称奇,因为他们从过去的经历或阅读经验中知道,海狮擅长顶球,但把鼠小弟像球一样抛起确实又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这一切带给他们一种新奇感。文字的言犹不尽和图画的简洁跳跃,产生一种独特的召唤结构,使儿童愿意根据已有的信息来补充故事,并获得一种极大的审美愉悦。
而《母鸡萝丝去散步》的文和图则是讲述两个不同的故事。文字描述平淡简单,在傍晚的时候,悠闲的母鸡萝丝“走过院子”“绕过池塘”……“按时回到家吃晚饭”,单单就文字来说,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事件叙述。而在色彩丰富、以红色和橙色为主色调的图画中,故事就没有文字叙述那么简单了,气定神闲的母鸡背后有一只狡猾的狐狸,它想偷袭萝丝,要一口气把母鸡吃掉。不过,狐狸有点儿倒霉,它被钉钯砸到鼻子、跌入池塘……最后被蜜蜂蜇跑了,而母鸡萝丝始终没有发现背后的这一切。轻松自如的文字和气氛紧张的图画形成一种独特的张力。
如果抛开图画,单从文字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并没有太多的新鲜感。但形象鲜明、富于冲突性的图画一下子抓住了儿童的眼球,从他们以往的阅读经验来说,狐狸必定是狡诈的,而母鸡一般都是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狐狸能否吃掉母鸡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在母鸡经过院子时,狐狸被钉钯砸到,而在这之后狐狸是如何打起精神,继续追逐母鸡的?这个故事中文字没有描述,图画也没有完全展现,儿童只有通过自己观察,根据以往所读过的故事的阅读经验,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所缺失的“空白”补充完整,从而使接下来的故事能顺利进行,最终他们通过图画得到了一个与文字描述完全不同的故事,而这个过程也是一个审美再创作的过程。这种图文相“背”的叙事关系更易于使儿童产生阅读心理冲突,召唤他们对文本产生新的理解。
儿童还要结合自身的生活经验,理解文字所表述的内容,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文本中未表达的信息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完善,并将这一切整合为一个合乎逻辑的故事。姚斯认为,“一部文学作品,即使是最新发表的作品,也不是信息真空里出现的绝对的新事物,而是要通过预告、公开或隐蔽的信号、熟悉的特点或含蓄的暗示把它的读者引向一种特定的接受方式”。[5]文字和图画给出的既定信息使得儿童不会脱离创作者所想表达的故事,而文字意犹未尽的空白激发了儿童的想象力,使他们结合图画和自己的理解使故事完整而具体。
三、接受美学在绘本编辑中的意义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是未完成的作品,只有经过读者的接受再创造后,才能成为一部完整的作品。“接受美学之于儿童文学,则是通过层次适宜的作品,不断丰富儿童的想象力、提升儿童的理解力,使儿童的期待视野和思维能力不断发展。”[6]相比于其他的儿童文学作品,绘本简洁易懂的文字和大量形象直观的图画使得他们阅读难度大大降低,并且减少了对想象力的束缚。文字未尽的意思则由生动、直观、天马行空而又含义丰富的图画来表达。
但编辑对文本未尽意思的想象和补充并不能随心所欲,必须从专业角度出发,具有一定的审美共性,依靠自身扎实的学识素养和较高的审美艺术鉴赏能力,能够对儿童的反应做出预判。只有这样,编辑才能实现对文本的再创造和再加工,真正提高文本的美学价值,又使绘本能获得大众的认可。
对儿童读者来说,任何一本新绘本与他们之间都存在一定的审美距离,与他们的期待视野产生交流、碰撞。如果想得到绘本所讲述的完整的故事,他们就要理解文字表达的含义,仔细观察图画,根据图画进行想象性的再创造,将文本的“空白”补充完整。“当读者想很好地阅读新作品时,就会主动地调整自己的期待视野,努力地去适应作品。就在这一过程中,读者的期待视野随着阅读的深入,而发生改变。读者的审美期待与作品的距离不断缩小,甚至消除。审美距离的消除,意味着新的期待视野的产生,这种新的期待视野又成为以后读者的既定视野,而其在阅读新的作品时,又会发生改变。”[7]
编辑在对绘本进行编辑时,应使绘本所呈现的内容与读者的认知保持适中的距离,只有当绘本所呈现的内容与读者的“期待视野”相一致而又能够适度超越时,读者的阅读兴趣才会被调动起来,从而对他们起到引导作用,同时增强绘本的吸引力,使读者对绘本所讲述的故事产生强烈的期待。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编辑与绘本文本是相互成就的。好的绘本进一步拓宽了编辑的阅读视野,丰富了编辑的审美经验,提高了审美能力;编辑对绘本的再创造使得文本的价值得到最大限度的优化,提升了文本的“含金量”。对于竞争日益激烈的童书市场,编辑应该通过自身的再创造,打造出具有竞争力的产品,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