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霁

覃捷文

南宁市武鸣高中450班 广西南宁 530100

一

那天是12月份最后的一个星期五，中午的时候阴沉的天空中还飘散着一些不是很齐整的雨丝，来来往往撑着雨伞的人们在木桥小学匆匆而过，没人留意到那个扎着小马尾的小女孩，身高大约1.3米，穿着很整齐，她那把红色的雨伞显得格外的分明，准备靠近校门的时候，她跑了起来，试图直接冲进学校的门口。

忽然保安一手抓住了她，她目光显得有些呆滞，瞪大了眼睛看着保安叔叔，嘴里吐不出半个字，只是吖吖的叫着，手也是下意识的挣扎，这一挣扎，雨伞甩了出去。保安更加严厉的呵斥到：“你不能进学校，领导和老师说了学校不给你来上学。”

这一挣扎的情形被一旁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看到了，有家长上前给孩子拾起丢落的雨伞。因为人太多，保安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直接将小女孩拉到了一旁，还大声的对小女孩说到：“站在这里不许动”。小女孩似乎并没有理解这严厉的命令，也不哭，自己一个人手脚一阵零散的甩踢着校门口的墙壁。大概过了有五六分钟，一个驼着背，看上去约有五十岁的老妇人走到小女孩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好像说了些什么，说得很慢，但又不是很清晰。

“不管怎么说，你们不让孩子进学校读书是不对的。”我听到一旁路过的家长对保安这么说。

因为赶时间，我急着要回去交材料了，拿到材料，看着校门口那边还聚着的几个人，我转身说了一句：“我赶着回去，待会儿，你去帮我问问那边怎么回事。”“好，你赶紧上班去。”

二

回到局里帮把师兄的材料交到别的科室，脑海中忽然浮现刚才的画面，因为刚到局里工作不久，我刚想把中午见到的那幕场景告诉老同事，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刚才的所想。抬头只见三个人站在门外，穿着青色外套站在前面的阿姨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教育局吗？”我赶忙从座位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是的，有什么事呢？你们先进来。”我拍了拍沙发，引导她们都坐到沙发上。青色外套的阿姨叫了另外看起来年纪更大的妇女和女孩子先坐下，那个妇女一拐一拐的往沙发挪了几步，青色外套的阿姨站着说：“同志，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找到教育局是为反映一下我们家的实际困难，这个是我的外甥女叫卢伊玥，这个是我女儿，我外甥女卢伊玥本来在木桥小学读三年级的，今天中午去学校的时候，保安不给进学校。”

旁边的老同事没听完她说的话，就从旁边给她们三个各递了一瓶水，边递边喊伊玥的外婆坐下说，别站着，我起身上去，帮伊玥把她的水拧开，孩子的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说：“谢谢！”，孩子接着就说“谢谢！”。同事对我说了一句：“小枝，你把她们的情况记一下。”

我还没从青色阿姨的介绍里缓过神来，因为我似乎不大理解一个年纪看着比她还大的人竟然是她的女儿。听同事一安排我就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笔问道：“阿姨，您具体是什么情况？”

接着，孩子的外婆就把中午我所看到的那一幕说了一遍。

“那您知道，保安今天为什么不给伊玥进学校吗？”

“平时都是她妈妈陪她一起上学的，伊玥是有自闭症的，她的妈妈本身就是一个残疾人，今天上午还痛风实在走不动了，让邻居把孩子送去学校，上午没有她妈妈陪着，伊玥在学校可能就不是很安静的坐着，在教室里蹦来蹦去的，下午的时候，保安就说老师交代了不给孩子再来学校。”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是妈妈陪着她一起上学的吗？”

“是的，以前一直都是她妈妈陪的，可最近她妈妈也是病得越来越严重，今天都实在是走不动了，现在走路都要拄着拐杖。下午勉强跟孩子去学校，想把伊玥送进学校了，接着去医院，保安说什么都不给进。她就给我打电话，我也是刚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从外地赶回来，我自己也是一身病，自己都难照顾，别说还要帮着这女儿和外甥女。”

“我们家伊玥是有轻度的自闭症，我们不否认，医生也说这种轻度的可以治疗得好，我们送去学校也是希望她能够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多一些温暖和关怀，让她能够回归正常，平时比较爱动，有时候有一些危险的动作，学校担心没人看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理解，不过，我们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学校到处也有监控，如果伊玥有什么问题是她自己的原因，我们也不会说去敲诈学校赔多少钱，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和其他同学一样生活在一个正常的环境。”

“伊玥的爸爸也没空来陪她吗？”我不解的问到。

“他的爸爸也是一个残疾人，在一个公司给别人当门卫，一个家就靠着那点工资收入维持，如果来陪读书了，又吃什么呢？”

“伊玥妈妈是最近腿脚才不方便的吗？治好要多长时间？”

“这个还要医生那边看才得，上次去问过了，不是很乐观，大概几个月都走路很困难。我们今天也跟保安说了，孩子是义务教育阶段，孩子受教育是权利，他们无权把孩子挡在门外，可保安就咬定说是校领导和老师交代他不让伊玥进学校的。”

听完她的这番述说，我回头问了问同事：“那我们现在是怎么办呢？是不是先留一下他们的电话，等向学校问清楚了，再回复她们？”同事答到：“对，先留个联系方式，后面有什么情况了就及时联系她们。”

我记完电话号码了说到：“您们先回去，我们这边跟学校问清楚，一起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一定想办法让伊玥回到学校去。”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们也想先到残联那边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政策或者办法，伊玥的爸妈都是残疾人，现在情况也特别困难。”

“那您懂残联怎么去吗？”

“懂的，我们都经常去那边。”

伊玥好像不是很好意思的把水放下，刚才她外婆在反映情况的时候，她也没说话，只是在那里一个人喝水。我赶忙把她放下的水，拿起来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的说了一句：“水拿回去喝吧！”

三

送走她们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我把这个事情和负责学校这一块工作的同事一说，他说打电话了解情况了，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刚好周末了，我就说了一句：“尽快这两天解决吧，下周一上课孩子也好知道去不去得学校。”

晚上回到住处，师兄给我打了个电话。

“今天校门口的事情，我去问了一下了，是一个有自闭症的学生被拦在校门口了。”

“我知道了，他们下午也来局里反映情况了。那个小孩叫伊玥，是三（6）班的学生。”

“都反映到都教育局去了？我们校长这周都在出差，保安说的校领导都不知道是哪个。班主任很担心，在学校没人看的时候，孩子有时候有一些危险的举动，伤到自己又不好交待，听说上次那个学生自己不小心伤到脚，流了好多血，他们班主任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老师，看着那情形都很慌。”

“这孩子，你以前有了解过吗？她家住哪里？明天周末，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合适吗？”

“明天周末又不上课，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赶紧问她的班主任要她的住址，明天我和你去。”

挂了电话，我从家里出门，到超市买了点东西，我给她买了几块橡皮，买了一些铅笔。还顺带买了几斤苹果，几包大白兔奶糖。

第二天上午过了9点，一开门，师兄拎着菜进来，我正疑惑的时候，师兄说买了点肉和青菜带过去。

师兄骑着电车载着我，在小巷里绕了几圈，来到一个老旧的小区，师兄说班主任老师告诉他就在进了小区门靠近门口左边大概10多米第一栋楼的一楼，如果不懂到了小区问保安，一楼哪家有个自闭症的孩子，准能找到。我们在小区门口，为了更快一些，我们直接问了门口的保安，他往左边一指，我们刚准备过去，伊玥恰巧在门口那里玩，她应该是比我早看到了对方，她先是迎着我们跑了几步，忽然又发现了好像做错了什么，折回去了，跑到坐在不远处看着她的妈妈那里，拍了拍妈妈的肩膀，示意她妈妈看向我们。

我们拎着买来的东西，一起走过去。我叫了一声：“伊玥，你好啊！阿姨，您好！”。阿姨对我们的到来既显得欢喜，但似乎又有些忧伤。她慢慢的说到：“你好，是不是……我们伊玥上学……的事情没什么希望了？”

“阿姨，不是的，您多虑了，伊玥上学的事，我们的同事这两天都在和学校校长联系，一起想办法，会帮您解决的。这个是木桥学校的老师，今天带我过来一起看看伊玥。”

“哦！哦！谢谢你们，你们快请屋里坐。”

伊玥抱着她妈妈的手，没有说话，她好像听懂了她妈妈叫我们到屋里坐的意思，妈妈刚一把话说完，她就扯着我往屋里走。进了门，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约40平米的旧房子，墙壁上有些泛黄，地上的瓷砖也磨损得失掉了光泽，客厅里摆放着一张旧式的书桌和一张木板沙发。整个房间看上去，东西不是很多，但还算是比较干净的。

我把拿来的东西放到书桌上，在书桌上看到画画本，我翻看了一下，有些画得很简洁，笔画不多，色彩也不多，有些又画得比较的复杂，画有房子、飞机、鸭子、树林，有些就属于完全抽象型的了，我拉着伊玥问道：“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声。我半蹲下来，在她面前竖起大拇指：“画得真好！”

“她平时爱跳来跳去的，不怎么得停下来，就是画画的时候会停得时间长一些。”伊玥妈妈后面进来看到我赞扬伊玥的时候说到。我拆开买来的糖果，拿了几颗放到伊玥的手上。“拿糖去吃吧！”伊玥犹豫了一下，很快把糖果拽到了手里，就跑到她妈妈旁边。

“伊玥爸爸已经去上班了吗？上班的地方远不远？”

“去了，不……不是很远！”

“伊玥外婆回去了吗？”

“回……回去了。”

看着伊玥妈妈说话着实不是很流畅，交流起来可能就不是很顺畅，来了大概20多分钟，我就跟师兄说，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了。师兄没反对，我就起身跟她们说“阿姨，我们先回去了，伊玥上学的事，我回去催一下同事，有情况尽快打您手机。”

“你们……再坐……坐吗？”

“不用了，不用了，下次我们再来看您。您的脚不方便，您坐着就行。”说完我就和师兄走出来，伊玥也跟着我们走出来，她还是不怎么说话，走出了楼道，我转身蹲下来告诉她：“你回去吧，跟妈妈在一起。拜拜。”我朝她挥了挥手，她也跟着挥挥手，我走出了好几步，听到她说“拜拜”。

师兄和我坐上电车离开了小区。

“这学生家里困难是困难，不过租这个房子可能也不便宜”师兄带着一丝的疑问。

“孩子的外婆自己做点小生意的，会不会是外婆帮忙的。”我当时就知道这么多信息，也跟着瞎猜了一个理由。

后来才发现事实上确实是瞎猜的，原来他们租的那个房子，是残联帮联系的，一对单位的干部夫妇出于爱心，几乎是免费给他们住的，每个月就象征性收100块钱。

四

回来大概到中午的时候，我又给同事打了个电话，问他具体的情况怎么样了。得到的答复是，学校方面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建议要伊玥要在家人的陪护下才能让孩子去读书，妈妈来不了，是不是考虑爸爸来。

“他爸爸不上班，一家人可能都没饭吃，要让他们全家都要挨饿？”我在电话里直接反问到。

“所以，学校可能出面跟他爸爸的公司协商，给请假个把月这样，因为还有一个月左右学校也放寒假了。”

……

几天以后，后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伊玥的爸爸请假了一个月陪着伊玥上学，校长带头和伊玥班里的几个老师，每个人自愿捐了点钱，班里一些同学的家长知道这么一个事情后，有些家长也是自愿捐了点钱，大家凑捐得的钱比伊玥爸爸两个月的工资都还多。

又过了几天，下午准备上课前，我拿着师兄获奖的文件回到学校给他，又站在门口等师兄，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暖暖的，这样的光景，让我想起了那一天也是在这个地方看到的撑着红雨伞的奔跑着的女孩：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女孩。一个不爱说话，画画很好的女孩。当然，还有那些路过的，在一旁伸出了援手的人们，是他们共同撑起了这片暖阳，在冬日里特别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