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构性会话与独词句在《祝福》中的妙用
2019-03-21霍文博
【摘要】《祝福》一文中的对话有着鲜明的机构性会话特征,体现的是当事人的社会认知和社会关系。“可恶!”与“然而……。”分别在两个话轮中予以各自表述。这种建构在总说基础之上的分解样式,在充分展示机构性会话特征的同时,又以独词句的形式,丰富了小说的意蕴。
【关键词】独词句;会话;鲁四老爷;卫老婆子
【中图分类号】G43 【文献标识码】A
“可恶!然而……。”出自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祝福》当中鲁四老爷之口,是在祥林嫂被劫事件发生后,得知事件经过时鲁四老爷所说的一句经典话语。这句话在随后卫老婆子与鲁四老爷的机构性会话中,又被拆解为“可恶!”与“然而……”,分别在两个话轮中予以各自表述。这种建构在总说基础之上的分解样式,在充分展现机构性会话特征的同时,又以独词句的形式,丰富了小说的意蕴。
所谓机构性会话,是指交际双方根据外部语境要素,以自己的机构身份来构建话轮,并借助这个话语平台彼此进行沟通与交流,进而达到交际顺畅的目的。通常情况下,对某个会话行为而言,无论其涉及哪种场合,只要该会话行为的内容牵涉到会话参与者的机构身份,那么这个会话行为就可以被认定是机构性会话。
在《祝福》一文中,作为卖方市场代言的卫老婆子,其身份是中人。按文章的相关注释,所谓“中人”,是“为双方介绍买卖、调解纠纷等并做见证的中间人”。从卫老婆子的言行看,其机构性会话的突出特征是以任务为驱动力的。体现在小说当中,则是卫老婆子出于职业本能的需要,同时也是为了给祥林嫂找寻一条生路而屡次三番地将其介绍给鲁家。
从交际的性质上讲,机构性会话体现的是人的社会认知和社会关系。反映在卫老婆子与鲁四老爷的两个话轮的交际情形上,可以看出这种性质的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具有专业性的从业人员的职业敏感度;一是交际双方的不对称性。作为中人,卫老婆子的敏感表现为职业的信度,而决非对祥林嫂真实信息的披露。其零散的、见机行事般的话语,目的是维护其机构身份,折射出来的则是职业特征与属性。这是她得以生存的前提和基础,同时也交代了她在祥林嫂身上没有直接获利的情形下还能够诚恳地向鲁家认错并道歉的直接原因。而不对称性则体现在话题的选择、会话的修正等决定权力上。鲁四老爷的独词句“可恶”与“然而”就是很好的说明。从小说的情节看,卫老婆子与鲁四老爷之间,是供需双方的交际,本应建立在平等互惠与协商基础之上的。可是站在买方立场的鲁四老爷家,尽管面临着“向来雇用女工之难”的窘境,却决定着机构性会话的性质,不能不发人深省。
此外,在机构性会话的诸多特征之中,与小说《祝福》密切相关的则是会话的展开方式。一般情况下,机构性会话的展开方式取决于语境。从语用的角度讲,语境有内、外之别。内部语境是指言谈应对的序列结构在语境上的呈现方式,具体体现为用语样式。换句话说,也就是说话人所使用的句式的特点。这决定着机构性会话展开方式所采用的手段:
1.词语选用。在机构性会话中,选用的词语,首先要体现专业特点,其次还要兼顾交际对象的身份和地位。作为中人的卫老婆子在与鲁四老爷的交际中,以解释性言语为主,并极尽恭维、谦卑之能事。其目的无非是进一步巩固自己的职业地位和信度,维护自身的生存空间。在这种不对称性的会话当中,作为求大于供一方的鲁四老爷,本应处于劣势,实际上却垄断着话语权。从小说的内容看,鲁四老爷的这种威权,具体体现在独词句的使用上。在祥林嫂失踪、“四叔踱出门外,也不见”的情形下,当听了“看见的人报告说”之后,“可恶!然而……。”他这样说。这里的“可恶”,指斥的是祥林嫂婆婆家的行为举止。“然而”一词则是承接上文中的表态:“既然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将这种粗暴的、冒犯了鲁四老爷尊严的行为合理化了。而“午饭之后,卫老婆子又来了”的时候,还没等对方开口,这时候鲁四老爷的“可恶”所指斥的对象已由祥林嫂婆婆家转向了卫老婆子。同一个词语,随着会话序列组织的开展,其外延也在不断扩大,从而显示出鲁四老爷的专横与跋扈。在卫老婆子以虔诚的口吻和极其认真负责的态度认错后,鲁四老爷的一句“然而……”虽然武断,但也在事实上默认了卫老婆子的一番自我辩解。
由此可见,“可恶”与“然而”的这种组合与拆解,在形象地揭示鲁四老爷反动的政治立场与阶级属性的同时,其外延的过度扩大也说明了独词句在语用上的特质。即在机构性会话中,独词句通常是一个内隐的句子,说话人把过多的义项集中在一个词语当中。在言简意赅的背后,通过语境的协调,让听话人对其交际意图心知肚明。
2.话轮设计。机构性会话是一种有着自身规则与动力源的特殊形式的社会互动样式。在具体的语境下,话轮的设计取决于话题。同时,交际双方的外部语境要素也不容忽视。在小说《祝福》中,我们无法确认作为中人的卫老婆子是否直接获利,因而她的行为举止对卖方市场祥林嫂而言,具有明显的慈善性质。这样从机构性会话的性质看,导致卫老婆子和鲁四老爷之间的交际关系便从平等互惠转为一方有所希求,话语权便自然地归属于鲁四老爷一方。而鲁四老爷作为这场机构性会话中的权威人士,掌控着话题的进度和走向。他本可以对冒犯了自己尊严的祥林嫂婆婆家的行为大加挞伐,可一句“然而”的轻巧转折便使这种指斥戛然而止。随后在听烦了卫老婆子的一番絮语后,又是一句“然而”,便使这种不愉快的会话在“宽容”与“谅解”的氛围中结束了。
3.序列组织 。一般來说,机构性会话的序列组织体现为两点:首先是会话的结构,即会话参与的人数、话题、发言顺序以及时间长度等。在一个具体的话轮当中,这些要素都存在着一个变量。从卫老婆子和鲁四老爷之间的交际过程看,机构性会话在多数情形下,常常是一个人在说话,其他人则在倾听,而权威人士在会话过程中有决定权。其次,在序列组织形式上,机构性会话并不遵循着“问题——回答”的模式进行。鲁四老爷的独词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而面对四婶痛切的责问,卫老婆子避实就虚、避重就轻的话语,更像是内心独白。
相形之下,外部语境则包括言谈应对过程中所涉及的与交际相关的所有因素,诸如交际双方的性别、年龄、身份、教育程度、职业以及心理等。它决定着内部语境的表现形态,并确定机构性会话的性质。从小说的内容看,具有中人身份的卫老婆子,本应凭借买方市场和中介这一机构性权力与客户鲁四老爷进行平等交际。但恰恰是由于身份和地位的巨大反差,使她丧失了机构地位,从而将话语权拱手让给了处于劣势的鲁四老爷。这样,鲁四老爷便掌控了事态发展的主动权,并且在这种机构性会话中,采用会话修正的手段,体现其权威。
此外,机构性会话的自我修正,在特殊的语境下,还会伴随着大量的非词汇手段的运用。在《祝福》里,最明显的便是在会话过程中说话音节的突然中止,“然而……”。如此,便使说话人的语意发生质的跳跃,达到了言无尽而意亦无穷的艺术效果。
总之,《祝福》一文中鲜明的机构性会话特征和独词句的使用,在充分展示了人与人之间复杂社会认知和社会关系的同时,还生动地描绘出人物的心理状态和精神内涵,大大丰富了故事的意蕴。
参考文献
[1]于国栋.会话分析[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
[2]常晨光 陈瑜敏.功能语境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3]杨吉春.言语和角色不协调的效果[J].语文建设,2001(5).
作者简介:霍文博,1989年生,吉林省扶余市人,吉林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在读博士,中国社会语言学会成员,中文教学现代化学会成员,研究方向为理论语言学、社会语言学。
(编辑:郭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