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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侠文化研究2017年年度报告

2019-03-21王亚伟

关键词:武侠金庸文化

王亚伟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北碚400715)

承继2016年的研究成果,2017年是中国侠文化研究的重要一年。在这一年里,有几个综合方面值得关注:第一,在基金项目立项的支持上。除了在《中国侠文化研究2016年年度报告》[1]中所提及的项目外,在本年度里新增了两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即郑保纯的“武侠网络游戏超文本叙事研究”、李泉的“中国武侠小说在英语世界的翻译与接受研究”。而在一般项目里,则是以往年申报、在本年度研究里以标注支持的形式呈现,如陈夫龙的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新文学作家的侠文化观及其价值重构研究”、洪捷的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金庸武侠小说英译多维实证研究”、刘丽芸的省高校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早期武侠神怪电影文化研究”、徐沁的省高校研究生科研项目“华语武侠电影中的歌词研究”等。第二,在知名刊物的支持上。《浙江学刊》将侠文化研究领域内的文章开始定为选稿的重点方向,并在年度内刊发了4篇高质量的研究成果。第三,在学术活动的开展上。2017年9月于苏州成功召开了“第二届中国现当代通俗文学暨武侠文学研究”学术研讨会,并在会上取得了丰硕的交流成果。第四,在相关研究专题综述的总结上。冯帆与徐枫两人分别就新时期以来的《汉书》游侠研究[2]与东汉三国游侠研究[3]做了专题性的综述评价,对游侠领域内的研究情况作了及时的梳理与回顾。张戈与赵景磊合作的《中国武侠文化研究述评(2006—2015)》[4]从武术文化视角出发所进行的宏观总结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陈夫龙则从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的研究中进行了专题述评[5]。在以上综合方面的合力促进下,现以中国知网为主要检索工具,从中国侠文化研究这个宏观视域入手,在手动剔除本年度低质量与非学术性文献的基础上,经过有效筛选后,本年度的中国侠文化研究文章数量有83篇。在此,通过武侠小说研究、武侠影视研究、武侠网络媒体研究以及侠的历史文化研究这四个方面来梳理本年度的中国侠文化研究状况,在厘清年度研究的重点与内容的同时,以期为下一步研究提供帮助。

一、武侠小说研究

(一)武侠小说史总体研究

任何一种文学作品都会经历时间与空间的考验,渐续沉淀下来,在内在发展规律与外在因素作用下形成其丰富的发展史内涵,呈现出特有的表征线索与规律。武侠小说也不例外,本年度也出现了对武侠小说史的总体研究。

武侠小说史中的重要发展节点在某种程度上被研究者们不断地向更久远的文学历史中追溯,武侠因素被不断提取,也正是基于此,《水浒传》中的武侠内在因素也得到了系统性的挖掘,并成为武侠小说史研究中不可忽略的部分。徐富昌将属于讲史演义与英雄传奇文类的《水浒传》从武侠小说的视角进行深入阐释,通过对江湖世界、侠客人物塑造、固定设置的场景、武功描写等武侠因素的论述[6],从而将《水浒传》纳入武侠小说的范畴。其中所指涉到的武侠因素分析不仅呈现出《水浒传》在武侠小说史中的突出作用,而且武侠因素的运用书写模式体现出承前续后发展的内在规律。

徐斯年从文学史角度入手,通过以“金庸现象”为表征的“静悄悄的文学革命”命题对民国初期的向恺然等人乃至“北派五大家”的系统分析,在历时性与跨越空间地域的结合里,他将“金庸现象”的发端溯源到民国初年,并且认为在承继前后的创作内涵、观念和形态里吐故纳新,从自发到自觉的创作历程中得出了“民国旧派武侠”与“港台新武侠”实为一家的合理性判定[7]。这种“实为一家”的结论可看作武侠小说发展的必然之路,但是“一家”中又有所突破,其显著突破在韩云波的研究中得到很好的体现。韩云波基于发生学原理的观念史视野,在继“后不肖生”时代[8]后,将“前金庸”设置为研究角度,在其《从“前金庸”看金庸小说的历史地位》一文里对金庸小说进行了特有的一种文学存在与表达的历史叙述的探究。他指出金庸小说在武侠意识形态与武侠形式建构上的巨大成就,即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国家/人民主流意识的武侠意识形态与多重互涉的宏大叙事体制的武侠形式建构,也正是基于此,使得武侠小说成为中国小说类型的经典文类[9]。同时该具体对象的指向性研究在提供给武侠小说史研究的逻辑视角的同时,也为文学研究领域范式方法提供了可参考的研究工具与研究方法。此外,韩云波还从更高的视野进行观照,他从武侠小说的现代性发展历程的视野切入,将王国维的现代性道路引入作为参照对象,分别从两者在审美现代性与启蒙现代性的道路历程中进行深入论述,系统地展现出中国武侠小说的现代性发展历程[10],其中更为值得注意的是韩云波所引入的这种比较性解读视角给予了武侠小说史新的阐释空间。

(二)武侠小说艺术研究

1.民国武侠小说艺术研究

民国武侠小说作为现代武侠小说的开端,从生成开始就将武侠小说推向首个高潮,在以绚烂夺目的江湖世界吸引读者的同时,也包含着深厚的艺术魅力。而对其艺术的研究则有利于对民国武侠小说有进一步的认识。就本年度的研究情况来看,既有对小说情节中叙事艺术与人物艺术的微观探讨,也有对作家的历史意识与文学地位的宏观研究。

在叙事艺术研究中,蒋语萱将伦理叙事作为切入视角,专门对王度庐的“鹤—铁”五部曲进行专文研究,通过相关的伦理学理论对五部曲中的复仇伦理叙事与情爱伦理叙事两大方面来展开论述,在新旧交替的时代背景下,关于人的伦理选择、伦理困境以及人的焦虑问题得到了充分展现。在这里蒋语萱提供了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武侠小说具体伦理叙事研究范本,对初涉探研该方面的研究者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在人物艺术研究中,刘卫英从社会伦理关系的角度入手,研究人物的社会关系,专门针对具有代表性的民国武侠小说家们笔下书写的师徒关系做出阐释。顺着平江不肖生、白羽乃至还珠楼主三人的小说文本中的人物师徒关系进行剖析与分解,分析出武林江湖中师徒间的拜师、暗算以及谋杀情况出现的存在合理性[11]。这种合理性是时代显现在武侠中的影射,传统的师徒人物间的伦理关系受到质疑与挑战,在师徒间形成的共同体下生成的情感纽带、道德义务被解构,对师父与大众形成的恩情施报期待的可靠性以及完美师德理想的期盼做出了警醒式的回应。

在对作家的历史意识与文学地位的宏观研究中,张书杰强调了旗籍作家特殊的族群身份与身份的特殊而带来的这种自我族群历史变迁的体验感知,在武侠小说创作中呈现出对传统的继承与对自我族群的心理状态与价值诉求表征的显著特点[12]。而这种特质在指向作家们的政治历史意识的维度来关照时,该意识中具有丰富性与复杂性,既有对历史的维护,也有对历史的反思,更有对历史的担当,体现出作家对社会与历史的厚重关怀。而在承继旗籍作家王度庐创作的台湾作家郎红浣,因其小说的创作与王度庐小说的精神实质有很大的相似性,则暂将其附归于此部分加以说明。叶洪生通过在多年走访和相关史料的深入搜集与整理的基础上,更全面地对这位台湾武侠先驱进行系统的总结。其研究在提供史料价值的同时,客观评价了郎红浣在台湾武侠小说界做出的努力与贡献,对于现代台湾小说的脉络与发展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金庸武侠小说艺术研究

“在武侠小说类型成长的历程中,金庸起到了继往开来的作用,并以他为标志形成了武侠小说史发展的关键性节点。”[13]金庸“不拘泥于传统武侠小说的创作类型,在文类功能、文类历史和文类品位三方面都做出了具有变革意义的道路选择,从而实现了武侠小说主流化的创造性转换,也使其作品成为武侠小说的一座高峰”[14]。因此,对金庸武侠小说的艺术研究在年度中仍是重点,研究情况主要围绕金庸武侠小说的人物艺术、文学价值与主题内涵以及域外传播来展开。

对于金庸武侠小说的人物艺术研究主要从两个角度来进行阐释。其一,从小说发展流变的角度来观照人物特质。卢敦基指出民国武侠小说时代到金庸武侠小说时代之间存在从“礼”到“非礼”的三个阶段的男性人物特质的内涵演变过程,而杨过则是“非礼”的典型性代表[15]。在这里,杨过的特质在于他具有道德世界与个人世界分裂的状态,这种首创性的抵牾与分裂情形打破了传统上的塑造规则,可以说是金庸准确把握了时代之风在对武侠小说男性人物特质内涵上的拓展与创新。其二,从人类学的视域来考察人物的命运结局。李巍通过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主要武侠人物为代表的命运结局为出发点,将“侠”置于人类学视角人类广阔的整体文化视域中,溯源武侠在上古时代的神话模型与巫术中的对应对象。这些侠客溯源于上古英雄与上古神祇时,江湖侠客也就拥有了神话与史诗的特征与使命,人物命运的结局则分流对应归隐与死亡[16]。而正是这种原型的解读使得读者对侠文学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期待视野,不仅反映出对其他阅读期待具有强烈的排斥心理,而且为这种期待视野的合理性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

关于金庸武侠小说的文学价值与主题内涵研究。经典化的价值评价是对作家作品予以肯定的重要表征,文学经典化在当代批评家那里一直是热点话题。关于金庸小说的经典化问题仍是讨论的重点。陈夫龙将金庸小说放置在经典化的理论框架下进行探究,基于金庸小说经典化争论的现状分析与阐释上,认为应该要突破两极评价的对立局面,并从多重视域里来重新审视金庸小说以挖掘其中的经典潜质,跳出异元批评与偏爱价值的重围而给予金庸小说恰当的定位[17]。总的来说,金庸小说的经典化之路还是一个漫长沉淀的过程。金庸小说之所以能成为武侠小说类型中的经典是有其必要原因的,卢敦基将金庸的《书剑恩仇录》与王度庐的《卧虎藏龙》进行立体化的比较与剖析,阐释了金庸较王度庐在侠情与武功的创作上实现了超越性的创作转向,这种创新性集大成从而使得金庸武侠小说成为武侠世界的主流[18],更重要的是在这种主流中完成了武侠小说类型的经典生成。金庸作品的经典性还在于其表达的主题,张高宇认为金庸的作品中呈现出民族意识和正邪对立与道德伦理之间悖论的主题,透过哲学视野观照其中的契合与背离的多种形态得出金庸解决悖论的路径表征,隐藏在具体路径背后的是受限于事物自身固有对立统一形态悖论存在的必然性,而这种存在的必然则意味着具体悖论的无法消除,只能调和,这样才能获得存在合理的理由,从而得出金庸没有完成和实现超越悖论的合理解释[19]。这种上升到哲理思想层面上的解读有利于促进研究走向深层。

在金庸武侠小说的域外传播研究上,吴双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从域外角度考察中国侠文化的经典范式。其通过以金庸武侠小说为代表的新派武侠小说在日本文化语境中的跨文化传播情况,从域外接受者的角度对日本文坛看待中国之侠、日本国民对侠文化的选择与过滤进行全景式的剖析,并对日本“金学研究”兴起的文化背景与缘由加以深入论述[20]。这种对金庸小说在日传播与研究的盛况显示出东亚文化圈下中国侠文化深重的吸引力,同时也予以当代文化传播以重要的启示与借鉴。而李泉则是在异于东亚文化圈的欧美文化视域里,通过梳理英语世界中具有代表性的金庸武侠小说研究情况的基础上,同美国学者罗鹏一道站在当代西方文论与文化研究的图像艺术理论前沿上,以视觉图像表征艺术的视域切入研究对象《天龙八部》中,探索该理论在小说所营造的虚拟世界中发挥的重要叙事、表意功能与作为虚拟身份寻求社会和心理认同典型方式的内在机制,并深入分析与比较中西金庸武侠小说的图像艺术研究[21]。该文的意义不仅在于提供了具体文论分析的案例,而且给予了视角拓宽的启示性价值,从“他者观我”的跨文化视野来对本我审视再逆向再审视的文化心态,有助于形成内外参照的学术视野氛围。

译介是域外传播过程中的重要环节,而译介的过程就是复杂的重构与再创作的过程,其需要一定的翻译策略。而对译介就不断需要实践与研究,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译介示范。卢欣以Graham Earnshaw翻译金庸的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为典型的文本对象,针对具体文本的解析提出译介策略中的两个必要要求,即力求能在译入语言的读者接受主体上形成相对应的武侠形象,这种实现的路径则是优先考虑将中国文化中的传统元素、武功术语以及打斗场面以跨文化的对等理解标准来呈现的可视化翻译,并且要基于目的语接受对象所理解的文化心理认同的基础上。

3.后金庸武侠小说艺术研究

金庸将武侠小说的书写推向高峰之后,武侠小说作家们不得不做出新的探索与突破,因而形成了新的后金庸武侠小说气象。就本年度的研究情况来看,关于后金庸武侠小说的艺术研究更倾向于宏观综合性。

对温瑞安武侠小说的研究。金进从二战后期冷战文化格局的背景下进行考察,通过温瑞安辗转马、台、港三地跨界的经历与文学创作风格多样化所形成的创作心理的过程进行梳理,对其跨界地区的经历与创作进行还原,以此来挖掘温瑞安武侠小说中的深层次文化意义[22]。在肯定温瑞安武侠小说中的深层文化意义的同时,也客观指出其后期部分武侠小说反映出的情色鄙俗的问题,并对作家提出了期待与展望。而刘国辉则以文人的情怀与宏观历时的研究视野,通过梳理温瑞安的特殊经历与武侠创作的创新情况来对其就创作情形做出了较为公允的评价,合理地给予了温瑞安应有的武侠作家定位。温瑞安用他自身的作品映射出其理想与现实、创作与生活、大哥与作家、武侠与诗人、自负与自卑、名声与利益种种的矛盾与纠结,正是这种矛盾与纠结展示了武侠世界别有洞天的另一番景象[23]。

对黄易武侠小说的研究来说,具有总结性与代表性当属韩云波的研究。韩云波系统地梳理了黄易三十年的武侠创作,并对黄易创作情况的得与失做出了综合性的评价。在黄易三十年创作的时长里,“其武侠小说创作可分为初创尝试、创作成熟、探索发展三个阶段,以‘玄幻’与‘异侠’的独特创造被称为‘九十年代的武侠旗手’,表现出与温瑞安不同的‘后金庸’武侠小说路径选择。黄易更进一步‘借武道以窥天道’,将科幻融会于武侠,在‘黄易三变’之后,借历史题材展开了对于历史规律的思考,他的《寻秦记》《大唐双龙传》《边荒传说》以及‘盛唐三部曲’等作品,都表现了深邃的历史内涵。但是,黄易小说产生于从金庸时代到‘后金庸’时代的过渡时刻,也有良莠杂陈的一面:他既是另类武侠的开拓者,同时也是武侠传统的崩坏者;既是历史奥秘的探寻者,同时也是历史规律的逃逸者。应以辩证的态度看待黄易武侠小说不同的文学和文化面向”[24]。这种综合性的评价充满对作家盖棺定论的基调色彩,斯人已逝,但其富有深度内涵的武侠小说仍在武侠江湖世界里熠熠生辉,给读者与研究者重要启示与灵感。

除了以上对后金庸武侠小说进行的综合研究外,也出现一篇对具体作品的论述。陈翠平从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入手,并引入第一人称作为参照,指出两者兼用在武侠小说《城邦暴力团》中呈现出传奇与反传奇双重色彩;同时指出通过完全不懂武功的读书人视角,背后所呈现出的是大背景下现代知识分子对隐遁与逃亡、写作的意义与局限的焦虑和思考。这种以第一人称者的后设叙事形式,则造成了小说第三人称叙述内容成为可疑的虚拟文本[25]。从中所探寻的本质意义在于以管中窥豹之方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对文本保持批判与质疑的立场与定位。

二、武侠影视研究

武侠小说将中国侠文化推向现代化后,伴随着技术革新,武侠影视应运而生并不断将中国侠文化推向另一个高潮,将侠文化的传播扩展到更大众化和娱乐化的道路上。对于武侠影视研究的层面来说,则是到20世纪80年代才真正意义上受到学界的关注。直到2017年,武侠影视方面的研究仍持续不断。现从武侠电影史研究、武侠影视作品研究、武侠电影导演与演员研究这三个方面来梳理本年度的研究情况。

(一)武侠电影史研究

自1928年诞生历史上第一部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伊始,武侠电影发展至今,跨越世纪走过了将近九十年的发展历程,在此过程中对武侠电影史的研究也不断涌现。就本年度来说,有几篇研究文章值得注意。

贾磊磊在其文章中通过对中国武侠电影的历史命名过程与类型演变历程作了清晰的历时性勾勒[26],指出武侠电影集传统的承继与西方的借鉴的发展历程。在此可以将其论述作为武侠电影命名与类型演变简史来看待,而王海洲则从不同时期来分析武侠影视创作的社会景观则弥补了贾文中的缺陷,两文研究相互参照,进而完整地透视出武侠电影史的发展脉络。贾磊磊、王海洲两人都是贯通电影史的整个历程来进行研究的,而张乐林则截取新世纪以来的电影来作为研究的对象。新世纪以来的影像技术促成数字奇观的武侠电影成为国产大片的类型,因此张乐林在其研究里对执迷于奇观叙事的新世纪武侠电影展开了深刻性的批判,这种奇观叙事导致的后果则是历史意识的空心化与意识形态的自我殖民,并对具有代表性的《聂隐娘》《师父》等电影反映出的“作者化”提出了质疑[27]。从张乐林文章的立场看来,与奇观叙事所对照的武侠精神的宏大叙事才是武侠电影的发展路径与主要方向。黎煜同样截取新世纪以来的电影发展历程,并做出回顾,明确指出新世纪武侠电影逃避了“民族主义”“罔顾法理”的指责,消解了以往的积淀,更重要的是其中呈现出价值观嬗变的必然性引人深思。骆鹏似乎看得相对透彻,通过对武侠电影当下吸引力匮乏的原因与作者化语境下武侠电影吸引力元素的运用趋向的探讨,给予了当下“作者化”电影较为公允的评价,指出“作者化”只是提供给电影创作者更为广阔的筛选空间,这种现象具有明显的探索性质。武侠电影只有在多点位的探索历程中才能获得发展,而“作者化”只是电影发展潮流中必须经历的一个环节[28]。在谢衍达的学位论文里也同样关注到新世纪武侠电影的“作者化”现象,该文与以上谈到的论点大致一致,但在武侠电影材料的举例上更为详细与丰富。

(二)武侠电影作品研究

在关涉武侠电影作品研究方面,该领域呈现出多维解读的研究态势,同时也是武侠影视研究的热点。2017年年度,研究情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艺术风格研究

在侠文化以具体影像直观外化时,就作品而言会附着独具特色的标签化艺术风格。就本年度关于此方面的研究情况来看,艺术风格的研究多聚焦于武侠影视上,并且多以硕士学位论文的形式出现。

以导演表征的电影艺术风格的研究上,多从港台武侠电影入手,在胡金铨武侠电影的艺术风格研究中就有李世忠与张亚楠的学位论文。前者在前人的基础上单独抽离出胡金铨电影的空间艺术风格进行挖掘,后者则从具体的影视作品《侠女》出发就古典意味特色进行研究,两人的研究从总体上来说对各自对象的深入梳理有着系统性但缺乏创新性。而对徐浩峰武侠电影艺术风格分析上,张可鑫、姜叶萌、侯玉娜三者的研究对象共同指涉到徐浩峰武侠电影的现实硬汉艺术风格,在各自总结的梳理中又形成相互补充,突出了徐氏电影的典型艺术风格。

在探讨古典浪漫的艺术风格上,王凡则通过对武侠电影里的古典词作的分析,认为古典词作对于揭示武侠电影中的人物心理与人物形象、情节建构与影像语言体系交融程度以及受众期待视野有着重要作用,能营造与强化传统古典的诗意唯美与浪漫写意的风格[29]。该研究理路的分析不仅指向了武侠影片的个案风格研究方法,而且道出了古典词作在影视运用中的隐性规律。

在关于暴力美学风格的研究上,敖玮婧通过中美间以“吴氏暴力美学”为代表的反映诗意化暴力场面下的儒家精神与侠义美学的表征,与昆汀为代表的美国重暴力的形式感与戏谑解构暴力的游戏化与娱乐化所呈现的自我救赎与自我价值实现的美学内涵进行对比分析,突出了特有的中式暴力美学[30]。但这种暴力美学的内涵具有动态性,受到时代变迁的具体影响,中式暴力美学沿着更加含蓄的路径展示着东方文化中的伦理道德与侠义精神,最重要的是其指出这种侠文化暴力内涵表现不应受经济利益驱使而匍匐于利益团体脚下的论述更具有意义。

2.武侠电影元素研究

在武侠电影的构成元素中,武功元素给予了武侠电影重要表征,音乐元素作为重要背景来烘托复杂的武侠江湖世界。因此,这两个元素也受到研究者的重视,在本年度里也对其进行了相关研究。

在对武功元素的研究上,李佩鸿指出,武侠类网络剧承载着我国优秀的武术文化,武侠网络剧对武术的发展具有推动性和教育性。这种可视化的武功是将虚拟描述的江湖武功实体化的具象表现,从而具有了武术的套路动作、武德和技击等现实具体动作。但其中并未深入分析武侠网络剧对武术发展的内在逻辑影响,局限于描述性的层面。而王柏利则从传播符号学的视角出发,指出武侠电影中武术动作的图像表达建构了武术形象符号,并且武术被置于表达主题之下成了一种工具,从而营造出武术形象处于低俗的文化语境里,易诱发出武术负面形象的产生[31]。值得注意的是其所提出的赋予武侠影视文本的正向文化意义的倡导具有可操作性,为武术的良性路径发展明确了方向。

在音乐元素研究方面,有三篇文章值得一提。一是王怡通过谭盾创作的 “武侠三部曲”(《卧虎藏龙》《夜宴》《英雄》)电影曲目的艺术特色、艺术功能以及当代价值的论述,认为配乐营造了悠远的艺术氛围,以声画对立和声画同位的方式强化了画面效果,对武侠电影的民族地域特色具有凸显的重要作用[32]。二是左云瑞的《武侠意境交响化:阿镗〈神雕侠侣交响乐〉本体论》一文,明确论及交响乐的创作与创作者因阅读武侠小说而历时二十八年完成,在音乐的世界里将武侠意境化入其中[33]。虽作者强调音乐本身,但是无法掩盖该曲目通过特殊的艺术形式所传达出的丰富侠文化意境,文与乐已经融为一体。三是徐沁对《笑傲江湖》《卧虎藏龙》《刺客聂隐娘》三部武侠片的主题曲歌词进行了分析,从徐沁文章中的立场来看,如果影像展示的方式是正文本的话,那么主题曲可视为补充正文本的副文本材料,从自身特有价值出发反映出影片背后的时代内涵与侠文化的流变。但是在文中作者并未深入研究,限于篇幅短小,浅表化研究特征较为明显,应在基金项目的支持下深入探讨。

3.域外传播研究

随着中外交流的日益频繁,中国侠文化乃至中国文化不断向外输出。在中外相互交流的过程中,其中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武侠电影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发挥着民族文化交流的重要作用,进而成为中国域外文化传播的重要名片之一。特别是在电影高新技术发展的推动下,以《卧虎藏龙》为代表的一批高质量的武侠电影奇观在西方世界引起了轰动,尤其是将神话资源、文化传统与世俗趣味相融合的中国魔幻武侠电影将东方侠文化推向了传播高潮。因此,对武侠电影的域外传播研究则有利于在理论方面指导武侠电影域外传播市场的发展。

武侠电影在域外传播的过程中,出于接受主体的文化背景差异,武侠电影在西方语境里仍受到另类解读。如石嵩在其文章中指出,文化霸权下的俯视与主观臆断中的诠释导致了武侠电影中具有东方特殊意象的对象被主观性地重建。他以作为泛亚洲大中华想象所指的“武打片”、作为小众亚文化异类跨国想象建构的“功夫片”、作为他者中国的“武侠”江湖、作为好莱坞全球化产物的“武打艺术大片”四个阶段来阐释中国武侠电影在域外受到的不对等的能指与所指关系中的接受偏见[34]。其通过代表性的武侠片中的系列概念术语来探讨在这种非对等关系中反映出的概念背后深层侠文化在域外各阶段中的流变与接受过程。

(三)武侠电影导演与演员研究

武侠电影从开始的剧本生成到以最终的荧幕呈现的过程中,导演与演员在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导演是整部电影制作的核心,演员是电影成果展现的主体。随着武侠电影研究的深入,武侠电影导演和演员也进入了研究的范畴。

就本年度的研究状况来看,有两篇文章具有代表性。其一,对导演的研究。陈大为通过讨论导演徐皓峰口述历史《逝去的武林》的写作情况,深入挖掘徐皓峰接受的硬派武侠的逻辑生成过程,并通过具有代表性的武侠电影作品提炼出徐皓峰主导下的硬派与社会写实的武侠之路的合理性与硬派武侠的显著特征[35]。这种研究区别于从作品入手探究艺术风格的路径,而且成了本年度武侠电影研究领域内为数不多的长篇研究论文。其二,对演员的研究。陈晓芸从新世纪以来的武侠电影入手,通过其中所实践的功夫明星与非功夫明星的两类功夫场面展现路径的比较,提出了何方作为承担武侠电影功夫场面表演的严峻问题以及功夫明星在技术与身体间的优化整合问题。该文的意义在于提出问题,但对于寻求的解决路径并未予以回答,有待进一步深入。

三、武侠网络媒体研究

时代技术的发展必然对时代文化的发展产生重要的影响,从技术的此岸延伸至文化的彼岸,促使文化表现形态的内涵与外延呈现一种新的变化。随着网络媒体的出现并不断飞速发展,侠文化通过网络的连载与阅读的方式以及网络武侠游戏的形式促进其自身传播的深度与广度,在更加广阔的空间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因此,武侠网络媒体研究也成了中国侠文化研究的一个重点。

(一)网络武侠小说研究

新媒体的发展改变了作者的创作方式与读者的接受方式。网络武侠小说在网络媒体下完成了创作、书写、连载、传播、阅读等环节,实现了作家—作品—读者三者间紧密的线性链条关系。网络武侠小说不仅是网络文学的一部分,也是构成武侠小说史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所以有必要对这种新媒体下的武侠小说进行考察。张珍珍与荣同佳的学位论文就对网络武侠小说的发展与特点进行了梳理,但仍属于网络武侠小说整理研究的初级阶段。最值得注意的是夏烈对“网络”与“武侠”两者的内涵重新做出阐释来探求“网络武侠”的概念定义与文学定位。通过梳理民国武侠、港台新武侠、大陆新武侠三者和网络武侠的关联,并从媒介转型、类型小说文学性以及中华武侠视野的多维空间里将网络武侠小说发展的十八年做出合理的阶段性划分,且提出重塑武侠哲学与时代关系的重要命题和建构武侠叙事的新型价值观[36]。网络武侠小说的地位不仅在其研究中得到了合理定位与准确测评,同时也使得网络武侠小说的发展有了明确的指向。

(二)网络武侠游戏研究

网络游戏渐趋成为知识社会创新驱动下形成的大众化和娱乐化的消遣方式。处于非主流地位的中国侠文化又以其特殊的方式影响着网络游戏文化,并形成了区别于其他网络游戏的武侠网游类型。网络武侠游戏的形成不仅是侠文化内在发展的表现,也是其在外在环境刺激下做出的应激性反应与转型。肖显惠与洪浚浩从中西融合的视域出发,在梳理中国武侠网游经过五代更新而形成端游、页游、手游等多种形态类型共存局面的基础上,对中国武侠网游在世界网游里进行时间与空间的定位,并对中国武侠网游的文学、商业和技术属性进行全面的剖析与论述[37]。该文对当前武侠网游领域的研究不仅具有重要的总结性意义,并对武侠网游的进一步发展具有相当重要的启示作用。前文如果说是从宏观的视野来研究武侠网游的话,那么后文则从具体个案的武侠网游进行探讨。韦天聪从新闻传播学角度切入,对国产RPG游戏中传播的主体、内容、渠道、受众、效果等方面来对中国仙侠文化进行全方位的考察,并对该网游传播仙侠文化的现状与问题做出思考[38]。但其中也存在问题,套用文化传承思考的一般性原理,关于仙侠文化传播的问题仍需进一步详细展开论述。

四、侠的历史文化研究

在武侠小说及武侠电影研究之外,侠的历史文化研究形成了一个专门研究领域,相较于对侠文艺研究的美学特性的关注,这部分研究更注重文化特性[39]。这种特征的差异来源于研究中国侠文化的不同层面,一个层面是“行为文化:子史之游侠”即“历史现实中的侠及其社会文化行为”;另一个层面是“精神文化:文艺之武侠”即“幻想层次的侠及其精神追求”[40]。侠的历史文化研究属于前者,武侠小说与武侠电影研究属于后者。就本年度侠的历史文化研究来看,研究成果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侠的起源与内涵研究

关于侠的起源,学术界历来早已有研究,但由于侠的起源距今的间离性特点、内涵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导致源头的追溯角度具有多元性,加上研究者自身研究环境的局限性与具体性,为侠的起源研究提供了阐释的空间。从本年度来看,冷新科与姜辉军对侠的起源进行了探讨。通过分析儒墨两家思想的对立性区别,从墨家的社群组成阶层成分与主体行为以及墨家的“兼爱”“非攻”“尚贤”的思想中分析出墨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德行,而德行中忠义成了侠的最初精神,进而来定位侠起源于战国时期的墨家。同时,也强调了侠性具有功利主义的特点与内涵[41]。因冷新科、姜辉军两人直接在前文中以否定何新的观点,即认为孔子具有侠义精神的说法具有肤浅的特征,从而做出自己的阐述,这种具有个性化的探源有一定的合理之处。区别于前文的探源研究,则是张桂萍对于侠的丰富内涵所进行的阐释,她从《史记》中的《刺客列传》与《游侠列传》入手,认为司马迁对“侠”考察的视角具有多维性,通过叙刺客以见忠信之义、传游侠以崇仁厉义、设刺客、游侠以著布衣之义、论义利以观风俗之变四个维度来将侠放置到仁义的社会伦理语境下,肯定了儒侠一体并重的考察视野[42]。这样不但提高了“侠”存在于社会的身份与地位,同时张扬了“侠”所拥有的大爱与悲悯的侠性,使得中国侠文化的正面基调得到很好的彰显,隐藏在深处的更是侠文化得到的文化层级性的肯定。

(二)历代文人侠客化研究

侠文化精神从文化基因层面来说,根深蒂固地根植于中国文化中。自先秦两汉以降,游侠群体虽随着时代变迁聚散沉浮,他们的精神却深入中华民族的文化脉络,不断被赋予新的时代内涵[43]。各时代主体不断受到侠文化精神的滋养,特别是对掌握文化的文人阶层的影响。文人自觉并有意识地对侠文化的内在精神进行吸纳,形成了文人侠客化的文化景观,并不断影响后世。

就本年度的研究情况来看,文人侠客化研究则是从单一的代表性历史人物或者群类人物两个层面出发,呈现出独特个性与群体共性的研究态势。汪聚应从杜甫其人所受到的侠风氛围熏染和主动选择性地接受侠文化两方面来阐释杜甫极具个性的儒侠互补气质,其中所塑造出的强烈人文关怀形象将侠的体认提升到了更高层次的国家高度[44],这种精神在对杜甫领域方面的研究提供新的文化视角的同时,更透出侠文化作为一种积极正能量基调对个人乃至社会、国家都有重要影响的显著特征。王立从苏轼的侠义理念中阐释苏轼在其“重文轻武”的时代背景下对侠义精神做出反思与践行。在政治风云变幻无常的境遇里融合儒佛侠等多种观念形成了特立独行的游侠形象,而苏轼个体所形成的侠文化理念仍旧在后人作家还珠楼主笔下的人物中得以显现[45]。与前两人研究对象相异的是朱军研究中提到的现代知识分子群像,侠文化对现代知识分子的塑造更加具有复杂性。在20世纪新旧交替的时代里,域外文化下的都市背景与传统儒侠文化发生激烈的碰撞与融合[46],其中侠文化精神内涵的塑造成了重构现代知识分子新兴价值观的重要因素,在知识分子复杂的人格谱系里占据重要的地位。

(三)中国侠文化与中国新文学作家研究

身处于新文学的作家群像中会有一批富有侠性气质的人,这些作家虽未创作表征明显的武侠小说,却在其笔下对中国侠文化进行了富有创新性的转化,以此形成了具有现代性的价值体认,是属于文化精英层中的主体对侠文化精神承传的范畴。因此,这些新文学作家及作品也被研究者从侠文化的视野中去解读与阐释。

从本年度的研究情况来看,有四篇具有代表性的文章。第一篇是关于沈从文与侠文化。神兴彬在其学位论文里从土匪与游侠两类人物切入,通过人物形象形成原因与特质分析来挖掘沈从文的侠性心理与创作心理,但因缺乏相关理论的充分论证,尚需进一步研究。第二篇是关于艾芜与侠文化。许文通过艾芜侠义人格生成到创造侠者人物形象再到作品小说的侠文化意蕴的线性阐释路径来进行解读。在其明晰的思路下,西南边境中的侠文化意蕴得到了具体呈现,但在学理上并未能深入时代背景中去挖掘艾芜塑造人物的深层心理。第三篇是关于谈歌与侠文化。贾晓珉通过谈歌的代表性作品提炼出其中所包含的侠义精神,并将作家生活于传统文化、现代文化以及燕赵地域文化的综合侠文化环境两相结合,互相印证,但限于短小篇幅,未能深入则是该文的不足之处。第四篇是关于东北“寻根”作家与侠文化。李珂玮通过对郑万隆、乌热尔图为代表的东北“寻根”作家笔下塑造的硬汉形象的梳理,深入挖掘出侠文化来源于东北区域中的独特地理环境、少数民族性格以及民族宗教教义信仰等综合因素。从这里看出,新文学作家塑造的不仅是在于作品中具体可感的侠义人物,且还包含着这批新文学作家在新时期中对侠文化的创造性接受的深层意味,其侠性心态的生成与现代性的体验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掘。

五、结语

中国侠文化虽然并未处于文化主流的地位,但是却以其自身特殊的文化姿态向其他文化面向溢出,弥漫到文化发展中的各个角落里,深远持久地影响着中国文化。尽管侠文化在各个时期受到主流文化或大或小的改造,但仍旧始终保持其文化特色。自先秦文献对侠进行记录以来,后世对侠的书写从未停歇过,在具体的时代背景下完成了对侠文化的书写。跨越千年,从游侠历史发展到武侠小说的历程来看,侠文化呈现的魅力可谓是绵延不绝。投射在武侠江湖世界的文化意蕴犹如夜空里的闪亮明星照进民族内心深处的理想与具体可感的现实,以精妙绝伦的绚烂奇幻世界吸引着大批读者与研究者。通过对2017年中国侠文化研究的现状进行梳理与回顾,可见本年度的研究成果是极其丰富的。侠文化研究材料对象的确定性与研究视野角度的多元性使得侠文化的丰富内涵与内在精神所具有的解读可能性得以呈现。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仍需研究者前赴后继,深入探研,去挖掘侠文化这块具有广泛性与民族性的文化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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